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花
　连自己都无法计算，已有多久没有和自然如此亲近。我们生活在钢筋混凝土构筑的丛林里，被污浊与喧嚣包围，终忙碌，与人保持着疏离的关系。在自我设定的真空里沾沾自喜，并永远保持着秘密，不和别人分享快乐。吝啬时间，缺乏耐，任何事都删繁就简，点题迅速。没有兴奋和实质的生活内容。不相信爱情，也不相信任何人——

　5月了，因为“非典”的关系，整个月初的假期都几乎足不出户地窝居在小镇父母的家中。是毗邻乡村的小镇，有城市里难得一见的蔚蓝色天空。早晨醒来时，能看到远处淡淡的山影，空气中有青草和木绣球花的香气，隐约听得到犬鸣吠的声音。

　而起吃饭散步午睡写字读书弹琴，这些我曾经十分向往并且贪恋的生活，在这短短的五天里，成为我每上演的全部内容。

　天气变幻无常。

　有时突然下雨，是江南夏替时典型的阵雨，或细雨绵菲，或迅速急切，但都来去匆匆。

　我关在房间里听音乐。轻快的ｂｏｏｓnova，R&B，节奏蓝调，甚至传统的民乐和响乐，都一并照单全收。音乐飘在四周，随着雨的频率一致地落下。窗外，阳台上的花草也浸润在雨中，一片生机的景象。而等到雨停，又到了江南尽西斜时分了。

　天气好的时候，和母亲去野外的田埂上剪本季最后一茬马兰头。通往田间的机耕路被高大直的杉树搭成一条绿荫浓密的走廊，阳光从翠绿的树叶间渗透下来。

　田间的油菜花已开尽，替而代之的，除了长的禾苗，便是成片成片开得如火如荼的紫云英。那么壮观，如同一场盛大的演出。风吹过时，这片巨大的紫蓝色海洋便泛起层层的波，惊起其间觅食的白鹭，振翅飞走。

　半蹲在田埂上，阳光让人盲目不知所从，像一场暴雨。直接，烈，没有任何的遮掩，我们任凭自己在阳光底下。

　幼年时，家中曾遭变故，一度窘迫。受母亲嘱咐，放学回来的路上，我常常绕至田间采摘尚且幼的紫云英回家。母亲洗净了下锅炒制，我则在一旁的小方桌上写作业。不消多时，整个厨房里就弥漫开一股特殊的香气。装盘的时候，紫云英泽碧绿，异香扑鼻，且滋味也是不错的。于是我常常趁趁母亲不注意的时候用手偷上几缕入嘴中，然后又很快低下头祥装若无其事样子的继续写作业。很长一段时间，它是常常出现在我家餐桌上的应急之物。好在后来，父亲很快复职升迁，家境亦转好，便不再需要采拾这种野菜接济了。但它特殊的味道和它诗般美丽的名字却至今回味。

　连自己都无法计算，已有多久没有和自然如此亲近。我们生活在钢筋混凝土构筑的丛林里，被污浊与喧嚣包围，终忙碌，与人保持着疏离的关系。在自我设定的真空里沾沾自喜，并永远保持着秘密，不和别人分享快乐。吝啬时间，缺乏耐，任何事都删繁就简，点题迅速。没有兴奋和实质的生活内容。不相信爱情，也不相信任何人。

　这个滚动的世界舞台上变幻莫测的灯光已经留存不住永恒的标志和怀念了。

　我在清风里甩甩头发，可以称之为情情绪的东西即刻跟着随风而去了。

　想起年少的时候，夏天，和邻家的男孩去野外捕蛐蛐。误入农家的菜地。于是被抓来通知父母，遣回家的路上，低着头遭受严厉的呵斥和之后作为惩戒的两三天闭。但也总不知悔改。那些久远之前发生的细节，现在想来，依然清晰如昨。但一切都过去了，生命中一些宝贵的岁月注定走，无法回溯。

　足不出户，便多了些时间静下来弹琴。一直羡慕古代文人那种琴棋书画的通雅。他们似乎都是在一种闲适的态度中成全了一位文人的生活方式。这是很多现代人渴慕却又无法企及的精神家园。在高度发达的现代文明中，社会以各种人的姿态示人，太多的惑及选择令人无所适从。我们活得没心没肺，生命力被物质因素逐渐削弱，离人类原初最本真的自己越来越远。

　心静了，琴韵也就出来了，古筝的中正平和华丽悠远就这么从指间淌开来，唯有这个时候我感觉保持了某种清，或者称为情感的真空状更确切。没有爱情，没有眷恋，没有期待和回顾，真空就是一尘不染，一无所有，真空也是空虚，但在一片虚空中我感受到生命陡然轻盈起来。

　某，久违了的朋友道访。一个下午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生活中的苦处，那些烦恼和积怨，琐碎，盘错节，且由来已久。下午的阳光透过窗幔温和地渗进来，我望着她那张忧郁苍白寂寞的脸，上面似乎布满了时间的尘埃。

　其间，提及不少同学选在五一假期举行婚礼。一天里，小镇上那家最好的宾馆里常常会同时举行好几场婚宴，像是事先就约好的集体婚礼，以致于赴宴的宾客分身乏术。我在小镇念的小学与初中，但与当地的同学交往疏离，回城之后更是没了联系。小镇女子大抵如此，也许是生活过于平淡安逸，早婚便成了极其普遍的现象。24、25岁的年纪就早早地婚嫁，然后很快生养，迅速完成从一个女孩蜕变成女人的过程。有时在街上偶遇，看见她们无不是拖儿带女，随意的，甚至不修边幅的衣着透出对自我的漫不经心，不免觉得感慨。在应诺孩子甜甜的招呼声中渐渐恍惚起来，叹物是人非。曾经儿时一起学习和玩乐的伙伴如今却已然是一副心甘情愿足于相夫教子，终围绕于三尺灶台前，过着再普通不过的市井生活的女子了。

　当然，这样的生活也许就是被称之为世俗意义上的归宿。没有任何威胁和情的危机，没有好奇和期待，生活最终让人卸下落拓不羁和叛逆的外衣，学会顺从于现实的平淡和乏善可陈。

　有些生活之所以被冠以幸福，或许正是因为它如同一汪平静的湖水，波澜不惊的，安全的。

　晚上，我睡在9岁时父亲为我重新打造的木上，棕丝质的板依然平直白，炽灯下咖啡的面板发出幽幽的光亮。我仔细地注视着这个我曾经生活过十六年的房间，淡蓝色斑驳的墙面，干净的单，米的布幔窗帘和放在头母亲手的靠垫。每一件物品都依照我离开时的样子摆设。我打开底那只老式的樟木箱，箱子里都是弃之不用的旧物，但每一件东西都记录着我在那个纯真年代里青涩的少年往事。五打半小人书，五子棋，积木，木陀罗，用来做游戏的橡皮绳，6本厚厚的记 　ｍ.ｎＫOｕＸｓ.Cｏ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