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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同步
 夏日的天气总是反复无常的,一大早还是高挂,可中午却下起了大雨,哗啦啦的打在碧瓦、滴在荷池,洗凈那翠颜,涤凈那花香,空中雨雾弥漫,朦胧着远山近水,那宛溪湖畔的浠华宫便如那蓬莱山上的蕊珠宫,蒙而又缥缈。

 “竹坞无尘水槛清,

 相思迢递隔重城。

 秋不散霜飞晚,

 留得枯荷听雨声。”

 浠华宫中传来一声极浅的哦声,临水的窗前,惜云亭亭而立,望着雨中那似不胜瀛弱的青莲紫荷微有些感叹:“秋霜晚来,枯荷听雨,不知那种境界比之这雨中风荷如何?”

 “何必枯荷听雨,这青叶承珠,紫荷藏岂不更美。”兰息走近,与她同立窗前看着雨中满池莲花“正所谓‘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各有各的境界。”

 “这所有的美也不及久微用那污泥里的莲藕做出的‘月冷’来得美味!”

 良人相伴,雨中赏花,诗诵词,本是极其浪漫、极富诗情的事儿,却偏偏冒出这么一句大煞风景的话来。

 “唉,你什么时候能不要这么好吃?”兰息微摇首叹息,看着身旁的惜云,此时她一身紫红色绣金王袍,头戴王冠,云鬓高挽,珠钗斜簪,实是雍容至极,可偏偏说出来的话…唉!

 “不能!”惜云却答得干干脆脆“民以食为天!这世间最美的享受便是能天天吃到最美味的食物!幸好我以后每天都能吃到久微做的饭,用不着再求你这黑狐狸!”

 “落楼的主人───那样的人竟也心甘情愿沧为你的厨师?”兰息淡淡的一笑。想着当乌云江畔那让他与玉无缘齐齐赞叹的落楼,实是想不到它的主人竟是那个看似平凡至极的久微,可是那个人真的那么平凡简单吗?

 “久微…”惜云看一眼兰息,话忽然止住,眼光忽变得又亮又利。

 “他如何?”兰息看着惜云,嘴角似笑非笑的勾起,黑眸波光闪烁。

 “黑狐狸…”惜云忽然嫣然一笑,凑近他,纤手伸出,十指温柔的抚上兰息的脸,吐气如兰,神情娇柔,说出的话却略带寒意“不管你有多少手段计谋、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理由…你───都不得动他!便是我死,他也必得安然活至九十岁!明白吗?”末了十指忽地收力,一把揪住指下那张如美玉雕成的俊脸。

 “呵…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能让你对我说出此话?便是当年的燕瀛洲…”兰息的话忽然顿住,不知是因为脸皮的微痛所制还是其它原因,抬手抓住脸上那两只魔爪,将那爪下已变形的俊脸解救出来。

 “他是谁不重要,你只要记住,绝不能动他!你若…”惜云不再说话,唯有一双眼睛冷幽如深潭,一双手却静静的搁在兰息的肩上,指尖如冰。

 “他…等于玉无缘吗?”兰息依旧是笑意盈盈的,墨玉似的瞳眸如无垠的夜空,黑而深。

 “玉无缘?”惜云微微一怔,转首看向窗外,目光似穿透那蒙的雨线,穿透那茫茫空间,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半晌后她回转头,脸上有着一丝浅浅的笑,笑意如窗外飘摇的雨丝,风拂便断。

 “这天下只有一个玉无缘,而久微───他便是久微!”

 “是吗?”兰息淡淡的笑道,垂首看着眼下的这张清颜,没有丝毫脂粉的污染,长长的眉,清清的眸,玉似的肤,淡红的…那似笑非笑、似讥非讥、漫不经心的神情…双手忽一使力,那个娇躯便在怀中,长臂一伸,便整个圈住。

 “他既不是玉无缘,那我便答应你!”

 声音低低的如耳语,那温热的鼻息呼在颊边,热热的、的,心头仿被什么轻轻的抓了一下,一股异样的感觉升起,四肢不知怎的竟软软的提不起力,脸上烫烫的,极想挣脱开,却又有些不舍,似是极为舒服,却又有些不自在…看不见那张脸,也看不见那双黑眸,可是…她知道,那张俊脸就在鬓边,那双黑眸眨动之间长长睫似带起鬓边的发丝,那缕淡淡的兰香若有似无的绕在鼻尖,仿似一绳一般将两人在一起…

 怀中的娇躯从那微微僵硬慢慢变为柔软而贴近,那双纤手也不知何时绕在间,那螓首渐渐靠近…渐渐靠近…畔不由勾起一丝微笑,可那笑还未来得及展开,一个困顿不堪的哈欠声响起。

 “黑狐狸,我要睡了…啊呵…你这样抱…我是不反对这样睡…的…只是若是让…外面的人看到…你的一世…英…英名就毁了…到时看你…看你还怎么争天下!”一句话说完,脑袋也就一垂,完全的倚入兰息怀中安然睡去。

 “你…”兰息看着怀中睡去的佳人,一时之间竟是哭笑不得,她竟然在这种时候…她竟然睡着了?!

 “唉,这个女人…”兰息摇头叹息,一手揽着她,一手抚额“我怎么会…怎么会选这个女人?!”

 可惜怀中佳人却不会答他,抱起她,走近软榻,轻轻的放在榻中,取下王冠,解散长发,递过玉枕,然后退开,坐在塌边的锦凳上,看着佳人酣睡的模样。

 窗外的雨忽变小了,淅淅沥沥的轻轻落下,细雨如珠帘垂在窗口,微微的凉风轻轻吹进,送来一缕淡淡的莲香,忽然之间,竟是这般的静谧,这天地是静的,这浠华宫是静的,这听雨阁是静的,这心…竟也是静的,这样的静是从未有过的,这静谧之中还有着一种他一生从未享有的东西…这种感觉…似就这般走至尽头…似也没什么遗憾的!

 榻上的佳人忽然动了,抬手摸索着,摸到玉枕时,毫不由豫的推开,然后继续伸手摸索着…终于,摸到了一个较软的东西,当下枕于脑后,再次安心睡去。

 看着被惜云枕于脑下的手臂,看着榻中这个人,兰息忽然神思恍惚起来,伸手轻触那玉颜,轻抚那长长的柔软的青丝,任那心头的感觉泛滥着…沉淀着…微微俯身,下就是那淡红的樱,那一点点红在惑着他…

 忽然,一个巴掌拍在脑袋上,紧接着脑袋便被抓住了,耳边只听着惜云喃喃呢语:“什么东西这么圆圆的。”一双手犹是左摸右的研究着,最后似失去了兴趣,又一把推开了。

 抬手抚着已被惜云抓的发髻,兰息无声的、无奈的笑笑,取下头上的王冠,一头黑发便披散下来,将两顶王冠并排放于一处,看着…脑中忽然响起了那个声音:双王可以同步吗?

 心猛然一惊,仿如冷风拂面,神思清醒了,看着榻中的人,眸光时亮时淡、时冷时热,隐晦难测…终于,完全归于平静,漆黑的眸,淡然的容,如风过后的大海,静而深。

 手一抬,指尖在惜云间轻轻一点,十年还是让他知道一些的。

 果然,榻中人猛然一跳,一手抚在间,一双眼睛朦朦胧胧的、犹带睡意的向他看来,长发披泻了一身,身似无骨半倚榻中,那样慵懒、茫然的神态竟是妩媚至极!

 “你这只黑狐狸,干么弄醒我?”清清脆脆的声音响起,打碎了这一室的宁静,可碎得欢迎快快,如孩童玩耍时扯落的那一串珍珠。

 “你说我们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好?”兰息却是随意的笑笑。

 “啊?”惜云似有些反应不过来,睁大眼睛看着他。

 “你说我们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好?”兰息依旧不紧不慢的道。

 惜云这下终于清醒了,朦胧的双眸忽然变得幽深,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

 金线刺绣苍龙的玄王袍,披散着的漆黑长发,俊雅至极的容颜…窗外的风吹进,拂起那长长的发丝,掩住了那如夜空似的瞳眸,丝丝黑发之下,那眸光竟是离如幻…

 起身,下榻,移步,走至窗前,凉凉的雨丝被风吹拂着打在脸上,冰冰的,的,这夏日的雨天,竟是让人感到冷寒!

 “等你登基为帝时───我为后如何?”惜云的声音清晰的响起,虽是问话,那语意却是肯定的。

 “好。”片刻后,兰息的声音响起,没有犹疑,平淡如水。

 可那一声“好”道出时,两人忽然都想起了当厉城城头两人曾说过的话。

 你们风氏女子都不喜这个天下女子都梦寐以求的位置吗?要知道这可是母仪天下哦。

 我们风氏女子着凤凰的血,是自由自在的翱翔于九天之上的凤凰,何必为一男人而卑微的屈膝奴颜!

 可两人却都没有再说话。

 “你要何时出兵?”皇都武夷台上,玉无缘淡淡的问着皇朝。

 相较于丰国的风风雨雨,皇国依是高照。

 “华王的金衣大军近即可抵达,两军会合后,即可出兵!”

 望着武夷台下衣甲耀目、气势昂扬的争天大军,皇朝慨然而道,那双金眸的光芒比九天上的炽还要灼热炫目,那张俊美尊贵的脸上是意气风发的傲然。

 “听说华军领兵的是三位公子。”

 玉无缘的目光落在那因着皇朝在此而不敢妄动、站得略有些僵硬的皇雨身上,他依旧是站在三将之末,显然他很不服气,目光总是带着怒焰的瞪视着前方的秋九霜与萧雪空,时不时的嚅动着,似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看着那张显着各种情绪的年轻的脸,玉无缘不由微微一笑。

 “他们…我自有办法,倒是丰国,将来必是棘手的劲敌!”皇朝想到那两人,眉头也不由皱起。

 “丰国…兰息与惜云…”玉无缘收回目光,抬首仰望天际,眩目的光让他微微眯上眼“九天之上只存一,双王又岂能同步!”

 皇朝闻言猛然转首看向他,只见他微抬手遮住双眸,似不能承受那炽的强光。

 “他们…”

 却不待他说完,玉无缘的目光却又移向皇雨,随意的开口道:“皇雨不论文武,皆是十分出色,你有这样一个帮手,便如虎添翼。”

 “这小子在别人面前倒也算是个英才,可一到我面前…”皇朝摇摇头,弄不明白这个弟弟怎么一到他面前就变傻了、变呆了。

 “你这位兄长的光芒让他望尘莫及,他是衷心的崇拜你、敬仰你,并服从于你!”玉无缘回首看着他,那双眼睛如镜湖倒映着世间万物。

 皇朝忽然间明白了他言后之意,看着那个有时似个呆子、有时又聪明无比、可又从未违背过自己的弟弟,微微一叹:“只是可惜了…她!”

 “她嘛…兰息那样的人,是不同于你的,这世间也只有她可以站在他身边,可是…两个那样耀眼的人…”玉无缘移目看着武夷台,看着那空中招展的旗帜“这个天下…皇朝,你尽你之能去争取吧!”

 “这个天下…苍茫山顶,我必胜那一局!”皇朝仰首断然道,声音不大不小,却自有一种王者的自信与傲然。

 闻言,玉无缘无声的淡淡一笑。

 而他们身后三丈之外排立的三将,萧雪空双眸平视前方,雪似的容颜、雪似的长发,静静的矗立,若非一双眼眸会眨动,人皆要以为那是一座漂亮的雕像。

 秋九霜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抬首看着万里晴空,眸光落回前方那道仿若顶天踏地的紫身影,眉间涌起一抹豪情,手不由自主的按住间悬挂的那一簇羽箭!

 皇雨那双与皇朝略有些相似的浅褐色瞳眸无限崇拜的看着兄长,看着朗之下气如长虹的兄长,暗自敬服,王兄果是不一般!这世间还有什么人会有王兄此等仪容风范、此等雄心气概?!还有何人可与王兄一较高低?!完全没有!王兄是天下无敌的!

 “别看了,口水都了一地了!”耳边响起一个细细的声音“你就是看上一千年,上一万年的口水,也不及王的万分之一!”

 “你!你这臭女人!你…你便是追上一万年也不及人家风王的万分之一风华!”皇雨以牙还牙。虽不知那风王到底长什么样,但只要能打击身边这个嚣张的臭女了,即算是无盐女,他也要捧她!

 六月二十,风国五万风云骑抵丰国。

 六月二十二,晴。

 丰都武临台上旌旗飘扬,长长的台阶上士兵林立,长耀目。台下广场上万军列阵静候,左是身着黑色铠甲的墨羽骑,右是身着白色铠甲的风云骑,虽千万人矗立,却是鸦雀无声,一派威严肃静之气。

 今天息王、风王将于此点兵封将,并同时在此举行书约仪式!

 两国之王缔婚,这在东朝数百年来也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因此在广场的外围更是围有无数百姓,想一睹双王风采,也想亲眼见证这段百年难得一见的王室婚仪!

 “呜───呜───呜”

 三声号鸣,便见那紫服绛袍的朝臣、那铠甲银盔的将军一个个迅速登上武临台,一个个按其官职地位站好,静待双王驾至。

 “请问太音大人,此是何意?”

 肃静的武临台上忽然响起一个沉着而严谨的声音,所有人闻声看去,只见风云大将徐渊排众而出,指着武临台最高一级上的两张王椅问着丰国的太音大人。

 “此乃大王与风王王座,不知徐将军此问何意?”丰国太音大人也排众而出,似有些不明所以的反问道。

 “我只想请问大人,此两椅为何如此摆放?”徐渊依然语气平静,唯有一双眼睛却闪着光,紧紧的注视着丰国太音大人。

 原来那两张王椅虽样式、大小皆一致,但却一椅正中,另一椅略偏右下,且略向前。

 “风王与大王已有婚约,即为我国王后,臣按王与后之位摆放,请问又有何不当?”太音大人理所当然答道。

 “大人,请别忘了风王乃风国之王!便是与息王有婚,她之地位却永不会变,依然是一国之主,依与息王平起平坐!”一直站于四将最后的修久容猛然踏前一步,声音又急又快,一张脸通红,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气愤。

 “男为天,女为地,乃自古即有的礼制,风王即嫁与大王为,那自应遵夫之礼!”丰国太律大人上前道。

 “风王与息王婚礼还未举行,此行便为丰国之贵客,难道尊主贬客便是你们丰国的待客之道吗?”林玑也踏前一步道,一双眼睛紧紧盯住丰国太音大人。

 “风王女子之身…”丰国的太律开口道,但不待他说完,一个豪的声音便将他打断。

 “我们王便是女子又怎样?”程踏上前一步,那壮高大的身躯几是那太律大人的两倍,顿时让那太律大人不由自主便后退一步“她之文才武功,这世间有几个男子可比?你就是个男人,你自问及她万分之一吗?”

 “此时不是论文才武功…”丰国太音大人见太律大人似乎被程知给吓到了,马上站出来道,可也不待他说完,便又被打断了。

 “那请问太音大人,你要论什么?地位?名声?国势?军力?财力?还是论仪容风范?我们女王有哪一样不够资格与你们息王平起平坐吗?”徐渊依然不紧不慢的问道,那种冷静的语气反比厉声喝叱更让人无法招架。

 “这…”丰国太音大人不由目光瞟向身后,盼着有人来帮一把。

 奈何墨羽骑四将却是静立不动,眼角也不瞟一下,似没看到也没听到,而百官之首的寻安侯更是闭目养神,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其它的大人却似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太音大人,似不知精通礼制的他今何以会有此失仪之举。

 “几位将军。”正僵立中,任穿雨忽然站出来,彬彬有礼的向风云四将施以一礼,语气极为温和“我国太音大人此举乃按王室王、后之仪而行,唯愿风王与息王夫一体,白风、黑丰两国也因双王的结合能融为一国,不分彼此,荣辱与共,是以…”说至此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眼前矗立的四将,脸上浮起一丝极浅的笑意“因此太音大人并未能考虑到几位将军此等见外之举,定认为我丰国对风王不恭不敬,这实有伤我两国盟谊!也有伤我国臣民对风王、息王白首之约的祝愿之心!”

 “你…你…”闻言,程知不由大怒,却“你”了半天也挤不出一个字来,气得直抬手指着眼前这个清瘦的文臣模样的人,恨不能一掌将这人打趴下。给他几句话说来,无理的倒是自己这边了!

 “程知!”徐渊上前拉住程知,免得他火爆起来做出冲动之举,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似平凡无害的文臣,心中暗生警惕。

 “小人久微请教太音大人一个问题。”站在四将之后的久微忽然站出来向丰国太音大人微微躬身道。

 “不敢,请讲。”太音大人颇有得的微还一礼。

 “请问大人,东朝帝国至高之位之人是谁?”久微彬彬有礼的问道。

 “当然乃皇帝陛下!”太音大人想也不想即答道,弄不明白眼前这人怎么会问此等三岁小儿也知的问题。

 “那请问帝之下为何人?”久微继续问道。

 “自然是皇后!”太音大人答道。

 “那后之下为何人?”久微再问。

 “诸皇子、皇公主、亲王及诸侯王。”太音大人再答。

 “那再请问,昔年嫁至丰国的倚歌公主与先丰王其地位如何排?”久微面带微笑的看着太音大人道。

 “倚歌公主乃帝之皇公主,高于诸侯国之王公主,自与先王是平起平坐!”太音大人迅速答道,可一答完忽隐约觉得不妥。

 “那我想再问大人,风王与息王分别为何身份,他们与当年倚歌公主之身份有何差别?”久微看着太音大人道。

 “这…他们…”太音大人有些犹疑了。

 “太音大人乃一国掌管仪制之人,自应是最仪礼,难道竟不知风王、息王之身份地位?”久微却继续追问道。

 “风王…”太音大人抬手擦擦额上的汗珠,眼角偷瞄一眼任穿雨,却得不到任何暗示,只得一咬牙道“风王、息王同为诸侯王,乃帝、后之下、百官之上,与诸皇子、皇公主、亲王同位!”

 “哦。”久微似恍惚大悟的点点头,微微向太音大人躬身道“多谢太音大人指点。”

 然后转身看向风、丰国所有大人、将军,微微施礼道:“诸位大人,想来刚才太音大人之话也都听得清楚吧?”

 “听清楚了!”不待他人答话,程知马上高声响应。

 久微微微一笑,眸光落向任穿雨,十分斯文的开口道:“凡国之大仪,皆由一国太音大人主持,而太音大人必也是知仪制,却不知为何今竟犯此等错误?这…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是否有人故意为之,以阻双王婚仪,离间两国之情谊!”声音不大不小,不急不缓,却保证在场每一人都能听得清楚。

 “说得对!”程知又是第一个出声高赞。

 “敢问太音大人,您很不希望两王联姻吗?很不喜爱两国结盟吗?”徐渊目光视丰国太音大人。

 “不…这…当然不是!”这么一顶大帽来,太音大人岂敢接,赶忙辩白。

 正在此时,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王驾到!”

 随即号声长鸣,武临台上上下下所有人皆跪地恭,原本僵持着的诸人也慌忙垂首跪下。

 长长、高高的台阶上,仪仗、华盖之下,兰息与惜云同步而踏,一步一步走近武临台,待踏上最高层时,却发现原应分两边跪的大臣与大将却全跪在中间,便如要阻他们之路一般。

 两人相视一眼,然后立定,转身面向台下万千臣民将士:“平身!”

 两人声音清清朗朗传出,同起同落。

 “谢王!”台下臣民、将士叩首,呼声震天。

 回转身,却见这些居位最高的大臣及将军还跪于地上,不由再道:“诸位也平身!”

 丰国的大臣及将军便都起身,唯有风国的太音、太律、风云四将等依然跪于地上,不肯起来。

 兰息看一眼惜云,有些不明所以,惜云回以一个同样不明的眼神。

 “徐渊。”惜云淡淡的唤一声。

 徐渊抬首看着惜云,神情严肃“王,取婚以信,取盟以诚,何以丰国欺我?”

 惜云闻言一怔,然后目光穿过他们,落向那高阶之上的两张王椅,忽然明白了,脸上浮起一丝其意难琢的浅笑,回首看一眼兰息,话却是对徐渊说的:“徐渊,仪式将开始,你还不归位吗?”

 淡淡的话语却自带王威,风云四将等不再多话,马上起身归位。

 兰息的目光扫过左排的丰国大臣与大将,但见那些大人皆垂首避开。

 “太音大人。”兰息的声音温和无比,脸上依然有着那雍雅的浅笑。

 “臣在。”太音大人马上出列,心头略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那人之话是否可信,王真的不会责怪吗?

 “撤去一张椅。”兰息转首看着惜云“这王椅够大,我与风王同坐即可!”

 “是!”太音大人松了口气,王竟真未追究,那人所料果然不差!转身即指挥着侍者撤椅。

 台下的士兵与百姓,并不知台上有何情景,他们只是翘首等待,等待着双王的书约仪式。

 终于,太音大人的声音高高响起:“仪式开始!”

 顿时,乐声响起,雍容典雅,庄重大气,尽显王室尊贵风范,乐声中,但见宫人、内侍手捧金笔、玉书缓缓而上。

 王座前,侍者跪地捧书,宫人奉笔于顶,双王执笔,挥洒而下,白璧之上同时书下两行彤书。

 鼓乐声止,两国太音大人高昂的声音同时响起:“国裂民痛,何以为家?扫清九州,重还清宇,便是吾之婚!”

 太音大人的声音落下,武临台上、下静然,良久后,爆出雷鸣掌声。

 掌声中,双王执手起座,步下高阶,遥望台下万千将士与子民,挥手致意!

 “王万岁!愿双王白首偕老!愿两国繁荣昌盛,千秋万世!”

 当那两道身影显身台上之时,台下万千将士、举国子民皆跪地恭贺,那恭祝声、那欢呼声直达九天之上!那一刻,群情涌,热血沸腾!那一刻,两国百姓、将士对两王此等先国后家之壮举衷心敬服!那一刻,所有人皆愿为这样的王而慨赴刀山火海!

 所有的人都看不到,风王那优雅矜持的微笑中的那一丝讽,息王雍容淡定的浅笑中的那一丝冷,执手而起之时,两人眸光相会,那一刻,彼此的手心竟是那样的冷!冷如九之冰!

 “王万岁!王万岁!”

 山呼臣拜不止,只是…这直震九天的欢呼…是为谁?!

 两国的大臣、大将却是神情各异,有着为双王联姻、两国结盟而真心开怀的,有着眉头深锁、隐有忧心的,有着神色淡然眸中了然的,有着浅笑盈盈心思不的…

 “你到底在搞什么?”墨羽四将之首的乔谨目不斜视的注视着前方,那低低的声音只有身边的四人可闻。

 “是啊,哥哥,你这什么意思?”任穿云也转头问向哥哥。

 “我…不过是想让王认清一件事而已。”任穿雨微微的笑着,眸中闪着算计的芒。

 乔谨闻言看他一眼,然后淡淡的道:“不要搬石砸脚!”那话中含着淡淡的警告。

 “认清什么?”任穿云却问道。

 “岂会,我所想要的已达到。”任穿雨看一眼乔谨淡笑道,转首拍拍弟弟的头“你就不必知道了。”话落时,一道目光来,竟利如冰剑,令他心神一凛,回头看去,那剑光已逝,看到的只是一张平凡的脸,一双看似平和却又隐透灵气的眼眸。

 而在前方,双王即将开始封将点兵仪式,那又是一个令两国臣民热血沸腾的仪式!

 纸是玉帛雪片,笔是紫竹长毫,墨是染雪微熏。

 挽袖提笔,淡淡的几描,轻轻的几划,浅浅的几涂,微微的几抹,行云水,挥洒自如,片刻间,一个着短服劲装的男子便跃然纸上,悬长剑,身如劲竹,英姿高岸,实是世间少有,却───唯少一双俊目!

 那紫竹长毫停顿片刻后,终于又落回纸上,细细的、一丝不苟的勾出一双眼睛…那双‮夜午‬梦回时总让她心痛如绞的眼睛!

 “夕儿,不要画这样的眼睛。”一抹夹着叹息的低音在身后响起,然后一只瘦长的略有薄茧的手捉住了那管紫竹长毫。

 沉默的伸出左手,拨开那捉笔的手,右手紧紧的握住紫竹长毫,然后略略放松,笔尖毅然点上那双俊目,点出那一点浅黑瞳仁!

 收笔的那一剎那,那双眼睛便似活了一般,盈盈语的看着前方的人。

 “夕儿,你何苦呢?”久微深深的叹息着。

 “他是我亲手杀的。”惜云紧紧的握住手中笔,声音却是极其的轻浅,如风中丝絮,缥缈而轻忽,却又极其的清晰,一字一字的慢慢道出“瀛洲是我亲手杀的!他…他的眼睛…他的眼神…我永远记得的!”

 久微看着画中的人,看着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似是无限的解又似无限遗憾,似是无限的欣慰又似是无限的凄然…那么的矛盾苦楚却又那么的依恋欣的看着…看着眼前的人!

 “夕儿,忘记罢。”久微有些无力叹息,伸手轻环惜云双肩“背负着这双眼睛,你如何前行?!”

 “我不会忘记的。”惜云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盯着画中那双仿道尽千万语的眼睛“只不过…有些东西是必须舍弃的!”话落之时,那笔也毫不由豫的落回笔架。

 回头看着久微,也看进他眼中的那抹忧心,微微一笑,抬手抹开他蹙在一起的长眉“久微,这样的表情真不适合你。”

 久微闻言轻轻一笑,笑开的那一剎那,所有的忧心轻愁便全褪去,依旧是那张平凡而隐透灵气的脸,依然是那不大却似能窥透天地奥秘的双眸。

 惜云看着他的笑,也浅浅的回以一笑,转首回眸,抬手取过搁在画旁的半块青铜面具,轻轻抚过那道裂缘,抚过残留着至今未曾拭去的血迹…眸光从画上移至面具上,从面具上移至画上,又从画上移向窗外,然后散落得很远,散得漫无边际,远得即算就在身边也无法窥知她所思所想!

 终于,惜云放开手中面具,然后卷起桌上墨已干透的画像,以一白绫封系,连同面具锁入一个檀木盒中。

 “久微,你说双王可以同步吗?”落锁的那一刻,惜云的声音同时响起,那样的轻淡,仿佛只是随口的问话。

 “不知道。”片刻后,久微才答道,声音十分的轻缓。

 “呵…”惜云轻轻一笑,回首看着久微“我知道。”

 那声音清冷而自律,神情淡定从容,眸光平缓无波…这样冷静无绪的惜云是久微首次见到的。这一刻,久微却是真真切切的明白了,那个檀木盒中锁起的不只是燕瀛洲的画像与面具,一同锁起的还有某些东西!自这一刻起,世间真的只有风国女王───惜云!

 “久微,你不用担心的。”惜云微笑着,笑得云淡风轻,不带烦忧“不管前路如何,我风惜云───凤王的后代───又岂会畏缩?!”

 久微静静的看着她,久久的,那张平凡的脸上渐渐的产生变化,以往的散漫似在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种执着,似是坚定了心中某种信念,那双眼眸中是人的灵气与智慧!

 “夕儿,不论哪里,我都会陪你!”

 “嗯。”惜云微笑点头。伸手将搁在案上一长约三尺的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柄宝剑,拾剑于手,轻抚剑环“始帝当年赐予七将每一人柄宝剑,这便是赐予先祖凤王的凤痕剑!”

 “如画江山,狼烟失。金戈铁马,争主沉浮…”惜云慢慢的着,一节一节的出宝剑“倚天万里需长剑,中宵舞,誓补天!”

 “天”字出时,剑光闪烁,如冷虹飞出,剑气森森,如寒潭水浸,一瞬间,久微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

 青色的剑鞘上雕有一只展翅凤凰,凤凰的双目各嵌一颗红宝石,如一只噬血的凤凰,睨视着世间万物。剑身若一泓秋水,中间却隐透一丝细细的红线,挥动之间,清光凌凌中红芒点点。

 “本来我不打算用凤痕剑的,但是…”惜云手持宝剑,指尖一弹,剑身发出沉沉的啸“金戈铁马中,凤王的后代,当用凤痕剑!”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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