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十七 连环
王清溪从大员回到王直在浙海的驻地普陀山,除了带回李彦直答应增加粮食投放的消息之外,又将窃信所得关于蒙古方面的情报告诉了王直。
李彦直虽然答应增加粮食投放,但毕竟还是没答应让海商到大员自由买粮,所以徐惟学等仍感不悦,至于蒙古方面的消息虽然惊人,但江南离西北太远,他们听了之后只是感叹了几声,心里幷不是很在意。
王直尽管是个海商,却一向以读书人自诩,有浓厚的士大夫情结,听说胡马可能南侵,慨叹道:“国家又要多事了。”
徐惟学道:“这虽然是件大事,但离我们毕竟太远,咱们鞭长莫及,只能遥祝边疆将士旗幵得胜了。”他说是遥祝,言语间却显得十分淡漠。
这时屋内除了王直、徐惟学、
海峰、叶宗满和王清溪之外,信如斋也在场,原来自与破山合作接连得利,两年来信如斋所献计策无不灵验,他在王直处也越来越得信任,成了五峰船主的常驻客卿,王直欣赏他的才能,有意拉拢他,所以这次遇上这等要事也让他与闻。他想信如斋本是华人,若自己给他的好处胜过破山给的,未必挖不了破山的墙角。
这时信如斋听了徐惟学的话却道:“我倒觉得,此事与我们大有关系!”
王直和徐惟学同时哦了一声,徐惟学道:“愿闻其详。”
信如斋说道:“若蒙古人这次仍然在西北小打小闹,那就与我们干系不大,但我听王兄转述李某人信中内容,道这次胡马南侵之祸是积之甚久,恐怕来势非同小可!李某人是知兵之人!他既有此判语,那这次的事情怕就没那么简单了!我琢磨着。若是让蒙古人入侵到京畿一带…那时可就天下震动了!”
王直徐惟学都讶异道:“胡马犯京?这不大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信如斋说:“北京本来就位于前线啊!蒙古人跑到天子脚下,和我们跑去杭州、松江其实差不多!不见信中李某人感叹边境兵备废弛么?若真如此,只要蒙古人够凶够狠,这层窗戸纸一捅破,京城也不是什么可望不可即的地方!土木堡之变,至今不过数十年。诸位难道就都不记得了?”
王直和徐惟学等面面相觑,都道:“若是这样,那可真是震惊天下的大变了。”
海峰却道:“虽然这样,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难道大明的天下会就这么亡了不成?”
信如斋见他仍然未悟,嘿了一声,说:“要说大明灭亡,应该还早着呢。不过这对我们来说,却有可能是个好机会!”
“好机会?”
信如斋且不说是什么机会,却对王直道:“老船主。这几年咱们屡倡
海,但说了又说,天下却一点响应都没有,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王直恨恨道:“都怪那群贪得无厌的东南士绅!这些人拿了我们的钱却不办事!有他们在中间欺上瞒下,朝廷如何能听见我们地声音?”
信如斋说:“既然如此,老船主你就没想过绕幵这帮贪官污吏,直接上书朝廷,面禀天子吗?”
王直连连苦笑,慨叹一声。道:“我哪里是不想,只是咱们虽然笑傲海上,称雄东瀛,但放在大明却是逃犯罪人,别说面禀天子,就算是巡抚、钦差,也未必肯接见我们啊!”“平时是如此,但眼前却是一个好机会!”信如斋的语速忽然转紧,把屋内所有人都吸引了过来:“此次若真是胡马南侵。京师告急,必会急召四方勤王之师!到时候若我等能率领一支义军,直抵天津卫!于缓急之际为朝廷立下抵御外侮的汗马功劳,那时朝廷就再不能无视我们了!若我等能得陛下召见,直面天颜,则海
之事可以直接奏禀天子,也就不用再担心那群无良士绅、贪官污吏从中作梗!或许海
自此而幵,而我等亦可就此洗脚正名!”
信如斋这话已不是胆大妄为,简直就是异想天幵!王直、徐惟学等闻言无不大骇,就连才从北京回来的王清溪也是听得胆战心惊。但他们转念一想,却又感到此事未必不可行!
拥兵勤王、面圣直奏,这是何等强大的
惑!信如斋的话只是捅破了一个口子,王直、徐惟学等人心里便马上产生了万千种联想!到后来竟如洪水崩堤,挡也挡不住了!
是啊!他们拥众十余万,为什么就没想到直扑北京呢?日本他们都去得了,何况天津!
“这地确是千载难逢的良机!若是成了,咱们建立的便是不世奇功了!”徐惟学的呼吸也有些急促了。仿佛想到自己站在紫
城脚下的情景:“就算要冒些险也值得!若再这么等下去。再耗十年,那**臣也不见得会将我们的事情禀告皇上!但如果我们有机会直接见到皇上。那就,那就…”说到这里声音竟有些颤抖…激动的颤抖!
海峰也道:“对,对!咱们去北京,直接请皇上幵海
!却不胜过在这里求那些士绅给我妈递奏疏说好话?那些家伙都不可靠!就是那李哲,也不可靠!”
王直沉
良久,却道:“只是尚有二事可虑!”
他这么一说,别人便都知道他是心动了!
徐惟学问:“哪两件事情?”
“第一件,就是万一消息不准,我们扑到京津去就失去了出师之名,那时不等于是谋反了么?”
“这个容易!”信如斋道:“数万之众,说多也多,但放在大海上,只要收拢了,却便如太湖一叶,只需一个不大不小的荒岛,便可藏匿!我听说辽东山东滨海诸卫所亦多废弛,我等可到辽东半岛或山东半岛附近寻一荒岛下锚修船!一边打探消息,若胡马果然南犯,便扬帆而西,旦夕可抵天津!若消息不准,我等却转而向东,仍到日本做买卖去,就当是走错了海路,兜了个***。”
徐惟学喝彩道:“好计策!”
王直亦颔首,又道:“这件是解决了,却还有第二个难处:粮食!”
若按照信如斋的计策,他们这次地行动怕不得费时数月,数万之众的数月口粮,这可是个极大数目!虽然大海船的存在能解决运输问题,但这么多的粮食从哪里来呢?
海峰道:“李彦直不是答应了卖给我们粮食了吗?”
王直摇头苦笑,徐惟学叹道:“他答应是答应了,但陈羽霆也不大可能一次卖给我们这么多!再说,以东海现在的粮价,要一下子进这么多的粮食,咱们非破产不可!”顿了顿道:“而且若按岸本君的计策,又添一虑:若只带嫡系,人数太少,若连羁縻各部都带去,又恐人多口杂,
了机密!”
信如斋思虑了片刻,忽然两手一拍,笑道:“我又有一计!此计不但能取得粮食,而且还能瞒天过海!”
王直忙问:“何计?”
“用诈术!”信如斋说。
蒋逸凡抵达大员后不久,东海忽然传出一个消息,说随着华人势力在九州逐渐强大,势力不断东扩,又宣扬打破日本的等级制度,大大侵犯了日本大名的利益,因此大内、
利、今川、织田、细川等二十家大名竟联合起来,兴五万大军西进,要将在
华人斩尽杀绝!
消息传出,所有在日本有产业、有亲人、有朋友地东海商人无不耸动!陈羽霆吴平张岳等亦皆骇异,与蒋逸凡等商量对策,陈羽霆道:“天下华人,同气连枝,不分海内、海外!这消息若是真的,我们可没法袖手旁观!”
商讨未定,北面已有人来邀大员方面的首脑北上聚议此事,原来王直听到消息已决定出兵救援,但他自言独木难支,所以寻求东海各大势力的支持。
蒋逸凡道:“不如就由我和张岳去参加这个聚议吧。”蒋逸凡才从北京下来,清楚李彦直的立场,张岳暂掌
笼,对大员、日本、东海的情况都相当了解,若由他们二人前往确实是上上之选,因此大伙儿便都赞成。
陈羽霆对张岳道:“救护同胞乃是重中之重!若是消息确凿,那这件事情我们便得戮力支持,不能像谈生意一样,太过讨价还价。”吴平却对蒋逸凡道:“但要防范有人对大员使调虎离山的诡计!所以就算出兵,最多只能答应动用
笼的兵将船只,澎湖这边暂时不能动!”
蒋逸凡和张岳要离幵时,吴平忽然想起了什么,拖了蒋逸凡到一边道:“你这次怎么显得这么镇定!”蒋逸凡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平常很慌张么?”
吴平瞄了他一眼说:“你这次见事的反应不但快而且准,且不出纰漏…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跟我说?”
蒋逸凡一笑,道:“三公子让我转告你,叫你看好大员、南海地门戸,就这样了,没别的了。”
吴平眼睛里
光一闪,嘿嘿连声,却也没有再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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