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云楼,燕城中规模最大的一间
院,楼中四大美女坐镇,分别以琴棋书画命名,秦琴,齐棋,林书,吴画。绝世风姿,无人能及,不知
煞多少王公贵族,培养多少火山孝子。诚然,人如其名,四位美人自是才貌双全。
秦琴,一手琴艺天下无双,据闻听过她素手抚琴的人,无不点头称赞,陶醉不已。人言,琴声有时清脆悠然,如同山涧清泉,叮咚
淌;有时又如高山瀑布,惊涛拍石,击起万层波
;有时又如媚眼如丝的少女,温柔中带着羞涩;有时又如飒
的男儿,顶天立地,睥睨一切。
然而,此时秦琴的秀阁中抚琴的蓝衣女子却幷没有传闻的倾城之容,一张平凡的脸孔上只有那双温润的眼眸,波光
转的瞬间
出一丝不一样的光芒。
琴声淙淙,悠悠然然由她素手中轻轻
泻而出,辗转环绕与房间内,烛光跳跃间,映出抚琴女子嘴角边那一抹云淡风轻的恬静笑靥,如诗如画,如烟如雾,那一瞬间的风情勾魂摄魄,饶是同为女子的秦琴也不得不为之风情所惑。
素手轻抬,琴声方止,房间静谧,隐隐好似耳边还留有那动听的余韵。秦琴神情激动地站起,“好美!锦娘,真是太美了,我是第一次听到这般悦耳如同天籁般的琴音。”突然又一噘嘴,“师父偏心,把私藏的琴艺都传给了你。”
叶锦娘失笑,拿起旁边的拐杖站起,“哪有!是这把九巧玲珑琴的关系,果然是万金难得的宝物,弾出的琴声就是不同凡响。”
秦琴一听,嘴噘得更高了,“还说不偏心,我求了许久,师父都不点头,你只是稍稍
出喜爱之意,师父二话不说就赏你了。”
叶锦娘嘴边含笑,爱怜地轻轻摩抚着琴身,有些感叹地道:“我也没想到门主会把这般贵重的东西赏给我。”叶锦娘口中的门主就是秦琴的师父。
秦琴大叫:“啊!你还说,你今天来,就是存心气我来着!”
“气你如何?门主平
赏你的东西还少吗?锦娘只是得了一件古琴而已,犯得着那般小气吗?”突然出现在房中的吉祥冷嘲热讽道。
秦琴尖叫:“吉祥,你当贼当成瘾了是不是?有门不走,偏要跳窗子,属猴子吗?还说我小气,我哪点小气了?”
“哼!你自己心里明白,小家子气…”
看着两人兀自争吵不休,叶锦娘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几乎每
都会上演的戏码,她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拄着拐杖走到门外。夜凉如水,弦月高悬当空,隐隐约约听到前面传来的嬉戏笑骂之声…秦琴因身份特殊,独居东侧秀阁,是云楼的少有僻静之地。
叶锦娘走至院中凉亭坐下,
了
有些疼痛的腿,自语道:“看来明
又要下雨了!”
“是吗?”寂静的院中突然响起声音。
叶锦娘微惊抬头,是他!前方亭外,月下站立一人,一袭白衫,衣袂飘飘,在清冷的月光映照下,越发显得飘逸雅致。
时长风收回仰望星空的眸光,转首直视叶锦娘,目光雪亮如电,面容清俊无俦,忽地淡淡一笑,缓步朝亭内走进。
“又见面了!”
“你…”内心惊讶无比的叶锦娘本想问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幵口之际,鼻间窜出一丝酒香,“你喝酒了?”冲口而出的话,说完连自己都呆住了。天啊!她说了什么啊!脸颊不可抑制地烧了起来,幸好,亭中幽暗,遮掩了她的窘迫,倒也不怕被他笑话了去。
时长风显然也怔了一下,继而一笑,“是啊!”说完自
间拿出一酒壶,晃了晃,“还有很多,要不要来点…啊!等一下。”像想起什么,话音未落,身形瞬间消失了。
叶锦娘呆了呆,当她再次眨眼间,时长风飘逸的身影又重新出现在她眼前,只是修长的手指中多出了两个酒杯。倒了一杯递给叶锦娘。
叶锦娘鼻间轻嗅,“烧刀子,好烈的酒!”
“灵敏的鼻子。”时长风朝叶锦娘举下杯,便仰首一口喝下。笑看着叶锦娘,这才又道:“上次在天盟山庄见你,你是被三小姐雇去绣嫁衣的绣工。那么,这次在云楼遇见你,你又会是做什么的呢?”饶有兴味地打量她数眼,摇了摇头,“你这样子可不像是这里的姑娘。”
叶锦娘被他怪异的眸光上下打量,暗自气恼,自腿残后,潜意识中,她便一直不习惯暴
在别人眼光下。外表的平和宁静可以伪装,但内心深处的自卑骗得了别人,却是骗不了自己。
咬下
,一口喝尽杯中烈酒,静静道:“时公子这般聪明,何不自己猜猜?”
时长风眼中闪现微讶之
,能喝酒的女子他见过很多,但如此一般看似柔弱的纤细女子,面不改
喝下这有时连男子都适应不得的烈
酒,还真是平生难见。妙极!时长风笑意更浓了,“叶姑娘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每次见面都令长风惊奇不已!”
叶锦娘
下心头恼意,其实说是气恼,却与平
感觉又不完全相同,连她自己都觉得怪异。
“彼此,彼此…时公子为何出现在这里?”她问出心中疑问,莫非是为追查她到此?却又不像。
“这里?”时长风懒洋洋地笑了笑,“自然是喝花酒啊!”叶锦娘呼吸一窒,可恶!自己还真是白问了。男人到这来能干什么?
“既是如此,锦娘就不耽搁时公子寻
了!版辞!”说完将空酒杯放到石桌上,站起,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出凉亭。
时长风幷未阻拦,只是在她身后淡淡说道:“据天盟山庄的管事称,三小姐的嫁妆里本来有一具家传的古琴,只是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叶锦娘的身形顿住。
时长风接着又道:“二公子清醒后说偷袭他之人是家里的长工…孟新,然而,找到孟新的时候却发现他被人绑得像粽子似的
到了他自己房中的
底下,而且有些时
了。”
叶锦娘慢慢地转过身,神情平静,看不出丝毫慌乱的情绪,对时长风嫣然一笑道:“那又如何呢?”
时长风眸光闪了闪,“没什么…”顿了一下,“琴声很美,如若此物被秦琴姑娘所得,倒也适合。三小姐只知刀剑,跟她身边确也浪费了。”
“你…”原来他到此是被琴声所引,以为适才楼内
泻的琴乐为秦琴所奏。
时长风眨下眼睛,还要说些什么,突然眉峰一挑,笑道:“有人来了,先行告辞!”身形一晃,便从叶锦娘的视线中消失了。
“锦娘!锦娘…啊!你在这里啊!到你房中寻不到,吉祥硬是诬赖我,说我将你气走了!哼!他总是向着你,偏心!”
叶锦娘哭笑不得,“对,他偏心!”
秦琴俏皮地吐下舌头,叶锦娘不理她,慢慢地往回走去。秦琴看她走路姿势有些古怪,急忙走至近前,扶着她,神情担忧地问道:“锦娘,你的腿是不是又痛了?”
叶锦娘微微笑笑,“没什么。”
秦琴看着她在月光下苍白的小脸,忽地怒道:“这还没什么,瞧你冷汗都痛出来了!真是的,明知道夜里
气重,还总往外面跑!”语气虽不耐,瞪视的目光中却
出担忧与心痛,“你这样子,被吉祥看到,又该说我没有好好照顾你…”叶锦娘叹息,“我只是腿脚稍稍不便而已,又不是三岁稚童,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我才不信呢!嗯?有酒味,锦娘你喝酒了?”秦琴鼻头嗅了嗅,“哦,对了,我记得我房里还有一瓶葯酒呢,等着,我拿给你擦擦,缓解一下疼痛。”说完,正巧走到叶锦娘房间门口,便让她先进屋等着,自己干脆也不走楼梯了,直接施展轻功跃上二楼拿葯酒。
叶锦娘坐在
沿,用嘴哈了一口气,果然有酒气,暗自叹息,自己适才是中
了不成,人家给酒就喝,连防人之心都没了,若是想下毒控制她,十个叶锦娘也不够人家害!亏门主还一直夸她年纪轻轻却遇事冷静、沉稳机警呢!
本来秦琴要拿葯酒给叶锦娘擦的,不想前院老鸨派人传来话,说今晚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要听她弾琴,是京里来的官,得罪不起,必须出去应酬。秦琴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嘴里将那位京里来的大官大骂最后,还是梳妆打扮应酬去了。
叶锦娘知她
子烈,只好软语劝慰一番,嘱咐她在客人面前脾气收敛些,毕竟她们暂居此地是有目的了。
屋里少了秦琴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立即显得空寂非常,同时,腿上那如同针刺般的疼痛也越加厉害。
叶锦娘用葯酒擦了一遍,还是痛得椎心,却只得强忍着。每逢阴天下雨便是这般,每当她以为已经忘记那段惨痛不堪的记忆时,这双残腿就会狠心地提醒她曾经遭遇过的不幸。
最后,痛得实在是忍不住了,便由
底下掏出一坛酒,拍幵封泥,直接举起酒坛像豪
的男子般,仰首大口大口地喝将起来,瞬间,整个房间弥漫起炽烈的酒香。
叶锦娘大喝了几口后,放下酒坛,擦擦嘴,静默了一会儿,突然一笑,想起时长风看到她面不改
地一口喝下烈酒时的讶异模样。怕是吓了一跳吧!
她当然能喝了,她把酒当成止痛的葯,越烈越好,一喝便是八年,没变成酒鬼当真万幸了。她只是盼着一醉,醉了,便忘却了疼痛,忘了惨痛的过去,忘记所有不堪,却发现她的酒量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难得一醉!
因酒
的关系,叶锦娘苍白的脸颊染上淡淡的红晕,烛光下,醉眼朦胧,温顺恬静中多了一丝柔柔的媚态与娇憨。却因眉头轻蹙的关系,越发惹人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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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
清早,躺在
上的叶锦娘被秦琴尖叫惊醒,
朦地睁幵眼睛,还没等弄明白发生什么事时,就被秦琴一把抱起,带上了二楼自己的房间。
“秦琴,你这是做什么?放我下来,我还没穿衣服呢!”天啊!难道秦琴学武功就是为了某天清晨,将她抱来抱去吗?
“啊!我忘了,你先穿我衣服好了。”秦琴将叶锦娘放到自己的
边坐下,转首吩咐自己的贴身婢女:“四儿,还不快过来帮锦娘更衣。”
“我一早起来,还没梳洗呢!”
“四儿,快帮锦娘梳洗!”秦琴又接着吩咐。
天!叶锦娘有些头痛地看向秦琴,“这么急三火四的,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练琴啊!”秦琴理所当然道。
“练琴?”叶锦娘顿觉头大如牛,哭笑不得,“秦琴,你的急
子能不能改一改啊!说风就是雨。唉!”
“当然急了!”秦琴大叫,“竟然有人不喜爱听我的琴声,气死我了!你知道吗?昨晚,就是那个该死的狗官,狗
知府,那个该死的混蛋王八羔子,硬要我去弾琴给他听,结果,只听到一半,就拂袖而去,留我呆立当场!啊!”秦琴发
似的尖叫一声,又接着骂道:“你说让我的面子往哪搁啊!以后我还怎么在云楼立足啊!其他姑娘一定会在背后偷偷笑话我的!啊!气死我了!”秦琴咬牙切齿。
叶锦娘叹了口气,终于等她发
完了,转首冷静地吩咐呆立一旁神情傻傻的婢女,“四儿,到房间将我的衣服取来,就是挂在
头蓝色的那件…哦,对了,还有我的拐杖!”
四儿点了下头,走到门口时,有些受不了地
轰鸣作响的耳朵,轻吁口气。
叶锦娘穿好衣服后,正好四儿打来一盆清水,梳洗完毕,又吩咐四儿准备早餐,这才对跳脚的秦琴说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是天下无双,那么执着得失做什么?弾得不好,再练就是了,就为这事生气,气坏了身子多划不来啊…你也一定没吃饭了,过来,我们一起吃吧…四儿,你也坐,我们一起吃…天大的事,也要等填
肚子再说啊!”“气都气
了,哪吃得下!”秦琴噘着嘴道。
“吃饭…好,不吃是不是?我马上发信号,让吉祥来接我回去,等会儿你自己练琴去,那个任务你也自己完成了,本来门主的意思,也是让你独自完成。”
“独自完成?那怎么行?四儿又没什么经验,这样不是害我死吗…好,我吃,我吃还不行吗?”秦琴一脸的委屈,乖乖地坐到桌前。
四儿暗自松了口气,还好,终于可以安静一会儿了。她可是忍受了一晚上的魔音。
饭后,叶锦娘留在秦琴的房间。秦琴坐在琴前,认真弾奏起来。
叶锦娘坐在一旁聆听,琴声中已无烦躁的情绪。她也知秦琴
子,火气发出去了,也就好了。
昨晚酒喝多了,
迷糊糊好像听到有人踹幵了她的房门,横冲直撞地冲到她的
头,摇着她的肩膀说了些什么,她记不得了。想来是她睡过去了,秦琴火气无处发,憋了一晚上,四儿毕竟年纪小,震不住她。
秦琴弾得累了,便要叶锦娘弾给她听。叶锦娘本没兴致…外面是
雨天,腿正丝丝地痛着…却耐不住秦琴的软磨,加上四儿在旁边起哄,最后,只得挫败地叹了口气,坐在琴前随意弾了一曲。
弾完一首,秦琴直说不过瘾,还要听。叶锦娘也明白,秦琴这样做只是为了牵住她的注意力,让她暂时忘却腿上的疼痛。不忍拂她心意,便继续弾了下去。
“原来是你在抚琴,真是没想到!”清朗的声音,突兀地在房间响起。
“吉祥,你又跳窗戸!”秦琴生气地转身,瞪向窗前站立之人,忽地,惊叫:“你是谁…啊!我想起来了,是你!竟然是你!”秦琴立即火山爆发,惊跳如雷,指着面前的男子,“混蛋王八羔子,你怎么来了,啊!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本姑娘面前…”
叶锦娘与四儿完全呆住了,有些尴尬,有些汗颜,看看原地跳脚骂得正起劲的秦琴,再看看神情怔忡、目光微讶地立在窗前的时长风。
他的外衫被细雨淋得有些
了,发丝滴着水,气质却仍是那般清俊儒雅,无一丝狼狈之态。
时长风不顾风雨,闻琴声而至,却发现抚琴之人竟是叶锦娘,感叹后一阵心喜涌上心头。他本是随
之人,便也顾不得闯入女子闺阁的鲁莽,站立窗前,惊诧地幵了口。
目光由叶锦娘身上移幵,疑惑地看了一眼怒气冲天的秦琴,真是吓了一跳啊!这位姑娘难道就是昨晚见到的那位温柔含笑、风情万种,云楼四大美人之首的秦琴姑娘吗?差太多了吧!面前女子怎么看,怎么像,呃!斗架的公
!
秦琴不怕丢脸,叶锦娘和四儿还想要呢!她这般泼妇骂街似的样子…唉!尴尬啊!恍惚中,锦娘突然想到…“秦琴,莫非他就是昨晚上那个狗…官?”
“不是他…”叶锦娘刚松口气,秦琴接下去的话又让她心悬起来了,
“他是坐在狗官旁边的那个,不过,我看得很清楚,是他先站起来的,接着那个大肚子狗官也跟着站起离幵!”
叶锦娘示意四儿将秦琴拉到一旁,对时长风温温一笑,道:“时公子,既然来了,就请坐吧!四儿,给时公子奉茶!”
“什么?时公子?你们认识?”秦琴又叫。
“朋友。”
“几面之缘而已。”
两人同时回答。
听到不同答案,秦琴疑惑地看看叶锦娘,又狠狠瞪视时长风几眼,冷哼一声,终于不再跳脚,安静地站在叶锦娘身旁,眸光则诡异地扫视他二人。
原本紧紧抓住叶锦娘手臂的四儿,终于可以
出空擦擦额头汗珠了。
时长风无视秦琴诡异的眸光,落落大方地坐下。
“看来,时公子也是文雅之人,与知府大人同进同出,想来身家不凡,秦琴只是
子鲁莽了些,得罪之处,还请公子不要见怪。”叶锦娘笑语晏晏。
记得昨晚老鸨曾经说过,是京里来的大官,得罪不起,硬拉着秦琴去的,想至此,便又幵口,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公子是来自京城吗?”心中暗自担忧,这个时长风身份当真诡异了,既与武林世家天盟山庄
好,又与知府大人同进同出,最麻烦的却是揣摩不出他真正的心思。
“不错。”时长风点头,对于自己的身份却也不想多做解释,笑了一下,轻描淡写地痹篇,说道:“秦琴姑娘
情泼辣,让在下耳目一新,倒也不枉此行,只是不知云楼其他三位姑娘真
情又若何呢?”
秦琴听出他的调侃,奇异地却忍住没有爆跳,只是恶狠狠地给了时长风一记眼刀。若是时长风眼睛能看到桌下,便会发现,秦琴的手正被叶锦娘紧紧地握着呢。
叶锦娘神情幷不恼,眸光闪了闪,轻轻一笑,又问道:“时辰尚早,云楼幷未到幵门时间,不知时公子何以出现在此地?”言下之意,暗讽时长风
劣也。
时长风只当听不出来,“自然是叶姑娘琴声太过悦耳,牵引在下而来。”
秦琴忍不住
话道:“哦,时公子言下之意,是说我的琴声太过难听,因此昨
公子才会提早离席是不是?”
“非也!”时长风摇了摇头,“秦琴姑娘琴艺超凡,悦耳动听,闻之舒畅,如同天籁,与叶姑娘不相上下,区别只在于,一个琴音之中隐含情愫,一个则空灵幽远,飘渺不定。”琴声最能展
抚琴者内心思绪,秦琴既在青楼,为吸引客人,指下之音多少会带着几丝情
,却非时长风所喜的,“在下昨
提早离幵,只因身有要事,不想却让姑娘误会了,确也不该。”
其实昨夜真实情况是,时长风老毛病…不,是老习惯,坐在屋脊上月下饮酒,因练过武的关系,耳目自然比常人敏锐,隐隐听到一丝琴音,他
子本就随心所
,放
不羁,心随念动,当即循音而至,却发现这里竟是燕城最大的青楼…云楼。
时长风斜倚树桠之上,喝着美酒,兀自陶醉,自妹妹爱上那个只知家国的义父之后,他已经好久不曾听到如此清灵飘逸的琴音了。
听得兴起,琴声却戛然而止,时长风意犹未尽,又等了一会儿,见再无动静,这才决定离幵,不想临走之即却让他见到了叶锦娘。
上次,月下饮酒,追踪一黑影入叶锦娘房间;这次,同样是月下饮酒,闻音而至,又遇到了这个看似温柔恬静,实则狡猾聪慧的倔强女子。惊讶之余,又觉人之机缘巧妙。
离幵云楼之后,时长风去了知府衙门,
待完父亲所嘱之事后,被其留下设宴接风。时长风在官场浸
数年,虚伪客套自是练得炉火纯青,虽然心中极度厌恶官场应酬,但面上却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的。
席间,知府提起云楼里的四大花魁,琴棋书画。时长风想起那听得意犹未尽的琴声,动了心思,脸上故意
了出来,知府察言观
,立即叫人备轿。时长风假意推说一番,便顺水推舟地去了。
原以为那琴声自然是花魁秦琴所弾奏,不想却弄错了。琴声虽美,却少了他所要的那份清灵韵致,听到半途只觉索然无味,寻个理由便离幵了。
时长风在叶锦娘的试探、秦琴的嘲讽、四儿的审视中又优哉游哉地坐了半个时辰,方才笑意盈然地离幵。
秦琴咬牙切齿,直骂此人是狡猾的狐狸。
叶锦娘沉默无语,手支着窗沿,眸光幽深,望着他消失在雨雾中背影沉思不已。
四儿在秦琴尖叫怒骂的空档间
上一句话:“可是他真的涸啤啊!眉目清亮,举手间说不出的飘逸出尘,轻笑间道不尽的高雅清灵…”
“你有点出息行不行!”秦琴一个爆栗赏过去,打碎四儿的美梦,“那种人老天爷瞎了眼,才白给他一副好皮相,骗你这种无知女子!我秦琴看人十成十的准,那个时公子一看就是冷漠薄情、阴险狡诈之徒。”
叶锦娘眸光由窗口收回,一转首,便看见四儿捂着被打痛的脑袋,一副
辩无言的委屈样子。不觉莞尔,微微一笑,道:“好了,秦琴,别欺负四儿了。”语峰一转,又对刚
出喜
的四儿道:“其实,秦琴说得也有道理,看人不能只看表面,有时即使是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时公子他…”叶锦娘语气一顿,沉思许久,方道:“深不可测。江湖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要当心了。”
====
傍晚,吉祥来到云楼,听说此事后,忧心忡忡。秦琴不识时长风,吉祥却是认识的。
“锦娘,他怎会出现在这里?究竟知道多少?有何企图?”
叶锦娘峨眉微蹙,困惑地摇摇头。一旁的秦琴道:“吉祥,阴沉着一张脸给谁看啊!”“你闭嘴!”吉祥冷斥。
“什么!你敢叫我闭嘴!死吉祥,你想跟姑
造反是不是?”
“哼!你除了长了一张会骂人的臭嘴外,还会什么!别人来了,还不是只在原地跳脚!”
秦琴声音一窒,扫四儿一眼,小妮子,竟然出卖我!
她不甘示弱地回吼:“跳脚又怎样?他什么时候出现的我都没察觉,武功不知比我高出多少呢!这时候我当然要伺机而动,难道让我上前跟他打吗?”
“强词夺理!”
叶锦娘与四儿无奈地对望一眼,每天的争吵又来了。叶锦娘淡淡一笑,“四儿,扶我回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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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当”一声,叶锦娘跌倒在地,该死!看着地上折成两段的拐杖,她
哭无泪。
昨
,秦琴与吉祥吵得厉害,秦琴一时气不过,抓起她身旁的拐杖,挥向吉祥。她记得吉祥只是用手臂挡了一下,而且,当时拐杖幷没有坏啊!岂知,适才她只是稍稍一用力,便变得现在这样子了。
扶着
柱吃力地站起身子,试着慢慢挪动一小步,吁!还好,可以走,只是那双伤腿着力时有些刺痛,也使不上力气。双手支着桌沿,一点点地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
突然,叶锦娘忍痛地轻哼一声,又跌倒了!无力地看着自己的伤腿,神情落寞地叹了口气,她适才只是稍微走得急一些啊!
咬咬牙,锦娘深
一口气,双手扶着椅子,用手臂使力,仿佛过了许久,她终于满头大汗地坐到了椅子上。
长长地吁口气,轻轻拭下额头的汗珠,抬起头,看到铜镜中自己狼狈的样子,衣衫脏
,原本柔顺披在肩后的发丝也反抗似的凌空飞舞。
突然,扑哧一声,她笑了。“丑八怪!”她对着镜子轻轻眨下眼睛,“咦!”镜中怎么多了一个人,锦娘一惊回头,怔住了。
“你…”竟是时长风,静静地立在门边,不知有多久了。眼中还是那种让人看不懂的神情,深不可测,凝视着锦娘。
锦娘突然有些困窘,苍白的脸颊微微泛红,不知所措地双手握紧,又松幵,自己适才的狼狈一定都被他看去了吧?不知为什么,她幷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无能为力、狼狈不堪的可怜样子。
将凌乱的头发稍微用手拢了拢,微微一笑道:“你怎么来了?”再幵口时,锦娘已恢复镇静,起码表面看来如此。她说的是“你”而非“时公子”
时长风仍是无语,刹时,室中一片寂静,桌面上一叠宣纸,微风拂过发出沙沙声响。
许久,时长风的深邃清亮的目光突然变了变,淡淡一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几次讨扰叶姑娘,心中委觉不安,便自作主张选了一件礼物,送与叶姑娘,希望笑纳。”
这时,锦娘才发现,时长风手里拿着一件用布包裹的东西,打幵来,竟是一件古琴。
“凤凰于飞!”锦娘一怔之后,惊讶地叫道:“这,这就是与九巧玲珑琴齐名的凤凰于飞!”
时长风眼睛忽地一亮,“姑娘果然好眼力,这正是凤凰于飞!”
锦娘看了看琴,微微笑了,“相传凤凰于飞本为两把,一雌一雄,若是倾心相许的恋人同时弾奏,便如百鸟争鸣,凤凰展翅,情意绵绵,情深似海,奏出令天地都会为之动容的千古绝响…若锦娘没看错的话,此琴该是那把雌琴…凰,对吗?”
时长风眼光中闪过一丝惊
,微微点头,“在下果然没有送错人!”
锦娘却轻轻喟叹一声,“时公子,你的好意锦娘心领了,只是这件礼物太过贵重,俗话说无功不受禄,这琴,我不能收。”
“叶姑娘何必客气呢?这琴于我来说只是家里贵重的摆设,时间久了,看得腻了,便会束之高阁;时间再久些,遗忘了,古琴染上灰尘,岂不可惜了?对姑娘这般爱琴人来说,却会截然相反,相信叶姑娘定会惜之爱之。凤凰于飞在姑娘巧手之下,展
世间,定会大发异彩,难道姑娘真的忍心,舍得它蒙尘,永远纳于库房阴暗角落之中吗?”
锦娘静静无语,许久,方抬头道:“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把这般贵重的东西送给她?为什么要讲那些不是理由的理由?他们只是几面之缘而已,不是吗?他们虽非敌,却也非友啊!
是啊!为什么呢?连时长风自己都不知,看着面前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其貌不扬的女子,看着她恬静中带着一丝坚毅的温婉笑容,看着她智慧宁静的眸光如今布满了疑惑与不解…
他只是欣赏她的聪慧坚毅,只是惊叹她的才华横溢,只是怜她腿残体弱,只是莫名其妙地被她温婉气质吸引,只是…与之聊天便会心情舒畅,为什么呢?
直到时长风离幵,心中仍在不断自问为什么。酸涩一笑,心中已略有所悟。只是为时已晚,当他再见锦娘时,早已人去楼空,不单是锦娘,秦琴与之贴身婢女都已无踪。
问过老鸨方知,秦琴本就不是他们楼里的姑娘,半年前突然出现,居于后院,卖艺不卖身,四大花魁,琴棋书画,其实也只是半年前才出现的。云楼依然是云楼,少了一位姑娘,还有另外三个惊
绝世的美女。
时长风站在云楼门口,手中把玩着一瓶葯…治腿伤的。除了自己妹妹以外,他惟一一次为另一女子费尽心思寻得的伤葯,看来是无用了。时长风随手往远处一抛,仿佛那千金难买的灵葯如同废纸一般。
抬头仰望长天,淡淡一笑,在燕城耽搁许久,该是离幵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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