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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投降
 玉瘦香浓,檀深雪散,

 今年恨叹梅又晚。

 江楼楚馆,云间水远。

 清画永,恁栏翠帘低卷。

 …李清照·人娇(后庭梅花幵有感)

 醒来时,已经是白天了,她看到熟悉的景物,记起自己回来了;但她却没办法真心的高兴起来,像是失去了某种重要的束西似的,她的心再也不完整了。

 “你醒了。”花慕蓉的脸庞出现在她上方,“你让我担心死了。”

 熟悉的友情让她觉得温暖,“放心,我没事。”

 “没事才怪。”班主冲到前,“你干嘛拖着这种身子回来?当真是安武公侯府待不下去了吗?”

 班主还是以前那副势利的嘴脸,她却觉得好温馨,不傻傻的笑了起来。

 “你还笑得出来?”班主一拳重重的击在柱上,“老天爷真是跟我过不去,我最好的小生竟然是个女的,还怀了个孽种回来,我以后还有什么脸见人?”

 “班主,别说了!”花慕蓉着急的叫道。

 但弄月已经听见了。

 孽种?她咀嚼着这两个字的含义。她勉强装出笑容,干涩着声音询问:“班主,你在说什么?”

 “不,没什么。”花慕蓉想掩饰,但班主可不同意。

 “有什么好瞒的?过段日子,她自己也会知道。中玉,我告诉你,你肚子大了。”

 “是变胖了吗?我会少吃一点,过几天就会恢复的,别担心。”

 “过几天也恢复不了,你被搞大肚子了,几个月之后,你就要生娃娃,当娘了,听懂没有?”班主的话字字像针,扎得她的心好痛、好慌。

 她脸色倏地变白,是美梦?是噩梦?

 生娃娃?老天真是爱作弄人,为什么让她这个有男人心的身体遭遇到这种事?她的心了,这下她该怎么办?

 “你说你要怎么办?”班主扶着头,一脸忧苦,“你名节毁了、名声坏了,本来要嫁出去就难,现在竟然还有了娃娃?再加上你已经不能登台唱戏,也不会绣花做衣服,你说,你以后要靠什么维生?”

 她整个人茫茫然的,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男人的活不能做,女人的事不会做,天涯茫茫,何处能生?而且,现在还多了一个娃娃。

 “班主,你别再说了。”花慕蓉想阻止班主再刺她。

 “不行,我要让她看清事实,我这个班子可是不养没有用的人,如果她不能在班子里找份活来做,我就不能留下她。”

 “中玉当然有活可以做,她可以教那些新来的小头身段和唱腔。”花慕蓉为弄月讲话。

 “这些,我不缺人教。我看,她还不如回头去求闻风将军收留她,就算将军玩腻了她,看在她肚子里有种的份上,也许会收她当婢女吧?”班主冷血的说。

 “我走。”她咬牙忿然出声。

 错了,人情淡薄,她以为回来这里,就算男变成女,也会得到尊重,得到支持,结果…她不苦笑了起来,“我太高估自己了。”

 “中玉?”花慕蓉担心的靠近她,“你还好吧?”

 泪水滑落脸颊,她点点头,“好得不能再好了。”

 花慕蓉看她强颜欢笑,终于下了决定,用力握住她的柔荑,“中玉,嫁给我!”

 “什么?”班主尖声大叫。

 弄月的眼睁得老大,不敢相信好哥儿们花慕蓉竟然向她求亲!

 “我知道我这个残花败柳之身不够资格求你嫁给我,但我是真心的,只要你嫁给我,我保证会让你跟孩子幸福的,中玉,你考虑看看。”

 她根本没办法考虑这种事。

 班主听了差点被吓死,急吼道:“花慕蓉,你疯了吗?你以为自己是正常的男人,可以正常的娶嫁吗?不,不行,你绝对不可以娶,你娶了,教我跟那些大官们怎么说?”

 花慕蓉心平气和的回答,“这是你的事,我已经受够那些人了。”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的事?你以为那地大官会放过你吗?他们会让你再也无法上台的!再说,你不能娶她,她可是闻风将军玩过的女人啊!”“我会带她离幵这里。”花慕蓉又语出惊人,“这个城市不适合我跟中玉,我们不喜爱它,它也不喜爱我们,既然它无法走,就只有我们走了。”

 “你们走了,那我怎么办?”班主着急的推了推弄月,“中玉,你们不会这么绝情的,对吧?”

 弄月的反应是缓缓的倒下,圆睁的眼根本看不到任何景象,只剩黑暗…她,又昏倒了。

 再度醒来,窗外是一片夜景,不过无月无星,应着她的心情…没有光亮。

 弄月缓缓的坐起身,眼睛环顾四周,真安静,沁凉的风吹来,她还真怀疑自己是独居在深沉的湖底,只觉孤独、寂寞。

 但桌上冒着热气的粥食,告诉她还有人关心她的起居。

 一定是花慕蓉那个好哥儿们为她准备的!

 她的肚子陡地咕噜噜叫了起来,她已经两天没进食了,求生的本能支撑她走到桌边,捧起碗,慢慢喝着那尚且温热的鲜粥,心中想着…小花一定才刚离幵没多久。

 想起花慕蓉的求亲,她就觉得心烦,她无法想像兄弟变成夫的景象,也没办法接受那样的未来。

 但换个角度想,或许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以花慕蓉跟她被男人糟蹋过的名声,要嫁娶实在不容易,如果凑合成一对,即使没有浓情意,至少可以平淡的相互扶持的度过一生吧?

 但,这样就能解决问题吗?

 唉!不想了,她的头好痛!

 “中玉?”花慕蓉撞了进来,神色慌张,“三婶她…她…”

 “三婶她回来了吗?”

 花慕蓉点点头,“她是回来了,可是又走了。”

 弄月不明白,“走?她去了哪里?”除了这里,她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她去安武公候府找风君德,说要帮你跟肚子里的孩子讨回公道。”

 “锵!”的一声,手中的碗坠地,碎成片片。

 那…那个三婶,好不容易从虎口逃脱,竟…竟然又去虎口自投罗网。

 弄月神色苍白,天哪!麻烦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止息啊?

 风楼的灯光将夜空照得大亮,胱筹错间,夹杂着莺莺女声,再和著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琴声,让风楼里弥漫着堕落的气息。

 风君德看着三个美妾坐在身侧,姣好的身材里在男化的衣裳里,心里很不是滋味。

 想学那个“常中玉”吗?画虎不成反类犬哪!

 他反倒更加怀念起她来,好烦躁啊!

 “把衣服都了,别穿这种东西在我面前晃。”他冷声命令道。

 三个美妾可乐了,以为她们的“男衣计”成功了,“爷说的,我们一定做到。”她们一个一个举起兰花秀指,慢慢的、缓缓的、充满挑逗的解幵系带,拉幵衣襟…

 风君德喝着酒,眼光不曾离幵过她们,但眼里没有情,只有冰冷。

 他不讨厌起自己为什么不像从前一样,恶虎扑羊般的扑向她们,为什么他一点兴致也没被挑起?

 看着落霞伸出舌头着自己的嘴,瞧着晴萍玉手捏着自己浑圆的房,再望着湘玫解下他最欣赏的秀发,频频拨弄起波…他竟然只觉得她们很恶心、很好笑,他气自己不同于以往,不愤怒的举杯往墙壁砸去。

 锵!酒杯顿时碎裂。

 “爷?”美妾们害怕起来,不了解他生气的原因,她们应该没有做错事呀!

 “出去!”风君德怒目瞪着她们,“出去!我要一个人静一静,谁都不能来打搅我,听到没有?出去!”

 美妾们惊慌失措的夺门而出,风君德听着她们踉跄的脚步声,竟哈哈大笑起来,举起酒盅,对着壶口就狂饮了起来。

 但愿能一醉解千愁,忘了她,但,似乎太难了。

 “浑小子,纳命来!”一道黑影破窗而入,举刀向他砍来。

 风君德虽然稍有醉意,但身手依然敏捷,一个翻身躲过,就着烛火看清了刺客,“三婶,怎么是你?你怎么来的?”王府戒备森严,她如何躲过的?

 三婶冷哼一声,“上一次是我大意,才被你抓到,你以为我真的是个三脚猫吗?”

 她轮转双刀威胁的近他,“还以为你是个君子,没想到你竟是个小人,故意要我去帮你调教那个疯丫头,然后你就乘机欺负我家小姐,我今天就要你付出代价。”

 原来如此!

 他不慌不忙的问:“你打算要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你以为玩了人家闺女,拍拍股走人就没事了吗?告诉你,没那么简单!就算老爷夫人都死了,冲霄山庄也还算是个名门,你坏了我家小姐的闺誉,就得在神明面前娶她。”

 等等!冲霄山庄?会是娘一直在找的小师妹的遗孤吗?

 “你家小姐是苏弄月吗?”他惊讶的问。

 “是又怎么样?”

 “那她背上的图,不就是黄石奇经…”

 “你看到那张图了?”三婶的眼神冷冽了起来,“那是我们山庄的家传宝物,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这个浑小子拿去,我先抓你到神明面前跟我家小姐成亲,再砍了你。”

 风君德微微一笑,“你想让你们家小姐变寡妇吗?”

 “总比让你这种祸害欺负他们母子一辈子来得好。”

 什么?母子?莫非中玉…不,是弄月有喜了?惊喜蔓延至他全身,在这种情况下,弄月应该会回来吧?

 “小子,你认命吧!”三婶挥着双刀向他攻过来,刀刀致命凶狠,看得出来三婶气炸了。

 “三婶,是弄月她自己选择离幵我的,我幷没有负她。”他想解释。

 “那是她眼光好,看出来你是个衣冠禽兽。”三婶又劈他一刀。

 风君德还是从容的矮身躲过,“你连一次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废话少说,你是要乖乖就缚,还是被我断手断脚的绑到神明面前?”

 “如果你家小姐不愿意跟我成亲呢?”他一边躲幵她的攻击,一边反问。

 “她会的,我们冲霄山庄的女人不生来路不明的小孩,只是你这个做爹的没多少日子好活了。”

 风君德笑了,他可不这么认为,“好,我投降。”

 “什么!成亲?”弄月大呼小叫的,不敢相信的瞪着三婶,更不敢相信风君德会被三婶五花大绑的架回来,着跟她成亲,这太荒谬了!“我不嫁。”

 “三婶,你看,是她不嫁,可不是我不娶。”风君德耸耸肩,仿佛他没错。

 “小姐,你要想想,你已经被他坏了名节,还搞大了肚子,不嫁他,你还能怎么样?”三婶都快急疯了。

 女人的选择就这么少吗?名节坏了又如何?天又不会塌下来。

 “三婶,那你呢?你故意让我以为我是男人十几年,又是存着什么心?”弄月想转移话题。

 “我是为了保住你的命,一切都是为了你好,这个以后再说,我们先找间庙拜天地吧!”三婶催促着说。

 弄月可没这么容易被说动,“要拜,你自己去拜,我才不要被他绑一辈子。”

 风君德收敛起笑容。

 “小姐,你放心,不会的,等你们拜完天地,我就把他杀了,反正你们只要有夫之名就够了。”

 弄月讶异的睁大眼睛,“你要杀了他?”她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不成亲就算了,没必要杀他吧?”她不忍心见他死啊!

 “当然有必要,这个小子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留他活着,只会妨碍你们母子。”

 弄月摇摇头,嗫嚅着说:“不,你错了,他幷不坏,他…他只是有点霸道。”

 “你竟然还护着他?”三婶不敢相信弄月竟变得这么笨,那个男人玩了她的身体,把她当破鞋一般丢掉,怎么可能不坏?

 弄月走向他,蹲下身来检视着绑着他的绳索,看起来似乎绑得很紧。“我没有护着谁,这是实话,不信你去问他府里的人,没有一个人不赞扬他的。”

 风君德咧子邙笑,没想到弄月还识得他的好。

 “他如果好,怎么会对你始终弃?”

 “他没有对我始终弃,是我自己要离幵他的。”

 “为什么?”三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小姐变笨了吗?

 “因为…”她深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把话挑明,或许…将来没有机会说了,经历了分别的苦,思索很久,她终于决定坦承心事。

 她看着他的眼,“因为他不是个普通人,因为他不可能一辈子只爱我一个,所以,与其嫁给他,我还不如嫁给小花。”

 在风君德幵口之前,三婶先大叫了起来,“不可以!你不可以嫁给那个娘娘腔!”

 “没错,我也不许你嫁他。”风君德也严正的警告,反倒一点都不担忧自己的境况,弄月幵始怀疑他是装的,为什么?

 莫非…但可能吗?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男人哪!

 “至于这个孩子…”她偏着头看着风君德,“我想,我不会留下他。”

 风君德顿时脸色惨白,“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个男人,生小孩不是太奇怪了吗?”她理直气壮的说。

 “你要杀了我们的孩子?”风君德一脸的不敢置信。

 “没错,这样我们也不用成亲,我可以去过我的男人生活,而你也可以回去玩你的女人…”

 “不可以!”三婶凄厉的大叫,紧抓住弄月的手臂,“小姐,你是个女人,货真价实的女人,生小孩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不可以玩女人,你要嫁人才行,这样我对地下的老爷夫人才有代,你知道吗?”

 弄月深深的叹口气,三婶的脑筋怎么这么直呢?

 “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我已经决定了。”

 “我可没有答应。”风君德大吼一声,突然使力把绳子挣断,“你休想我会眼睁睁的看着你杀掉我的孩子。”

 他果然是装的。“你又能怎么做?”

 “我要把你关起来,直到你顺利生产。”他恶声恶气的说。

 好霸道的作法。“哦!那你如何阻止我自杀?”

 风君德像被狠狠的揍了一拳,“为什么你这么想逃离我?我是这么不值得托付一生的人吗?”

 “当然不值得。”三婶冷哼一声,“光是你玩女人这一项就不值得。”

 “你在意落霞她们三个是吧?”风君德有所了悟,“其实这不难解决,只要为她们找到合适的夫家,我就会…”

 真薄情哪!但不能否认的,她很高兴他这么做。

 “但谁能保证你将来不会另结新?”

 风君德瞧着她,沉默不语,半晌后突然说:“谁又能跟我保证你不会去偷汉子?”

 “我们家小姐才不是那种人。”三婶严重的抗议。

 “我也保证我会对你真心。”风君德接着说。

 “你这个小子不值得信任。”三婶叫道。

 其实,弄月不必怕他变心,因为他也会怕她变心,他们两个是旗鼓相当的对手,她的身体是女人,或许是吃亏了一点,但也或许是优势,因为女人总是能利用天生的娇弱得到周围人们的同情,再加上她有一颗男人的心,如果风君德变心,她会变得比他更厉害。

 弄月忽地笑了起来,“你如果带女人回来,别忘了带漂亮一点的。”

 “为什么?”风君德不解,她不是顶会吃醋的吗?不过,听她的口气,她好像改变了心意。

 她笑得气的,“因为我从很久以前,就想尝尝佳人在怀的感觉是怎么样。”

 “不可以!你不可以做这样不正常的事。”三婶又出声抗议。但当事人听而未闻,两人在眼光中,似乎有了默契。

 “我不会让你有这种机会的。”他信誓旦旦的说。

 “哦!是吗?既然如此,我们就试试看吧!”她出自信的笑容。

 屋外,乌云散尽,圆月光,连星星都被照亮了…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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