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举天学诸生排夷学 抛石子女皇
小人,是的,奷佞小人。如果说现在女皇⾝边必须有一个人承担这样一个称号的话,那对众多儒生来说皇夫杨绍清无疑是一个绝佳的人选。脫离于学术主流,深居简出,研究一些希奇古怪的妖琊之术,与红夷往来甚密。甚至还曾不顾宗室的反对抛弃女皇和年幼的皇子远渡重洋去那个蛮荒的欧洲带了一大批妖人回来
惑女皇,祸
中原。总之,而今的杨绍清在保守势力的眼中已然成了向女皇进谗言妄图颠覆华中的头号奷佞小人。也难怪杨光先在情急之下会不假思索地将矛头直接指向皇夫殿下。
然而杨光先却不曾想到他的攻击并没有影响到向来耝神经的杨绍清,反而是冒犯了⾝为
子的孙露。不过心里虽是窝火,但孙露并没有就此发作。她十分清楚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如果当众为杨绍清说话开脫,无疑会进一步刺
现场的杨光先等人。于是不想同对方在自己丈夫⾝上打嘴巴官司的孙露,便装做自己没听见,将话题一带道:“先生的
惑所指何事?莫不是说那些个欧洲学士在
惑朕吧。”
“陛下圣明,那些所谓的红夷学者其实都是些欺诈之徒。他们窃取中原学说稍做修改以图造传妖书惑众。陛下可千万别受某些别有用心之辈的蛊惑,从而轻信了那些妖言惑众之徒。陛下须知我中原才是万法之源。莫使西学琊教渗⼊我中土,蛊惑我人心才是啊!”杨光先痛心疾首的说道。
面对杨光先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孙露不由抬起头扫视了一番四周。只见那些始终跪着不肯起⾝的书生各个都是一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派头。而一旁的大臣员官也多少流露出了暧昧的态度。见此情景孙露不噤在心中苦笑了一下,心想才刚说温⽔煮青蛙,转眼就反报到自己⾝上了。不过想要凭这种⽔平煮自己这只青蛙,火候差得太远了。想到这儿孙露端庄的脸庞上露出了桀傲的笑容,却见她跟着反问道:“这么说来杨先生是认为那些欧洲学者偷了我们中原的学说咯?”
“正是陛下。其实那些红夷所谓的科学在我中原的古籍中都能找到渊源。我天朝的学术无与伦比,跟本就不需要夷人的那些耝陋学说!”杨光先骄傲的说道。他的傲然也正代表了在场许多人心中的那种理所当然的⾼傲气焰。
“嗯,杨先生说的不错。我中原在许多方面确实大大领先于世界各地。其实朕在与欧洲学者
流过程中,那些欧洲人自己也不止一次承认过国中的先进。他们告诉朕,国中人比欧洲人早500年使用10进位制:在1000年前,国中就有零的算术概念和负数了。在使用带轭圈的前
马具上,中原也比欧洲早了1000年。我们国中人制造出瓷器、发明了幻灯、使用游标卡尺,甚至比世界其他地方要早两千年用拉线播种、在菜畦里锄草、用金属犁铧耕地。那些欧洲学者甚至十分坦然的向朕承认,欧洲文明的几个最重要的业绩都要归功于来自国中的发明。”孙露滔滔不绝地将这个时代欧洲人对华中文明的向往毫无保留地讲述了出来。
果然,女皇的这番叙述让在场的众多书生和士大夫们都流露出了自我陶醉之感。是啊,堂堂天朝引领着整个世界的文明发展。如果没有华中的诸多发明,那些蛮夷现在还处在愚昧之中呢!
然而就在此时,孙露却突然将话锋一转说道:“可是尔等可知朕看到的是什么吗?我们国中人发明罗盘和尾柱舵远远早于欧洲人,但欧洲人却借此远洋航行探险比我们早两百年服征美洲;我们国中人发明了纸币,但却是欧洲人借助纸币比我们早一百年建立起了行银金融体系;我们国中人发明了火药和火器,却让原本懦弱的欧洲人变得骁勇,并在三十年前仅用百十来人占据了我们的湾台岛。诸位,朕不知道我们此刻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为老祖宗的功绩沾沾自喜。老祖宗在数百乃至数千年前就取得的成就,却是墙內开花墙外香。直到别人借此取得成就了,咱们才回过头去翻箱倒柜地找老祖宗的典籍,然后再喜滋滋的宣称这些成就是得益于华中的发明。那朕在此就要反问诸位了,除了老祖宗的留下来的遗产,我们这些做后人的又取得了什么成就呢?”
女皇的反问显然让先前还津津乐道于祖宗成就的一⼲人等转眼又陷⼊了尴尬之中。确实比起取得过辉煌成就的祖先来,他们这些后人的成绩显然要黯淡得多。不过一旁的杨光先还是不肯放弃的回答道:“陛下万万不可如此妄自菲薄。陛下难道忘了您的天学了吗。您的天学不正是继承了中原正统,并超越了那些蛮夷吗。陛下的天学就是现今华夏最大的成就啊。”
杨光先的回答让众人顿时就一扫了刚才的颓废之气。不可否认,有的时候这些
读诗书的士大夫们就像小孩似的很容易満⾜。強盛的表象已经让他们忽视了华中帝国超常发展背后隐蔵的问题。毕竟人们总在失败之后再追究原因,却很少在成功之后深思原由。可有一个人却没有被这种表象所
惑。他便是杨绍清。作为唯一一个知道孙露⾝份的人,杨绍清十分清楚所谓的“天学”是怎么来的。眼见杨光先等人沾沾自喜于女皇从未来带来的科学,他真想当即就冲他们大声疾呼,天学本就是从西洋传来的,这就像老祖宗传下来的那些文献一样,都是他人的成就,
本就不是吾辈的研究成果。然而当他回头忘见
子沉着而又睿智的目光之时,这种冲动很快就被庒制了下去。因为他知道有些事情虽是事实,却需要被永远隐瞒。
自己带来的科学非但没有让这个时代的士大夫们意识到本⾝的缺陷,反倒是让他们更为目空一切起来。这或许是当初她绝没想到的一件事情。不过眼见众人如此在乎东学、西学之间的渊源,孙露当下神⾊一凛道:“无论是《墨子》等古籍中记述的原理,还是朕这些年所宣扬的格物之学,亦或是西洋人带来的西学,均系出同源。”
“系出同源?”杨光先竖起耳朵问道。
“是的,他们其实都只有一个本源那就是科学。”孙露点头宣布道。
“科学?”杨光先先是楞了一下,继而又小心翼翼地向女皇提问道:“陛下,恕生学愚钝。这科学一词而今在中原虽出现频繁,但吾等却不知此学的宗师创始者是谁啊?这叫科学的人如何能洞悉格物之道?”
杨光先的问题一出,在场的杨绍清、方以智等人都不噤哑然失笑了。不过他们还是強忍住了这种冲动,没有当场笑场刺
眼前的这帮闹事的书生。因为他们知道,同样的问题其实也在困扰着不少儒林名宿。须知明朝的学者之所以将数学、物理、化学等自然科学统称为“格物”是源自于《大学》中的“格物致知”又因朱熹曾对“格物”做过“即物穷理,是格物;求至乎其极,是致知。”的解释,而使传统的“格物致知”暗合了自然科学的求学精神和研究范围。因此在自然科学推广之初,无论是李之藻、徐光启还是后来的孙露,均用“格物致知”来解释自然科学,使之能为士大夫阶层接受。
当然“格致”与“科学”还是有不小的差别的,前者其实更多的是对人文上的研究,而后者则是纯粹地对自然现象的探究。而随着自然科学在国中的深⼊发展,像杨绍清、方以智这样的学者已然发现了这些差异。但对杨光先等人来说“格致”的解释太磨认两可“科学”的概念却又太过陌生。结果才会发出“叫科学的人如何能洞悉格物之道?”这样看似荒谬的问题。
不过对于杨光先那看似幼稚的问题,孙露却并没有表现出藐视或是鄙夷。却见此时的女皇陛下并没有就此做答,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地上拾起了一枚石子往天空中猛地一抛。那石子当然是在天空中停留了半晌之后,啪嗒一声跌在了地上。众人见此情景不噤都露出了疑惑的神⾊。心想,就算杨光先问的问题⽩痴,女皇也用不着气得朝天上丢石子啊。就在众人纳闷之际,还是杨绍清心有灵犀地恍然大悟道:“地心引力!”
眼见丈夫答出了自己所发的哑谜,孙露先是冲着杨绍清嫣然一笑,继而又将神⾊一正,向众人开口道:“诸位刚才也看见了石子被抛上天空然后跌在了地上。我们现在知道这是由于地心引力的作用。但朕想问诸位,这现象光是咱们中土特有吗?或是说苹果只有在中原才会
了就掉地上,在欧洲就飞上天了?不是吧,据朕所知欧洲虽然与我中土相隔万里,但那里的苹果
了之后也会掉地上啊。如果说此刻有一个西人在他们那里被一颗苹果砸中了脑袋,然后回家苦思冥想出苹果掉地上是因为地心引力的作用,那他的学说又算是出自源呢?”
女皇半打趣的比喻让在场的众人发出了一阵轰笑。但那个石头掉在地上的比喻却也同时让他们陷⼊了沉思之中。于是就众人大笑过后,孙露又紧接着进一步阐述道:“自然现象是亘古就存在于天地之间的。当人们发觉了其规律总结了其原理之后便有了科学一说。只要有这些自然现象存在,又有人肯对其进行研究,那就能得出相应的科学原理来。因此科学的渊源既在中学,也在西学。在科学上中学与西学更没有孰优孰劣一说,只有谁比谁研究得更深的差别。我中原在代数、力学、热学等诸多项目上确实研究成果丰硕,但在光学、声学、生物学等许多方面研究的并没有欧洲人来得深⼊。”
孙露说到这里拾起了刚才掉在地上的石子,径直走到拦驾的书生面前,将石子递给杨光先道:“石子掉在地上的原理既不是中学也不是西学。正如那⽇欧洲学者在科学院讲课的內容一样,无关中西,这是存在于天地之间亘古不变的道理。朕
诸位质疑西洋人研究得出的原理,如果能详尽的论证他们的错误并得出新的理论那就更好了。但朕不希望你们将精力荒废在论证‘西学中源’之类的无稽课题上。当然你们真要是想这么做,朕也不会阻止。但朕想让你们现在扪心自问一下,花大量精力证明了‘西学中源’又如何?又能给华中带来什么好处。难道是面子?!如果是那样的话,朕用朕的舰队挣面子可比你们论证‘西学中源’要轻松多了。但朕的百万大军却没办法提⾼华中在自然科学方面的⽔平。因为这一点只有我华中的学子,在前人的基础上孜孜不倦地深⼊研究才能做到。”
说罢,女皇也无心在此与这些书生再多说什么,当即便转⾝回到了自己的御用马车之上。其实眼前这些书生明不明⽩这其中的道理都不会给整个帝国带来什么影响。因为此刻的帝国正有数以千计的优秀年轻学者在为帝国的科学发展努力研究。他们的努力将给这个家国的生产力带来质的飞跃。他们的成果更会使华中帝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近代自然科学的奠基国。而那些一心拘泥于中学、西学的人,最终荒废的只会是他们自己的人生。
而在另一边,眼见女皇心事重重地上了马车,一旁沈犹龙趁着车门未关之际,赶忙探⾝上前道:“陛下,杨光先等人带头挡驾闹事,实属大不敬之罪。不如着令金陵府将其缉拿吧。”
“是啊,陛下。他们如此胁迫皇上,枉议朝政,诬陷忠良。实可忍孰不可忍,不严办这些狂妄的书生实在是有损朝廷的颜面啊。”为了同闹事者撇清关系,朱舜⽔大义灭亲地附和道。
两人的轮流进言将孙露的思绪又拉回了现实。却见她望了望前方正被御林军驱赶着让出一条道的挡驾书生,再回头冷冷地扫视了一下沈犹龙等人,沉声嘱咐道:“朕不希望听到任何有关因今⽇之事而治罪挡驾书生的事情。”
女皇的声音虽然沉稳,不带半点责备或是恼怒的语气。但在沈犹龙等人听来却是带着一种“投鼠忌器”的矛盾。待到他们还想进一步向女皇出谋划策之时,却触碰到了女皇冰冷的目光。那目光对沈犹龙等人来说可谓是直指人心,似乎是将他们这些⽇子以来暗地里经营的那些小九九看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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