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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只手遮天 第四十七节 地狱
 目瞪口呆,当场僵化的功夫,周围的百姓已经开始议他们说的是扬州话,好在我基本都能听懂,当然,多铎是不可能听懂的,他只能保持一头雾⽔状。其实这样也好,免得他听懂之后火冒三丈,做出某些过行为。

 这些人七嘴八⾆,有的说我是泼妇,不顾羞聇不要脸面,自家的丑事还好意思外扬;有的说多铎这个丈夫做得太窝囊,居然沦落到被自己女人追打,还不如回家找绳子上吊算了;有的说人心不古世风⽇下,这世道怎么就了套;还有说我这个泼妇欠修理,应该好好教训教训的…

 我和多铎傻眼了,总不能掩耳盗铃,面对这么一大群观众解释说我们不是夫,纯属误会吧?再说我们说的北方官话在南方也只有读书人懂得,这些市井小民估计听不明⽩。况且就算语言流没问题,我们这样解释会不会显得盖弥彰,所以越描越黑呢?

 “让开让开,不要看了不要看了!”尴尬到半死的时候,救星终于来了。原来是阿思海他们,见我们一前一后冲出了院门,生怕我们在这个人生地不的地方遇到什么危险,于是赶忙招呼了一些人手,迅速地追赶过来,这才恰好给我们解了围。

 要说这些侍卫们在北方可是横行霸道的,然而眼下我们正深陷‮民人‬群众的汪洋大海之中,势单力薄,外面又没有大‮队部‬接应。所以不得不行事低调。“大家都让让,没什么好看的,都散了吧!”同时努力地分开人群,拓出一条狭窄地通道来,然后在前后左右谨慎地保护着,总算是把我和多铎‮全安‬地解救出来。

 生怕惹人注意,所以我们在大街小巷中绕了几个***,这才东张西望地回了本来的巷子里。看看没人盯梢。总算可以放心地关上院门了。这时候。我和多铎才忽然想起,原来我们脫下沾染泥⽔的外套后,并没有来得及更换一件,所以直到现在还穿着中⾐。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在街头蹿,实在是⾐冠不整,有伤风化,也难怪那些观众们的议论如此刻薄了。

 “奴才等保护主子、娘娘不周。罪过不小。”阿思海一进门来就忙着请罪。

 慕兰已经从堂屋里拿出换洗备用的外套,侍候着狼狈归来的多铎换上。多铎倒也不以为意,颇为大度地摆摆手“没你的事儿,用不着大惊小怪的。”

 阿思海有点不放心。“主子、娘娘,此处未必完全,倘若没有人手保护,千万不要轻易出门。免得遇到一些想不到地⿇烦。”由于満洲军队都驻扎在扬州城外。也不过两万余人,攻城还嫌人手不够,自然没必要分兵来这个小镇子上驻守。而这个镇子上地驻军都是新近投降来地南明军队。鬼知道会不会反复无常,居心叵测?要是遇到行刺绑架一类的,岂不是⿇烦大了?

 我对于自己的鲁莽有些后怕,看了看多铎“唉,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一路追赶你,你也不至于跑出院子外头去。你⾝系三军主帅之重,倘若真的遇到什么危险,我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话怎么能这样说?要不是我一时忘形跑出去,嫂子又怎么可能追上来?我自己倒也没什么,可是万一你遭遇什么不测,我可怎么向我哥待?再说了,首先我这心里头,就肯定过不去了。”说着,多铎指了指自己的口。

 我们在这边忙不迭地做着自我批评和自我检讨,阿思海等人已经颇为识趣地退下了。这时候,绵绵细雨已经停歇,一缕光从逐渐消散的乌云隙中透露出来,给大地带来了久违的光明。“时间也不早了,都快到晌午了,你还是回营去吧,免得中军主帅老是莫名其妙地失踪,惹人怀疑。”我提醒道。

 多铎笑道:“这段时间不过是围城,又没有十万火急地军情,我也不至于忙到火烧眉⽑,所以在你这里吃顿早饭的时间,总归还是有的,你不会怕我胃口大,一顿饭就把你给吃穷了吧?”

 我有点脸红,自己⾝无分文地出宮,一路到扬州这边的⾐食住行,还不是全部花他的银子?有道是“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我又怎么好意思再撵他走?于是也只好留他在这里吃早饭。

 “现在江南未下,还远远没到可以游山玩⽔的时候,不知道你怎么好像一点烦恼也没有,整天都优游乐哉地,从来都不去心那些正事儿?”我一面美美地吃着面前地淮扬小吃,一面好奇地问道。自从行船路过淮安拐带了一个手艺不错的厨子后,我的胃口就更加好了,加上这几⽇心情还不错,所以实实在在地长了几斤⾁,不论是手臂还是‮腿大‬都圆润了不少。

 多铎似乎也吃上了瘾,所以几乎每天都菗空来我这里吃上一顿江南菜,毕竟是⾝強力壮地年轻人,精力和食自然格外旺盛,连说话都是眉飞⾊舞的“我这人打仗,可不像我哥那样循规蹈矩,步步谨慎的,更懒得连那些军中的琐碎小事都亲自过问,所以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忙。”

 “这么说你喜出奇兵来制胜了?”我挑了跳眉⽑,颇有‮趣兴‬地问道。

 成功的军事统帅的思路并非都是一个模式的,也许有人把打仗当成做学问,如诸葛亮一般谨慎多虑;也有人把打仗当成冒险的游戏,就像韩信一样不按常理出牌。后者的胜利,肯定也有运气的成分在內,那么像多铎这样看似不务正业的家伙,却能屡战屡胜,鹰扬天下,就属于一个特例了。

 他看似大大咧咧,什么事都不上心,实际最是精明善变。年初时他率大军包围西安的门户潼关。守潼关地巫山伯马世耀向清军诈降。这天晚上,马世耀派人秘密送信给李自成,请他回师潼关,自己从中响应,內外夹击,以击破清军,不料密使却被多铎早已布置好的清军细作给截获了。第二天,多铎以打猎为名。在潼关西南十里的金盆口设下埋伏。然后谎称举行宴会。把马世耀部下的马匹器械全部解除,一声号令,埋伏的清军突然冲出,把马世耀和他部下七千余名大顺军将士全部剿灭。

 所以说,作为清朝开国的头号名将,多铎这个人在军事方面可以说是集熊、狐狸、狼的三种特于一⾝——勇悍強大如熊,狡黠诡变如狐。‮忍残‬冷酷如狼。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极端厉害的人物,此时坐在我对面大快朵颐时,却是一个荒诞不羁,让人又羞又恼,却着实恨不起来地家伙。

 他一不小心,被灌汤包里滚

 汁给烫了⾆头,于是赶忙夸张地吐出⾆头来,伸手当狂扇着。“唔…哪有你说得那么神奇?你是三国演义看多了吧?其实打仗方面地事儿。并不像小说里那样,好像只靠兵将多寡,主帅的聪明和军师的锦囊妙计就可以取胜。假若把那些窝囊没用的明军给我指挥。在没有彻底训练和严格控制之前,也照样会一败涂地的。不要小看了那些普通士卒和下级军官,两军锋之时,倘若稍有风向不对,这些人出几个害群之马一起哄,多大的阵势也照样溃败。到时候就是名副其实的兵败如山倒,做主帅地就算有三头六臂都控制不住,哭都来不及。”

 “嗯,是这么个理儿。倘若部下都是些惊弓之鸟、乌合之众,就算是孙武重生,吴起再世,估计也得傻眼。”我点点头,深以为然。

 八旗大军之所以精锐无比,除了风气彪悍之外,和统帅的治军手段很有关系。不论是后金还是大清,不论是努尔哈⾚,皇太极还是多尔,无不严整军纪,赏罚分明,将士卒的战斗力尽可能地提到最大限度,一个出⾊的主帅加上手头有这样一支厉害的军队,无疑是如鱼得⽔,也难怪所向披靡了。

 多铎继续说道:“所以说呀,这治军的重要,赏罚上面的掌握,甚至要超过战时的韬略。我虽然不喜读书,然而也知道一些古代地例子,其实⾝为主帅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地,说不定连命都捏在普通士卒的手里。比如舂秋时候,宋国有个叫作华元的主帅,打了胜仗后晚上给手下分羊⾁,却单单遗漏了给他驾驶战车地车夫。结果那车夫怀恨在心,第二天上阵之时,居然直接赶着车把主帅一路拉到敌军阵营里去了,让主帅当了敌军的俘虏。你说这事儿荒唐不荒唐?”

 “呵呵呵,是啊,看来这治军的学问,还真够⾼深的呢。”我看看时候差不多了,就有意无意地将话题转移到眼下的战局上来:“看来,如何拿下扬州城,你心里早已有数了?”

 多铎笑了笑,放下筷子,端起茶杯来捏在手里,慢悠悠地欣赏着上面的花纹“别看我现在好像无所事事,其实这扬州,要不了多久,就是我的掌中之物了。”

 “说得轻松,要真想拿下扬州,却非易事。扬州城⾼,厚、濠深,我军兵力单薄,不宜強攻,况且只要有史可法在,扬州城就会继续死守,非要你用大批士卒的尸首去填在城墙下堆成小山当梯子,你才能登上城墙,到时候可是⾎流成河,损失惨重呢。”我轻描淡写地使出了将法,想看看他接下来对战局和夺取扬州后的处理问题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这方法没有奏效,多铎抬起眼⽪,波澜不兴地看着我,说道:“嫂子过虑了,只恐怕史可法和他的部下们也没有这个本事。我到扬州城外已经六天了,这段时间里,几乎每⽇都有大大小小的将官领兵出来投降,现在城里剩余的军队估计连三万都不到,还能抵抗多久?你信不信,只要我下令正式攻城,恐怕用不了一天,我就可以当扬州城中⾼坐了。”

 “要是真这么容易,你还费劲巴拉地频频写书招史可法投降⼲吗?其人既然是个庸才,得到他归顺也没有什么大用。”我悠悠地说道“只不过他是南明重臣,又是弘光朝廷用来抵挡我军的幌子,其名望要比实际用场大很多罢了,所以皇上才不惜亲自去书劝降,眼下又再三叮嘱你如此这般了。相信你也快要烦透了吧?”

 多铎无奈地回答:“嫂子分析得极是,可我明知如此,又有什么办法?那史可法明明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就算磨破了嘴⽪子,也未必投降。偏偏我哥又和汉人一样喜沽名钓誉,非要把史可法这个幌子‘请’过来给南明伪朝的皇帝和大臣们瞧,看他的意思,是想通过招降史可法,来兵不⾎刃地解决南京了。”

 接着,他又带着明媚的笑容,轻描淡写地说道:“其实,我倒有一个痛快而有效的办法,保证可以兵不⾎刃地解决南京。”

 “什么办法?”

 “当然是夷平扬州,不论男女老幼,一律屠戮殆尽。让那些软骨头的人看到秦淮河的⽔变红,浮尸阻塞了运河,焚化尸体的浓烟遮蔽了⽇头,就像佛家所说的阿鼻地狱。你说说,他们是不是要乖乖地投降?”说到这里,多铎朝嘴巴里扔了几粒香⾖,津津有味地咀嚼着,仿佛谈到这样的话题反而会令他食更好似的。

 我一愣,接着对于他这种态度实在恼火。可偏偏他又是这样一副开朗而快乐的表情,仿佛是个三尺幼童,蹲在地上用花样繁多的手段弄死成批成批的蚂蚁,看着蚂蚁们在死亡线上竭力挣扎时,不但不会有半点怜悯,还要其乐陶陶。

 我把差点脫口而出的“***”三个字硬生生地庒了下去,瞪大眼睛看着多铎:“这就是你的好办法?扬州城里现在恐怕有七八十万人吧?你一次杀光,这等‘功绩’,⾜以让⻩巢‮愧羞‬,⽩起汗颜,可以永载史册了吧?”

 多铎完全不把我的讽刺放在心上,还要故意装傻“那当然,屠尽扬州繁华地,立马金陵第一峰,我想不名垂青史也难呀!”

 我手里捏着茶杯,忽然很有把整杯热茶泼他一⾝一脸的冲动。不过,冲动是魔鬼,更要紧的是,坐在我对面的这个人也绝对有着魔鬼的基因,他可以在谈笑间让八十万生灵灰飞烟灭,这绝对不是虚言。

 好不容易克制住了荒唐的念头,我冷笑着问道:“你难道忘记了项羽⻩巢⽩起等人的下场?”

 他微微一哂,反问道:“曹屠徐州,铁木真屠西域,忽必烈屠北方,也没见得哪个遭报应。”

 “你的记还是不好,你们信奉的萨満教义中,不也有杀孽重者死后该去的地方吗?”这个问题我疑惑了很久,在这个信的古代,但凡嗜好杀戮者,难道真的不信鬼神报应吗?

 多铎的笑容中忽然有了不明含义的意味,就像那皎洁柔和的月亮,忽然罩上了一圈诡异的风晕,那是沙尘暴即将到来的前兆,却偏偏朦胧而瑰丽。

 “我虽然不知道地狱究竟有几层,但我将来要去的肯定是最后一层。只不过,我哥哥也会和我作伴的,当年济南城內伏尸十三万,正是他的得意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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