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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疯了
   他是我的邻居,一个出生于五十年代的五大三的男人.

 他读过高中,当过兵,是个退伍军人.

 他是个砌匠,也是个木匠.

 七十年代的我出生在一个并不偏僻的小乡村.离镇上不远.从最热闹的小镇街道往西,走过一条蜿蜒的小路,就可以看到果树掩映下的我家的两层的土坯房,一长排,和堂嫂共一间堂屋,共八间.房子右边是个小竹林,亭亭玉立地立着几十苍翠滴的竹子.他家的房子紧挨着竹林,离我家不过几步之遥.

 小时印象最深的是他助人为乐的品质和豪劲儿.那时父亲在很远的地方工作,一个月才回家一次.家里有些需要男人才能做得动的体力活,母亲便常请他帮忙.他一边热情地高喊,舅母,我来了!一边就手脚利索地开始了工作.比如砌个灶台,搬动家具之类.他爱笑,总是不断地发出呵呵的笑声.

 他结婚了.娶了个长相俊俏,有着齐耳自然卷短发的女人.结婚的那天,正值寒冬,大地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皑皑的积雪.小竹林的路有些陡,五岁的我跟在成群的孩子堆里雀跃着,看帮忙的人在噼呖的爆竹声中吃力地抬着从新娘家运来的家俱.我惊讶地发现,家俱竟然不像别人家那样漆成大红,而只刷了一层白色的薄薄的底漆.是日子订得太匆忙了吧?我正在想着,然后看到他从新房里走出来,那张脸被喜悦和激动涨得通红,一幅乐陶陶的样子.

 第二年,他老婆生了.是个女儿,一个俊俏的千金.初为人父的他喜不自胜地抱着孩子来给邻居们看.大家边说着祝福的话边端详襁褓里的婴儿,直夸孩子漂亮.那女人也跟在后边嘿嘿地笑着.

 月如梭,女人的肚子又大了起来.着大肚子出门的时候,我看到他们夫二人眼里所的期盼,我也在想,要是个男孩就好了.

 孩子是凌晨生的,和上次一样,又是个女孩.他在外面做工,傍晚时经过我家,黝黑的脸上仍然挂着笑.他大声地对我们说,有两千金啰!呵呵!

 如果日子就这样停顿,如果他们夫不再想生第三个孩子,我想,他们的幸福一定会一直这样延续下去.不过,女人又生了.照旧是个女孩.他家的美满日子戛然而止.

 生完第三胎才几天,镇计生办的就来抄家了.那个时候的计生办是一群野蛮人物的代名词.十来个鲁的大汉,进屋抄家,上房揭瓦.为了执行国家的政策,无所不用极其.我们那乡里甚至发生了一件百年难遇的惨事.一个即将分娩的孕妇被强制拉去结了扎,生儿子无望的男人子暴烈,第二天就捆了炸药跑到计生办,抱着一个为主的办事人员拉燃了引子.当时的场面血横飞,惨不忍睹,围墙上,窗户上零星地挂着血淋淋的块,没见一块整的.计生办的人进得他家时,发现除了几样不象样的家俱,仅有牛栏里的老黄牛最值钱了,一伙人索把牛给牵到集市上卖掉当抵罚款了.当时我在上学,未曾见到这不可开的场面,他也在外做工去了.回到家里,愤怒的他当即弄了炸药,就像前面所述的英勇人士一样,凶神恶煞地出现在计生办人员的面前.那些人顿如惊弓之鸟,一窝蜂地散了开去.鉴于上次的沉痛教训,计生办的人妥协了,又到集市上把卖出去的牛赎了回来归还于他.自此,他的第三个女儿有了一个更响亮的名字:金牵牛.(他姓金,是我们那里唯一的外姓人.)

 他很少出去做工了.偶尔见他从门前经过,也是神情凝重,低着头匆匆地就走了过去.见到我们更是难得像原来一样笑着招呼了.

 我常在隔壁的堂嫂家玩耍.一,他老婆也来了.两个女人扯着扯着,就聊到了事.那女人向往地看着堂嫂玲珑有致的身材,然后目光就落在她丰圆润的部上,说,你的好大啊,我的怎么就这样平呢?我家男人说难怪我生不出儿子来呢.说着,还生怕人不相信似地开自己的的确良上衣,出干瘪的双来.她又躺卧到凉上,说,你看,全平的,一点都没有!我也好奇地凑上去,果然一马平川.她接着问,女人的****是什么啊?你有吗?堂嫂点头.她的眼里更沮丧了,说,我从来都没有过呢,我家男人老要,现在连活都不去干了,非要生个儿子出来.说完,她长吁短叹起来.

 一天深夜,下着小雨.我们一家人早早地上睡了.忽然听到刺耳的凄厉的哭喊声.母亲一骨碌就下了,我也跟着.侧耳倾听,发现声音是从他家传来的.我们撑了伞过去,敲开他紧闭的前门.只见那女人被双手反绑着吊着一竖着的木梯子上,仅穿了内衣而已,身上红一块紫一块的.女人大声地哭着向我们求救,三个女儿在上哗啦啦哭成一团.他面色铁青地站在木梯旁,手里拽着皮带.母亲训斥了他几句,然后把女人放了下来.那女人倦在地上,哭得成了个泪人,这畜牲,夜夜地要和我做那事,不肯就打,这日子怎么过啊!他踢了女人几脚,恶狠狠地吼道,你不生个儿子出来,我磨死你!我怔怔地看着那男人,他已成了魔鬼一样的人了.

 又一,我们正在门口纳凉,突然就见他肩上扛着大女儿冲了过去,疯了一般.大女儿歇斯底里地拉扯着嗓子哭叫,女人打着个赤脚披头散发地追在后边喊,求你了,放下孩子吧!他跑到池塘边,举起大女儿扑通一声就扔了下去.女人尖叫着跳进水里,把吓得快断气一般的女儿救了上来.他站在岸边骂骂咧咧一阵,径直走了.

 一个下午,他跑到我家,向母亲倾诉,我婆娘偷人了,在缸里下毒,要害死我了.母亲一等人过去,只见缸内清澈见底,女人当场舀了一瓢,一仰脖子咕噜噜喝了下去,什么事都没有.

 有凌晨,天才蒙蒙亮,我们又被吵醒了.只听到外边喧哗一片.跑出去看,只见他用一绳索把女人和三个女儿捆成了一串,他则右手拿着皮鞭,左手拿着一支笔和本子,嘴里不断地呵斥着,你快待,到底偷了几个男人,不然我打死你们!然后,就挨个儿狠狠地.四个大小女人哭得惊天动地.游行完后,他竟然把她们赶到镇派出所,理直气壮地叫嚣着,和疯子全无二样.有警察过来教育他,他跳得老高,唾沫横飞,根本不理那一套.看热闹的婶婶们掀开那女人的衣,里面全是令人触目惊心的新伤旧痕.好多人听着女人的哭诉,也跟着眼泪吧嗒嗒地往下掉.

 那女人终于跑了.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时间.三个女儿全带走了.他老说,就算女人不生,也一定得让三个女儿和他生一个儿子来.那女人吓得魂飞魄散了吧,她自己受罪只怨命苦,哪愿意再让自己的女儿来遭遇这份天地不容的大罪呢.我常忆起那个质朴漂亮的女人来,一朵花儿一般,居然受到这么多的摧残,算是最可怜的人了吧.还好,经过这么多年的腥风血雨后,她终于勇敢地逃离了这个家.

 他疯了,彻底地疯了!

 他的胡子仿佛一夜间就布满了他的两腮和下巴,又黑又.头发得就像秋风下的枯草一般.他神情呆滞,嘴里不住地喃喃自语,肩上背着一大捆破旧的衣服,终在县城和乡镇的柏油路上.他还随身带了一支笔,一瓶涂料,看见有平整的墙面就走过去涂鸦,写些似是而非的政治口号,比如,打倒帝国主义,或荒诞无稽,如中央领导偷我老婆.一时间,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他的画鸦之作.

 时间就样风驰电掣地过着.几年后,他也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再后来,听人说,他死了,在异乡的大城市.

 近,我又回得老家.我家的老房子早在十二岁那年换成了镶瓷砖的红砖瓦房了,前坪树木葱郁,一派生机盎然.我站在竹林边,又看到他破旧不堪的土坯房,和几十年前并无二样.他疯了以后,在自家的屋顶上了一面红旗.这么多年过去,杆子还依然屹立在屋顶,只是那破布条的颜色早已从泣血的红变成了污浊的白色了,在风中寂寥地飘扬着…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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