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此情此景
“修岚殿下,”镜月公主无限优雅的娇躯令有些幽暗的书房顿时一亮:“祝贺你又取下玉河城,复国大业指
可待。”
我做了一个就位的手势,淡然道:“公主殿下好象很关心我的复国进展?”
镜月公主在书桌对面的椅子里落座,从容的微笑道:“无论公理私情,镜月难道不当关心?”
我也微笑道:“公主殿下心怀苍生,怎么有功夫来关心这些许小事?”
镜月公主轻轻叹息道:“原来殿下还是不相信镜月的话,难道我在殿下心目中便如此不堪信任么?”
我一怔,细细思索她的话。
如果她只是象希菡雅或者翡雅那样的一个少女,我也许不会总在置疑她每个举动背后的含义。
但她微妙的身份和立场使得我必须怀疑,即便是一句听似普通的话。
镜月公主取出两个酒瓶放在桌上,问道:“殿下可还认得这个?”
“是那家酒馆里的马西提酒?”
镜月公主颔首道:“镜月特地又买了两瓶以为殿下庆贺。”
她应该是在前几
就买好的,否则决不可能如此迅速的往返于玉河与雷比特之间。
但是她又买这么两瓶马西提酒干什么?
我不
用目光注视她绝美的容颜,希望查找到一点线索。
然而,她的眼神依旧如清泉般透彻温柔,却偏偏无法让我看透。
她开启瓶
,将其中一瓶送到我的面前,微笑道:“殿下千万不要以为镜月是一个酒鬼,我不过是想借马西提酒为殿下助兴罢了。”
我接过酒瓶,一缕若有若无的清香飘进鼻子。
镜月公主将她手中的酒瓶朝我轻举,而后送至香
边浅浅的啜了一口,一抹嫣红迅即染上象牙似的耳朵。
她的姿态优雅之极,非但不显丝毫
俗,反而写意自然,就仿佛天下最美的饮酒姿势就该是这样。
我亦送了口酒入嘴,与上回的暖酒不同,淡淡的汁
顺著喉咙
落,先是一股冰凉,然后才有一道火热的的感觉钻上心头。
不是什么好酒,却更令我回味。
“镜月想请殿下答允一桩对殿下来说微不足道的小事,不知是否可以?”
“哦?”果然有事,我不动声
,心头微微冷笑。
“镜月只想请殿下接见一个普普通通名叫玛雅的六岁小女孩。”
“一个六岁的普通女孩,就这么简单么?”我淡然问道。
镜月公主嫣然一笑,向门外传出声音道:“尤里鲁将军,请您将玛雅领进来吧。”
尤里鲁搀著一个只到他
际的小女孩走了进来,然后用他能表现出的最温柔声音道:“玛雅,坐在书桌后的就是修岚殿下,你快向他行礼吧。”
玛雅的身上披著一件成*人的袍服,尽管年龄幼小却已看的出是一个十足的美人胚子。但在她的脸上和
在袍服外的肌肤上却赫然印著十数道紫青色的抓伤淤痕。
听见尤里鲁的话,玛雅惊恐的大眼朝我望着,宛如一只受伤的小兔子。
镜月公主爱怜的将她抱到膝上,轻轻道:“玛雅不要害怕,这位叔叔就是修岚殿下。你将遭遇说给修岚叔叔听,他一定会帮你。”
修岚叔叔?
我还是头一回听见这么奇怪的称谓,但望着镜月公主怀里楚楚可怜的小女孩,我的目光里竟有暖意。
“殿下──”玛雅颤抖著小声叫道,却突然“哇”的大哭起来。
镜月公主轻轻摩抚玛雅的后背,叹息道:“殿下或许在想这个小女孩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她的父母在哪里?”
我隐约猜到一些,却没有说。
“我是在城外找到她的,当时我听见一栋农舍里传出一个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泣求救声,于是推门进去想看个究竟。”镜月公主的声音有些沈重:“没有想到,在
上我看见一名复**的士兵居然正在撕扯这个小女孩的衣服,一旁还有三个同样打扮的士兵在大声叫好。”
尤里鲁愤怒的一拳击在自己的掌心,低吼道:“是谁的部下,简直禽兽不如!”
镜月公主看了我一眼,道:“应该是罗丹将军的铁骑营。我见状便出声制止,斥责他们扰
平民。哪里知道他们竟回答说这是修岚殿下亲口许诺的战利品,连罗丹将军也管不著。更可恨的是,其中一人竟然走上来要对我动手动脚,口中尽是污言秽语。”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从心底腾起一股怒火,不过神色间未有丝毫表
。
“镜月忍无可忍,只有出手制服那四个士兵,救下了小女孩──也就是玛雅。我问她父母哪里去了,她却只会大哭。后来我才搞清楚,早在我来之前就有一批士兵洗劫了农舍,不仅抢走了所有值钱的物什还绑走玛雅的母亲,说是劫回营去做──”
“营
?”尤里鲁恨恨的从牙
里吐出这个词眼。
镜月公主点了点头,继续道:“玛雅的父亲因为反抗也被一并抓走,说是躲藏在农舍中的比亚雷尔军余孽。”
我良久不语,这样的情景虽然没有亲见,但我知道是真的发生过。
而且,可能有比玛雅更加悲惨的事情正在发生。
我的一道命令,结果是这样,而在宣布时我不已经有所觉悟了么?
我已然明了镜月公主的意思,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是应该向呵斥尤里鲁他们那样讥笑她为这么点小事大惊小怪?
不过是一些平民罢了,我又这么想到。
然而,总有一种不舒服的情绪堵
在心口,我不
想问自己这是为什么?
我还是那个漠视一切的修岚么?
当安鹭笛在我面前死去的时候,我也未曾悲哀和震动,但看着眼前这个不相干的小女孩,为什么我突然觉得自己难以面对?
我站起身走到窗口,痛苦的把脸朝向窗外,不愿意他们发现我情绪的波动。
我忽然涌起一种愤怒与厌恶
织的感觉──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在他们,面前变的软弱?为什么会被镜月公主打动?
我深深
了一口气,沈声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不是我,而是玛雅。”镜月公主平静的说道:“告诉叔叔,玛雅,你想求他些什么?”
我回过头,望着小女孩恐惧受伤却又充满期盼的眼,顿时象被火热的针扎了一记,急忙躲开。
“说吧,你要什么?”我问道。
“我,我”小女孩瑟缩著,终于鼓起勇气道:“我只要妈妈和爸爸,求叔叔帮我把妈妈和爸爸找回来。”
如此渺小的一个请求,我反而有些怔住。
不是企求我赏赐万筘珠宝,不是企求我给她权力地位,只是想找回父亲与母亲。
甚至连被抢走的自家东西也不想再要。
原来她的想法只是如此的单纯和简单,但我却知道这对于她已经意味著一切。
“好,我答应你!”
说出这句话,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谢谢叔叔,您真是一个好人!”小女孩充满感激的道,满脸都是欣喜与欢乐。
谢谢我?
也许她只有六岁,还没有意识到正是我拆散了她的家庭,使得他们受到屈辱。而现在,她不仅不恨我,反将我看作好人?
好人?
什么时候我成为一个小女孩心目里的好人了?我不
有点想苦笑的感觉。我转眼看向镜月公主,她的目光里尽是欣慰之意。我忍不住想,难道她和尤里鲁他们一样,只是为了这些不相干的平民来恳求我,甚至不惜花费这么大的代价与气力?
他们这么做,真的就是为了所谓的正义和爱?
我又有些茫然。
“尤里鲁,带著这个小女孩去找她的父母,将她家被掠走的财务也一并归还。”我吩咐道。
“是,主人。”尤里鲁振奋的领著小女孩走了出去,玛雅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道:“谢谢叔叔婶婶。”
听见这么一句一语双关的话镜月公主矜持的脸上也不
微微一红。
我抬头狠狠喝了口酒,
下烦躁的心情,冷冷道:“还是你高明。”
是的,如果她象尤里鲁那样用苍白的所谓大义来劝说,结果只会相同;
如果她摆出圣殿悲天悯人的嘴脸痛斥我,也许我不屑的笑容会更多。
但是她只不过带来一个叫玛雅的普通小女孩,却赢了。
镜月公主摇摇头,正容道:“修岚你错了,不是我高明,而是你并非真正的恶魔,你一样有著自己的是非准则和行事尺度。只不过,这些都被你刻意的用冷酷与冷漠掩藏起来,因为你怕这些成为你的弱点,怕被人利用与伤害罢了。”
我的心头猛烈一震,有一种被人毫无保留看见自己的恐惧。
我立刻嘿嘿一笑,冷冷道:“你以为自己很了解我么?”
“不是么?”镜月公主微笑道:“表面看来,你**无度,但你从不抛弃真心爱上你的女子,更不会利用她们对你的爱驱使她们做不情愿的事;你残忍好杀,但从来不会毫无理由的去杀人,更不会欺凌弱小者;相反,你寻找的对手往往都比你强大百倍,也残忍百倍,亚丁、考兰莫不如此;你没有朋友,因为你害怕朋友过于接近你而利用伤害你,但是很多人却愿意将你看作是最好的朋友,至少德博将军和我都是这样;你漠视忠于你的部下,但实际上却对他们照顾有加,否则就不会一次次亲身犯险──”
我打断她的话,冷笑道:“依照你的说法,我岂不成了圣人?”
镜月公主深深注视著我,徐徐道:“你可以成为这个大陆最伟大的圣人,只是你不愿意。所以,你选择了一条更加艰难孤独的道路,但我依旧相信你,修岚。”
我沈默著,思索她的话。
忽然尖,我觉得眼前这个少女甚至比我更加了解自己。
但我同时生出一种被人看破的愤怒,低声道:“镜月,在你说刚才这些话的时候你还没有嫁给我,即使嫁给了我,你也没有资格这么评判你的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镜月公主不仅没有动怒,反而脸上浮起一抹惊心动魄的嫣红。她很久才恢复过来道:“其实我真不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因为真正聪明的女人都懂得不要揭开一个男人的伤疤,可我明知道却还是做了。”
她说著,饮一口酒,神情竟有些索然落寞。
我怅怅的出一口气,坐下道:“不必再多说了,陪我喝酒。”
她点点头,嫣然一笑,屋子顿时又亮了起来。
忘记战火,忘记考兰,忘记我的宿命和
离的身世,我品味著廉价的酒。
于是,我们静静的对坐,喝著马西提,直到
落西山,直到尤里鲁回来。
尤里鲁脸色沈重,一言不发走进书房,突然双膝跪倒,两手奉上粘著鲜血的长剑道:“主人,请您处决我吧!”
“你没有找到玛雅的父母?”我问道。
“我找到了小女孩的父亲,将他救了出来,可是她的母亲──”
“她母亲怎么了?”
“因为不堪忍受凌辱,我去的时候已经自尽了!”尤里鲁愤然说道。
镜月公主“啊”了一声,虽然没有说话但我已可体会到她心中的沈痛。
“玛雅怎么样了?”她问道。
“她出奇的坚强,反而在安慰她的父亲。要知道她才六岁啊。”尤里鲁说道:“我若早去一刻就好了。”
我沈默片刻道:“这不怪你。”
“但是属下一怒之下要查办那些肇事士兵,不料一个校官出面说这是殿下您的准许,我也无权处决他们。我一怒之下将校官和几个士兵都杀了,已触犯军纪请殿下裁决!”尤里鲁深深低下头说道,他神色平静,仿佛已做好就死的准备。
我的面前忽然又浮现起玛雅天真无
的小脸,她对我只有一个请求,一个简单的愿望,而我即管允诺了却终究没有办到。
一股很不舒服的压抑感觉重重的堵
住
口,象是窒息。
我望着跪倒在面前的尤里鲁,缓缓说道:“他们说的没有错,你的确没有权力处决他们。你出去吧。”
尤里鲁愕然抬头看着我,疑惑的问道:“主人?”
我没有说话,眼前却在晃动玛雅的影子,疲倦的朝尤里鲁做了一个退下的挥手手语。
“主人,属下再次请求您赦免玉河城的平民,立刻停止大军的劫掠吧。”尤里鲁深深的将头叩在地砖上,头盔与地砖相碰发出清脆的金石声。
为什么还要
我?我突然涌起一股恼怒──难道这些人以为我还是那个修岚,只要无休止的恳求我便会软弱的退缩?
“滚,”我低声厉喝:“不要让我亲手将你扔出去。”
话一出口,我自己也觉得愕然。
我失态了,在尤里鲁的面前。
从来不会失去控制的情绪在刚才一瞬间突然被放纵。
原来我也一样会失去冷静。
尤里鲁昂然望着我,以前目光里的敬畏如今被更多的勇气和决绝替代,他高声道:“即使您杀了我,我也必须说!主人,请您下令赦免全城,玛雅的悲剧不能再继续了!”
我徐徐问道:“你是要我出尔反尔,失信数万将士么?”
尤里鲁还
争辩,镜月公主先一步阻拦道:“尤里鲁将军,请你先退下吧。修岚殿下也需要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不是么?”
尤里鲁注视著镜月公主充满笑意与信心的眼神,点了点头,默默起身退出书房。
屋子里再次岑寂,却全无先前的氛围。
我烦躁的拿起桌上的酒瓶,将马西提酒一饮而尽。
火辣的汁
刺
著我的喉咙,身体热了起来。
窗外暮色低垂,黑夜的脚步已然走近。
镜月公主将她手中的酒送到我面前,从容道:“如果不嫌镜月用过,你就喝这瓶吧。”
我无语的拿起她的酒送入口中,鼻子里依稀闻到幽雅的胭脂香。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站起身道:“我要先去探望一下玛雅,你想一起去么?”
我放下酒瓶,回答道:“你想让我被那个小女孩指著鼻尖痛骂,或者哭泣著找我要妈妈?”
“你是不会去的,镜月猜的没错。”她的目光平和悠远,闪烁著象星辰一样的睿智光芒:“因为,你害怕再见到玛雅。”
我一震,冷笑道:“不要以为你送了我一瓶马西提酒便可以随意指责我,我随时可以还你十瓶。”
“但你却还不了玛雅一个妈妈,所以你才会感到害怕。”镜月公主的话象她的
金圣剑,蓄敛的锋芒直穿我的心头。
害怕!
是的,我首次感到自己害怕面对一个人,不是蒙托亚,不是圣殿的长老,也不是嘉修或者考兰,而是一个失去母亲的六岁女孩。
因为我无法依照承诺还给她一个活著的妈妈。
“你更害怕的是发现自己的错误,因为你从不认为自己会有做错的一天。但即便是神也有犯错的时候呵,修岚。”
我宛如花岗岩一样坐在椅子里,不动也没有回答。
镜月公主等待片刻,终于幽幽一声轻叹,走向屋外。
我望着她的背影走远,虽然不过十数米的距离,却感觉那么的飘渺遥远。
忽然,她回过头徐徐道:“有时候,破坏比维持需要更大的勇气和信心,因为这是一个否认世界和自己的过程。玛雅有勇气接受母亲离去的现实,而我却没有勇气接受玉河城被战火蹂躏的事实。所以我今晚就会离开这里,也许将来再也不会回来。但是,你呢?修岚,你是否有玛雅一样的勇气?”
她走了,留下黑暗里的书房和死寂的时间。
我一直坐著,直到目光再次落在那个马西提的酒瓶上。
黑夜来临了,我没有轻松的感觉,却更加的沈重。
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劫掠与杀戮正在进行。
然而就因为她的一句话,我便要失信三军么?
也许,不是因为她,而是我自己。
终于,我拿起那个酒瓶在手中端详,低声说道:“尤里鲁,传令全军在两个小时内全部归营以防备考兰发动夜袭,由各级校官负责查点,违令者杀无赦。”
外面传来一阵欢呼,我知道亚德他们全在那儿守侯著。
明天是否该继续放纵?我有一个漫漫长夜可以思考。
鲜网首发几句废话请转载勿删1、我知道可能有不少朋友对修岚的决定不以为然,这可能是作者的功力问题,使得修岚的转变不够自然导致。我已经说过,修岚注定是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人。如果大家有意见
到鲜网的会客室留言。
2、最近会客室里
舌剑,我一直没有表态,希望大家无论出于何种目的都保持对其他人的尊重和克制。以文会友。
3、不少热心朋友提出了答案,我在下周会揭晓谜底,对于猜中部分的朋友我会在下周的鲜网会客室留言,请有空进去看一下,包括狗狗,我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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