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章 双雕
听了谈新权的话,蓝煜星把头低了下来,良久不语。谈新权不知道他是在权衡,还是在作思想斗争,但谈新权并不急躁。他很清楚,很多事情,观念,信念的转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是需要潜移默化的,对蓝煜星这样的人来说,尤其如此,能让他作思想斗争,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一种成效。
“谈叔,请谅,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蓝煜星还是作出了一个否定的答复。
“说说你的理由。”谈新权并不吃惊。
“我做事,从来都不是那种拘泥于常理的人,坦率地说,你的想法,甚至你的做法中的一部分,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感动了我。你刚才说,很多事情需要辩证地看,所以我告诉你,我正是这么看问题的。你的行为,有对社会作贡献的一面,也有危害社会的一面。基于以上考虑,我说两点意见供您参考,希望您能作出正确的选择。”
“你说吧。”谈新权当即答复。
“说之前,我敬您三碗酒。”蓝煜星把酒碗用双手举了起来。
“好!人生难得几回醉,咱们喝。”谈新权也很郑重地把酒碗端了起来,一仰脖子喝了下去,因为喝得猛,脸上顿时泛起了红
,眼神中的醉意,已经更加明显了。
三碗酒喝完,蓝煜星开口了:“客观地说,从您的所作所为看,不管您在河西村,还是在P县,您都不失为一个好领导,好干部;玉纶集团,除了在初期用了一些不光明的手段,在后期,也是一个为P县和S市的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都做出积极贡献的企业,钱大富也算得上是一个优秀的企业家。所以,我答应出面通过林清雅帮您协调,但您要做到两条,第一,
出孙继尧、安永江、姚义喜三个人,这三个人是杀人凶手,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第二,解散您的非法武装,他们大多数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您可以让他们另谋出路,也可以让他们远走高飞。这样,事情就算是了结了,我出去以后,再也不
手这个案子,一门心思照顾好晶晶。您继续做您的好市长,钱叔也继续当他的优秀企业家,您觉得如何?”
蓝煜星说完,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谈新权。做出这一番决定,他是下了很大决心的。原因很简单,不管怎么说,他这样做都有徇私枉法的嫌疑,而且,如何去说服林正祥,也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你觉得我会答应吗?”谈新权反问了一句。
“我觉得您应该答应。”蓝煜星并没有正面回答,而语气里还是在奉劝。
“如果需要把我自己
出来,我也许会考虑,你说我
出我的部下,来换取我的苟活,你觉得我会答应吗?”谈新权的口气有些激动,质问的语气更加明显了,蓝煜星的两个条件,明显让他深深地失望了。
“我不是想让您苟活。正如您所说,我们两个人,都不是那种把生命放在第一位的人,这是您看得起我,我也同样尊重您,如果说用您的生命来要挟您,那是污辱您。我之所以这样说,就像您刚说说我的话一样,您说留着我,对你们是有用处的,我的想法也一样。您和钱叔的存在,如果不去想别的,一门心思去当好市长,当好企业家,对老百姓同样是一件好事情,这就是我提出这个建议的理由。当然,答不答应在您,我只是感觉,在现在的情况下,已经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
“小蓝,你终究是错了。你说你不会污辱我,可我却分明感觉到了你对我人格的污辱;你说你不会看不起我,但你分明没有看得起我。你让我抛弃安永江他们换却我和老钱的安全,就是对我的污辱;你让我和老钱安安心心地做一任市长、企业家,就是看不起我,你真的以为,我现在还能
足于做一个留守市长吗?”谈新权的语气,已经在毫不掩饰地表达着愤怒了。
蓝煜星并没有着慌,而是不紧不慢地拿起勺子,把谈新权和自己面前的酒满上,然后才说:“谈叔,我没有像您所说的那样,当然,我不作辩解。我只想告诉您,您的想法太过理想化了,在现今天的中国,根本不现实。我可以告诉您,对现状的认识,我远没有您那么悲观。刚建国的时候,全世界都认为,社会主义的中国,养活不了五亿中国人,我们的朋友在为我们担心,我们的敌人在等着看我们的笑话,可是,短短的几年,中国人不但在朝鲜战场上打败世界上的头号强国,而且,还建成了一个门类相当齐全的工业体系。后来,咱们的国家走了很长的一段弯路,但能够发现并纠正自己的错误,正是**人最大的优点。很快,很多问题拔
反正了,中国开始改革开放,
来了二十多年的快速发展。”
“建国的前三十年,我不和你争论,因为我也认为,你说的基本是对的。重点是后二十年,真的如你所说,就走上了发展的快车道,就连一点失误都没有?”谈新权显然有他的不同看法。
“对改革开放二十年,您刚才已经说了一些问题,比如农民问题、教育问题、医疗问题、住房问题,诸如此类,我并不否认,甚至我认为,
和政府也没有否认。但是,我觉得更应该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这些问题,我们应该定
为前进道路上的矛盾和问题。现在,中国正在努力建设和谐社会,您应该看到,困扰了中国农民几千年的农业税,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城市反哺农村、工业反哺农业是以后的大趋势;医疗问题,现在中央已经提出,在本世纪的头十年,就要建立起覆盖全国十几亿人民的医疗保障体制;住房问题,也许现在还没有让老百姓满意的解决办法,但中央对这个问题肯定会越来越重视,而且也将会逐步得到解决。而且,即使是被大家切齿痛恨的房价问题,我觉得也应该分两面来看,房价贵是贵了,但老百姓的居住条件却也实实在在的改善了,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在农村就更为明显,十几年前,农村的小青年结婚,基本的配置叫三转一响,自行车,手表,
纫机,洗衣机,现在是彩电,冰箱,洗衣机,摩托车;十年前是三间瓦房,现在是小层小楼。现在有句话说,端起碗吃
,放下筷子骂娘,并不是一点道理没有是吗?”蓝煜星说了很长的一段话,可能是有些口干,便拿起酒碗向谈新权示意了一下,没等对方的响应,便喝了一大口。
“那**呢?**怎么解决?你为什么回避这个问题。”谈新权也跟着蓝煜星喝了一碗酒,穷追不舍。
“您不要着急。我会说的。**,的确是国家政治肌体上的一颗毒瘤,我本来就是一个纪检工作者,对这个毒瘤一向是
除之而后快,这是我最大的理想。但我也清醒地知道,反**斗争的规律表明,一个国家,在人均GDP一千到三千美元的阶段,正是**的高发期,当年的美国是这样,欧洲是这样,亚洲四小龙尤其是这样,而且和我们国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而我们国家的人均GDP刚刚过一千美元,和**作斗争,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任务,我们不能指望毕其功于一役。”
“问题我们要一个接一个的讨论,刚才你说,现在的老百姓是端起碗吃
,放下筷子骂娘,为什么呢?”谈新权回到了刚才的话题。
“对这个问题,有一个比喻我觉得很恰当。”蓝煜星并没有回避谈新权的问题:“这是中央
校的一个教授的比喻。他说,一个孩子哭了,大人马上说,别哭别哭,明天我买糖给你吃,这是前三十年;后二十年的情况是,孩子哭了,大人马上拿出一块糖,说,别哭,给你糖吃;第二天孩子又哭了,大人又拿出一块糖,久而久之,孩子越越来越不满意,一块糖,已经哄不了他了。这就是前三十年和后二十年的区别,前三十年,孩子没糖吃,但他一直有希望,认为明天肯定会比今天更好;后二十年,孩子其实每天都吃糖,但他没有希望,甚至会失去了对糖的渴望。这就是我们现在的社会现实,问题不在于大家吃不到糖果,而在于失去了一个希望,失去了一个共同的社会理想,说得再深刻一点,是失去了一种信仰。从前人们很穷,但是有希望,有信仰,现在的人吃
了,穿暖了,却失去了希望,失去了信仰,这才是根本的问题。这和美国当初在发展阶段的所谓
失的一代何其相似?因此,我还是认为,对这个国家来说,最重要的是按照目前的发展轨迹,顺利的、健康的、持续地走下去,也许前面的路还会有曲折,还会走弯路,但大的趋势却是越走越宽,越走走平坦。也只有这样,老百姓付出的代价才会最小。您说您的目的是为了老百姓,但是,任何大的动
,首先遭殃的偏偏是老百姓,您认为是这样吗?”
“小蓝啊,对你的问题,我可以作出肯定的回答,是。社会出现动
,老百姓的确是最大的受害者,可是,你凭什么就要说,按照我的想法推行下去,老百姓就会成为受害者呢?我的想法也并不复杂,从来没想过暴力革命,也没想过
杆子里出政权,甚至到今天,我依然认为自己是一个**员,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我只是希望,能够通过这个组织的力量,把你,或者说别的接班人,一步一步地推向
和国家领导人的地位。在这个过程中,你会先做一个市的或是一个省的领导人,在这中间的每一步,你都可以做很多事情,这就是我送你那本《徐光启传》的意义,我希望通过一种温和的方式,让我们的事业继续下去,而且不出现任何动
;老百姓在我们推行这个计划的过程中,非但不受损失,而且能够得到一些好处,就像是玉纶集团的职工、P县的群众一样。这难道有什么不好吗?”
“我承认,您的想法是好的。可有一点,想法和现实永远是有差距的,您说您不想出现动
,您说您不想损害老百姓的利益,甚至是想让老百姓得到更大的好处,可现在的问题是,你们的计划刚刚开始实施,已经有很多的人因为这个海市蜃楼一般的计划失去了性命,接下来呢,您能保证,不会再出现任何问题?”
蓝煜星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就知道,谈新权保证不了不会再出现问题。果然,谈新权说:“我不能保证,但我不能保证的是未来的计划未必就会按照我的计划来走,因为事情总有意外。但到目前为止,大多数的情况,依然在我的掌控之中。小蓝,我想告诉你,你到目前所做的事情,固然给我们的组织造成了一定的损失,但我却认为,你也为组织作出了一定的贡献,对我来说,得大于失。你明白吗?”
说完自己的话,谈新权面带微笑地看着蓝煜星,看着他的表情,蓝煜星忽然感觉,这个人的眼睛,实在算不上是心灵的窗户,连窗纱都算不上,太深了,深得让他根本看不见底。他只能说一句:“我不明白。”
“不明白不要紧,我可以告诉你。这些话,除了钱大富以外,谁我也不会告诉,但我可以告诉你。你的确是帮我做了很多的事情。”谈新权越说越悬乎。
“您可以说得详细点吗?”蓝煜星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怎么就帮谈新权做事了。
“开始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这个组织在组织的一开始,就埋下了祸
。堡垒总是容易从内部攻破的,如果一个组织本身的凝聚力有问题,那无论他发展得多么快,多么大,最后总会分崩离析,我们的组织就是这样。这个最大的祸
,就是许昌平。”
原来是这样。蓝煜星一直不解,为什么组织里面的其它人都是那种有德有行的人,唯独许昌平,虽然也有一定的能力,但贪财好
,一点都不象是那种成大事的人,在这个组织里显得格格不入。
“许昌平在这个组织里的作用是不可替代的,当初我们发起的时候,许昌平有两大优势,第一是经济优势。我们都是穷人,唯独他是个有钱的人。对组织来说,钱的作用实在是不可低估,所以,我在实施这个计划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通过软硬兼施,把他的资本给挤了出来,这里面有一个不能不提及的人就是周嫒嫒。周嫒嫒本不是组织内部的人,但是,许昌平到了P县以后,很快就耐不住寂寞,和周嫒嫒勾搭成
,这也成了我们抓住他的把柄。但是,许昌平这个人也十分精明,他加入组织以后,便安排周嫒嫒做这个组织的机要人员,成了组织的内部人员。”谈表权开始一点点地向蓝煜星吐
这个组织里的一些不可为外人道的东西。
“所以,你们就要杀周嫒嫒灭口?”蓝煜星感觉难以置信。
“没有。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自作孽,不可活。周嫒嫒的死其实是许昌平自己动的杀机。周对许昌平其实是很忠心的,你们在孙继尧的家里发现过一封信是吧,应该可以看出来,周嫒嫒对写信的人情真意切,那可是真的。但女孩子就是女孩子,一旦她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一个男人,就不能屈从于自己地下情人的角色,她要做正室。许昌平被
无奈,终于动了杀心。”
“那怎么会牵扯到杨鹰呢?”蓝煜星还要解开另外一个疑团。
“杨鹰的事情,却是钱大富出的主意。当时,杨鹰鬼使神差,跑到P县来做生意。大富在P县是名人,杨鹰一到P县,很快就认出了钱大富。这个人有点小聪明,可也正是他的这点小聪明害了他。他认出钱大富以后,经过简单的分析,很快就察觉出钱大富来P县投资的猫腻,于是就找到钱大富,要胁他,要向他借款一千万。大富当然不可能答应他,而且他知道,这种人
壑难填,今天你给了他一千万,明天他还可能要两千万。便以公司资金周转不灵为借口,拒绝了他的要求,同时为了稳住他,又给了他一个计划,让他做房地产,当然,这需要董守业的配合。但钱大富也提出一个条件,让杨鹰也帮他一个忙,让他安置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周嫒嫒。钱大富说,周嫒嫒是他的一个情人,但他已经有了准备
娶的未婚
,这个未婚
虽然不再年轻漂亮,却背景深厚得罪不起,不希望周嫒嫒坏了他的好事。杨鹰心领神会,当然愿意帮这个小忙,于是,便把周嫒嫒招进了他的房地产开发公司。”
“于是,你们一箭双雕的杀人灭口计就诞生了是吗?”在问这句话的时候,蓝煜星表情冷漠。他再一次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这帮人,城府实在是太深了。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算得上是机关算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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