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
“龚玲,电话。”龚玲停下手里的工作,接起电话,是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子声音:“龚玲,我是丁毅,明天晚上同学
聚会,你能来吗,地点在县里的交通大酒店,很好找,的士司机都知道的。”龚玲没加思索地说:“好的,我一定会去的,不过可能会晚一些,下了班打车过去。好,就这样吧。”龚玲放下电话后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激动,尽管高中毕业十五年来,这是第一次
聚会,在这时候来临,龚玲并没觉得很突然,觉得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各类档次的宾馆门口常见一群这样中年男人和中年女人。这个时候正是聚会的年龄,混得好的男人正春风得意,保养好的女人正风韵犹存,同时这个年龄也是顿觉生活乏味的年龄,是觉得应该给生活注入新的活力的时候了。
放下电话后不久,电话铃再一次急促地响起,龚玲感觉应该是她的,拿起电话,是一个声音略显激动的女子的声音,这个声音龚玲熟悉,在很前一段时间里唯一有联系的高中同学,叫李文梅“龚玲,刚刚丁毅打电话给我,说是明晚同学聚会,你去吗?”“是的,我知道了,我去。”“那明天晚上我来找你,我们一起去。”“好的,你来我单位找我,我五点半下班,到时候再联系。”“好的。”
翌
清晨,龚玲临上班前,打开衣柜找今天晚上聚会要穿的衣服,龚玲平时上班都穿工作服,龚玲遵循的是“两点一线”的生活规则,上下班换衣服嫌麻烦,龚玲想今晚出席的女生必定是光鲜照人,于是龚玲就挑出一件白色“V”型领T恤,样子很简洁,下边配一条过膝的黑色裙子,龚玲照了照镜子,从耳旁各挑出一缕长发用卡子从后面卡起来,还能找到一丝淑女的影子,龚玲自嘲地朝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女子很多的时候并不是单单是为悦己者而容的,往往是漫无边际,女子悦人的方种有多种,美的容貌,美的思想,目的都是一样,美的容貌比美的思想来的要直捷些,好比是快餐文化,如果一个男子爱上的是一个女子的灵魂,那远比爱上一个女子的容貌持久许多。临出门前和老公高其义打了个招呼“今晚同学聚会,晚上不回来吃饭了。”因为龚玲平时外事活动很少,高其义没有多说什么。龚玲嘱咐女儿回来早点把作业写完,早点睡觉,不要等她回来了,然后就“咚、咚、咚”地下楼上班了。
当时钟指向下午五点一刻的时候,龚玲朝营业大厅门口时不时看看,龚玲是个不喜爱迟到的人,到了五点半下班了,还没见到李文梅的人影,龚玲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换下工作服,出了营业大厅,站在马路边上等李文梅,龚玲开始拨打李文梅的手机,手机一直提示“无法接通”时间在一分一分过去,龚玲的心一点一点随时间往下沉,火气是一点一点往上升“这个李文梅,说好五点半的,今天又不上班,还迟到。”龚玲给了最后一个极限,如果六点钟不到,自己先走人。
当龚玲拦下一辆的士刚要独自而去的时候,李文梅也从一辆的士下来,一下车,就给龚玲陪着笑脸“龚玲,不好意思,来晚了。”龚玲虽没有发作,但还是显
出了一丝不快,不过这一丝不快只停留在脸上一小会,很快就消失了。“我们赶紧走吧,他们要等急了。”
车子载着两个女人向县城的方向驶去。
“龚玲,其实我早来了,我去做了头发,又去买了件新衣服,龚玲,你看我这件衣服好看吗?”龚玲这才想起来细细打量李文梅,是个保养得不错的女人,看出来头发是刚做的,脸上也化了妆,很好地掩盖了被岁月打磨过的痕迹。“你去哪里了,手机一直不通。”“我可能在做‘太空仓’,里面信号不好。”“什么‘太空仓’?”“是一种美容。”“哦。”“龚玲,今晚不知道有哪些人?”龚玲知道李文梅今晚希望谁的出现,薜恒志,李文梅昔日的恋人。因薜恒志高考名落孙山,继而结束了一个童话故事,童话里的公主不会和农民的儿子回农村种田的。
汽车很快就到达县城,在交通大酒店门前停下,下了车,服务生把她们俩引到要去的房间。推开门,见里面已来了十来个人,正围在一起说话,都是能
口叫出名字的人,看来今晚来的都曾是班上的“精英”这是一场小范围的聚会,聚会的策划者和组织者是丁毅,从丁毅上下这一身行头来看,显然是个不小的老板,丁毅大张旗鼓地和众人寒喧着,一股财大气
的架势,这年头,谁有钱,谁的嗓门就大。龚玲注意到有个人一直坐在椅子上闷不吭声,他叫阮加林,是语文老师,上学的时候就知道埋头读书的“书呆子”丁毅招呼着大家入座,大家举杯,共庆毕业以来的第一次聚会,完了,分头行动,首先站起来的是丁毅,他举起酒杯,冲着李文梅说了一句让她在以后的日子里受用不尽的话“这些年,你一点都没变。”这句话很快让李文梅忘记了没有见着薜恒志的失落,说得李文梅心花努放,笑得花枝
颤“哈哈,哪有啊,老了。”更要命的是,少女时代才会有的两片羞涩的红云也居然爬上了双颊,这笑容迅速漫延到所有在场的女
的好比是一只苹果因摆放时间过长而呈现出一种黄
的脸上,微微透着一股酸气。聚会沉津在回忆过去,感慨现在,只是不说未来的一种氛围当中。
宴席过后,大家
换各自的手机号码,这是故事延续必需的道具。接下来自然少不了的是去拉“OK”一下,龚玲一看时间不早了,执意要走,同学见她去意已决,也就不再多做挽留。龚玲看着身边的这一群人消失在苍茫的夜
中,随即上了一辆的士,上车后不久,龚玲的手机就来了一条短信“今晚我见到一位美女。”龚玲看了一下号码,显示的居然是阮加林的名字,龚玲嘴角
出一丝嘲谑。
龚玲:“今晚我见到一群帅哥。”
阮加林:““哈哈,哪有什么帅哥啊,老了,不过心还没老。”
龚玲:“你是不是想以你那颗不老的心,随时准备上演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阮加林:“哈哈,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啊。不过说实话,今晚你是我最想见的人。”
龚玲:“是吗,不过很遗憾,你不是我今晚想见的人。”
阮加林:“这我知道,二十年前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时就知道,我只能仰望你,过去,现在,包括将来。我能想象得到,你看这些的时候是带着怎样一种嘲笑的神情,整个晚上你一直这样,也许只有我才能读得懂你的表情。”
龚玲:“你还读到了什么?”
阮加林:“寂寞和孤独。”
龚玲:“是吗?”
阮加林:“是的,其实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殊路同归。有的人习惯于这种孤独,不希望有人靠近,就比如你,我也不奢望能靠近你,否则我是自取其辱。有的人千方百计想摆
孤独,就比如我,丁毅,李文梅,等等诸如此类的人。”
龚玲:“你到底想说什么?”
阮加林:“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和你说说话,我觉得我们之间会有共同语言。我们是同一类人。想起来,人真的很可怜,大千世界,茫茫人海,找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却是如此之难,离自己最近的人却是无话可说,生活把我们都变成了哲人。”
龚玲:“呵呵。”
阮加林:“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话好笑,想起一句话,人类在思考,上帝在发笑。不过你不是上帝,你是一凡人,你想超脱,但是你无法超脱,因为在你心里还有着凡人一样的****,财富、感情,也许这些****并不是很强烈,你不要否认,今天晚上在你观察别人的同时,我也在观察你。别人的****表现在脸上,而你却是在心里,换个句说,你很善于克制自己,看上去,你
足,从容,平静,但是在你的内心,你不
足,不平静。所以你比别人活得会更累些。”
龚玲开始沉默。
龚玲:“或许你说的对。你比上学时能说多了。”
阮加林:“这得感谢生活,感谢我的婚姻,感谢我那个不识几个大字,还整天拿我和她当老板的姐夫比的老婆。我这一生,只能用‘窝囊’二字来形容,我是农民的儿子,寒窗苦读,让我彻底摆
农民的身份,为了不让苦难继续延续,我必须找一个具有城市户口的女人为
,对像我这样一贫如洗,还能要求什么,只要是个拥有城市户口的女人就行了,然后完成家族的繁衍,给父母生个拥有城市户口的孙子,也算他们这一生没有白白辛苦。可我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生活没有目标,命运推着我一步一步向前走,连一个没文化,整天坐在麻将桌上的女人都可以鄙视我,嘲笑我,我是没用,房子是贷款买的,每个月雷打不动要还贷款,还有儿子上初中的择校费。这些
得我
不过气来。我想逃,可又逃向哪里呢,身上背负这么重的责任,我能逃得出去吗?我患有严重的失眠,每天晚上要读一会圣经才能入睡。或许,今晚我可以睡个好觉。”
龚玲:“阮加林,今晚你说得太多了,好了,我也快到家了。”
阮加林:“好的,以后还能这样说说话吗?”
龚玲:“好的,再见。”
阮加林:“再见。”
龚玲下了车,没有立即回家,站在楼前一块草坪上,反复回想着阮加林的话。
此时苍茫的天幕中游
着稀疏的星星,附合着窗口里透出来的灯光,点缀着这城市寂寥的夜晚。龚玲抬头寻找属于自己的窗口,然后朝那灯光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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