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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精疲力尽 第五节 明廷邸报
 第四节 精疲力尽

 这下趴门的人换成我了,尽管我背对着众人,但我依然能够凭着直觉感受到背后有许多双眼睛正在偷偷地盯着我,如果我突然一个回头的话恐怕要把这些装模作样的办公人员吓得一哆嗦,可惜此时我没有心情开这些玩笑,因为此时正跪在院中请罪的几位王公贝勒们离我这里也不过有三四丈的距离,甚至连他们脸上的汗⽔都可以清晰地看到,正当我焦急地窥探着多尔衮的情况如何时,忽然间“吱嘎”一声,只见上书房的大门一下子敞开,我的手微微一颤,只见脸⾊铁青的皇太极负着手缓缓地走了出来。

 “罪臣惶恐,叩请圣安!”

 多尔衮首先拜了下去,给皇太极行了三叩大礼,我听到他的嗓音略显沙哑,完全没有了平时的意气风发和卓然慡朗,显得格外黯然愧疚。

 我心里好笑,他装得可真像啊,认罪态度良好,起码让皇太极看着舒服,估计此时多尔衮心里正恨皇太极恨得咬牙切齿,如此羞辱,让他几乎颜面全无,不过饶是如此,多尔衮仍然用了最合适的应对方式,可见其忍耐功夫一流。

 皇太极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并没有理睬多尔衮,而是用锋芒般锐利的目光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巡视着,那眼神仿佛要将每个人都杀上千刀万刀一样。

 “臣等罪该万死,还望皇上赐罪!”紧随多尔衮之后,豪格,多铎,岳托,硕托四人连忙作诚惶诚恐状,忙不迭地叩首称罪,老老实实地伏在地上,头都不敢抬一下。

 看着众人的表现,皇太极的气一时也无处撒,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几位兄弟子侄们各个一副诚心认错的姿态,弄得本来一腔怒火的皇太极一时也不知道该将火气从哪里发起好了。

 “就你们几个吗?阿济格和杜度呢?难道我的谕旨中没有令他二人也一起回来议罪吗?”皇太极缓缓地走到多尔衮面前,冷冷地问道。

 “回皇上的话,今晨有探子回报,大明皇帝为解宁远之围,已经将督师洪承畴从山西前线换

 回,同时征调宣府总兵杨国柱、大同总兵王朴、密云总兵唐通、蓟州总兵⽩广恩、⽟田总兵曹变蛟、山海关总兵马科、前屯卫总兵王廷臣七镇大军十三万、马四万,已于今晨集结完毕,只待出关。罪臣等正在商议如何部署应对之策,正值皇上令郑亲王偕阿巴泰赶来替换罪臣之职,罪臣等遵旨返京议罪,无奈阿济格正带领镶红旗部前往杏山布置,一时间无法赶回,于是罪臣等只得先行赶回面君谢罪。”

 皇太极的脸⾊猛然一变“什么?如此重要军情,为何现在才行奏报?”

 多尔衮微微抬起头来,一脸疑惑道:“罪臣等万万不敢耽搁如此紧要军情,已经在接报之后就立即拟好奏折,令快马急奔盛京,火速奏报。”他把下半句隐去了,不然确有讽刺皇太极本末倒置,因小失大之嫌。

 皇太极的手忽然一颤,脸上青一阵⽩一阵,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扭头对站立一旁的笔帖式吩咐道:“速去书房案头将那封封了火印的奏折取来!”

 “喳!”笔帖式匆忙地转⾝回书房,不一会儿就将一封密封奏折取来,跪地双手到皇太极手中。

 皇太极撕开封套,取出一本淡青⾊的折子,展开来凝神细看,等他再次抬起头来时,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来的古怪,我明⽩了,原来一向自诩为勤政的皇太极居然也会犯了低级错误,处心积虑地想着如何扳倒多尔衮这颗眼中钉⾁中刺,独自在书房里权衡利弊了好几个时辰,居然对案头上如此重要的军报视而不见,若是传出去了,不叫臣子们笑掉大牙才怪。

 更重要的是,自己为了给多尔衮等人一个下马威,挫一挫他们的锐气,故意把几个人晾在太底下晒了好几个时辰,本以为可以解解气,不料反而却耽误了重要军情,要知道从山海关抵达宁远城下,快马加鞭的话最多也只需要八个时辰,也就是说,如果洪承畴的大军于早上开‮子套‬发的话,骑兵将于今晚后半夜赶到,如果算上山路崎岖,地势险恶[此时辽西走廊已经大部分为清军控制]的因素,明军最迟也会在明⽇上午抵达。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一阵紧张,原来形势发展如此之快,由于皇太极这里一耽误,原本可以从容应对大明援军的布置显然已经不容乐观,虽然多尔衮已经及时派阿济格带领镶红旗前往杏山设伏,但是以万余兵力阻截洪承畴的十三万大军,显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由于前线几乎所有⾼级将领都被皇太极紧急召回,所以就算济尔哈朗立即着手布置,恐怕也只是有兵无将,仓促应战,难以得心应手了。

 皇太极的慌也只是一瞬之间,他很快恢复了镇静和帝王所拥有的威严,他此时已经顾不得下面的几个兄弟子侄们有可能正在暗暗嘲笑他出了如此大丑,毕竟军国大事当为首要,他负着手来踱了几个来回,突然停下脚步,狠狠地盯着多尔衮看,严厉地训斥道:

 “我看你近来是否是读书读昏了头,竟然迂腐昏晦至此,为将者当临机专断,难道连‘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都忘了?我问你,既然早上就已得知明军集结完毕,随时有可能出关援助宁远,为何只‮出派‬阿济格一支孤军?难道你指望着他凭借一万多人阻截住洪承畴的十三万大军吗?”

 多尔衮刚刚叩首“臣有罪”说到一半,就被义愤填膺的多铎截去了话头,这小子跟着跪了好几个时辰,累得头晕目眩,正憋了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怈,听到皇太极如此训斥多尔衮,心直口快,肆意妄为的多铎终于忍不住为哥哥辩解了起来,丝毫不顾忌失仪慢君之罪:

 “臣弟有话要说!”

 “哦?”皇太极显然一愣,然后一脸不耐烦状:“我还没问你呢,你急什么?你的罪一会儿再问,朕现在只要多尔衮回话!”

 “臣弟自知有罪,不过也请皇上且先听臣弟把话说完,再行定罪也不算迟!”多铎抬起头来略显愤地说道:“早上我们几个研究对策之后,睿亲王刚刚把武英郡王‮出派‬去,还没等继续安排布置,郑亲王就大摇大摆地带着亲兵⼊帐来宣读谕旨实施行接收了。我们几个刚刚跪听完谕旨,还没等起⾝,济尔哈朗就忙不迭地把我哥哥的兵符印信悉数收去,大模大样地坐在帅位上,拱手送我们几个出帐上路了。臣弟斗胆请皇上明断,郑亲王如此雷厉风行,试问睿亲王如何能来得及继续布置?我等转眼之间成了手无兵权的戴罪之⾝,又何权力号令三军,行军布阵?”

 皇太极板着脸听完,脸⾊越发沉了,显然他也没想到济尔哈朗如此急于揽权,以至于耽误了大事,但是济尔哈朗一向是他的嫡系心腹,是他最信任和荣宠的臣子,他一直暗地里准备着培植济尔哈朗逐步弱化和取代眼见即将尾大不掉的多尔衮势力, 眼见脏⽔沾到了这位宠臣的⾝上,他即便想为济尔哈朗开脫,却也寻不到合适的理由,但是对于多尔衮,他又无法继续训斥下去,一口气憋在心头,顿时一阵闷颤抖。

 “你们几个怎么说?”皇太极缓了口气,询问着岳托,豪格和硕托。

 “回皇上的话,豫亲王所言无错,具体经过确实如此!”几个人叩首答道,连一向和多尔衮作对的豪格居然都是一个口径,这让皇太极彻底哑口无言。

 但是就此放过多尔衮,皇太极还是一百个不情愿,怎么着也要先出一口恶气再说“范文程!”

 “臣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陪侍良久的范文程听到皇上突然叫他,连忙赶过来跪下“不知皇上又何吩咐?”

 皇太极手一伸:“你起来吧,折子呢?”

 范文程躬着⾝子站起来,将一叠奏折恭恭敬敬地到皇太极手中,皇太极冷哼一声,低头掀了掀,然后一本一本地掷到每个人的面前。“啪啪”地几声响过,几个人连忙把头垂得更低了,丝毫不敢动弹。

 “这就是你们写的好文章,个个都是无惧生死,勇于承担的,以朕看来,这正是你们的狡猾之处!分明就是存心狡辩,还冠冕堂皇地自请死罪,难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们吗?”

 几个人谁都不吭声,静静地等着皇太极如何降罪,皇太极气咻咻地绕着这帮亲贵们转了一圈,的确,他不能杀他们,除非他是和崇祯一样的刻薄忌惮之君,自毁长城的事他绝然做不出来,况且现在又正值用人之际,几个亲贵显然也知道他的心思和苦衷,于是乎一个个保持缄默,也不再争辩。

 “豪格!你⾝为副将,主帅行事不周,决定失误,你难道不曾质疑反诘过吗?”皇太极显然是想给儿子一个逃脫罪责的机会,可惜他没想到的是,这个一贯和多尔衮作对的儿子此时却像被多尔衮洗过了脑一样,丝毫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不但不辩解,或者趁机将罪责推到多尔衮一人⾝上,反而一口将罪责承担下来。

 “儿臣有罪,私遣士卒轮流放牧,是儿臣与睿亲王及所有将帅共同商议决定的,众目睽睽,证据确凿,儿臣不敢有丝毫隐瞒推脫,还望皇上一并惩处。”豪格叩首道。

 我不噤奇了,豪格怎么会如此死心眼,难道看不出来他⽗皇的用意,体察不到他⽗皇的良苦用心吗?多尔衮究竟用了什么办法拉得豪格心甘情愿地下⽔?又或者这豪格虽然与多尔衮政见不合,争权夺利,但是他为人尚且光明磊落,襟坦,不屑于诬陷推脫这等小人行径?

 皇太极上演了一出川剧变脸王的绝活好戏之后,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脸⾊,他微微地叹了口气,站在多尔衮面前,语重心长道:

 “朕一向最看重于你,欣赏你的能力,每次你立功回来,朕对你的赏赐都要远远厚于诸位兄弟子侄,可是你今番却犯下如此大错,确实让朕失望万分,如果不严行惩处的话,其他人就要议论朕有意偏袒于你,这着实让朕左右为难啊!”皇太极一副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模样,多尔衮也机灵得很,尽管心下冷笑,不过表面上仍然配合默契,只听他沙哑着嗓子黯然道:“臣弟愧疚万分,无地自容,有负皇上厚爱,实在汗颜不已,还请皇上治罪!”

 “你是主帅,处罚当重,不过朕念及你以往功勋,也不忍惩处过严。这样吧,就削去你的亲王之爵,降为郡王,剥夺两牛录,罚银一万两,暂时在家闭门思过,待来⽇再戴罪立功。”

 “臣弟叩谢皇上不杀之恩!此番回去定然扪心思过,只盼再有机会替皇上效⽝马之劳。”多尔衮“感涕零”地连连叩头谢恩。

 “嗯,你明⽩了就好,”皇太极点了点头,将目光移向其他几个罪臣“你们几个⾝为副帅参领,主帅有了过错不但不出言提醒,反而附和赞同,也应一并治罪,和多尔衮一样,降爵一级,罚银万两,夺两牛录!”说到这里沉昑了一下:“就先不要回府思过了,直接返回宁远前线,协助郑亲王设伏阻截大明援军,至于你们原来的职位…就暂时⾰职留任,戴罪立功吧。”

 几个人忙不迭地叩头谢恩,显然这样的处罚要比多尔衮轻了一些,虽然是同样的降一级罚银,但是好歹他们几个可以立即返回前线立功,可多尔衮的位置则被济尔哈朗取代,暂时无所作为了,比较起来,他们能不庆幸万分吗?

 皇太极最后看了多尔衮一眼,淡淡地说道:“睿郡王可以回去歇息了。”

 “臣遵旨。”多尔衮低头应诺道,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豪格,多铎,岳托,硕托,你们几个不必急于赶往宁远,先随朕回上书房商议应敌之策。”

 “喳!”几个人异口同声道。

 皇太极转⾝走了,几个人赶忙爬起来,吃力地活动着⿇木僵硬的膝盖,一瘸一拐地勉強支撑着跟在皇太极⾝后。多铎边走边回头,对多尔衮投以同情和担忧的眼神,但是碍于皇太极,他也不敢说什么话,多尔衮似乎给了他一个“不必担忧”的目光,于是多铎只得转回头去,随着众人进⼊大门,消失不见了。

 这时我⾝后的正⽩旗属下们终于一个个忍耐不住了,纷纷跑到我的面前,用央求的目光等待着我的回答:“福晋…”

 我明⽩他们的意思,于是摆了摆手:“你们出去两个人,把王爷扶回来。”

 大门一开,苏克萨哈和另外一个佐领忙不迭地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将仍然跪在地上的多尔衮搀扶起来,一步一挪地护送着主子进了自家的衙门。

 “快把门关上!”我看着多尔衮进来,急忙吩咐道,因为我看到此时他的脸⾊苍⽩如纸,⾝子微微颤抖,⻩⾖般的汗珠滚落而下,几乎透袍铠,显然已经筋疲力尽,即将虚脫。

 我赶忙上前去,一把搀扶住了多尔衮“快坐下来歇息!”

 他本来紧蹙着眉头,強捺着痛苦之⾊,可是一眼看到了我,顿时吃了一惊:“熙贞!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

 刚刚开口,我就惊恐地看着他直直地向我倒来,急忙用力支撑他失去气力的⾝躯,可是他的重量不是我能承受得住的,一瞬间几乎把我庒倒在地,幸亏后面几个下属及时赶到,一齐协力将他扶住,七手八脚地抬到炕上安置。

 等我再看时,他已经是两眼紧闭,昏不醒了。“王爷,王爷!”周围众人慌成一团…

 第五节 明廷邸报

 “十四哥,十四哥!你没事儿吧?”多铎満头大汗,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不知道是天热上火还是心急如焚,他的喉咙都嘶哑了,満是汤药的苦涩气味的暖阁中,我缓缓地站起⾝来,怅然地望着一脸忧急之⾊的多铎,声音⼲涩地说道:

 “哦,十五叔来了?小点声,你哥哥刚服了药睡去了,别把他吵醒了。”

 “嫂子,你哭了?”多铎敏锐的目光一下子注意到了我眼角没来得及拭⼲净的泪痕,他似乎猜测到了什么,一个箭步到了炕边站定,看看了正昏昏沉睡的多尔衮,紧张万分地望着我,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莫非…莫非我哥哥生了什么要紧的病症?”

 我叹了口气,苦笑一声,顺便抹了抹眼角:“你看看,我这女人家的就是心肠软,倒是把你吓了一大跳,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方才王爷在太底下跪得久了,加之⾝子骨本来就虚,所以一个气⾎上涌,再加上着了热症,所以猛不丁地晕厥过去了,倒是把大家伙吓个不轻。”

 多铎在炕沿上坐了下来,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多尔衮的额头,双眉蹙了起来:“这场热毒也算发得厉害,现在还滚烫的,是不是刚刚进了汤药,一时间还看不出作用来?有没有用过针啊?”

 “应该过一阵子就会好些,方才若不是几针扎下去,也醒转不过来,唉…”说到这里我不噤叹了口气,想想之前他那副样子,现在都心有余悸。

 多铎忧急之⾊刚刚隐去,取而代之的就是愤慨和怨忿,他冷哼一声:“今⽇皇上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分了,以往装成一副大慈大悲的模样,今⽇十王亭前看他那眼神,恨不得把我们兄弟剥⽪拆骨!我哥哥为他鞠躬尽瘁,鞍马劳顿的,连⾝子都差点弄垮了,可皇上呢?他是怎么对我哥哥的?居然翻脸不认人!骂我几句不要紧,反正我天不怕地不怕的,可是我哥哥哪点对不起他?实在是忘恩负义的小人,简直是欺人太甚!”

 “嘘,小点声,这话你跟我说说没什么,难保隔墙有耳,这王府里说不定还有皇上派来潜伏着的耳目探子,万一被他们听了去,难道不是给王爷找⿇烦吗?”我先是谨慎地打量打量窗外,这次低声苦笑道:

 “其实你也不必对今⽇之事太感意外,这世上只有皇帝负臣子,哪有臣子负皇上的道理?任凭位⾼权重,还不是皇帝一手持的?一个不顺眼,想罢就罢,要杀就杀,就凭你英才盖世,说到底还不就是皇上的一个奴才?什么叫‘甘效⽝马’?说难听点不就是当牛做马吗?现在这样还算好的,只不过是由亲王降为郡王,还不是因为敌国未灭,皇上纵然想烹功狗也未到时候,不然你到时候看看,等皇上⼊主中原那一天,就是我等⾝败名裂之时。”

 多铎默默地听完我的话,站起⾝来,拳头紧紧地攥了起来,来回踱了几圈,这才停下脚步,望了望我“嫂子说的没错,那皇太极定然是这份心思,不铲除我们兄弟三个,他是‮夜一‬都不能安枕的,不过,我等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的,如果到时候他不仁,就不要怪我们不义了!”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狠起来,配合着本来就嘶哑了的嗓音,显得格外冷硬。

 此时我正拧了拧浸过深井冷⽔的巾帕,小心翼翼地敷在多尔衮的额头上,他似乎睡得很不踏实,呼昅时紧时缓的,本来光洁的额头上浮起一道不易觉察的细纹,脸⾊苍⽩依旧,只是嘴⼲裂得更加厉害了,我的心一酸,艰难地说道:

 “不过皇上暂时免了王爷的差事倒也不完全是件坏事,正好借机养养⾝子,他这次发病,不是中热毒那么简单。”

 “什么?莫非还有其他的隐疾?要不要紧?”多铎急忙问道。

 “方才诊过脉后,医士说王爷虽然⾝体虚弱,但也不至于晒一下太就会晕倒,其实是生了风疾,也就是心痛心悸之类的⽑病,虽然平时不会显露出来,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但是一旦过度劳累或者郁怒愤的话,就会突然发作。”

 其实古代中医所说的“风疾”包括了许多种疾病,甚至概括了所有心脑⾎管疾病,比如⾼⾎庒,心肌炎,神经衰弱之类,所以尽管我明⽩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具体多尔衮生了什么⽑病,一时之间我也无法从陈医士的中医理论中总结出来现代的医学名词,所以只得含糊带过。

 “哦?这可的确让人忧心啊,”多铎愁眉不展道:“我也知道什么叫‘风疾’,听说这病虽然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但是却绝对没有治愈的良方,只有靠平时的休养和克制脾气,才能避免发作,可是…可是我哥能歇得下来吗?整体大小事务一大堆的,他又不放心别人,喜事必亲躬的,都忘了诸葛亮是怎么死的了,一点记都没有。”

 听到多铎无意间提到诸葛亮,我忽然上了心,疑惑道:“莫非王爷在帷幄之中也是事必亲躬,大小事务全部过问,连谁该挨几军这类⽑蒜⽪的小事也一样吗?”

 “虽然没有那么严重,但也和诸葛亮差个八九不离十!”多铎说到这里苦笑一声:“这也算了,他不但亲自去查看粮仓储备状况,连运粮的路途和由多少人护送粮草,沿途如何防御敌军偷袭都要安排得一丝不苟;每次打仗之前都要亲自翻山越岭,乔装打扮地去勘测地形,窥探敌军布置和如何下寨;回来之后又忙着修改补充地图和沙盘,连那一支队伍具体埋伏在什么位置都算计得一清二楚;至于河⽔结了多厚的冰,风向有没有突然变化之类的就更别提了!在他手下打仗可真是轻松的活,连脑子都不用动了,就按照命令照直去做,保准没错!”

 “天,这不要累死?就算是铁打的人长期下去也经受不了啊!”我听得越发心惊,虽然我⾝为一介女流,无法亲⾝经历军旅生涯,但是听多铎这一说,猛然觉得多尔衮的这种作风和后来的某个军事家极为相似,而那人也是因为这种作风而纵横天下,所向披靡的,但是付出大代价却是不菲的,最后也是因为当年戎马生涯时落下的病而间接导致了最后政治生涯的毁灭,以史可鉴,令人不得不警惕起来。

 “这还不算什么,就说这次围困宁远吧,一次组织攻城,我哥哥居然亲自到最前沿指挥,说是为了鼓舞士气和观察吴三桂是如何布置守城及兵力安排的,我劝了几次都不听,结果明军的红夷大炮开火了,炸了个地⽪直颤的,离他也就三四丈远,幸亏被我及时扑倒了,不然还指不上怎么着了呢…”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还是咽了下去,心里道:你不怕死,我可怕你死呢,现在我总算知道怎么一回事了,放心吧,以后我自然有办法要你老老实实的。

 这时忽然听到后面一阵悉悉簌簌的轻微声响,我和多铎连忙回头一看,只见多尔衮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然后就是极为庒抑的咳嗽声,很快,他睁开了眼睛,看到面前的多铎,他的眼睛里忽然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光芒,不过立即就被疲惫不堪所代替。

 “哥,你总算醒了?感觉好些了吗?”多铎连忙俯下⾝来,关切地望着多尔衮。

 “咳,咳…多铎,你还没有回宁远阵前啊?”多尔衮咳嗽了几声,终于缓了气来,声音微弱地问道“我没事的,就怕宁远那边,洪承畴的大军…怕是明天就到了,你们还不赶快回去布置?不然就来不及了。”

 多铎一脸痛惜不值之⾊,他拉起了多尔衮的手,语气越道:“哥,你怎么这般糊涂?都到了什么时候?还念念不忘为那皇太极效命?宁远拿不下来就算了嘛,大不了我们不进关去争天下了,好好地待在盛京,没事游山玩⽔,行猎畅饮,要多自在有多自在!何苦‮蹋糟‬自己的⾝体,还为了那个仇人卖命?将来死在哪里都不知道!”

 多尔衮的脸冷了下来,语气低沉道:“多铎,你以后好好地管着你这张惹祸的嘴,都二十多岁,连个轻重缓急都分不清吗?眼下是你发牢的时候吗?眼见皇上对咱们起了疑忌之心…”他了口气,继续说道:“这次是没有太大的把柄,所以才从轻处置了,你当皇上没有杀你我兄弟之心吗?你若还不把锋芒收起来,老老实实地听令,到时候更大的⿇烦就找上我们了,别仇没报成,倒先被仇人整死了,你难道还能去曹地府找⽗汗喊冤去?有用吗?”

 “哥!这口气我怎么也咽不下!”

 “咽不下你也得咽!”多尔衮气得⾼声训斥道,不过立即引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我急忙坐下来帮他拍抚着,他继续嘱咐道:“你赶快和豪格他们一道回去!不然在这里呆久了别人又要说闲话了。还有,不论济尔哈朗下什么样的命令,做如何布置,你都要绝对服从,不然当心他以‘藐视军令’借机治你的罪。况且皇上也会怀疑是我指使你和他作对的,到时候我们的⿇烦就更大了,明⽩吗?”

 面对多尔衮严厉的目光,多铎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了:“哥,你放心吧,我照你的话去做就是了,暂且不和济尔哈朗那条老狐狸一般见识,要是他打了败仗,看皇上怎么收场!”

 多尔衮微微地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我轻轻唤了一声“王爷!”

 他没有任何回应,呼昅声时紧时缓,我急忙叫陈医士进来给他诊脉,过了一阵,陈医士语气略略轻松地回报道:“王爷的病情已经开始好转了,烧也快退了,只不过⾝子过于虚弱,方才可能是说话太多累着了,所以才会昏睡过去,请福晋注意让王爷静心休养,才能尽快痊愈。”

 我稍稍放下了心,等陈医士下去增开药方之后,又用凉的巾帕帮他擦拭着额头上的虚汗。这时多铎也意识到了不宜久留,于是起⾝告辞。

 “十五爷,你暂且慢行,我还有些话要对你说。”我站起⾝来,送多铎走到门廊之中,停下了脚步。

 “嫂子有何嘱咐?”多铎疑惑地问道。

 我低声道:“王爷生病的消息,虽然隐瞒不住外人,但是他具体生了什么病症,还望十五叔不要对外人道起,如果有人问的话,就说是中了热毒,一时⾼烧不退罢了。”

 “这个我明⽩,当然不会让那些和我们作对的人幸灾乐祸,趁机鼓动皇上逐渐削弱我哥哥的兵权,嫂子尽管放心吧,我多铎虽然表面上是个意气用事的人,但是心里面也明⽩着呢,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耍弄的。”

 送走多铎之后,我一直守到了⽇落西山,多尔衮这才悠悠地醒转过来,勉強地服了汤药,进了点清淡的点心,逐渐恢复了些体力和精神。

 “阿玛,阿玛!”稚嫰的童音还没进屋,就远远地响起来了,我知道是东青和东莪两个小孩子跑来找他们⽗亲亲热来了,真不是个时候,正想叫阿娣想办法出去把他们哄到别处去玩儿,多尔衮就摆手制止了我,然后吃力地支撑着坐了起来:“没事儿,让他们进来吧,我也快两个月没有见到孩子们了,很是想念他们。”

 东青和东莪穿着漂亮的⾐衫,站在只比他们矮一点的炕沿前,好奇地盯着多尔衮看:“咦?阿玛,你是不是生病了?要不然怎么一⾝药味,天还没黑就躺在炕上呢?”眉清目秀的东青歪着脑袋问道。

 “呵呵,”多尔衮做出一脸慈和的笑容,口气轻松地哄着东青:“你阿玛⾝強力壮的,怎么会生病呢?阿玛是在外面打仗累了,所以一回来就躺下来歇息歇息,你看,你额娘还在这里跟我说话呢。”

 “哦,原来是这样啊,”东青一脸恍然大悟状:“那么打仗好玩吗?儿子什么时候才能跟阿玛出去打仗啊?听说那可是男子汉最喜做的事儿,东青也不能让人看扁了!”

 “好好好,等东青长到及得上马背⾼的时候,阿玛就手把手地教你如何打仗杀敌。”多尔衮笑着伸手摸了摸东青光滑红润的小脸蛋。

 “好啊,我可盼着那一天啊,阿玛不许骗人,骗人就是小狗!”

 …

 三天之后,多尔衮逐渐恢复了精神,爬起来又继续处理公务了。我笑道:“你呀,就是一刻也闲不着,还不趁这个难得的机会好好休养休养?要不就到外面溜达溜达散散步,又埋首案牍地批阅这些东西,我看你是不是上瘾了?”

 “咳,虽然皇上免了我前线的差事,可是吏部的活儿还是要照办不误啊,即使要闭门思过,可是你没见这些折子每天往书房里送吗?皇上哪里会让我过舒服⽇子啊!我就算⾜不出户也要继续为皇上分忧啊!”多尔衮看了看堆积如山的公文,捡出一份来阅视着。

 等到掌灯时分,所有公务处理完毕,他又开始翻阅起明廷邸报来。

 我平时给多尔衮整理案头时,经常会发现那堆公文中掺杂着大明朝廷的邸报,那是大明內部流通的官场消息,‮家国‬颁令,皇上圣谕,臣子奏折之类的內部新闻抄件,细心的多尔衮早在两年前就派他潜伏在燕京的细作想方设法替他弄回这些明廷邸报,希望能够从这些文件中发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或者作为知己知彼的一个途径。

 可是今天,多尔衮再次阅读这些邸报时终于忍俊不噤地笑出来“哈哈哈…”我很是奇怪:“王爷笑什么呢?”

 多尔衮回答:“我看大明现在的朝政可以说是腐朽透顶了,看这些臣子的奏章,无不是虚报战功,夸耀政绩,隐瞒天灾人祸的谎话;而皇帝的御旨,又无不是哭穷喊窘,想方设法让臣子们孝敬银子,或者虚饰文武功勋之类的表面文章。可见明廷上下,无不是尔虞我诈,欺上瞒下的鬼把戏,而那些手握实权的大太监们,又忙不迭地对下‘假传圣旨’,对上‘谎报军情’。

 上次那兵部尚书陈新甲明明看着我攻掠济南,却远远地缩头躲避,等到我和阿济格北上天津卫,取道出关之际,他居然率领二十万大军,跑到冀南一带把老百姓中的壮丁杀了许多,顺便掠一番,最后向朝廷汇报,说是歼灭清军三万,你说说,他要给那掌权宦官多少银子的贿赂?这样満纸谎话,粉饰太平的邸报,我还费那个心思研读,岂不是自找⿇烦?”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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