蝎子的宿命
和JOE的相遇是没有声音的。那个静寂的深夜,我没有打开电脑的音箱。泡在“聆涛茶馆”里,我看见网络上无数孤单的灵魂。一行字跃上我私聊的屏幕上,那是一个呼机号码。
星座书上说,天蝎座的男子是碰不得的。假如你有一颗玻璃的心,那么面对蝎子的他你只能准备扫帚了。可是我不怕,因为我是天蝎座的女子。
第一次看见JOE,我轻轻走过他的身边。他穿着很干净的校服,散发着衣物柔顺剂的香味。他很高,头发很短,戴着眼镜,很普通的一个男生。车来得很快,我们都走了上去。车厢里面很拥挤,呼吸都显得困难起来。JOE离我很近,随着车厢的摇摆他的胳膊不时地轻碰着我。车慢慢地开了,停了,我很累,抓着车环的手也开始有点麻。我看见JOE紧闭着双
,淡漠的眼神,我突然察觉到他的陌生,即使我们已经通过网路和电话交谈过无数次。JOE是只多情的蝎子,念念不忘当初他狠下心来说分手的女孩。而我
恋着桀骜不驯的林。两个深受爱情毒害的的人相互倾诉,相互撕裂对方那些表面上愈合的伤口,我可以看见从伤口里慢慢渗出来的血水。有时我对着屏幕打字,眼泪会毫无声响地滴落在键盘上,有时我拿着听筒,声音会哽咽得不能言语。我们在虚拟的空间里那样亲密,在现实的生活里却只是行同陌路。我们彼此的肌
互相碰撞着,但是我们之间不会有只字片言。
“贝,你想我吗?”JOE打过来一串笑脸。
“嗯,很想很想。”
“你今天想了我多少遍?”
“73遍。”我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回答。
“你呢?”我问他。
对方一阵沉默,好一会儿,他打过来一个数字:
“549遍。”
我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愿意看到。
下线以后,他通常会再打来电话,我也不知道我们一直在聊些什么。直到双方都无话可说时,还是让电话安静着,谁都没有先放下。你不怕我吗,JOE有时会问,我是天蝎座的男生啊。不怕,我呵呵地笑着,我也是毒蝎子。两只蝎子在一起的爱情指数会很高哦。JOE告诉我,他也看星座书。是吗,我淡淡地说着,林也是天蝎座的。于是,又是可怕的沉默。
那时候四月份就快要过去,电视不停地播着描写徐志摩的电视连续剧〈人间四月天》。多变的天气,城市里很多人都病了。我也感冒了。听着我带着鼻音的话语,JOE总是担心的叮嘱我多穿衣服,记得带雨伞。我对这些没有放在心上。
那天放学后突然就下雨了,我穿着单薄的衣裳跑到车站,全身都
透了。风吹过,冷得我全身打颤。JOE撑着伞走过来了,伞下还有另外一个长发的女孩。他的样子很小心翼翼,好像很怕雨淋到女孩的身上。我站在车站最角落的地方,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他们,我看见女孩美丽灿烂的笑脸,我看见JOE温柔的表情。然后,车来了,他们走了,而我留在原地。就在那一刻,我突然知道了虚拟和现实最大的不同。
那天似乎是我一生中遭遇最冷的天气了,林离开我的时候天气也还是晴朗的。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眼睛里翻滚着,我于是跑到雨中,我整个脸都
了,这样倒好,我不会有眼泪。
痞子蔡写过一首《天蝎的原罪》:“我有只最毒的蝎尾,轻轻一蛰便将你的心粉碎。”我开始感觉那条蝎尾在向我靠近,而我身上的毒
却正在慢慢地退去。
“贝,你见过男人流泪吗?”JOE问我。
“你会吗?”我静静的,等待他的回答。是的,他说,曾经为了心中最爱的女孩。“也许有天我也会为了你哭。”JOE说。不要这样说,你知道我我对林的感情。JOE在电话那边叹了口气,突然转移了话题。
有些东西不是我故意要去改变,于是等到它改变的时候,我也只能站在远处看着,却无能为力。
天气渐渐热起来了,我的生活很简单。坐车,上学,吃饭,然后上网。我开始习惯在车里看见JOE望着车窗出神的模样,我开始习惯在快餐店里吃中餐,看着JOE拎着书包走向车站,我开始习惯每天晚上打开电脑看见“聆涛茶馆”里JOE熟悉的ID。这样的日子过去得很快,我一直安于这样的生活,直到JOE开始高考。
黑色七月过后,我感觉到JOE的离别,也许是神经过敏,我总是梦见JOE看着我,眼里满是归咎,醒来时总是凌晨,莫名其妙的泪
满面。
“贝,你不要离开我好吗?”JOE的声音沙哑,我可以想象他彻夜未眠,眼睛布满血丝的模样。他说,昨天在酒吧里他喝了有生以来最多的酒,他说他想到最后还是不愿意让我走开。
我没有回答。JOE也就在那端沉默。我想要告诉他,林回来了。在我家楼下他紧紧抱着我,我闻到他身上男人香水的味道。突然我想起你,你说你从来不用香水。我突然很想知道在你怀中的那种感觉。遗憾的是到后来,我一直都不知道。
这是一段混乱的感情。有时侯,感觉像是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自我挣扎,却总是找不到出口,始终无法冲破这个黑暗的世界。
你不能和一个你不能相信的人一起走很久的,我逐渐认同这句话。和林一起的时候我时刻抱着猜疑的心理。JOE还是和我有联络。知道那天在论坛我看到他发表的文章《我真的还爱她》。“看着她的相片,我的眼泪不止的往下掉…原来这么久以后,我一直爱着的人是她。”我看了看文章发表的时间。呵呵,我记得那天JOE对我说爱我。我把鼠标移到窗口点击“关闭”可是我发现我握着鼠标的手颤抖个不停。
时间那个时候仿佛已经停止。
JOE在九月开始的时候去了广州。我记得他走的那天早上天气很好,可是到傍晚的时候就开始起风了。那时我走在马路上,看了看表,五点三十分,这个时候JOE一定到广州了。突然我感觉到孤单。因为我第一次发现JOE离开我,甚至离开这个城市。风很大,穿着单薄衬衣的我加快了脚步,可是在路过一家文具店的时候我买了厚厚的一本
记本。
“2000年9月8
星期
晴
人群里我发现自己很想你,很想见你。我看见来往的人群的脸都很陌生,我看见他们的眼神都很淡漠。下次你回来,我们见面吧。”
于是这样,我的生活无端加入了一个情节——写
记。在很多个失眠的夜,在校园角落,在无聊的公车上,我开始写自己的心情。这是我生平的第一本
记。
林也离开了。同样去了广州。那时侯我只剩下一个人。我不停地写,写到最后我发现是自己在和自己对话,我可怜地发现自己好像正在暗恋某人的小女生,可悲地
复一
的过着机械的生活和感情。
那时侯学校有个朗诵比赛,老师吩咐我去准备,我读的是席慕容的那首《一棵开花的树》: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它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是我 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是我凋零的心 ”
在那段练习的日子,我总是无法投入感情。好多人都说我读得索然无味。那时侯她们说你要试着去想象,想象你深爱的男孩曾经那样漠视你的存在,她们说你要带着悲伤的心情来读这首诗。可是我总是无法。每次读它的时候,我总是会不知不觉的走神。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我一向是感情丰富的人啊,可是这次我偏偏无法动情。
直到我站在讲台上,我听见自己的呼吸,不知为什么我想起JOE。紧张的心情像极当初我第一次走过JOE的身边,JOE那时根本不知道我是谁,我就只能静静的走过,没有任何的言语。
然后我开始我的朗诵,我的心情从开始的期待和喜悦,到后来的悲伤和绝望。我几乎看见JOE就在我的眼前,我看见他坚毅的眼神,我听见他磁
的嗓音。可是我伸出手去,他却仿佛咫尺天涯。念到最后时,我几乎是带着哭腔,当时好多同学都以为我的眼泪要
下来了。可是没有,结束的时候我扯出一个笑脸,大家都以为我的感情可以这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那时侯已经是深秋。从学校回家的时候,我一个人站在车站。很多很多枯黄的叶子掉在地上。我微笑着,可是我听见叶子匍匐在地上哭泣的声音。突然我发现了一件事,我爱上了JOE,也许是在很久以前,也许只是我一直不知道。
天气冷起来的时候,我的
记本已经开始老旧,却多了了许多文字。
那是一个很冷的夜晚。JOE突然来了电话:
“我快回去了。现在在等车,很冷呢。”
我说好的,坐几点的车回来呢。
那天夜里我在凌晨三点醒来。周围漆黑一片,我从被窝里钻出来,很冷。我想起JOE,我想此刻他在风中拉紧自己的风衣,提着重重的行李站在候车室,很是孤独的样子。或者他正在来这个城市的列车上,头微微倾斜着,紧闭着双眼很是疲惫的模样。不管如何,他要回来了。
我这么想着,心里竟有些不安。
有些东西是永远不可以开始的,像我和JOE之间的一切。
我提出结束一切的时候,JOE似乎很冷静。他说:“好好保重。”我说我知道。“小心自己的身体。”我说我懂得。他总是记着我去年的那场重感冒。然后他说那就这样吧。好的。我回答。
故事应该结束了吧。
在我的世界里,JOE总是来了又去,然后再来,最后又走。现在想起的时候,心里总像是有点什么,然而我始终不知道那是什么。
在某个熟悉的情节,我会记起JOE的眼泪。那本浅绿色的
记本就永远地留在了JOE那里,当作是一段感情的记忆。
在一个人独行的夜路上,会想起JOE的信:“天黑的时候/你不要一个人在夜路上行走/起风的时候/要记得给自己加件衣。”
在别人驾驶的机车后坐,我会想起情人节那晚,我紧紧搂着JOE的
,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那时侯很冷,风把我的头发吹得很
。我抱着JOE,可是我感觉他会立即离开,或者我会一个人单独跑远。
蝎子的爱情,注定破碎。
蝎子的宿命,注定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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