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凌雄健缓缓检视着小小的“囚居”
比起偏殿来,这房间小得可怜。但在可儿的巧手装扮下,倒也显得舒适而温馨。而且应有尽有。
在倚窗的书案上,那盆怒放的杜鹃花旁,堆着从花厅搬来的书籍。书案后的圈椅里放置着柔软的靠垫。同样的靠垫也铺设在西墙下的凉榻之上。凉榻矮几上,还陈设着一副围棋。凉榻左侧,一道青纱帷幕后方是一张松木大
…虽远不及偏殿里那张雕花大
豪华,却也是锦被绣枕,看上去无比舒适。
可儿抚平
单上最后一丝皱褶,转身望着凌雄健。那幽幽的目光中盛载着诉不尽的担忧和思虑。
凌雄健冲小幺一挥手。小幺知趣地退了出去,并且主动地带上门。
“可儿。”凌雄健向可儿伸出手。
可儿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似乎想要扑进他的怀中,最终却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僵硬地站在
边。她叹了口气,摸索着身后的
沿坐了下来。
“情况很糟,是吗?”
凌雄健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居高临下望着那张有些苍白的脸。他不要她保持那份令人心疼的冷静与克制。他更不想她如此忧虑不安。
“也没那么糟。”他安慰道。
可儿微微提起
角,苦笑着拉凌雄健坐到身边。
“你不用安慰我。虽然我是妇道人家,不明白朝廷里的大事,但有一点很清楚,皇上是不可能为了我们这样的小民而废除刚刚才颁布的律法。”
凌雄健不由握紧可儿的手。
“你多虑了,皇上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而且你出身良家…”
可儿摇摇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虽然手被握得隐隐生痛,她却并没有收回手,而是也同样使劲地回握着他。
“不要给我那些虚假的希望。你该知道我一向都是十分实际。我宁愿先做好最坏的打算,然后等着最好的结局…”
她低垂下视线,盯着他们
握的双手。
“…而这件事…不管我怎么分析都只得出一个结论,我们的婚事必定会被废除。”
凌雄健的手又是一紧。可儿疼得“嘶”地倒
一口气。凌雄健忙放松力道。
“不。”他
着可儿的手,坚定而固执地道“我不会接受这种结果的。”
可儿抬眸望着凌雄健,清亮的眼眸中闪着温柔光芒。
“你能怎么办?抗旨?你会被关、被罚,最后你我还是得分开。”
“不!”凌雄健瞪起眼,双手不由又握紧可儿柔软的手指。
可儿倒
着气
回手,无奈地瞪了他一眼。
“你不是那种会自欺欺人的人,我也不是。一味的抗拒现实只会让自己更受伤害…”
“难道…你的意思是想要我放弃?”
凌雄健眯起眼眸,站起身来。
可儿摇摇头“也不是。只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一味对着干并不能解决问题…”
“那你打算怎么办?”
凌雄健抱起
,警惕而内敛地望着她。仿佛她的答案一旦不能令他满意,他便会有所行动一样。
“我…”可儿抬眼看着他威胁的姿势,不由咬了咬嘴
,涨红了脸。“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我心里也有你。名份地位只是虚无的东西,重点是我们能在一起…”
“什么意思?”凌雄健若有所悟地望着她。
“你该知道,我这辈子一直在夹
中求生存。对于我来说,从来就没有什么东西能百分百的得到。所以,即便是只能部分拥有,我也已经很
足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凌雄健已经意识到她想要说什么了,怒气不
开始在心中积聚。
“我想说,其实只要我们能在一起,有没有那个‘夫人’的名号并不重要。我…我只要有你就行了。”
可儿抬起眼,惊讶地发现凌雄健那张原本黝黑的脸竟然隐隐透着气愤的红光。
“这就是你想要的?要我因为自己的安危而放弃你?你觉得这样做很伟大吗?”
凌雄健忽然弯下
,双手撑在她身体的两侧,一张脸直直地
到她的眼前。
“不是…”可儿连忙胆怯地摇着头“不是叫你放弃我,只是退一步。不做你的
,我也可以做你的管家或是什么…”
“然后眼看着我娶别人为
,跟别人生儿育女?”
可儿的心猛地一沉,眼神不由跟着呆滞起来。“不,你不会的。”她喃喃地答道。
凌雄健凝望着可儿,不由叹了一口气。
“是。我是不会。但是,如果我放弃坚持,下一步他们就会
我另娶他人。”
他伸手抚摸着她柔滑的面颊。
“也许,你觉得没有名份也可以跟着我。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怎么能这么不公平地对待我心爱的女人?特别是,我知道你最看重公平二字。如果我拿你当妾,或者什么侍婢,最后你会觉得不公平,你会恨我,恨我当初为什么那么懦弱,不敢抗争…”
“不,我不会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可我会。我会瞧不起我自己。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我还算什么男人?我宁愿被刑囚也不要放弃你,这是我的原则,你明白吗?”
望着他那深情款款地眼眸,可儿那紧绷的神经突然断裂开来。她揪住凌雄健的衣衫,将脸埋进他的怀中,被理智控制多时的眼泪终于肆无忌惮地
淌了下来。
“可我…我怎么…怎么忍心看你受苦…”
凌雄健抱紧她,安慰地亲吻着她的发际,任由她将近
来所受的压力全都宣
出来。直到她哭得哽咽难住,这才抬起她的脸,轻吻那些滚烫的泪珠。
“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后的结果无非是夺去我的爵衔,最多再打上几
发配充军而已。”
他凝视着她,笑道:“到时候,我便不再是官僚贵族。到那时候,只怕是我配不上你了。那你还要不要我这个刑犯丈夫?”
“要。你、你是我的,什、什么样的你我、我都要。”可儿
咽着道。
“那好,咱们就说定了。谁也不许放弃谁。”
凌雄健将可儿轻轻推倒在
铺之上,挥手打落那青色的帷幕。
梅雨季节说到就到。前一天还是
高照,第二天便开始乌云密布。紧跟而至的,即是那连绵不绝、似有若无的牛
细雨…著名的“梅子黄时雨”
抱厦中,可儿布置完每
例行的工作,又清点好将要带上岛的物品,便坐在一张椅子里,望着窗外檐下的滴水默默出神。
自从凌雄健被关在岛上之后,她便
夜厮守在他的身边。每天也只在辰时才会离开一个时辰去处理府里的日常杂务…也只有在这一个时辰里,她才允许自己脸上
出烦恼的神情。
原则。对于可儿来说,原则从来就不是一成不变的。遇到难以逾越的困难时,她并不介意想个办法绕道而行,只要最终能够达到她所想要的目的…而此时,能与凌雄健厮守在一起就是她的目的。至于是为
为妾还是为婢,那都是次要的。
然而,凌雄健却在这个问题上表现出令人恼火地不知变通。他执意坚持着他那所谓的“原则”即使为她丢官弃爵、放弃一切也坚决不肯屈服。这种两败俱伤式的固执简直让可儿恼火透顶…她伏在椅背之上不由长叹一声…每次只要一提及“妥协”二字,凌雄健的眼眸里就会
出那两道著名的、具有强大杀伤力的冰冷蓝光。然后,他不是掉头就走,就是以他的方式再三重复那“不离不弃”的誓言。
虽然与凌雄健做一对贫
夫
是一个
人的前景,但是,一想到凌雄健要为了她被刑囚
放,她便无法忍受。她宁愿不要那虚无的名份,也不要凌雄健为她牺牲那么多。
可凌雄健那恼人的固执…
突然,抱厦门前一暗。
可儿抬起头,只见老太太柱着拐杖站在门边。她忙站起来
上去。自从凌雄健上了岛之后,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老太太了。
“老夫人有什么事情只管请下人来吩咐一声就好,这下雨天的…”
老太太挥挥拐杖,不理可儿伸出来的手,一边喝令其他人都退出抱厦,一边径直走到椅子边坐了下来。
“健儿可好?”她抬眼望着可儿,那双与凌雄健相似的眼眸中闪过疲惫的神色。
可儿眨眨眼,这还是她第一次没有从老太太的话里闻到火药味。
“将军很好,请老夫人放心。”她忙垂手答道。
“这梅雨天,他的伤…”
“请老夫人放心,没有发作。”可儿也很担心凌雄健的旧伤会发作,所以一直小心地注意着他那条腿的状况。
老太太愣愣地看着桌上堆放的物品,半晌,长叹了一声。
“做长辈的,都是为了晚辈好。谁会想要把自己的儿孙往火坑里送?”
这几
,老太太是
焦心。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她的掌控。她原以为凌雄健不可能有这样的痴情,对于他用血汗换来的爵衔也不可能就这么不在乎地轻言放弃。但几
下来,看着凌雄健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老太太的心里不
打起鼓来。万一凌雄健固执到底…那实在不是她想见到的结果。想来想去,也只能从这个女人身上下手了。
“健儿他是什么主意?仍然不肯休了你?”
可儿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那你呢?还想继续霸着他?”
“我没…”
可儿无奈地辩解着,话音未落,便被老太太打断。
“你不用否认,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不就是想乘机捞一票好处吗?如果健儿真的为你丢了官爵,到最后你什么也得不到。我相信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今儿我来,只要你痛快的一句话,多少银子你肯离开?”
可儿愣愣地望着老太太,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她笑道:“我跟着将军不是为了什么好处…”
“少废话,五百两银子总够了吧?!”说着,老太太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布包“咚”地一声扔在茶几上。“够你下半辈子舒舒服服地生活了。”
可儿抬头看看老太太,又低头看看那个布包,不
叹了一口气。
“我是不会离开他的。”
老太太双眼一瞪“难道你想看着他为你受罪?他跟你的婚事是不可能成立的,你趁早死了这份心!”
想起为此事而起的无数次争执,可儿伸手摸摸
痛的额角。
“不管您信不信,我不在乎这名份。只要能呆在将军身边就行,为
也好为妾也罢,哪怕只是为奴为婢都没关系。只是将军不肯。他说这是他的原则…”
她低声抱怨道:“难怪人家都叫他‘石头将军’。有时候他就像一块石头一样的不知变通,真让人想抓住他死命地摇一摇。”
老太太不
抬眉瞪着可儿“照你的意思,倒是健儿霸着你不放了?”她冷笑一声“你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可儿又叹了一口气“老夫人,您的目的是想让将军富贵,我的目的是不要离开他。咱们完全可以达成一个协议。只要您同意我留在他的身边,我们可以一起来劝服他,让他不要再这么固执下去…”
“呸!”老太太气愤地一拍桌子“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还有本钱来跟我讲条件?我告诉你,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如果你聪明的话,就乖乖拿了银子走路。否则,等到朝廷公文下来,不仅你只能净身走人,还要拖累得健儿身败名裂。到那时,我决饶不了你!”
看着老太太愤懑的表情,可儿突然好奇地问道:“老夫人到底不满意我哪里?就因为我出身平民,还是个寡妇?”
老太太冷冷地瞪了她良久。就在可儿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突然说道:“我的女儿已经被毁了,我不会再看着健儿自己毁了自己!
“健儿的
是教坊里的胡姬,他爷爷是谁恐怕连他
都不知道。这种人家的儿子竟然也想娶我女儿!偏偏我那糊涂丫头就是喜爱他。当年如果我狠心一点,把那丫头关起来,她就没有办法跟那个男人偷偷跑了,那也就不会有健儿,我女儿也就不会年纪轻轻就惨死在突厥兵手里。
“从小,健儿就因为这胡人血统倍受别人的嘲笑和欺负。我一直想尽力保护他,偏偏没能做到,还害得他小小年纪就离家入伍,去吃那么多的苦。如今他好不容易功成名就,谁也不敢再瞧不起他,却要因为你这个女人丢掉前程!我绝对不会再眼看着他重蹈他娘的覆辙,让他将来的儿女也遭人
笑!问我为什么我反对你?这就是理由!我宁愿健儿现在恨我,也不要他的儿女再受他当年的罪!”
可儿惊讶地望着老太太。她突然想起凌雄健说过,老太太是因为他的血统才不喜爱他的话。
她不由动容地道:“原来老夫人您一直是这样的想法。如果将军听到您的这番话,恐怕就不会那么误会您了。”
她低垂下头,眼神闪烁了一下,笑道:“老夫人也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将军了,可愿意一起去探望一下?”
凌雄健烦躁地看着这漫天飞舞的细密雨丝。它们飘落进平静的湖面所
起的波纹甚至都没有平
里风吹起的大…看惯了北方那种气势磅礴的雨,这种惹人厌烦的绵软小雨不仅无助于心情的改善,反而更加让人感觉郁闷难解。
他在作为码头之用的凉亭里踱来踱去,不时抬头看看对岸的画舫。那画舫与他半个时辰前看到的一样,仍然静卧在水面上。在通向码头的小径上也看不到可儿的身影。
终于,他忍不住了,转身走到小楼前。
“小幺。”
“哎。”
小幺立刻从耳房里探出头来。他正跟那两个官差躲在房间里玩着象棋。
“去。看看夫人怎么还没来?”
“这…”小幺为难地看着系在亭边的小船。他已经很认真地在学了,可还是不太会驾驭这玩意儿。“呃,夫人向来很准时,可能是有什么事情拖住了。将军别着急,再等等看…”
凌雄健拧起眉“我叫你去!”
小幺忙仍下手中的棋子转身向小船跑去。
那两个官差也暗暗伸了伸舌,见凌雄健走开了,这才敢小声地议论起来。
“国公爷跟夫人的感情咯是真好。”年长一点的官差低声道“夫人也只不过每天早上到那边去处理家事,国公爷都不乐意,我看他们是恨不能时时刻刻守在一起叻。我跟我家那口子才结婚的时候也没得这么热乎过。”
另一个年青一些的官差低笑道:“老爹,不怕你多心,我看嫂子对你可没得人家夫人对国公爷这么上心。每天饭菜换着花样不说,还换着花样哄国公爷开心。晓得国公爷腿有病,还让下人特为将军把那个泉水打上岛来让将军泡腿。难得的是这份心哦。”
“是唦。”那年长的官差也叹道:“不过,一想到要是圣旨下来,这对鸳鸯做不成夫
…”他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年青官差看着凌雄健那踱来踱去的急躁模样,也叹道:“要是朝廷真的不肯成全他们,我看国公爷肯定要闹起来。而且,恐怕要闹得不轻叻。”
凌雄健又来回踱了两遍,回头看了一眼湖面。发现小幺仍然在凉亭不远处打着转,便吼道:“怎么还不走?”
小幺一边保持着小船的平衡,一边指指岸的方向。
“好象夫人回来了。”
凌雄健一抬头,果然见画舫向这边划来,不由大喜。他忙走到凉亭临水的台阶上,急切地等着她。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是被囚
在小岛之上,但对凌雄健来说,却是一段像神仙般快乐的日子。远离了日常事务的繁杂和众人的打扰,只单单是他与可儿徜徉在这甜蜜的两人世界里,这几乎让他忘记了那晦暗不明的未来。
然而,可儿那难以掩饰的愁容却不时提醒着他现实的存在,凌雄健一直都明白可儿的心思。在她的成长岁月里,她没有任何能力去坚持自己的主张,她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在重重妥协中寻求最大利益。对于她来说,只要能与凌雄健厮守在一起,哪怕是要她为婢做妾都可以。然而凌雄健却做不到。他曾对自己暗暗发誓,要给可儿最好的一切…包括一个完整的、专属于她的自己。为此,他宁愿牺牲掉两人间的差异…他的荣华富贵。
画舫缓缓靠岸。凌雄健微笑着
了上去。出乎他意料的是,由画舫里出来的人竟是老夫人。
“可儿呢?”凌雄健横着身子,堵住上岸的路,怒视着老夫人。“你把可儿怎么了?”
他一直担心着老夫人会利用他不在可儿身边的机会趁机欺负她。
“哼。”老夫人冷哼一声。随着她的冷哼,可儿也钻出了船舱。凌雄健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疑惑地看了可儿一眼,见她面色如常,这才扶着老太太走上凉亭。
老太太在一张铺了软垫的藤椅中坐下,不
放眼看了过去。
只见这岛虽小,却被收拾得整洁有序,优雅怡人。在凉亭下、在被细雨打
的鹅卵石小道旁,处处盛开着一丛丛金色的花朵。那花瓣经过细雨的浸润更显得娇
滴…老太太认出,那是萱草,又称忘忧草。
看着这花,老太太不
想起凌雄健现在的处境。想到他那著名的倔脾气,想到他有可能丢失的身份地位,不由悲从中来。
“老太太怎么来了?”
知道自己刚才莽撞了,凌雄健忙向老太太陪起笑脸。
老太太从袖子里掏出手绢,责备地横了他一眼。
“你不记挂着我这老太婆,我却还记挂着你。”
她颤抖着声音拿手绢擦擦眼泪“你说说这该怎么办是好?好好的一个安国公,如今倒成了阶下囚。”
凌雄健又看了可儿一眼。她正指挥着仆人从船舱里搬出食盒。
“你不珍惜你用血汗换来的爵位,我还替你心疼呢。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呢?”
凌雄健收回视线,望着外婆笑道:“姥姥别难受,这些名号都是身外之物,只要我活得好好的不就很好了嘛。”说着,眼光又溜到可儿那里。
可儿从食盒中拿出早餐,一一布置在凉亭的石桌上。
老太太见凌雄健一心扑在可儿心上,不
气不打一处来。
“为了那女人,值得吗?!”
可儿手中一停,笑了笑,继续布菜。而凌雄健却不乐意地皱起眉。
“那女人是我的
子。”
他后退一步,双臂抱
,摆出一付对抗的神情。
老太太拿起手帕又擦了擦眼泪,狠狠地道:“你只管护着这个狐狸
好了。等明儿朝廷回了信,打你一百大板,再发配三年,看她还会不会守着你。”
“会。她会的。”凌雄健回头冲可儿一笑。
可儿却皱起眉头。一百大板?她记得他说过“最多打上几
发配充军”…可是这一百大板…那就不只是“几
”而已…她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凌雄健的那条伤腿。
老太太看看可儿变得苍白的脸色,冷哼一声。
“你如果真是舍不得他,就该为他着想。他能为了你放弃爵位,你为什么不能为他做点什么?”
可儿望着凌雄健,眼中又闪出那种令凌雄健不快的光芒…他知道,她又要旧事重提。
不待她开口,他先冷声道:“如果你敢再说一遍那句话,我就把你锁在屋子里,不让你再上岸!我说到做到!”
说着,他转向老太太。
“如果老太太是来劝我放弃可儿的,我劝老太太还是直接上船回那边的好,省得又让我气着你。也许对于老太太来说,名利很重要,可我不要,我只要她。”
他握住可儿的手腕,将她往怀里一带,示威似地抱紧她。
老太太不
拧起眉“我看你真是鬼
了心窍!好话坏话你都听不进去,难道真要到你后悔的那一天才知道醒悟吗?”
凌雄健冷笑道:“老太太只管颐养天年就好,我的事情不要老太太管。”
“你…”老太太气得直捣拐杖。
“熊,别这么对老夫人说话。”可儿突然挣脱他“你可知道老太太有多担心你?你以为她在乎的是这些虚无的名利吗?这些名利都是你的,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以为这名利是你想要的罢了。哪里有做长辈的不疼自己的小辈的?老太太也是希望你安康幸福才这么替你着急的。你冷静下来仔细体会一下她老人家的心情嘛!”
一番话说得祖孙俩同时拿眼瞪着她。可儿望着两人发愣的神情,不由有些茫然。
“我…说错什么了吗?”
老太太眨眨眼,转头望着凌雄健。
“就连她都能体会我这做外婆的心,你为什么就不能体会?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现在不肯休了她,等朝廷回文下来后,你们的婚事还是得作废。而且到那个时候你还要获罪,受刑罚、被
放。受这些苦,结果却都是一样,你这是何苦?”
“不一样。”凌雄健固执地咬着牙“如果现在我休了她,就是跟你们同
合污,一起欺负她。我决不做那样的负心汉。”
老太太猛然站起身,拿拐杖气恼地敲着地面。
“哼,我早知道是白来一趟。我劝不了你,也不想再在这里跟你白费口舌,到时候自有律法来替你休了她。”说着,也不肯让凌雄健扶她,只令仆役下船来扶她上船。
凌雄健收回手,冷笑道:“按律法罢了我的爵位后,我便是平民。当我成为平民后,我们的婚事自然就是合法的了,我自然也就不用休可儿了。”
老太太身影一僵,她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凌雄健。
“原来,你是打的这个主意。哼哼,好,好。真是个好主意。”她火冒三丈地挥着拐杖,命令船夫立刻开船。
画舫才刚起锚,凌雄健便冷着脸拉着可儿的手,将她拖进房间。
“为什么带老太太来?”他双手抱臂,怒视着可儿。“想跟她一起来说服我听从你那个荒唐的主意?”
可儿坐在
沿,平静地道:“第一,我的主意一点儿也不荒唐。我早说了,我不在乎名份,就算是为奴为婢,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都不在乎。”
她抬手阻止凌雄健开口“就算最后他们
你娶了玲兰我也不在乎,只要你的心还在我身上…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肯让一步?”
凌雄健凝视着她,眼神渐渐柔和起来。他走过去,勾起她的下巴。
“你曾经说过,你从来没有得到过一件百分之百属于你的东西。如今我要给你一个…我。我不会让你委委屈屈地跟着我,我要你堂堂正正的属于我,我也堂堂正正的属于你。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地位悬殊一直让你有些不安,所以你才老是想着给自己留条后路,学那个什么白寡妇开店。如今倒是正好可以借律法让我成为跟你一样的平民,这样我们之间就百分百的平等了。我觉得这个结局远远比我做那个什么安国公强。”
可儿望着他,不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我的心…”
“你的心我也明白。你觉得我这是在为你做牺牲,而事实并非如此,我是为了我自己才做出这种选择的。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如果你觉得跟着我会吃亏,那你尽可以跟老太太连起手来劝我休了你。如果你只是因为舍不得我,那我要你先仔细想想,你的这种牺牲我会不会接受。如果我不能接受,这种牺牲值得吗?”
“可是,你的牺牲太大了…”
凌雄健不由恼火地拧起眉:“又是我的‘牺牲’!我并不觉得这是我的‘牺牲’!如果连这点你都不明白,我也实在不能指望你能明白我的心了。如果真是那样,你跟老太太一起走吧,我不要再看到你。”说着,气愤地转身就走。
可儿忙拉住他的衣袖。
“你这人!怎么说急脸就急脸。人家不是…不是心里不安嘛。”
凌雄健转过头来冷笑道:“如果你觉得我的爵位比我的感觉更重要,那我也不强留你。如果你觉得是我重要,那以后就再也不许说那些愚蠢的话。”
“好嘛好嘛,我不说了。我明白了,以后再也不说总行了吧。”可儿拉紧他的衣袖撒着娇“你就当是我一时糊涂总行吧?!”
凌雄健望着她,眯起眼眸。
“你保证以后不再说这种话了?”
“我保证!”可儿忙举手发誓“以后再也不提妥协的话了,大不了咱们死活在一处。”
凌雄健打量着可儿,一副不信任的模样。直到她再次不安地摇了摇他的手臂,这才放松面部的肌
。他想,这样应该让她印象深刻,以后再也不敢提及那些荒唐的话,于是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你呀!真是本末倒置。”
见凌雄健不再生气,可儿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投入凌雄健的怀中,紧紧地环抱住他壮硕的身躯…不管未来如何,就让他们并肩去面对吧。
良久,她又叹了一口气。
“我想,带老太太来岛上是我做错了。”
“什么?”凌雄健轻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心不在焉地问。
“我欠考虑。原本我只是想着,你们祖孙之间有着太多太深的隔阂,希望你们多沟通沟通,也许就能理解双方的立场。可我忘记了你们俩都是个性强硬的人,都容不得别人说‘不’,结果反而让你们又吵了起来。”
“我跟老太太几乎见面就吵…”凌雄健皱起眉,望着她的脸。“你在打什么主意?”
可儿摇头笑道:“没什么。只是刚才听到老太太说的那番话,我很有感触。原来她还是很关心你的。”
“我知道。”凌雄健闷闷地道。“所以才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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