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谁怕谁?(一)
苏州知府徐津此刻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带着一干官吏紧赶慢赶,生怕迟了一步。朱勉这个人他是知道的,要是耽误了
接朱大人的大事,哪怕自己在任上做其他的事做得再出色,只怕也保不住这苏州府尊的肥缺。朱大人原先在应奉局的时候就已经官威难测了,此番更上一层楼,总揽两江新法实施,这根本就是个有实无名的钦差啊,那官威还不得摆上天去!
徐津能做到苏州知府,消息门路自然是有一些的,他自然知道,眼下洛
传出的消息已经越来越多,局势也逐渐明朗起来。皇上肯定是要有大动作了的,而这次新法涉及事务之广可谓前所未有,那么相应的实施之人手里的权限当然也就格外巨大。朱勉现在的身份可比当初的应奉局都监大了不知多少,偏偏他这次的治所又定在了苏州,徐津几乎已经可以看到自己今后每天早请示晚汇报的可怜样了。
队伍已经近了,徐津巴巴地带着一干官员上前,对打头的一名千夫长客客气气地道:“这位将军有了,不知如何称呼?兄弟乃是苏州知府徐津,闻朱大人上任,特率阖府生员前来相
,并在观前街太监弄备好了酒席为大人与诸位兄弟接风洗尘,还望兄弟通报则个。”
那千夫长见徐津说得客气,像是个懂事的人,这才稍微收敛了一下骄横之
,不过还是有些自矜的模样,大模大样地点了点头:“徐府尊客气了,兄弟曹川,开封人。朱大人此次前来可是没有通知沿途官员的,徐府尊却竟然能赶来相
…嗯,徐府尊,你的消息倒是很灵通啊。”
徐津连忙自谦:“哪里哪里,兄弟一向景仰朱大人,是以对朱大人的一举一动都颇为在意,这个…所以才会有所耳闻。”他略微顿了顿,忽然想起一件事,这姓曹的特别
待自己是开封人,莫非是开封曹家?心中一动,不
问道:“曹将军可是开封曹氏出身?”
曹川被挠到
处,面上笑意更盛,骄气也越盛:“徐府尊好见识,某正是开封曹氏子弟。”
开封曹氏,虽然不是世袭罔替的国公之家,但也不失为一方大阀,当今家主贵为兵部尚书,袭父爵汴州县侯,正是云铮前不久会面过的曹睿。
徐津一脸景仰,仿佛曹川的形象顿时高大起来,连声道:“原来曹将军果然是汴州侯府中子弟,难怪有如此风度气质,令人不
心折啊…曹将军,可否帮忙通传一声,请朱大人太监弄稍停,也好让我等接个风不是?”
徐津自认为姿态已经放得很低了,哪知道曹川并不买账,轻咳一声,神态冷了几分:“朱大人此番赴任,赶得很急啊,这一路颠簸的,早已经乏了…若是无甚大事,曹某还是不要打扰的好啊。”
徐津心中一怒,心说你是开封曹家的怎么了?你妈了个巴子三十几岁还是个千夫长,肯定不是嫡子,顶多也就是个庶出,说不定还是旁支!老子可是青州徐家的嫡四子,咱们家还是杜国公家的姻亲呢!给脸不要脸是吧?
他火头一上来,正要发作,却见曹川脸色有些不对,好像在等什么似的,不
心中一动,从怀里摸出一张宝钞,偷偷递上去,小声道:“那是那是,这一路颠簸,别说朱大人,就算是曹将军和您这批壮士们也都累了嘛,一点小意思,给弟兄们喝点小酒,算是徐某尽一尽地主之谊,曹将军千万莫要客气。”
曹川装出为难的表情,手中微微一顿,却还是准确无误地接住宝钞,口里道:“这个如何使得…”偷眼一看数目,白银五百两,心中不
大喜,想他妈的苏州知府果然肥得
油,随便出手就是五百两银子,五百两啊!二十两银子一个的通房丫头够他妈的买二十几个个了!要知道,价值二十两的丫头,那可都是比较水灵的了。曹川偷偷咽了一下口水,飞快将宝钞收进怀里,干咳一声:“既然徐府尊如此有诚意,那兄弟就拼着挨骂去帮徐大人通报一声吧,不过徐大人,朱大人见不见,这个兄弟可是不敢打包票的。”
徐津心中又是一阵不痛快,这姓曹的做人实在有些
,人家说盗亦有道,你收了钱,而且是收了大钱,总要帮我把事情办妥不是,收了钱不办事或者一点责任都不端,哪有这样做事的?(1xsC)
其实他这么想也不奇怪,官场之上自然有官场上的一套规矩。比如说托人办事是要花钱的;事情没办成是要退钱的;出了问题尽量在内部消化,但事情捂不住了就要丢车保帅;不要对上官提意见,没有一位上官是真心想听意见的;你不能有看法,上官的看法就是你的看法,另外上官身边的人相当于上官;有好处要大家一起拿,千万不要独
…等等诸如此类,都是千百年来官场通用并且从未改变过的规矩。
做官的原则是: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只跑不送,稍作挪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
徐津身后有徐家,徐家靠着杜家,按说属于朝中有人好做官的那一类。不过徐津虽然仕途还算顺利,可惜他是老四,而且在家里不怎么得老头子
心,所以杜家对他的帮助也说不上有多大,主要帮助是可以在某些不明内情的人面前装装样子,但是如果遇到熟悉朝廷内幕和杜家内幕的人就不会上当了,因为有这个原因,所以徐津才会对朱勉的到来显得这么热情。
据他了解,朱大人虽然在民间怨声载道,但在官场上来说,还是很讲官场道义的,但凡收了钱的,肯定帮忙把事情办好。因为有这个原因,所以徐津才会不惜血本在曹川这里都舍得砸进去五百两,他这个钱在官场上来说,有探路和开路的作用,就是说咱第一次砸得不轻,说明咱是个懂味的人,
后只要咱越发的发达了,那么好处自然少不了。
哪知道曹川这个人居然这么不懂味,拿到钱还说这种话,真是一点“水准”都没有!他哪里知道曹川这个所谓的曹家子弟,不仅是旁支,而且是旁支的庶出,连曹家大院都只去过一次,那时候他才几岁呢,当时是曹睿做三十六岁…这么一个在外院混大的家伙,又没见过什么真正的大人物,最近好不容易托了一位堂兄的门路找到曹睿,想混个把小官小将,曹睿最近还算过得顺心,加上去找他的那位是他比较喜爱的一个侄儿,也就同意了,大笔一挥,就给了个千户的位置给曹川,不过这位曹“将军”虽然号称千户,麾下却只有三百多人,四百都凑不足,可谓名不副实。不过即便如此,还是让曹川牛气了起来,自觉自己的靠山乃是堂堂兵部尚书,天下大可去得,加上此番护送的工部朱侍郎又是跟曹家一条道上的人,自然也被他视为一家,那么
颠
颠跑来巴结自己人的徐府尊在他的眼里自然也就没有多少分量了。
徐津虽然心里不痛快,但他深知嘴仅仅是吃饭时属于自己的,说什么和怎么说一定要根据需要。眼下的需要是,首先得是曹川去通报,才有后面的事,所以他只是笑了笑,客客气气地点头应是。
曹川这才心满意足的去了。
朱勉此刻正在考虑到任之后该怎么做的问题。当然,不是考虑怎么把新法执行好、监督好,他深知:所有的法律法规、政策制度都不是必须严格遵守的确切地说,其执行起来都是可以变通的,新法当然也不例外。
所以朱勉大人此刻考虑的问题是,这个新法具体到了两江,该怎么“变通”才会既不得罪各地名门大族,又可以哄过如今风头正盛的新
,做到两边不得罪,甚至两边都讨好。当然更重要的是,如何变通才会变通出自己可以到手的实际好处。
官场上的人,不怕慢就怕站,最怕队伍错站;没有提拔不了的人,只有站错了队的人。在外人看来,朱勉当然是顾家一派的,顾家对他的知遇之恩谁都是知道的不是?但是实际上在朱勉大人自己看来,他虽然是走的顾家的门路上位的,现在也跟顾家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但是把他算作顾家死
完全就是扯淡。他坚信,在这个官场上,跟谁都比不过跟皇帝陛下!所以他其实应该算是皇帝陛下的人,总揽两省新法执行和监督这么重要的的差事,要不是皇帝绝对信赖,怎么能落到他头上?难道不知道皇帝对顾家的态度最近很是有些不冷不热么?
做官的目的是什么?是利益。谁能给出最大的利益?无非是陛下。而要获得陛下的信任,除了最重要的一条“绝对相信拍马
是一种不容易掌握的高级艺术”之外,就是要跟陛下保持一致,陛下对顾家不冷不热,那么他也就不能太跟顾家黏糊,就算黏糊也只能是背地里的。
轿子里的朱勉正想得出神,外面忽然传来曹川那让人不喜的声音:“朱大人,苏州徐知府求见,说是在观前街太监弄摆好了酒席,准备为大人您接风洗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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