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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高人洞仙
 乌云蔽

 虽是白天,却大地一片无光。

 这是一处烟云氤氲的茫茫山野。

 在高可天的独秀峰下,正奔驰着两条人影。

 那两条人影,奔行之速,有如两道轻烟,直到他们在距峰巅不远处的一棵虬松下停住脚步。

 同时也看清那男的身上还背负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

 这一男一女,年纪都在三十左右,女的年纪可能还要更轻一些。

 他们虽然风尘仆仆,一望便知是经过长期跋涉奔波,却仍掩不住两人的不凡神采。

 男的丰神俊逸,秀英拔,女的仙资玉质,仪态万千,恰似一对神仙眷侣。

 已被放在地上的孩童.更是秀朗如玉、神采夺人。

 那男的望了女的一眼道:“秘图上的位置,大约就在此处,把飞儿放在这里.我们就可以动身了。”

 女的向四下打量了许久,道:“事关重大,千万失误不得,你可仔细看清楚了?”

 男的语气颇为肯定的道:“不会错,这里我曾来过多次,怎会弄不清位置。”

 女的霎时神色凝重,大有生离死别之慨,轻轻拍了拍那孩童肩膀,语调凄凉的道:“飞儿,我们就把你留在这里了,不必害怕,不久之后,自会有人接你!”

 她说着.终于忍不住泪水由凤眸中夺眶而出。

 男的长长吁了一口气道:“既然咱们和他终须一别,伤心又有何用!”

 接着也抬手拍拍那叫飞儿的孩童肩膀道;“飞儿,我们走了!”

 飞儿看来十分坚强,但还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声来道:“爹!娘!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呢?”

 那男的神色充满无奈与感慨,强忍着悲凄,但还是挤出一丝笑容道:“好孩子,只管耐心的等着,我们很快就会回来接你!”

 他边说边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黄绢布包道:“这样东西,要好好保管珍藏着,不可让任何人打开看。”

 飞儿啊了一声道:“爹,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那男的道:“是我跟你娘将来和你联络的暗记和信物。”

 飞儿茫然把那小小黄绢包裹揣入怀中,双目光,紧盯着那男的和女的道;“爹!娘!你们真的这就要走么?”

 那男的苦笑道:“我和你娘要去办一件大事,当然是真的要走。”

 “为什么不把孩儿一起带着了”

 “我和你娘不是早对你说了么,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带着你反而更加危险!”

 “孩儿不怕!”

 女的接口道:“飞儿,你虽然不怕,可是我们怕,我们不能让你也跟着白白牺牲。”

 飞儿立刻感到一阵生离死别的刺痛,激动无比的正要上前扯住那女的衣襟,那男的已飘身而去,一面回头叫道:“快走!”

 女的也随即纵身离去。

 在这霎那,飞儿已怔住了。

 他呆呆的站在原地,脑子里除了怅惘、无依,几乎是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当飞儿由怅惘失中清醒过来时,那两条人影,早已在茫茫山野中消失无踪。

 他谨记父母叮咛,必须在虬松下静静等候,等候那来接自己的人。

 他根本弄不清来接他的人是什么身份来历,连对方姓什么叫什么以及多大年纪长的什么模样,也一概不知。

 他脚下正是独秀峰的峰巅略下方,俯身向下望去,山势峭拔如削,自己站立的位置,称得上是惊险万状.一不小心,很可能就会跌下万丈深谷。

 但他并不过份惊恐。

 因他自四五岁起,便随父母习艺,五六年下来,武功已足可与一高手相比,只是他从未与人动手过招,自己并不清楚而已,

 否则,他的父母怎会把一个年仅十岁左右的孩子,抛在山野间不顾呢。

 大约顿饭工夫过去,他已等得有些心焦难安。

 就在这时,身后不远处发出了脚步声。

 急急转身望去,只见来人是个身穿蓝色褂十**岁的少年。

 这少年虽然衣饰不甚讲究,但却猿臂峰、眉清目秀,看来十分英俊而又机伶。

 飞儿立时心里有了数,这少年决不是附近农家子弟,一定也身负上乘武功,否则岂能来到独秀峰巅?

 如此看来,这少年一定是来接自己的人了。

 他顿感一阵兴奋,毫不犹豫的上前去,抱拳一礼道:“这位大哥可是来接我的么?”

 那少年愣了一愣道:“小兄弟,你说什么?”

 飞儿只道对方没听清楚,连忙又拱了拱手,再道:“我在这里等一个人来接,请问大哥是不是来接我的那人?”

 那少年脸上先是一片惊愕之,接着摇摇头道:“我怎会是来接你的人,小兄弟一定认错人了!”

 飞儿立时由满怀希望变为失望,转了转眼珠道:“大哥既然不是来接我的,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

 那少年道:“我刚才在山看到有个人站在这里,觉得很奇怪,所以才上来看看,想不到是你,小兄弟,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飞儿两眼霎霎地反问道:“难道这里不能来?”

 那少年道:“不是不能来,而是一般人不可能攀登到这样陡峭的山巅,尤其小兄弟只是一个孩子,你究竟是怎样爬上来的?”

 飞儿不愿说出真情,微微一顿道:“我小时候爬山爬惯了,这座山还难不倒我。”

 那少年带些吃惊模样道:“你能爬上独秀峰,在习武的人来说,也算得一轻功了!”

 飞儿摇摇头道:“我不懂什么轻功不轻功,我只是爬上来等一个人来接我。”

 “是谁要你爬到这里来等人呢?”

 “我爹和我娘。”

 “他们呢?”

 “到别处去办事了。”

 “如果你在这里等不到人来接,天黑了以后怎么办?”

 “不会的,一定有人来接我,我爹娘怎会骗我!”

 那少年望望天色道:“再过一个时辰,天就黑了,你一个小孩子独自在这么高的荒山上,不是闹着玩的,如果你愿意,不妨跟我走,等过了今晚再说。”

 飞儿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动了一阵道:“大哥的家就在附近么?”

 那少年点点头道:“就在山里,离这里不过一两里路。”

 飞儿有些心动,真想跟着他走。

 但再一想自己是在这里等人的,若自己一走,万一有人来接,岂不错失机会,那样一来,以后又如何和父母联络?

 想到这里.他摇摇手道:“不行,我不能跟着你去,你若有事,只管自己走吧!”

 那少年虽然难免为飞儿担心,却也不能勉强,只好转身而去。

 虬松下又剩下飞儿一个人。

 他耐心的等着。

 起初,他似是颇有信心一定会有人来接,但时间在不知不觉间过去,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空山寂寂,除了感到阵阵凉意,似乎也增添了几分恐怖。

 这时他才感到已是饥肠辘辘。

 他不怨为什么到这时还无人来接,只悔方才为什么不随那少年到山暂住一宵再说。

 现在呢,暮色苍茫,又到哪里去找栖身之处呢?

 山上越来越冷,他预料来接的人不可能来了,趁天色尚未全暗,必须这就下山,那少年既然住在山,天晚必有灯光出,也许不难找到。

 刚要下山,只见一条人影.疾奔而来,正是先前来过的那位少年。

 他不觉喜出望外。

 那少年很快便来到跟前,十分关切的问道:“小兄弟,要到哪里去?”

 飞儿道:“我正要去找大哥。”

 那少年道:“我也正是来接你的。”

 飞儿“哦”了一声道:“莫非大哥就是来接我的那人?”

 那少年摇头道:“我只是奉命来接你暂时到山下住一晚的。”

 “大哥是奉谁之命?”

 “家师?”

 “还没请问大哥上姓高名?”

 “我叫袁小鹤。”

 “原来是袁大哥,再请问令师是什么人?”

 “家师姓庐名云,人称圣手书生,当年在武林中大名鼎鼎,不过近十年来,他老人家已很少再在外面走动,几乎完全过着隐居生活,以小兄弟这种年纪,不可能听到过他。”

 飞儿虽然父母也是武林中人,但却的确没听说过庐云这个名字。

 袁小鹤又道:“山路险峻,小兄弟要不要我帮忙背你一程?”

 飞儿道:“多谢了,我先前对大哥说过,自小爬山爬惯了,这种山路,还难不倒我。”

 袁小鹤从和飞儿一见面起,就觉得他像个大人。不论谈吐和举止,都超过他的年龄很多,因之,也并不勉强,决定任由他自己走路。

 不过,他走在前面,还是不得不放缓脚步,以免飞儿跟不上。

 其实,他哪里知道,飞儿的轻功,决不在他之下。

 到达山,天色已晚,但仍能看清袁小鹤师徒所住之处,是个三合院的茅舍,外面围着一道比人还高的竹篱。

 进入篱门,只有东边厢房里出灯光。

 袁小鹤向东厢一指道:“我就住在那里,小兄弟今晚就住西厢吧!”

 进入西厢,袁小鹤点上灯,只见室内尘丝不染,上被褥俱全。

 袁小鹤师徒对陌生人如此热情招待,飞儿自是感激万分,何况他又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飞儿带着感激的语气道:“袁大哥,你去睡吧,不必再招待我了!”

 袁小鹤道:“你还没吃饭,一定饿了,厨房里有现成的饭菜,我去热一热替你送来。”

 他去后不久,就端着一盘热腾腾的饭菜进来,放在桌上道:“趁热吃,吃了就睡觉!”

 飞儿根本顾不得客气,狼虎咽的吃过之后道:“袁大哥,小弟现在该去拜见令师了。”

 他虽然小小年纪,却颇知礼貌。

 袁小鹤道“不必,家师已经睡着,等明天一早,我再带你去见他。”

 彼此又谈了几句,袁小鹤便告辞而去。

 室内只剩下飞儿一个人,他思念父母,又担心来接他的人找不到他,躺上后,根本无法入睡。

 没奈何,干脆起身下,就在室内悄悄地练起功夫来。

 他自幼随父母习艺,已经尽得父母真传,只是因年岁太小,内力不足,无法尽情发挥而已。若以他目前所习得的武功招式,等长大后,不必再行拜师,已足可跻身绝顶高手之林。

 足足练了一个时辰以上,已是满身大汗,他才渐感疲惫,不不得不上休息。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他明白,住在别人家里,天一亮就必须起

 刚披衣下,袁小鹤便把早餐送来。

 如此热情招待,当真让他过意不去。

 袁小鹤眼看他吃完早餐后道:“小兄弟,不是要见家师么?这就随我来吧!”

 飞儿整了整衣冠,立即随袁小鹤来到正屋。

 只见一个年在四旬开外,留着五绺长髯、眉清目朗,温文尔雅,身穿藏青色长袍的中年人,正坐在一张木椅上,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在观看。

 飞儿只觉这人虽是眉清目朗,但却面色苍白,神采中更隐泛着一股悒郁之气,像是不甚开心的模样。

 于是他紧行几步.恭恭敬敬的上前深思一礼道:“晚辈飞儿拜见庐前辈!”

 这句话出自一个十岁孩子门中,似乎格外引人注意。

 圣手书生庐云将书抛向茶几,双目神光炯炯,凝注在飞儿脸上,好一阵,才缓缓问道:“听小鹤说,你是在独秀峰上等一个来接,这人是谁呢?”

 飞儿歉然道:“晚辈只是听家父母说有人来接,并不清楚这人是谁?”

 庐云不动声,再问道:“令尊令堂哪里去了?”

 飞儿道:“家父家母要去办一件大事,他们把晚辈留在独秀峰上一棵大松树下就走了。”

 庐云对飞儿的回答?似是颇为留意,双目中异采忽现道:“令尊令堂去办的是什么大事?”

 飞儿摇了摇头。

 庐云紧跟着再问:“你是真的不知道?”

 飞儿点了点头。

 庐云大大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令尊令堂做事怎可如此轻率,竞把像你这样大的—个孩子独自留在独秀峰上,实在不该!”

 他顿了—顿,再道:“令尊令堂的名讳怎样称呼?”

 岂知这—问,飞儿竟然久久答不上来。

 这情景不但使得庐云大感诧异,连站在一旁的袁小鹤也有些透着奇怪。

 袁小鹤忍不住口道:“小兄弟,家师问你的话,为什么不回答?”

 飞儿望了庐云一眼,终于嗫嗫着道:“前辈请相信晚辈的话,晚辈直到现在.并不清楚家父母姓什么,叫什么。”

 庐云顿感一怔,多时,才又问道:“那么你姓什么?”

 飞儿窘得低下了头:“晚辈既不清楚家父姓什么,当然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这回答简直令庐云有些啼笑皆非,他长长吁了一口气道:“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样的事,那么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飞儿道:“晚辈只想今天再到独秀峰等人来接。”

 “如果对方再下来接呢?”

 “晚辈决定一连等上三天。”

 “如果三天之内,仍然无人来接呢?”

 飞儿被问得答不卜话。

 事实上一个十岁的孩子,心意能如此坚定,已经很难得了。

 庐云的视线紧盯着飞儿,只觉得这孩子骨奇神清,称得上是一块浑金璞玉,若能好好加以调教,必可成为文武全才。

 于是,他从木椅上站起身来,拍拍飞儿肩膀道:“孩子,用不着发愁,我就让你在独秀峰上等三天,若三天内无人来接,你就留在我这里,愿不愿意,只管实说!”

 飞儿那有不愿意的道理,连忙双膝跪地道:“多谢前辈厚恩!”

 庐云望向袁小鹤道:“带他到独秀峰去!”

 飞儿起身道:“不必麻烦袁大哥了,晚辈自己能找到那地方。”

 他说着,拜别庐云,随即上山而去。

 到了峰巅下方那棵虬松处,四顾茫茫,峰峦相接,根本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这也难怪,在这种地方,既不可能有农田,也不可能有果园,普通人可望而不可及,怎会有人上来呢。

 不过他还是耐心等待着。

 时间在等人时显得特别长,看看到了中午,腹内又开始饥饿。

 好在这时袁小鹤已把午餐送来。

 饭后,等到天色将晚,依然无人来接。

 他只好再回到茅舍过夜。

 第二天和第三天,他不愿再麻烦袁小鹤到山上送饭,便自行带了干粮上山。

 到第三天下午仍无人来接,他已开始失去希望。

 不过他却在一块平滑的大青石上留下一句话,刻了这样的几个字:“飞儿在山茅屋里”

 有了这几个字,总算稍稍放心。

 回到山茅屋,天色已晚。

 进入篱门,只见庐云正在篱内院子里背手而立,袁小鹤随侍在侧。

 现在,庐云和袁小鹤就是他的亲人了,今后他必须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至于这段相处的时间有多久,谁也无法预料。

 不等他上前见礼,庐云便转过身来道:“飞儿,随我到里面来!”

 飞儿不知要发生什么事,只有怔怔地跟着进入正屋。

 庐云坐下道:“看样子不可能有人来接你了,你是否决定就留在这里?”

 飞儿肃容道;“茫茫天涯,举目无亲,晚辈当然愿意留在这里。”

 庐云沉了一阵道:“你至今连姓什么都不知道,是否想到该有一个正式的姓名呢?”

 飞儿对庐云,一见就感仰慕,他顿了一顿道:“如果前辈肯收飞儿为义子,我就暂时姓庐吧!”

 庐云捋了捋五绺长须,摇摇头道:“那倒不必,如果你愿意,就由我暂时为你决定一个姓,等将来和令尊相见后,再认姓归宗。”

 “不知前辈为晚辈取的什么姓?”

 “你叫飞儿,名字不妨就叫小飞,用不着改了,至于姓什么,在中国以飞为名的人很多,我想就在这些名人当中取一个姓。”

 “前辈请说!”

 “在前人中以飞为名字,最有名的便是张飞和岳飞,他们不但是名将,而且是盖世忠良…”

 忽听袁小鹤嘴道:“这样说小兄弟就叫张小飞吧!”

 庐云瞪了袁小鹤一眼道:“你懂什么?的什么嘴?”

 袁小鹤立刻俯首躬身,不敢吭声。

 庐云接着说道:“看你的模样,眉清目秀,英气,在想象中,倒有些近似岳飞之后,就叫岳小飞如何?”

 飞儿早就听说过岳飞的故事,对这位忠报国的一代忠良最崇拜,听庐云为自己取名岳小飞,当然最高兴不过,连忙又拜倒在地道:“晚辈多谢前辈赐姓命名!”

 庐云抬手扶起岳小飞道:“想来令尊令堂,必是武林中人,从明天起,你就在这里,一边读书,一边习武,不出三年,我定会让你出人头地!”

 站在一旁的袁小鹤,忍不住又叫道:“小飞,还不快快叩谢师父!”

 岂知庐云顿现面色凝重,急急伸手一拦道;“我已立誓今生不再收徒,我虽然答应教你文事武功,但却决不做你的师父!”

 岳小飞见庐云语气坚定而又郑重,只好叫了一声“庐伯伯”不敢硬行认师。

 他之所以改口对庐云以伯伯相称,当然是觉得这样比较亲切。

 原来庐云方才说不出三年,便能把岳小飞调教得出人头地,是有根据的,他打和岳小飞一见面起,便觉出这孩子骨奇神清,是块练武的难得之才,尤其智慧高人一等,超过他的年龄甚多。

 因之,当前三天岳小飞每次施展轻功攀登独秀峰时,他都在背后细心观察,已知他不但早有武功根基,而且目前就足可以跻身一高手之林,若再加以调教,当然就事半功倍了。

 岳小飞开始随圣手书生修文习武,他的发愤用功程度,连庐云也为之惊佩不已。

 庐云所以能被武林中人称为圣手书生,当然除了武功高绝之外,在文事方面,也是博学多才,琴、棋、书、画,可谓无一不。像这样文武兼资的高人,在武林中称得上是百年难见。

 但有谁知道,近十年来,他却一直在含垢忍辱、悒郁难伸的状态中过着痛苦不堪的隐居生活。

 大约三个月后,一天晚餐刚过,岳小飞正在室内独坐沉思,袁小鹤忽然闯了进来。

 袁小鹤这三个月来,已和岳小飞亲若兄弟,他闯进出岳小飞室内本来是常事,但今晚却显得神色大大不同。

 “袁大哥有事么?”

 袁小鹤不答反问:“小飞,你想不想念你的父母?想不想知道你的身世?”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似乎把岳小飞愣住了。

 为人子哪有不思念父母亲的,这几个月来,虽然庐云和袁小鹤待他亲若父兄,让他过得很快乐,但每一思及父母,他仍难免暗地落泪,尤其夜深人静独处室内,更是经常以泪洗面。

 如今袁小鹤这没头没脑的话,他真的不知是惊是喜。

 “袁大哥,莫非庐伯伯已经有了我爹娘的消息?”

 袁小鹤摇头道:“师父根本不知道令尊令堂是准,怎会有什么消息?”

 岳小飞越发摸不着头脑:“那么你刚才的话?…”

 袁小鹤道:“我是说师父要带你去见一个人,这人必定知道令尊令堂是谁,知道了令尊令堂是谁,你的身世,不是自然就明白了吗?”

 岳小飞急急问道;“这人是谁?”

 “仙!”

 岳小飞又是一愣:“什么叫仙?”

 “仙就是住在山的神仙。”

 岳小飞越发被弄糊涂了:“人世间真的有神仙?”

 “他是不是真神仙,我也不知道,不过人家都这样叫他。”

 “他有名有姓没有?”

 “这人论年纪是七老八十了,更有人说他可能已是上百高龄,但至今却都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

 “他又怎能认识家父家母呢?”

 “如果见了令尊令堂,他也许认识。”

 袁小鹤的话,简直令人莫测高深。

 岳小飞正要问,袁小鹤再道:“你问我,我也说不清楚,我不打搅了,好好睡一觉,也许明天师父就会带你去见仙,到了时间,你就一切都明白了。”

 这一夜?岳小正反而没得好睡。

 不难想象,他是被袁小鹤的话,弄得心里七上八下。

 但不管如何,在他来说,总是有了一份希望。

 次早餐后,庐云果然对他道:“小飞,今天不必读书练功了,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岳小飞道;“是不是去见仙?”

 “你怎么知道?”

 “是袁大哥昨晚告诉我的。”

 “他提前告诉了你也好。”

 “可是我并不清楚仙怎能知道我的父母是谁?”

 “很难说,我想他至少有七八成把握,现在就动身吧!”

 袁小鹤随即带上今天一早就准备好的干粮。

 庐云本来准备要袁小鹤负责看家,但不住袁小鹤苦苦衷求,只好也带他同行。

 路上,岳小飞不敢向庐云多问,只好问袁小鹤道:“袁大哥,有多远的路?”

 袁小鹤道:“大约天晚可以赶到。”

 “为什么要带干粮呢,难道连荒村野店也没有?”

 “这一路全是山路,根本看不到人类,不带干粮怎么成?”

 岳小飞不再多问。

 中午,三人就在山野间吃了一餐干粮,然后继续赶路。

 一路之上,果如袁小鹤所言,过一山,又一岭,层峦叠嶂,无涯无尽,若不是庐云在前带路,连曾经走过此路的袁小鹤都摸不清方向。

 看看天色将晚,岳小飞忍不住问:“袁大哥,还有多远?”

 袁小鹤漫声应道:“大概就快到了。”

 显然,袁小鹤也真的晕头转向。

 直到庐云在一处山壁前停下,袁小鹤才惊喜的望了岳小飞一眼道:“到了,就在这里。”

 岳小飞游目四顾,却并未发现任何口。

 但他却不便发问,以免被人认为少见多怪。

 只见庐云抬手在石壁上接连敲了三下。

 很快便隐隐听到由山壁内传来脚步声。

 声音居然由山壁内传出,这在岳小飞来说,怎能不感到惊奇。

 但他还是不便多问。

 脚步声越来越近,而且听来步履十分轻快。

 接着,一阵轧轧之声过后,那石壁居然裂开一个门。门中出现了一个头扎双辫的青衣童子。

 青衣童子定了定神,立刻叫道:“原来是庐大侠,您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庐云笑道;“我到这里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老仙翁在府么?”

 青衣童子边闪身肃客边道:“您老人家什么时候来时见他不在中过?”

 庐云道:“他在里就好。”

 说着,迳自进当先带头前进。

 岳小飞随身在后。

 道内并无***,连白天都隐暗如漆,此刻天色已晚,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这条地道当真深邃,直到进了十余丈,仍然未到尽头。

 岳小飞不难想到,这条地道如果由人工开凿,也算得上是项浩大工程了。

 岂知又前进了十几丈,还是未到尽头。

 估计着怕只是已进入了山腹地底。

 岳小飞虽不能看清内情景,却感觉得出地道内十分宽阔,即便三四人并肩而行,也毫无阻碍。

 不久之后,总算到了尽头,但庐云却又左转前行。

 原来并非尽头,而是折转了一个方向。

 在感觉上又是很久很久,才进入了一间巨大石室。

 庐云停下脚步道:“青儿,为什么不点上灯呢?”

 青衣童子道:“老爷子不准,点上灯会影响他老人家的清修。”

 青衣童子说是这样说,但因庐云是老爷子的客,犹豫了半晌,还是主动把灯点上了。

 灯一亮,照见这石室的确很大,足有七八丈方圆。

 石室内桌椅俱全,茶几上还摆着现成的茶壶茶碗。

 青衣童子为客人各倒了一碗茶,然后站在一旁,并来开口说什么。

 看不见仙,岳小飞当然有些纳闷。

 好在他很快便发现石壁上有好几处可以开启的门,不消说,门内另有石室,仙一定在其中一间石室里。

 庐云喝了口茶,轻声问道;“老仙翁是在里面打坐?还是睡着了?”

 不等青衣童子答话,便由一间虚掩的门内传出了话声。

 其实这声音不足说活,而是在唱着一首诗:

 “中难见

 昼夜皆一般。

 不论坐与卧.

 同样是神仙。”

 这首诗信口来,很有点像当年刘备三顾茅庐时诸葛亮在草室睡卧方起所的诗句,而他这诗开头和最后两个字恰好是“仙”等于表明了身份,也可知他已听到了有人来访。

 庐云连忙站起身来,高声叫道:“老仙翁,晚辈庐云不揣冒昧,打搅您的清修了!”

 门内又传出仙的声音道;“听声音你们来的好像不只一个,另外俩人是谁呢?”

 庐云轻咳了一声道:“他们都是晚辈的晚辈,算不得客人。”

 仙道:“那就请你们等—等,老朽还有道功课没有作完。”

 大石内开始沉寂.似于谁都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足足盏茶工夫过去,依然不见仙出来。

 岳小飞实在不住好奇,便轻轻走到那半掩门的口外。

 里面内虽未点灯,但因有外面灯光进,再加他目力异于常人,触目之下,使他险些惊呼出声。

 只见里面竟是停放着一口巨大的棺材。

 那棺材因为底部已经垫起,虽然棺盖打开,岳小飞却无法看到里面的一切。

 谁知在这时,突见棺内冒着一个直躺着的人来。

 一个人居然能由棺内像僵尸般平升而起,这份功力,真够得上是神仙了。岳小飞如果不是已知是仙,定会以为是尸变或妖魔出现。

 他来不及再看仙如何落地,连忙快步走回原处,在庐云身旁坐下。

 又过了半晌,终于由门内无声无息的走出一个人来。

 只见这人头大如斗,满头白发,直垂双肩,连面孔也掩去一大半,加上两道白眉也长有数寸,让人越发看不清他的面貌,当然,更看不出他究竟有多大年纪。

 至于他的身上,则是一袭宽大的黑袍,系着黄丝缕,脚下穿一双多耳麻鞋。

 这模样简直像是无常鬼出现,若不知道他是仙,相信任何人见了也会有骨悚然之感。

 在这刹那,庐云立刻站身而起,显出一副毕恭毕敬神态。

 岳小飞和袁小鹤,也都紧随着站起身来。

 仙脚下无声无息,他缓缓走出几步,在一张石椅上坐下。

 庐云连忙再上前见礼。

 仙摸了摸嘴巴道:“原来你带来的是两个小子,一个是你徒弟,我见过。另一个好像是资质很是不错,是谁家的孩子?”

 在这刹那,岳小飞只感到这怪老人的浓眉下和发隙间,似是出两道冷电,直能看穿自己的心肺一般。

 庐云重新落座,欠身道:“晚辈正是为这孩子来拜见老仙翁的。”

 仙“嗯”了声道:“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这孩子不知道他的父母是准,晚辈想求老仙翁替他指引一下。”

 “岂有此理,为人在世,哪有连父母都不知道是谁的,除非生下来便被父母抛弃。”

 “不,这孩子和他的父母分别才不过几个月。”

 “这孩子多大了?”

 “十岁。”

 “岂有此理,我看这孩子绝顶聪明,决不会是个傻瓜。”

 庐云随即把其中原因说了一遍,最后又道:“可是这孩子的父母,必定也是武林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如果老仙翁能施法让他们现出身形,也许能认识。”

 仙沉了许久道;“这孩子为什么不问他的父母?”

 不等庐云问答,岳小飞便抢着躬身一礼道:“不是晚辈没问过家父母,而是家父母不肯讲。”

 仙道:“难道从你记事起,就没人到府上拜访你的父母?你尽可问问别人。”

 岳小飞道:“再晚和父母家住深山,四无人烟,在记忆中虽然有人到舍下去过,但家父母却都不肯让再晚和客人相见。”

 仙摇了摇头道:“真是怪事!怪事!简直怪得离谱!”

 他说完话,又开始沉寂。

 许久,才又接道:“纵然我施法让他的父母现出形相,恐怕也无济于事。”

 庐云躬身道;“老仙翁此话怎讲?”

 仙道:“老朽数十年不曾离开府,当然没见过他的父母,你庐老弟近十年来也甚少再在外面行走,难道就会认识?”

 “只要老仙翁能施法出形相,晚辈也许认识。”

 “既然庐老弟非要老朽施法不可,老朽就勉强试试看!”

 他说着转向岳小飞:“把令尊令堂的身材形貌以及在独秀峰时的穿着仔细告诉老朽!”

 岳小飞弄不清仙究竟要如何施法,虽内心既惊愕又纳闷,还是依言详细描述了一遍。

 仙点了点头,立即吩咐青衣童子:“把***熄去!”

 ***一熄,偌大的一间石室,顿时像黑漆般昏暗。

 这时,可能只有庐云和青衣童子心里有数,岳小飞和袁小鹤则有如坠入五里雾中,根本不知道下一步会有什么发展。

 说也奇怪,就在不久之后,突然有一道光柱,向了对面的石壁。

 那光柱照的范围,起初很小.只有茶杯口般大,但却越扩越大,最后足有大型磨盘般大。

 接着,光影中显示出一座山峰,赫然是独秀峰的形相。

 那山峰渐渐缩小远去,继之出现了一棵虬松。

 现在.画面上只剩下虬松周近的范围。

 此刻的岳小飞,简直连大气也不敢,几乎要被迫闭住呼吸,世上居然有如此神奇莫测的事情,因为这景象完全和实际一般无二,怎不令他瞠目结舌。

 蓦地,虬松下现了三个人影,其中两人正是他的父母,另一个是岳小飞自己。

 这三人不但形貌真,连衣饰也相当时半点不差。

 尤其令人骇异的,是三人的动作表情,也完全是当时的情形,只是听不见说话的声音而已。

 众人在出神之际,忽地光一敛,室内又恢复了如漆般昏暗。

 只听仙道:“把灯再点起来!”

 青衣童子点上灯。

 众人情不自像大梦初醒般望向仙。

 只见仙身子微微抖动,垂在面部的白发和白眉上,也闪烁动着不少水珠,显然那是滴下的汗水,同时也可知道人这一施法,耗去了不少功力。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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