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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心死
 沉重的托,已经变成了一软弱的物体。用它来扑打身边环绕的怪物,显然不再合适。内心焦躁的雷成猛地睹见不远出的地面上,赫然矗立着一近乎自己手臂细的钢管。不由得飞身跃出怪物们的包围扑了过去,奋力从地面将之拔出,朝着空中尾随而来的怪物们狠狠砸下。

 力量,强大的力量,仿佛水一般连绵不断从身体内部迸发出来。在这股可怕的力量支持下,沉重的钢管在雷成手中根本就是一轻巧的木。以至于管身挥过时带起的气流,都能把飞舞的怪物搅扰得失去平衡,从半空中歪斜着一头载倒在地。

 至于那些被钢管直接碰到的圆形怪物,则当场被砸成破碎的片和飞溅的血点。似乎那根本不是一个有着独立意识包裹的生物,而是一团被薄薄皮体包裹的皮球。

 一下、两下、三下…

 不知不觉中,地上已经堆起一层厚厚的血泥浆。钢管的每一次挥击,都要带来一阵腥臭的血雨和碎。除了被杀死的怪物本身,更多的,则是此前被它们所分食的人类尸体。散碎的皮、破烂的四肢、被撕成数段,在怪物腹中尚未完全消化的肝脏、肠子,还有与之附带在一起的大量发,全部混杂在其中,成为地面那层已经堆起数厘米高血泥的最主要成份。

 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尽管雷成手中的钢管舞得密不透风,仍然还是有几只幸运的圆形怪物得以冲破阻碍贴近他的身边。这些吃人的小东西没有任何顾忌地张嘴便咬,肩膀、手臂、大腿…雷成身上所有的部分,在它们看来都是一道道美味儿的大餐。尽管防护服内的陶瓷破片坚硬无比,可它们却仍然用锐利的牙齿狠狠啃下。似乎,这样的障碍,根本无法阻挡那种嚼吃完雷成身上一切器官的可怕决心。

 然而,就在怪物尖利的牙齿刚刚与目标身体紧密接触的一刹那,总有一只充满力量的大手,从背后将它们猛然揪开,狠狠摔砸在地上,再踏上一只无比沉重的脚将之碾得粉碎。

 可怕的力量、敏锐的感觉、反应迅速的头脑、快捷无比的身手…现在的雷成,根本就是一台完全陷入狂热境地的人形杀戮机器。

 作为一种潜力发药剂,RS试剂的缺点显而易见。在获得力量的同时,大脑也必须承担前所未有的沉重压力。它必须保证神经中枢随时都能刺**,以获得足够的力量。而这样的刺却是没有任何理智可言。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的负担有多重、疲劳度有多强,中枢神经丝毫不会有所感觉。它只会忠实地执行发自大脑的命令,疯狂而不遗余力地榨着服用药剂者身上最后一丝堪以能用的力量。

 空中飞舞的最后一只怪物,是被钢管砸到翅膀掉落在地上。雷成根本没给这个可怜的小东西任何机会,直接把它从地上拎起,双手拽着两只扑腾的翅往两边狠狠一拉,硬生生地将其撕成了两块肮脏的烂

 雷成只觉得奇怪。如果换做是平时的,自己恐怕早就因为耗费体力过大而虚。然而,现在的他非但感觉不到任何的疲倦,甚至在疯狂击杀怪物的同时,竟然还有那么一点难以言状的快。而且,随着被杀的怪物数量越多,这种快也就越发强烈。以至于到了圆形怪物所剩不多的现在,自己的内心却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非常奇特的念头。

 “杀!我还没有杀够!冲进礼堂去,杀光里面所有的人!”

 这是一种**,一种无比强烈的**。一种不为之不快的可怕**。

 雷成狞笑着,转身朝着礼堂的大门掠去。将钢管的一头朝墙壁中的隙狠命一,将其当作支点,带着那种从杀戮中带来的血腥快,狂热地吼叫着,以无比疯狂的势头,将厚实的墙壁生生撬出一个豁开的大口。然而,就在破口刚刚出现的一刹那,一枝乌黑的M5G43管也从中迅速地伸了出来。

 “哒哒哒…”

 随着机簧撞击底火的脆响,一梭子弹从墙壁破口的被撬开处飞出,被雷成敏捷地侧身闪过,最终打在礼堂外层天顶的水泥板上,只留下一串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孔。

 “怎么?难道你们还嫌我死得不够快?还要给我脑袋上再补一吗?可恶啊!”愤怒和疑惑,笼罩了雷成的全身。此时就算是没有RS试剂的刺作用,他也会以同样疯狂的动作扒开面前这堵墙壁。他要亲自问问这些躲在其后,用旁人生命换得偷生自己机会的家伙,究竟是何居心?

 “轰隆…”当钢管撬开墙上那点用砖头堆砌起来基座的时候,挡在礼堂大门前的障碍终于在发出阵阵沉重的闷响后,好象一条被了筋的死蛇般散了架。在弥漫的尘土背后,是一群瑟瑟发抖的女人。她们那一双双充满无限恐惧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赫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混身血迹斑斑,仿佛是地狱最深处魔鬼一般的雷成。

 “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不让我们进来?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打出头鸟”的千古名言,使得他们根本不敢第一个说话。毕竟,从雷成身上散发出来,那股充满死亡的可怕气息,更是迫着他们腔里脆弱的心脏。使之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哇…”

 不知是谁起的头,呆立的女人当中首先发出了哭泣。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氛也因此得到了缓解。就这样,在一干女人断断续续的哭诉中,雷成总算是多少明白了事情的整个经过。

 被死亡威胁的那一刻,礼堂里所有的人们都在忙于堆砌墙壁。没有人指挥,上百双搬运着各种杂物的手,就这样在纷中匆忙而行。等到墙壁已经完成之时,正准备冲出门去支援自己同伴的男人们才发现:慌乱之中,竟然忘记在墙壁上留出一道可供进出的小门。

 这不是他们的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这仅仅是因为紧张和恐惧。

 上天可以作证,这绝对不是出于私心。完全由于慌乱所导致。

 可是,如果说此前的举动是无心所造成。那么,此后的一切,则根本就是私心所为。

 因为这个时候,从墙壁的那一边,恰好传来了门外守卫者临死前的凄厉呼救。那声音是如此的悲惨,如此的绝望。以至于使得正要扒开墙壁接应自己同伴的人们,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边所有的动作面面相觑。

 “那么多的怪物,他们怎么可能守得住?”

 “如果现在挖开墙壁,那么怪物岂不是会一拥而入?吃光这里的所有人?”

 “听声音,他们大概已经全都死了。现在出去,根本没有任何帮助,只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应该承认,所有的想法都对,也都有着绝对能够说通的充分理由。这一刻,礼堂中所有的人都出人意料地爆发出了惊人的生存智慧。如果可能,他们甚至能够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拿出更多的说法和证明。

 死人不会说话。更不会为了自己的权利而拼命。

 他们死了,我们活着。

 这就够了。足够了。

 望着面前哄的人群,雷成只觉得内心涌起一阵说不出的酸楚与愤怒。作为一名心理学研究者,他知道人的确有着肮脏丑恶的一面。但是却万万没有想到,在生死攸关的最紧要关头,这群曾经把自己奉为领队的人们,竟然会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他。甚至在被发觉的事后,仍然能够振振有词摆出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

 “白死了,他们都白死了…”

 不知为什么,雷成只觉得大脑里面一片混乱。巨大的乏力感笼罩了他的全身。他什么也不愿去想,什么也不愿去做。哪怕这个时候有一头凶猛的人面狮用锋利的牙齿撕开他的膛,雷成也绝对不会有任何反抗。

 哀,莫大于心死。

 自己拼命保护的人竟然在最危险的紧要关头,从背后狠狠了自己一刀。换作任何人,恐怕都无法接受如此残酷的现实。

 不知为什么,此时内心一片茫然的雷成,眼角却出两滴晶莹的泪珠。

 从怪物入侵这座城市到现在,整整过去了快一年的时间。其间,雷成亲眼目睹过自己最好的朋友被怪物杀死,最亲密的爱人被怪物吃,甚至那些曾经关爱过自己,给予自己诸多帮助的人们被怪物残酷杀戮的时候,他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因为他知道,在这种时候,哭泣,代表的唯一意义,仅仅只是软弱而已。

 男人不哭。

 至少,绝对不能当着其他人的面哭泣。

 RS试剂的效用时间已经结束。力的肌散发出阵阵剧烈的刺痛。那种发自骨髓深处对大脑的可怕反噬,从每一神经末梢反馈而来,仿佛汹涌澎湃的洪水一般,疯狂地冲击着中枢部位的所有控制系统。它们已经被素压制得太久,爆发,只是时间上的早晚问题。

 如果换做常人,一定会咬牙忍受着难以言状的剧痛。尤其是意志力坚强的军人,更是会充分调动起大脑中每一个细胞,全力抵抗痛苦的攻击。但是,这样做根本没有任何作用。越是坚决的抵抗,就越是会引起强烈的反噬。最后的结果,只能是服药者在无法忍受的情况下,神经中枢全面瘫痪而死。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雷成无疑是一个幸运儿。

 巨大的失落感,使得他暂时陷入了思维的绝对空白。被悲伤与茫然主宰的大脑,无法在失状态下任何对抗反噬的指令,自然也就无法在神经系统中形成任何反向意识。再加上雷成自己的身体素质极好,经历多次死亡战斗的他已经被发出部分人体潜能。因此,服用RS试剂之后的反噬对他几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在不动声之间,完成了从死亡到重生的全过程。

 身体上发生的巨大变化,雷成自己不知道,旁人自然更不安清楚。在他们看来,这个年轻的队长只是因为疲劳瘫坐在地上,无法说话而已…

 既然对方不说话,当然也就能够理解为一种无声的承认吧!就这样,围聚在墙壁坡口处的人群开始渐渐散去。心安理得的他们,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一句其他守卫者的安危。也许在他们看来,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的生命,才是最最珍贵的东西吧!

 (不知为什么,老黑写到这里,总是会想起那些在街上见义勇为孤独的英雄。围观的人那么多,伸只手就能帮上很大忙。可人们就是宁愿眼看着歹徒手里的刀子一下又一下的狠扎下去…呜乎…)

 窗外的天色已经微明,被黑暗笼罩的大地在初升阳光的照耀下,终于又重新显出自己本来的颜色。只不过,在那淡淡的一抹鹅蛋黄光晕中,显然多了几分凄惨的血红。

 礼堂内的人们已经在打点行装。尽管是在逃难,但是吃饭这种事情却永远不会被他们所忘记。饼干和罐头在背包与人们之间相互传递,时而不断的说笑声也正从各个角落响起。成功逃脱死亡劫难的他们,当然有着足够的理由为自己庆祝。

 雷成仍然瘫坐在地上。

 没有人问过他累不累,没有人想过他是否应该吃点东西。尽管也有几个人因为愧疚而远远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做出更多的表示。似乎,他只是一个形同陌路的人。而不是为了所有人生死而拼命抗争的英雄。

 RS试剂的反噬,已经结束…

 忽然,一个热气腾腾的杯子送到了他的嘴边。那种杯中浓郁的香味儿,强烈地刺着雷成的嗅觉神经。使他不由得打起精神看了看对面杯子的主人。

 老人?是那对老夫妇。

 “年轻人,来,吃点东西。身体要紧。”

 这是一杯用热水化开的巧克力。虽然只有半杯,但是对于精神与体力的恢复,却有着莫大的帮助。

 饼干、糖果、热水…几乎每递过一样吃的,老人总要唠叨一阵。其中的内容杂乱无章,既有对怪物的恐惧,也有他们这一生的各种感悟,更有对雷成的劝解和说教育。那种繁复的念叨,使得一些在其身边的人们都不胜其烦,纷纷拿起自己的背包躲到了远处以求清静。

 如果换在从前,雷成相信自己一定会和他们一样遁而远之。可是不知为什么,现在的他却觉得,这些话听起来竟然是那么的亲切温和,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从未见过面的父母在循循善

 忽然间,雷成只觉得自己有种想哭的感觉。

 只因为…感动。

 太阳已经升起,必须趁着天明继续赶路。

 礼堂的外面,偏地都是半凝固的血泥浆。脚踩上去,有着一种非常不舒服的粘稠感。就好像是厚厚的烂泥糊在鞋底,难以挣脱。

 怪物的残躯与人类的骨头散落在血泥之间,好像生菜沙拉里的必要固体一般。而那些被怪物啃食后又被撕开身体掉落出来的人头残骸,则被糊上一层完全干硬的血水,再也看不出原来的真实面目。

 呕吐,仿佛一种传播速度飞快的疾病,在步出礼堂的人群间开始散布。

 雷成也走出了礼堂。肩扛装满子弹与背包的他,一手搀扶着一位年迈的老人,步履蹒跚却无比坚定地走下了门口的台阶,朝着大路的尽头缓缓而去。

 “你们去哪儿?你…你不管我们了吗?”

 几个有些惊慌的声音从人群间响起,语气间,似乎有些不满。

 雷成没有答话,甚至没有回头。他只是轻蔑地冷哼一声,便小心地扶着老人继续朝前走去。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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