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举步维艰
这是个艰难的开始,它改变了江雁落最初对职场的认识。
江雁落在欣喜与期待中度过了她职场生涯的第一天。回到家后,兴奋地给爸爸、妈妈详细地描述了曼洁利的种种,张口闭口“我们公司”晚上,躺到
上,江雁落不由自主地开始畅想自己在曼洁利的美好未来。直至昏沉沉地坠入梦乡,嘴角依然挂着微笑。
从上班的第一天起,江雁落几乎所有时间都紧张兮兮地守在办公桌前,即便去洗手间都是小跑着快去快回,以防艾米莉真会像李屏预计的那样打电话查勤。但奇怪的是她始终未接到艾米莉的电话。从周一到周四,除了阅读和整理前任留下来的文件,江雁落还先后结识了到总经办送文件的财务总监助理丽莉和生产厂长助理劳拉。小邵在认识江雁落后,天天往总经办跑,每天至少报到一两次。周五,小邵十二点钟准时出现在总经办的门口。
“美女,别用功了。吃饭吧。”
江雁落正蹲在文件柜前,聚
会神地整理最下面一层抽屉里的文件。被小邵的声音吓了一跳,扭头往上看,发现小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身后,忙推上抽屉,笑着站起身,说:“好的呀,还真有点儿饿呢!”
等江雁落关好总经办的门,两个人一起下楼,往员工餐厅走。小邵一边走,一边问:““怎么样,第一周上班,感想如何?”
“曼洁利真是个大公司!”江雁落感慨道。
“哼。”小邵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用过来人的口吻,语重心长地说“不能光从表面看!”
顿了一下后,继续道:“表面看起来
像那么回事的,其实里面可能已经
成一锅粥了!”
“哦?”听了小邵的话,江雁落愣了一下,在餐厅门口站住,专注地看着小邵。
小邵已经在曼洁利人事部待了四年,懂得言多必失的道理。可偏偏江雁落是个让他一见面就产生了好感的女孩,又不幸沦落到艾米莉这个女魔头手下谋生,望着江雁落清澈的眼睛,一股子怜惜油然而生,想着好歹给她提个醒吧,就说:“我们先打饭,坐下来慢慢说。”
端着餐盘,江雁落随小邵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把餐盘放好,小邵又去买了两杯可乐,把其中一杯递给江雁落,问道:“你对艾米莉的印象如何?”
江雁落放下手里的可乐,想了想说:“我只在面试时见过她,时间加起来没超过四十分钟,而且一直是她问,我答。时间太短,我说不好。”
面对眼前单纯的女孩,小邵不由自主地泛滥起同情。“艾米莉这个人不太好相处。有人在背后给她起了个绰号叫…母夜叉。从这个外号,你就可想而知了。”小邵停下来,注意到江雁落脸上惊愕的表情,跟着提醒了一句:“你可小心别传到艾米莉的耳朵里,不然要倒霉的!”江雁落点了点头,微蹙起眉头,下意识地用牙齿咬住下
。
觉察到江雁落的担忧,小邵马上安慰道:“咳!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打工嘛,干得高兴就干,干不高兴还可以换嘛!你前面的五个不就都辞职了!”小邵的话非但没有安慰到江雁落,反而让她更加忧心忡忡起来。几天来萌发出的热情和对未来的憧憬犹如关不住的烟,从她的身体里一缕缕
丝般地钻出来,钻进空气里,四散开来。
小邵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很不恰当,起了反作用,马上更正道:“其实,我的意思是:我们和老板的关系仅限于办公室的这八个小时,又不是生活的全部,别把它看得太重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听了小邵的话,江雁落忽然觉得不饿了。“你知道新任的总经理什么时候会到吗?”江雁落不想再谈艾米莉,于是随便找了个话题问小邵。
“不知道。”小邵摇了摇头。“自从我进了曼洁利,四年里总经理换了好几任,走马灯似的。每次换人,都要发生一系列的人员变动,搞得人心惶惶。就像现在,公司管理层正在进行新一轮的大换血。艾米莉是三个月前来的,她的头衔是市场总监,但在总经理来之前,行使‘代总经理’的职权,
吧!”小邵加了句评论后,继续说“财务总监尼克也是香港人,四个月前才到任;生产厂长是亚裔美国人,半年前被派到上海;销售总监还没到。”说到这,小邵忽然
低了嗓音“据说人是艾米莉推荐的,所以应该同属‘叉(母夜叉)
’。”江雁落没马上反应过来“叉
”是什么意思,等明白过来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第一周的时间就在翻看旧文件中很快度过了。江雁落对于即将到来的周一很是紧张,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只是这天来得太快了些。
周一上班,一到三楼,江雁落就感觉与上周不同,整个楼道异常安静,没了往日上班前的喧哗,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紧张。当江雁落一步步接近总经理办公室时,感觉心跳都加快了。
走到门口,深
一口气,踏进办公室。通向里间办公室的门敞开着,江雁落看到室内空无一人,总算暂时松了口气。当江雁落整理完需要签字的文件,正准备打开邮箱查看电子邮件时,艾米莉踩着高跟鞋“嗒嗒”地来到了办公室门口。看到她,江雁落赶紧从座位上站起来,微笑着打招呼:“早。”
艾米莉瞄了江雁落一眼,没说话,直接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微笑僵在江雁落的脸上,她尴尬地坐回到椅子上。整理好的文件还放在桌子上,江雁落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马上送进去。里面传来“乒乒”“乓乓”开关柜门的声音。响了一会儿后,停下来。
“小江。”艾米莉特有的尖利声音从门的另一边传过来。
“来了。”江雁落拿起桌上的文件,深
口气,走了进去。艾米莉背对着窗子坐在桌子后面,她看着江雁落,并没有请她坐的意思。
“以后在我到之前,要先给我煮好咖啡,放在桌上。”艾米莉的话让江雁落有些诧异,心里嘀咕:给老板煮咖啡也是助理的工作吗?这么想着,她没吱声。
“你会煮咖啡吗?”艾米莉开口问。
“不会。”江雁落小声地回答。
“这个也不会?!”艾米莉的肿眼泡儿猛地向上翻了两翻,语调不耐烦地说“哎!算了,算了!茶水间里有咖啡壶,不会煮去找小李教你!”
江雁落猜想小李应该是招聘主管李屏吧,据说公司的咖啡都是她负责买的。“好。”
虽然觉得给老板煮咖啡不是助理的工作,但江雁落并没有拒绝,她安慰自己说:把艾米莉当成长辈吧,给长辈倒杯咖啡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见艾米莉不再说话,江雁落把手里的文件递到艾米莉面前:“有些文件需要您签字。”
艾米莉接过去,低头翻看,没有应声。
“那我先出去了,有事您再叫我。”江雁落自说自话后,便走出艾米莉的办公室,她知道艾米莉是不会回应她的。
回到座位上,江雁落
了
冰冷的双手,直觉告诉她:艾米莉并不喜爱,甚至可能有些讨厌自己,那么为什么还要聘用自己呢?江雁落越想越觉得奇怪!
整个上午艾米莉的办公室里都很安静,江雁落猜艾米莉应该是在处理各种文件吧,仅她早上送进去的一大叠就够艾米莉读上一阵子了。
午饭时间,小邵像往常一样十二点钟准时来找江雁落,不过这次他没有进来,也没像以往那样大声叫江雁落,而是在门口打着手势,示意江雁落一起去吃午餐。江雁落指了指里面的办公室,做手势让小邵等一下,起身走到里间办公室门口。
“艾米莉,该吃午饭了。”江雁落对坐在办公桌前的艾米莉提醒道。如江雁落所料,艾米莉只抬头白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看文件。“那…”江雁落踌躇着,艾米莉的反应让她觉得:老板还没动,自己就先去吃饭有种罪恶感。但想到等在门外的小邵,只好硬着头皮说:“我先去了,你也早些吃饭吧。”艾米莉像没听见似的,连头都没抬。
江雁落走出办公室,对小邵说:“我们走吧。”
“叉小姐没为难你吧?”小邵叫“叉小姐”时,做了个夸张的表情逗江雁落。
“还好。”江雁落勉强笑笑,心事重重地答道。
“没事儿!她这人就那儿样。被她开走的助理都可以组成一个部门了,其实大部分是人家不愿意伺候她了。”
“谢谢,我没事的。”小邵的安慰虽然并不解决实际问题,但江雁落心里还是舒服了很多。她想:即使有一天她也被开掉,应该没有人会觉得奇怪吧!
打好饭,在餐厅里又遇到了丽莉和劳拉,于是加上小邵,四个人凑成一桌,有说有笑地吃起来。直到江雁落吃好午饭,要回办公室时,艾米莉仍没在餐厅出现。小邵告诉她:艾米莉有时会叫餐厅把她点的菜送到办公室去,当然这也是她身为“代总经理”所享受的特权。
回到办公室后,江雁落发现:如小邵所说,艾米莉的确是在办公室内用餐的。而且,用完后的餐具是由江雁落送回餐厅的。送完餐具回来,江雁落马上陷入了一场打文件、送文件、发文件的战斗,手忙脚
到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
“小江,”艾米莉的声音如同魔音般从里面传出来。
江雁落正低头努力辨认着纸上艾米莉龙飞凤舞的英文,听到艾米莉的叫声,忙站起来走到艾米莉办公室的门口,轻声问:“有事吗?”
“当然有事啦,不然叫你干吗?”艾米莉没好气地丢了个白眼儿给江雁落,用下巴指了指左手边的一张A4纸说:“把这份FAX(传真)打好,四点前发出去。”
“好的。”江雁落答应着走过去,从桌上拿起文件。
正准备转身离开,艾米莉的声音再次响起:“去给我倒杯白水,要冰的。”江雁落在心里轻轻叹口气,转回身,拿起艾米莉带着咖啡滓的杯子走出去。
在茶水间洗着杯子,江雁落觉得一阵委屈。虽然她不是个娇生惯养的孩子,但艾米莉呼来唤去和不时甩给她的脸色还是令江雁落受到了伤害。
把水送进艾米莉的办公室,江雁落回到座位上继续打字。艾米莉的字迹很潦草,江雁落一边猜,一边打。为了减少打扰艾米莉的次数,她先勉强把整篇文件看得清的地方全部打好,然后一次
地问清楚所有看不清的地方。这样,每份文件只需要问一次就可以了。但几份文件下来,江雁落还是吃了艾米莉若干白眼,看了诸多脸色。到后来,江雁落每次走进艾米莉的办公室都觉得发怵。
快下班的时候,忙
终于告一段落,只剩下等一个传真回复了。江雁落觉得口干,才想起整个下午她都没来得及喝过一口水,正准备起身去倒杯水…
“小江。”艾米莉尖细的声音穿透墙壁传过来。
江雁落忙放下手里的空杯子走进去,没敢再问“有事吗?”而是倍加小心地地改口道:“艾米莉,需要我做什么?”
坐在办公桌后的艾米莉用白胖的右手拎起一条金光闪闪的手链,歪头斜眼瞄着江雁落命令道:“站在那里干吗?!还不快过来,把链子给我戴上。”看着艾米莉手中前后晃动的链子,江雁落迟疑了,心里有种想要拒绝的冲动,但深
一口气后,还是走过去,接过手链,弯下身…
班车眼看就要离开,等的传真还没有发过来。公司因为离市区远,天一晚要打出租都难。江雁落几次从椅子上站起身,犹豫着想进去问问艾米莉:她可不可以先回家,明天一早再来处理这份传真。但一想到艾米莉的白眼和拉长的脸,江雁落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立即
然无存,又沮丧地坐回到椅子上。苦等了一小时后,传真终于发回来了。江雁落把传真送进艾米莉的办公室。等她写好回复,输入电脑,打印出来,由艾米莉签了字后,再回传过去。总算可以下班了!
江雁落走出办公楼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公司大门外就是空旷的公路。路上不见行人,偶尔有辆卡车疾驰着呼啸而过。朦胧的月亮像是草纸上滴落的一滴暗黄的颜料,淡淡地向四周晕开,看不清轮廓。公路的两边是道沟,沟里种着树,风一吹,树顶上的叶子抖动着在微弱的月光里摇曳,给
森森的树影加入“呼啦啦、呼啦啦”的伴奏。
等着一小时一班的郊区公
,江雁落觉得又累、又饿、又怕。三十分钟后还不见公
车出现。这时,公司的电动金属栅栏门忽然“哗啦啦”响着徐徐打开,江雁落看到艾米莉的车缓缓驶出来,心里升起希望,期待着艾米莉会请司机停下来,让她搭个便车。哪怕到了市内就把她放下来换公
也好。可是,艾米莉的车经过江雁落身边的时候,没有停“呼”地一声绝尘而去!
站在汽车排出的尾气和卷起的尘土中,江雁落忽然感到一阵心酸,她轻声问自己:这就是自己职业生涯的开始吗?!明天还要不要来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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