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哥进了发廊，黑乌乌的发廊，出来时才发现这一睡被睡去了一百块钱。那是老婆给他买米的钱。他不敢回家，也不知如何
代。毕竟发廊于他，比米更管用。他离不开它们，就像味道离不了喉咙。他听到家里自来水的
声，又朝前走近了一步，于是，黑暗中，他那幢楼房的轮廓醒目地显现出来。身后突然响起三马车的马达声，一道强烈的光照到他的身后，他的后影立即亮闪闪的——他慌忙往黑色的家走去，像一道孤独的光走进黑暗，只有被熄灭。他将成为老婆的捕获物，他告诉他自己，就让她拿刚刚换新的家具出出气吧。牙哥蹑入家里，呆坐沙发上，目光茫然，下巴发亮。他
干杯里的茶，沉闷地打了个嗝儿，脑袋又耷拉在
前，一句话也没说。忽然间，他竖起耳朵，像兔子一样，很机警地挂起脖子，紧张地坐在那儿，怀着一种凝固了的预感。他听见卫生间里传来汩汩的自来水声，继而是脚步声——他的老婆。上帝给她铸了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她的脸上从未有过一次
搐，从未有什么东西颤动过，或者闪过光。她会迅速朝他的方向走出来，看上一眼，像是在看人类的渣滓一般。容不得他想象，门很快就开了．一片枯黄的光倒在地上，一个长长的人影徐徐漫过屋的那一端。她拉开屋里最亮的灯，那片黑暗立即消逝。“哦，回来了，”她突然瞧见这个头发略秃的家伙，受惊了。她很客气地问：“米呢？”
他瞅了她一眼，目光像一头落入陷阱的野兽，惊呆得脸都凝滞了，嘴里发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钱…钱…小偷…”
她凭着自己近乎职业化的常识和他已形成的某种惯例的表情，一听就看穿他的底。
“你？一定又去那种地方。”她咬牙切齿地大声咆哮，那颗铁样的眼珠就飞过去，话横着出口：“说！说！你给我说！”她拧着他的耳朵，好像要提起他。但这罚法于他也是无效的，因为久经磨练的缘故。
“不敢，”最后他说“我发誓，我宁愿咬断自己的舌头，也决不冒犯您。”
一个多情的上午，她气消了，让他重新去买米。他接过钞票，愣了：“你？”在她面前老实得像块石头的他，竟然也敢发脾气了；而且还扬起手，要掴她一记耳光。但他还是得慎重，想想自己也有罪，他很为难，顿地缩手回去了。
她觉得很离奇，用油腻腻的手绢擦擦额头，结结巴巴地问：“你说什么？”
“你看钞票——”他瞪着她，狠狠地指着钞票，好像冤魂喊着凶手的姓名“你自己瞧吧，钱上的记号是抹不掉的”她向来对钱这东西很
感，一定记得这张钞票——没错，一定记得，那天晚上她给丈夫买米的钱就是这张。“钱上的记号是抹不掉的。”她又听到他发话，那双眼睛仿佛都鼓了出来，又惊奇地打量着他：“这下，你还说什么？”
“…”他也很不客气地打量着她“这下，捉了。”
他们面对彼此，如同面对同一座坟墓；脸色是阴郁的，似乎在为自己的行为服丧。久久地，她主动走到电话机旁，给酒馆打电话：
“小姐，要扎葡萄酒过来，我的地址是…”
她说这话时，他认真地听着，向她走过去，耸了耸肩，尴尬地微笑着：“我也要一扎酒，还有两杯咖啡。我的记
真好，就知道你喜爱咖啡。”她点点头，也向他微笑，目光里
漾着动人的秋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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