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二百六十二节 回皇女夫之
面对杨念华疑惑的眼睛,在场的陈邦彦等人无一例外地都陷⼊了一片沉寂。还在这样地沉默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先前同样没怎么发言的王夫之向杨念华颔首:“二殿下,正因为每一个人对事物都有可能有不同的理解,故而古人才会铸鼎立法。将对天道、伦常、刑律等等的共同认识刻在鼎上诏告天下”
“就像我朝的宪诰吗?”杨念华跟着追问道。
“二殿下说得没错。就像我朝的宪诰”王夫之微笑着应道。
“若是那样的话以宪诰中对伦常、律法的解释来修法不就行了吗?合则留之,不合则去之。宪诰中伦常与律法并没有冲突啊。”杨念华想了一下反问道。
“善。所以请二殿下放心。修法的提案国会很快就会依照宪诰得出结论,给民间一个明确的答复。”王夫之恭敬地说道。既像是在回答杨念华,又像是在对竹帘背后的女皇做保证。
一场原本针尖对麦芒的辩论,刹时就在王夫之与杨念华之间师生似地对话之中消弭了下来。不可否认,杨念华的这番话语在这些当事名宿眼中无疑是幼稚的。谁都可以清楚此次的修法之争背后带着太多的利益纠纷,并不是一个十四岁女孩可以理解的。然而谁也也不得不承认杨念华的这番话语同样让人无可辩解。
是啊,既然当初已经立过宪诰诏告天下,那就该依照宪诰中对伦常与律法的界定来决定是否修改《华中律》。否则,要么就无视宪诰,要么就⼲脆以自己的意志修宪。显然,无论是哪一条都是争辩双方目前难以做到的。
毕竟在华中朝宪诰是诸法之⺟,正如杨念华所言,任何律例的修改增删都不逾越宪诰。当然除了女皇的旨意除外。虽然在理论上女皇的旨意同样被宪诰所限。但在实际中手握兵权又被万民所仰的孙露就算不愿意遵照宪诰行事,其他人对其也只得无可奈何。不过到目前为止,孙露作为华中帝国的君王从未逾越过这条界限。就像女皇本人所说的那样“一个明智地君王
本用不着破宪,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在女皇如此⾝体力行之下。宪诰自然是被华中帝国上下视为了“镇国之契”想要对其进行修改,同样成为一件难以实行的事。因为这其中所牵涉及的利益纠葛远大于人们的想象。
于是乎,一个十分诡异的局势就此摆着了众人面前。作为一个学说既然存在于世,当然是想自己的观点在世间推行。被统治者所接受,为万民所依仗。诸子家百莫不如此。而儒法道更是在这方面功利
极強。就而今的情况来看,士林间的学派不能有效地引起作为帝国最⾼统治者的“注意”于是这些学派在政治中体现自我价值的唯一途径就只剩下了“立法”一条。
如果那样地话,儒家从一开始就在宪诰中占有了优势地位。须知,宪诰中的诸多条款都是以儒家的典籍教条来诠释的。然而在另外一方面,宪诰中多数的诠释又与儒家典籍中的通常注解有着诸多出⼊。任何了解其內容的人都能觉察出《华中宪诰》的骨子里透出地是与传统礼教迥然不同的原则。
华中朝的士林怎么都没想到,当初权宜之计下的一纸文书,竟然会成为对他们所有人地束缚。借着今⽇为皇子上课的机会,陈邦彦等人原本想要试探一下女皇的态度。而皇长子也确实如他们所意料的那样提出了那个敏感地问题。却不想,双方才一
手,就被王夫之几句话给弄得不了了之了。
见此情形,陈邦彦下意识地憋了一眼王夫之。然而作为当事人地王夫之是一副若无其事地模样。而坐在他们对面的杨禹轩显然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満意。可正当他想要进一步打破砂锅问到底之时,竹帘后头突然传出了⺟亲慈祥而又庄严的声音:“华儿,你有何问题要问师傅吗?”
“回⺟亲,孩儿刚才已经问了。王师⽗也已为孩儿解答。”杨念华回过⾝恭顺地行李道。
“恩。那好吧。今天的课就到这儿。几位师傅辛苦了,各赏锦缎一匹,中午就留下来用膳吧。轩儿、禹儿你们随朕来。”孙露说罢,便欣然起⾝在一⼲宮女地簇拥下,带着一双儿女离开了上书房。
虽然这样结束课程让陈邦彦等人多少觉得有些失落,但女皇既然这么说了,众人也只得起⾝恭送道:“谢陛下圣恩。”
接下来地午膳众人除了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客套话外,多少都显得有些索然无味。因此一用完膳陈邦彦等人便各自打道回了府。一路上与王夫之共乘一辆马车的吴伟业显然还在为先前的辩论耿耿于怀。却见他一抹胡子冷哼道:“这
本就是事先有预谋的。他们是不満意,陛下让我等也来给皇子授课。所以想借这次机会给我等来个下马威。”
“梅村,你多虑了吧。其实陈议长他们也只是在回答陛下的问题而已。”望着一脸愤然的同僚,王夫之淡然地安慰道。对于女皇如此的安排,王夫之当然心知肚明。若说不在乎上位者的态度那是在撒谎。这并不是说王夫之畏惧当权者的权威。而是作为一个读书人,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在心底总是希望能用自己所学一展才华。现今能给皇子授课乃是一个为天下学者所羡慕的良机。须知,历来为太早授课之人,一旦新皇登基必然会为新皇所重用。此外帝王儿时所学亦会影响到他⽇后的为政。在士林眼中在可堂上对太子施加影响,丝毫不亚于⽇后在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因此,也怪不得吴伟业如此在乎了。
“若是如此那是最好。”吴伟业口气嘲弄地说道。在他看来王夫之虽然学识渊博,为人谦和,但有时也太过软弱了一些。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就埋怨道:“而农,刚才你真不应该那么快就打圆场。老夫不相信真辨不过李光先那厮。”
面对有些争強好胜的吴伟业,王夫之不为所动动地说道:“在下刚才也不过是在回答二殿下的提问罢了。”
“二殿下?”吴伟业眉⽑一挑回味道。虽然王夫之称杨念华为“二殿下”多少让他觉得有点不适应。不错,杨念华确实是金枝⽟叶,华中帝国也确实有女主的先例。但这并不代表杨念华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就能超过之前历朝的公主。更何况还有唐朝太平公主这个恶例在先。因此多数文臣士人都下意识地将杨念华排除在外。
“殿下⾝为陛下的次女,又尚未被册封为公主,称其为二殿下并不为过吧。陛下让二殿下陪同大殿下一同上课,可见陛下对二殿下的期望也是颇⾼啊。”王夫之抬起头微笑道。
“这么说来也有道理。”吴伟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又不无感叹地说道:“二殿下也快要及荜了吧。想来殿下留在宮中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了。”
“是啊。不过无论如何殿下终究是陛下的骨⾎,不是吗?”王夫之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喃喃道。他的表现,让坐在对面的吴伟业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分明从王夫之的口中听出了一丝异样。
正当吴伟业为王夫之莫名的态度感到不安之时,在京师的首相府邸中⻩宗羲却在与冒辟疆等人开诚布公地讨论者杨念华未来在皇室中地地位。
“什么顺位继承?”在听完⻩宗羲的说法之后冒辟疆头一个惊讶地叫道。
“辟疆,别太
动。我朝还是嫡长制,只不过陛下想在定下太子之后,依照‘帝死子继;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帝无子嗣,兄终弟及’的原则再列一份即位顺序表以防不测。并想以此制定一套完整的《皇室即位法》。”⻩宗羲表情悠然地解释道。
由于嫡长制比较能够减少争夺皇位地冲突,对于政治秩序的稳定最为有利。此外它还符合国中古代家族本位的伦理要求。因此嫡长制自从在周代被确立之后,除了秦王朝因短命而亡未立太子外,其余朝代均将其奉为“万世上法”但在实际
作终,嫡长制却时常因为各种无法控制的理生原因或是宮廷
谋而无法贯彻。毕竟并不是每一个皇帝都生得出男孩,亦不是每一个皇子都⾝心健康的。而出于皇帝个人的好恶以及各种权贵势力所⼲涉地皇位继承更是不计其数。为此,明朝曾定下废除宰相制、⺟后不垂帘、外戚不掌政、不预养宗室、元子不封王、太子监国等一系列制度。不过效果并不理想。相反往往是重点培养地太子半途夭折,却由原本故意放弃地藩王来即位。
因此就⻩宗羲等人来说还是能理解女皇的这一举动的。特别是对于目前人丁并不兴旺的华中皇室来说,一套合理地即位制度,就显得尤为重要地了。不过对于女皇计划中提及的某些细节,还是让大臣们觉得有些惊讶的。却见沈犹龙跟着便摸着胡须犹豫道:“预先定下即位顺序表也不无不可。反正继承人地⾝份一经公开就会为天下人所关注。朝廷反倒是能对其进行监视。只不过将二殿下也书⼊继承表之中,这妥当吗?”
“怎么不妥当?二殿下好歹也是陛下之女啊。”一旁的李启新不以为然道。出⾝岭南的官僚大多象他一样不在乎杨念华的女
⾝份。因为在岭南地区的少数民族中由女
继承首领之位本就不是什么新鲜事。
“话是这么说,可二殿下她终究是要出嫁的。殿下若是带着皇位继承人的⾝份嫁到别家,这毕竟这世上象杨亲王那样地男子终究是少数中的少数。说句不吉利的,万一以后大殿下有事,而依照即位顺序让已经出嫁的二殿下即位,那驸马那边又会有何种想法?”沈犹龙忧心忡忡地说道。事实上他本人同样也不在乎女
拥有皇位继承权。但作为帝国元老之一,沈犹龙却不得不考虑未来驸马地想法。
显然沈犹龙道出了多数人的心声。却见刚才为计划惊讶不已的冒辟疆赶紧就接口到:“沈老您也不必如此担心。到那个时候大殿下可能已经子孙満堂了呢。须知,大殿下的⾝体可是想来健壮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真是天佑我华中了。”沈犹龙朝天拱了拱手道。其实,沈犹龙又何尝不知⻩宗羲等人心里打的如意算盘。将杨念华书⼊继承表,更多的是为了财产考虑。就女皇本人的态度来说,无论杨念华与否她都能从皇室与杨家继承一大笔财产。对有钱有势的华中朝来说,肥⽔不流外人田是上至士大夫,下至于⽩丁走卒共同的想法。
果不其然,见此情形,⻩宗羲立刻回过⾝扫视了一眼众人之后,缓缓地开口道:“陛下这么做也是处于皇室⾎脉地考虑,所以还请诸位理解陛下地良苦用心。”
“咳,我等又何尝不明⽩陛下所虑。只不过这么做多少有点与礼不和。就像这次修刑法一事,若出士林多少争端。”汤来贺听⻩宗羲这么一说,不由神社凝重地提醒道。在他看来修不修刑法并不是太重要的事,反正亲亲相隐的原则在华中朝立国之初就很少再会再司法过程中被提及了。
然而⻩宗羲考虑问题的角度显然与汤来贺有所不同,只见他自信地一笑道“万事都是开头难。相类似地事情多了,人们也就不会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了。既然亲亲相隐的原则可以从刑律中被剔除。为了扩大皇室的⾎脉,保持皇室⾎统的纯正,将陛下最宠爱的小女儿立如继承表之中又有何不可?”
给⻩宗羲这么一说,沈犹龙立刻便意会了他的意思。恰如⻩宗羲本人所言,而今的修法之争,从司法上看是律法与伦常在认识上存有偏差与争执。以士林的角度来说,这又是一场儒家与道法两家的道统之争。若要以政治为背景来看待此次刑律的修法之争,那便可将其视为一次试探,一次对华中朝保守势力底线的试探。而其背后的目标则是关系到王朝未来命运子嗣问题的《皇室继承法》。无论世人如何看待这一问题,《皇室继承法》终究是要象其他华中朝的律法一样在国会的议事厅被审议的。因此⻩宗羲等人认为自己有必要在这部法尚未完成之前先行为它铺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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