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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口夺食
   秀儿是大跃进座胎,荒年出生,仿佛她在胎里预见到自己会遭年成,出生时脖子里就带了个米布袋。

 那年大家饿怕了,饿急了,把她脖子里的瘤叫成了米布袋。

 初时,瘤还小,她长,瘤也长,秀儿到十七八岁,瘤鼓鼓囊囊也成了气候,把脑袋支持歪了,更像常扛着一布袋粮食。

 邻居们建议去做手术,可一个劳动多,哪儿做得起这么大手术?秀儿家人说:这又什么也不影响,能吃能动,脖子里多一块,那也是命里带来的,随她去吧。

 农民人,村里的女人还是值钱,秀儿脖子里的瘤子没有成为出嫁的太大障碍,到年龄,上太行山做了山里人的媳妇。做了媳妇,生了孩子,人就更没多余的心讲究别的什么,秀儿脖子里的瘤就更不碍事,更没有处理的必要了。

 村人们不叫她名字,从她嫁到这村来的那天,一见她脖子的样就叫布袋嫂。哄起来说她:籴不回米丢不了布袋。后来又改叫布袋婶。叫成布袋婶,穿衣梳洗更不讲究了,穿个二股筋背心,一身晒得红红的。割麦子那一段,夜里热得不能回屋睡,就睡在房顶上,就着小风儿睡,比男人还朗。

 听说闹起了狼,人们也仅是听说。那天夜里,真有人喊:狼来了,撵狼——

 后生、汉子们都披了衣服,提了铁锨镢头跑出门。布袋婶院里的人们急疯了似的喊:荷——嚎——

 快撵,那狼叼上布袋婶的脑袋走了。

 晃晃惑惑的月光里,人们看见狼正往山上奔,狼口里叼着园溜溜一个脑袋。

 这地方靠山居,房顶也靠山,狼顺着山坡下来,刚巧上了布袋婶家的房顶,把布袋婶用来解了饥饿。

 人们喊着,其他村里的人也惊动了,接力似的追过去。不能让狼缓口,一缓口就把脑袋咬烂了。人们一心想着,便是布袋婶死了,也要给她留下个全可尸首。

 狼被追得走头无路,也跑累了,只得张嘴丢下叼着的东西只身逃走。

 人们追过去,想给布袋婶捡回脑袋,捡起来的却是一只瘤。

 山里人命大,秀儿只是梦中受了一场大惊吓,不但没被狼咬死,养好伤后,反倒将脖子里的布袋丢了,脖剩下个狼牙口的印子,脖子里利利索索,人也轻松了许多。

 这下,人们说秀儿籴不回米来丢了布袋。

 这样一来,村里人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了。叫布袋婶,已经没布袋了,叫别的,叫不出口,也不知道她究竟叫什么名。

 秀儿那天在镜子里盯着自己看了半天,叹了口气。

 怎么当初就不给我做这个手术呢?叫我累了几十年,这不,连狼都看不下去了。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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