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荷包
陶姨妈看见我和陶玉拓一起说着话进了花厅,眼睛笑得都快睁不开了。我上前去行礼,她拉了我起来道:“自家人别多礼了,你们两个怎么碰上了?”
“我不留神在回廊撞到了宋姑娘,母亲。”抢在我说话之前,陶玉拓便回答道。
我看向她,她偷偷对我眨眨眼。话说如果不是生得这样宽肥,她实在也算得五官秀气,绝不是丑姑娘。而她乐观活泼之态又毫无造作,若人真是会心宽才体胖,陶玉拓可就是一个典型了吧。
“你也太不小心了,…璎珞,”陶姨妈对我道“这是我的独生女儿陶玉拓,表字璞真的。”
“叫我玉拓,不要叫我璞真,好难听的,我不喜爱。”她对我努努嘴。
“不是让你在闺房好好练琴么,明
赵家姑妈来,你的琴曲可都练
了?如果坏了事,你让娘如何是好?”陶姨妈臭着脸说。
“娘,那赵姑妈根本就是要看女儿笑话,回头又拿我同那些三姑六婆开心,她哪里会保什么媒!”陶玉拓收起笑脸说。
“胡说,赵姑妈也是人脉四通的,她已经知会了齐府,齐府二公子年纪也是合宜的,门第也是当对的,齐家老爷都表示考虑了,这事情如何能作假?”陶姨妈有些生气了。
“娘,你就如此着急把女儿嫁出去?”陶玉拓也有些急了“那齐府二公子是一个纨绔惯了的泼皮,你当真不知道么?他收的小妾都已经有两三房,还
连烟花地,被他爹爹险些打断腿。我虽生得不如人,可也是清白健全的,你让我学的东西,我没有一样耽搁的。如今你让我嫁给这样一个人,女儿情何以堪?”
陶姨妈看看我,有几分尴尬地道:“女儿,不是为娘不疼你,为娘也没有办法啊。那齐府虽已不是官宦人家,可仍是大户,齐家老爷夫人也都是知书达理的,难得他们以德行选媳妇。即便你过去不受特别宠爱,他们也断不会为难你,你会过得好的。”
陶玉拓冷冷回:“娘,我断不会嫁给一个活得如虫豸般的男人,你还是让赵姑妈回了吧。便是终身不嫁,侍奉母亲你到老,女儿也绝不违背自己心意。”
我立在一旁看她们母女针锋相对几乎燃起战火,
嘴也不是,不
嘴也不是。抬头见陶姨妈脸色愈发难看了,赶紧对红珊使了眼色,她便立刻让身后抱着布料的文府家丁上来。我小心和颜对陶姨妈道:“难得玉拓有这般孝心,陶姨妈也是福气,可不好动气的!璎珞很久都没见到母亲了,现在看见姨妈与玉拓,心中说不出要有多么羡慕呢!”
陶姨妈又拉着我的手,无可奈何地叹口气。
我赶紧接着说:“璎珞来拜望姨妈,不曾备得厚礼,只这几匹料子,姨妈且看看,还入得眼么?”
红珊把布料拿出来,放在边上长方香几上展开一二尺。陶姨妈微笑道:“难得你这孩子这么有心,这恐怕是锦绣庄的料子吧?玉拓,你看看,璎珞对你可真上心,还不谢谢人家。”
玉拓摸了摸几匹料,对我便是莞尔:“颜色和料都是我的最爱,玉拓多谢璎珞姐姐。方才失态了,还请姐姐原谅。”
“哪里。可以跟娘亲撒撒娇,斗斗嘴,你不晓得有多幸福,哪里还顾得上生气呢?”我笑。
她不置可否地又笑笑,过来牵着我的手到一旁落座。
这是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我听她的言语,看她的神态动作,明亮而端正的眼神便可以感觉出来。而她的身形,我想如果搁到现代,应当算是一种病吧,也许是因为内分泌紊乱或者什么原因造成的,不知在崇祯时代,是不是有法可医。不然,这个女孩未免就太可惜了。
我们坐了大约一个时辰,家长里短天南海北聊了许多,我估摸着再坐下去快到吃中饭时候了,便起身告辞。母女俩留我吃饭,我婉言谢绝,她们也不勉强,便送我出门。将出门之际,玉拓把一个柔丝软韧的东西
进我手里,我仔细一看,是一只锦缎手绣荷包。我以为荷包女孩儿家只送给男人呢,没想到我也有这待遇,满心欢喜谢了她,收下了。
回到文府,我换了衣裳,坐在房里又把荷包拿出来看。水红面上绣的是雪中腊梅,配
悦目,针脚细密,真不知道她一双小胖手是如何捏着绣花针绣起这么精细的东西来的。
红珊端了饭菜进来,见我摆弄荷包,却轻叹一声。我疑惑地看向她,她慢慢摆了筷子汤匙,
言又止。
“红珊,别卖关子。”我说。
“姑娘,红珊不愿意背后数叨别人,尤其是陶家小姐这等女子。”她闷闷地说。
“她是哪等女子?”这个红珊,摆出一副不想说又勾人问的态度,真是的。
“陶玉拓小姐父辈祖籍是陕西汉中,她自去年回过汉中以后就变得爱穿新衣裳了,许多人都说,是因为一个男子。”她见我示意,便继续说“那男人是汉中第一武馆的少馆主,叫潘云腾。陶小姐不知怎么就碰到他了,好像是他出手从盗贼那救了小姐,帮她夺回了财物或者什么的,小姐便有心于他了。可是陶夫人说什么也不同意,带着她急匆匆就回京了。”
“但是,那潘云腾可也有意?”我问。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毕竟除了陶家夫人小姐和小姐的丫鬟,没有旁人见过他。只是…”她想了想,说“好像这个潘云腾今年要来京里参加武试,还是拿武状元的热门呢。”
“难怪她谁也不肯嫁了。只但愿那潘云腾也识得她的良处,不然,一片冰心空抛却,却是可怜了。”我说完这话,才发现有点不妥,红珊的脸色微微一变。
“姑娘慢用,红珊先退下了。”她不待我开口,便欠身轻轻退了出去。
我拿着那荷包,也觉得满心惆怅。那潘云腾若有心,必然不会全无表示的。玉拓啊玉拓,世事苍凉,人心媚
,你又何苦却生了一颗玲珑心呢?
“皇上口谕,宣宋掌籍明
辰时乾清宫西苑见驾!”
我从地上起来,目送传口谕的宦官离去,心里又开始打鼓了。距离上次见皇帝,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他似乎已经把我遗忘了。我心里的疑问却越来越多:他干嘛那么听文家人安排,忙得四脚朝天还肯见我?他为什么不说破那些关于我来历的欺君谎言?他又为了什么非要给我和文禾的婚事制造障碍?我第一次见他,他玩威严;第二次见他,他玩暧昧。今次传口谕召见,不知道又想玩什么。我以前还可以问文大公子,而现在,文震孟忙,文沧符冷,怕是只有我自己见招拆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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