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埋葬（二）
　果然如我所料，照因为肩上的担子和身为梁家男人的骄傲，可以在他人面前装作若无其事，可以正义凛然地把手中的长杀了最爱的人，可是在周遭的一切又恢复平静之时，那嵌入肌肤的坚强盔甲层层落，带下了他身上的片片血，却仍不及那心中万分之一的痛。

　狠心的人，还是由我来做，掀开帘帐，猛然踏入其中，虽早已心有准备，却依旧呆愣当场。双眼紧闭的照坐在上微靠在营帐的一边，双手圈着梅兰，仿佛正环着睡的梅兰说着属于他们两人的故事，双微启微合，别样的温柔对着早已没有体温的子。

　我咬牙稍移脚步，却惊得照双目圆睁，泛着些微晶莹的双眸掠过一丝光亮，重又变得昏暗离“照，有一件事情，我想与你商量。”连我的声音为之轻颤。

　“不是说，人死后会有七天的还魂。”照垂着双眼慢慢摇晃着梅兰的身体“我等你。莫不是你觉得无颜见我，来了却还躲着？”说完便缓缓抬头，眼神越过我在营帐内外搜寻起来。

　我心痛万分，跨上一步说道：“照，一切都已结束。你不是都明白了？为何此刻却如离魂般纠？梅兰走了，你，也该放手了。”任何的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可是，我却不能让照这般沉沦下去。旭的身而出和言词斥责，当初战场的喧嚣和残酷，让照有片刻的清醒，那么此刻我该用什么让这个千疮百孔的男人重新站起来。

　照果然没有丝毫的动静，眼神还是那般痴，原本不见还好，此刻见了便无法分开了吗？

　“梁照，你快醒醒。”我走上前把梅兰从照的怀中拉开，照的气力本就比我大，哪料到他此刻更是发了狠，抱着梅兰不愿意松手，来回拉扯间，一个布包自梅兰的袖中落出，包着的丝帕不由松散开来，几截断了的玉镯滑落出来。

　照专注的眼神此刻从梅兰的脸颊落到那小小的丝帕上，忽然放开了梅兰的身子，弯拾起那方帕子“红豆生南国，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梅兰，我送给你的诗呢？”照发了疯的把那块丝帕翻来覆去仔细瞧了几次，约摸瞧见那被磨去的印记和两行小字，浑身颤抖地说道：“果然做绝了。多情只有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这是你送还给我的？”

　我心中一堵，梅兰早料到会死在照的手中，才备了如此的一招？可又怎会料到照会把她带回？她是赌照对他的情深，借此再伤照一次？

　“啊…”照忽然间冲出营帐，抬头对着漫天的冷风怒吼着“啊…”悲鸣之声自此处传开，一直飘至不远处的山峰周旋回来，与再次升起的痛苦叠颤动，天空中原本闪烁的繁星与透亮的皓月也躲入了厚重的云层中，仿佛不愿见这人世间最痛苦的一幕。

　“梁照，你放肆？”一个身影自营帐的旁侧探出，低沉而不容反驳的语调自口中缓缓吐出，渐渐出的脸上神色肃穆“进去。”又是一声命令。

　我匆匆上前扶住旭，瞧他一身衣衫单薄，不由关切地问道：“你不在营中休息，跑来此处作何？”连忙卸下自己身上的斗篷，不容旭推辞，固执地替他披上。

　“我左思右想，觉得让你一人来劝服这小子，不妥当，便跟来了。”旭轻轻推开我的手，走到照的面前说道：“原以为，你能想明白，却料不到，你非但不想法子挽回这已成事实带来的危害，反倒在军营中发疯胡吼。你是一名军人，然后才是一个有着七情六的人。”

　照有一丝不屑地看着旭，当旭伸手拽他进营帐的时候，更是用力的甩了开来“大哥，做一个无情的人，太难了。躺在里面的女人，不是什么南朝的细，是我梁照的子。”

　旭一声冷哼，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军人不是无情的人，而是有着大爱的人。从前，你一直问我，为何不让你上战场，那是因为我知道，你还没有准备好。”所谓大爱，便是爱国爱民，旭一语道破了从军之人该有的觉悟。

　照脸色发白，几次想争辩些什么，可对上旭正气凛凛的眼神与毫不退让的气魄，都不得不收回自己像爆发的情绪，到最后不得不气跑回营帐。

　我无奈的索然一笑，上前扶住旭，轻轻提起他的手臂仔细打量“方才照的莽撞可又扯到你的伤口？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已在帐外站了一会，照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旭拍拍我，转而嘱咐道：“先不论梅兰的动机，她对照的绝情却是好事。我唯独怕的是，最后她对照出半点的爱意。”

　“夫君，你是怕照被梅兰羁绊住？”我轻声询问道“梅兰的死，莫非是南朝再次打击梁家的策略？可犯不着牺牲一个本国的公主。”旭原来都明了一切。

　“一个公主？梅兰只能是一个死后南朝皇帝追封的公主。”旭不屑的说道：“哪一个霸主愿意让后人知道，他曾经利用亲生的女儿去成就自己的霸业？我不管梅兰的用意如何，她对照的绝情，反倒可以让照早看清楚一切。”旭拖着我重回营帐，看到照颓然地坐在侧，没有如之前般抱着梅兰的眷恋，也没有刚才无法压抑般的痛苦释放，只是静静的想着。

　“照，梅兰的尸体不能带回都城，也不能再留在军营。”旭的语气十分缓和，略带有商量的口吻“最好的办法便是今夜里，你带着她去远处火化。”

　照猛然抬头看着旭，满眼血丝和疑问，口而出：“大哥，料不到你如此的绝然。难怪那在阵前，大嫂自己选择了慷慨赴死。原来是不想让大哥选，这样只会徒增伤悲，不是吗？”我骇然，照这般说法，的确可以理解为最常见的人，一个对自己丈夫有着无限期望的子，面对丈夫待见的选择，为了留有对爱的片刻幻想，的确会先做选择。

　“照，那是弱者的想法。”我有些好笑的说道“那是只希望得到爱，却从没有想过付出的人，所做出的曲解。如果可以为对方考虑，那么眼中只会看见他的为难，他的痛苦，而不是计较他是不是爱，有多爱。”痛快的说着自己当时的想法，旭突然紧紧地拥住我，抵着我的额头，轻轻的唤着我的名字。

　照一时间答不出任何的话，只是看看我和旭，随即又垂头看着躺在一旁的梅兰。营帐中异常的安静，只有我们三人的心跳声。忽而，照重新抱起梅兰，一个跨越冲出营帐。

　“我们跟去瞧瞧。”旭拉着我追了上去，脸色反倒好转了少许：“应该是彻彻底底想通了。”

　我拉住旭，担忧地说道：“夫君，你这满身的伤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我是照的大哥，我相信他。”旭对着我安慰的一笑“作为一个兄长，心中的关切让我想亲眼瞧着他长大。这最困难的一步，我相陪着照一起走过。”我用力的点头，原来这就是家人，荣辱与共，不离不弃。

　旭拖着我的手，慢慢往营地外走去，没有丝毫的急切，神色也是一派清“难得与你一同在夜空下畅游，唯一的遗憾便是此时依然冬季，人难免不觉得舒。”

　“夫君，我们如此慢，可跟得上照？”我不明白此刻旭的悠闲“别闹出什么子。”

　旭晃了晃我的手，笑着说道：“照自幼一肠子通到底，有疑问有痛苦，都不会憋在心里。刚才该发作的，也已经发作了，现在就让他与他的过去话别吧。我们慢慢过去正巧见证那一幕即可。”旭的确是难得的兄长，斥责也好，关怀也好，从来都站在他人的角度去思考“当然，我走得这般慢，另有一个原因。仁兄，在人背后跟踪可不是光明正大的事哦。”

　我一惊，刚想转头瞧后方是何人，却被旭拉在他的身侧。

　“光明正大？那是对光明磊落之人。像你们这般的卑鄙之徒，我又何必处处讲道义？”朝良自我们身侧不远处的一堆石中走出，满脸讥笑地说道：“梁家是恶有恶报，早晚被满门抄斩。哈哈…”“朝良，你受人挑拨误会了。”我情急地说道“你既然知道梅兰的身份，就应该明白，也许一切都是南朝的安排，只为了让你效力于他们，让我们自相残杀。你如今的做法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小雪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

　“住嘴，小雪也是你可以提的？”朝良满身戾气，双眼迸出仇恨之火“你也知道是也许，我朝良虽不是通晓万事之人，却也不是容易利用之人。”朝良说完，自怀中扔出一块木牌，仔细一瞧，似乎是一块名牌之类的。

　“侍卫的牌？”旭在旁疑惑地问道“可又不像，没有侍卫的名字和职位。”

　“那我原以为可以和小雪离开这纷争的朝廷，从此快快乐乐地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朝良看着远方，说着那的境况：“却料不到我们刚与梁夫人分开，避开追踪的严军师，之后等来的却是一群人狠手拉蒙面的杀手。小雪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他们居然下得了手，下得了手…”

　我心惊之下，小心地说道：“那也极有可能是梅家的人下得手。”

　“哈哈…我们不停的逃，可是我一人怎能对付得了那些披着人皮的狼？”朝良没有听进我说的话“一直到了树林中的一个深潭，那时的我已经筋疲力尽没有丝毫还手的余地，小雪突然挡在我的身前，可是杀手的刀刺穿小雪的身子后，依旧刺入了我的身体。一刀又是一刀，连我未出世的孩子也挡在我的身前…”

　我紧紧靠在旭的怀中，无法想象那一刻的惨烈，这一切怎么可能是真的？

　“我们两个人一同跌入了深潭，可老天有眼，让我卡在了潭边岩石堆中。”朝良突然脸色一变，如箭的眼神向我们“那些以为我们早已归天的杀手，大笑地说道，可以回梁家差了。可以调动侍卫的，除了梁家，还有谁？”

　我扭头看了看旭，却瞧见旭脸色泛白，显然也无法相信所听到的一切。 　m.nKＯuXs.Ｃ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