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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真刚不作绕指柔(二之全
 二人不敢耽误,同乘一车,很快便到了宣抚使司衙门。只见宣司內外,到处都

 是刀甲鲜明的羽林‮儿孤‬,马车远远便被截停。和洗的亲兵报了二人⾝份,便有几个

 班直侍!过来,引着二人下车步行,进了宣司。折可适留神观察,却见宣台之內的

 文吏与武官往来匆匆,脸⾊上却都透着紧张。那几个侍!引着二人到了一间大厅

 二人才发觉仁多保忠、李祥、陈元凤、孙路、游师雄等人皆已在座,范翔正与众人

 在说着什么,见折可适与和洗到了,范翔连忙起⾝,引着二人至座位坐了,折可适

 方留神观察,见宣台漠臣中,却独独不见唐康,和洗却早已出声相问:“范机宜

 到底出了何事?怎的不见唐康时?”

 范翔未及回答,已听门外⾼声唱道:“右垂相驾到!”

 众人连忙起⾝肃立相。便见着石越⾝着紫衫,由楼烦侯呼延忠、石鉴等人簇

 拥着,自门外而来。

 折可适这几年虽在注京,官位亦不算低,但也不是时时能见着石越,便有朝

 会,二人不在一班,他多数也只能远远隔着百官,望见石越的背影而已。此时屈指

 一算,离上一次见着石越的面,竟已经有一年之久。

 一年之前,他见着石越时,石越神采焕发,但时隔一年,再次相见,这位大宋

 朝的右垂相,却显得疲倦而少神,显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过过好⽇子了。

 他目送着石越到帅位坐了,众漠臣参拜已毕,便听石越开口说道:“不到半个

 时辰前,宣台接到馆陶的急报,几天前进驻馆陶县的晓胜军,突然拨营北上了!”

 “啊?!”顿时,议事厅中,一片哗然。

 折可适亦是深感意外,不由抬头望了和洗一眼,却见和洗也是张大了嘴巴。

 石越的脸⾊铁青“这是刚刚接到的晓胜军都指挥使李浩李大人给我的书

 信。”他一面说,一面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书信来“啪”地一声,摔到桌子上

 李大人道:翼州有警,仓促间不得请示,因此,他便先斩后奏了!”

 “为防晓胜军孤军深⼊有失,我已急令唐康率环州义勇北上,一则策应万一

 一则了解冀州究竟发生何事!”石越说这段句时,语带讥讽,辞含深意,但语气毕

 竟又稍稍缓和了一点“今召诸公至此,便是为此事一”

 一时之间,议事厅內,一片死寂。

 这厅中绝大部分人都知道,此事并不寻常。

 晓胜军都指挥使李浩,字直夫,也曾是熙宁朝有名的西军老将。他不仅仅是将

 门之后,而且少年时代,就参加过破侬智⾼之役,立下过人的战功,其资历之深

 如今噤军活着的老将之中,无人能及。更⿇烦的是,此君乃是一个新,熙宁初年

 曾以《安边策》上王安石,在王安石执政期间,深受重视,转战南北,不仅在陕西

 与西夏作战,而且还曾随章悼在南方打过仗。直到王安石罢相,他以反对石越主导

 的兵制改⾰,先调到河北做过总管,后来又被远远打发到了广西路任提督使,兼管

 厢军屯田等等事务,竟无缘宋夏之战,直到绍圣初年,才因为王马和解而被调回。

 章悼为兵相,因他是陕西人,本让他守兰州,但由于李浩一直主张对西蕃持強硬

 政策,司马光怕他生事,便折衷将他留在注京,统领晓胜军。而除此之外,只有诸

 如折可适、仁多保忠等少数人才知道的是,李浩是极受小皇帝信任的将领!当今的

 皇帝在学习熙宁年间的政事时,便a纤读过了李浩的《安边策》,并大加赞赏。而

 且,李浩一生自始至终,对一切的“蛮夷”都力主持強硬态度,更得皇帝心。

 他又能征善战,无论是对西夏,还是对国內的叛蛮夷作战,一生未尝败绩一

 折可适甚至还听说过一些传闻:晓胜军离京前,皇帝曾经召见过李浩,加以勉

 励—注京便有人风传李浩受了皇帝的密旨!

 即便这些传闻只是无稽之谈,李浩与石越之间的恩怨,也是一桩令人头疼的

 事。李浩虽然颇得章悼的赏识,但他一生戎马,却没能立下大功,不仅官爵迟滞十

 余年不迁,亦很难进国史馆立传,这种种际遇,不能说与石越无关。而他对石越的

 怨恨,在注京已有数年的折可适亦早有所闻。

 但另一方面,噤军诸将之中,换任何一个人敢不听调遣而擅自行动,石越都能

 毫不犹豫的斩了他。惟独李浩,他不能不投鼠忌器。

 李直夫的资历、他的新背景、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甚至他与石越的恩怨

 都让他能做出不服石越的举动,而石越却必须小心处理与他的关系。

 故此,即便李直夫a纤擅自率军北上,石越谙唐康率环州义勇前去,明明是为

 了追回晓胜军,兴师问罪,但话语之中,仍然要留下一些退步的余地,而并没有给

 李浩轻易就扣上一个罪名。

 统率诸军,有时候,不是仅仅靠着纪律严明,赏罚分明,严刑峻法便可以做好

 的。历史上,同样是申明纪律,有些人就成为名将,成就功勋:有些人却背上暴

 少恩之名,最后兵败⾝死,成为天下的笑柄一

 因此,石越的话音一落,猜到石越心思的折可适便已经在思忖周夺夕沙。

 但最先打破沉默的却是游师雄。

 “垂相恐怕失策了!”游师雄一开口便将众人吓了一跳,连折可适也不由得抬

 头觑了石越一眼,见他并未动怒,方才放心,但游师雄却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

 垂相令唐康时去追李直夫,下官却怕体唐康时也要一去不返。”

 游师雄的话,便如同一声惊雷,响在众人的头顶。

 折可适本是虑不及此,被他一语道破,也不由得呆了一呆。

 “只怕,只怕一”和洗一面说,一面迟疑地望了望石越“只怕游大人所

 言,不无可能一”

 折可适悄悄看了众人一眼,众人脸上的神⾊,显然都觉得游师雄说的,的确是

 有可能发生之事。

 唐康是力主增援深州的,他原本只不过担忧难以驾驭晓胜军而已,而如今,却

 对唐康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以他一贯的胆大妄为,他顺⽔推舟,反与李直夫

 一道北上一

 石越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脸⾊变得更加难看了。他转头望向游师

 雄“那景叔以为当要如何应对?”

 “依下官之策,不若将错就错!”

 “将错就错?”

 “正是。晓胜军之事,深州之拱圣军才是症结所在。这数⽇间所议,拱圣军也

 是一块心病,如今正好一并去除。只须垂相给下官一纸之令,下官愿单骑北上,解

 此连环。”

 “如今拱圣军困守深州,实是如同胁,下官以为本不当为一城一池之得失

 而大计。然若垂相以为深州不得不救,那倒不如便趁势而为。晓胜军与环州义勇

 既然已经北上冀州,下官愿至军中,请二军于葫卢河之盛陈疑兵,接应拱圣军突

 围。只要有宣台札子,下官亲至深州,姚武之必不能再持坚守之议。”

 “不可!”石越听到游师雄愿意亲自⼊深州令姚咒突围,不由得一犹豫,便听

 到折可适与仁多保忠、李祥皆是齐声反对。

 “垂相。”折可适朝着石越欠欠⾝,温声道:“深州万不可弃!”

 仁多保忠也道:“不错,深州万不可弃!”

 “为何?”石越见二人态度如此坚定,又看看李祥,虽不说话,显然也是同一

 意见,因问道:“深州虽然重要,但我大军尚未聚齐,只恐难以坚守。以大名府现

 有之兵,便倾巢北上,以己之短,攻敌所长,只怕难保万全一”

 “垂相说得极是。”和洗连忙表示赞同,一面吃惊的望了折可适一眼“依托

 大名府防线之坚城要寨,敌深⼊,消耗辽人,再聚集大军,一鼓而歼之,乃是既

 成之策,不可轻易更改。”

 “和大人所言差矣。”仁多保忠不屑的看都不看和洗一眼“兵无常势,⽔无

 常形,岂得固守一法?耶律信也是北朝名将,他为何便要来大名?”

 “守义公所言虽然有理,但苦在我军暂时难与契丹争锋。”游师雄委婉的反驳

 道。

 “话虽如此,然游大人徒知深州于我军是一块胁,却不知深州于契丹,同样

 也是一块胁!”仁多保忠讥讽道“契丹多是马军,要的便是宽广空间,方能驰

 骋快意。深州一失,契丹往来南北,自界河至大名,全无限隔。耶律信若不来攻我

 大名府,我诸城之兵,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各路往来,除了束手兴叹,又能有何办

 法?如今难得契丹一心一意想要攻克深州,其数十万大军,局促于真定、深州、河

 间之间,这深州与大名防线,又有何区别?”

 “守义公说得极是。”折可适接过话来,笑道:“虽然深州不若大名府硫线坚

 固,离我军远而离辽国更近,但若非如此,耶律信又如何肯轻易将他的兵力耗在某

 座城池之下?总得让他看到这城池是不要付出过大代价便攻得下,又能有大挫我军

 锐气之类显而易见的好处,他才肯下本。”

 “折将军之意是把深州当成大名”游师雄略思忖了一下,面露难⾊“只恐

 难以如意。以深州小城,姚武之再善战,契丹果然大举进攻,深州绝难坚守。”

 “那却未必。”折可适笑道“事在人为。我大宋与辽国,战和百余年,近二

 十年来,又通使通商,前古未有,两朝互相了解之深,前史所无。况且辽主非庸

 主,辽将亦非庸将,若我辈些些风险亦不肯冒,只打自己的如意算盘一”

 “若有办法守得住深州,本相亦不愿意将大好河山,丢弃于辽人之手。”石越

 內心的天平,终于彻底的倾向一方。他心里是很明⽩的,若是实在没有办法,他只

 能放弃深州,那便只能割尾求生。但是,他也已经敏锐的觉察到,朝野的舆论,已

 经将深州与拱圣军置于一个他丢不得的地步了。只要有一丝可能,他便会下令死守

 深州,只不过,他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保住深州而已。现在,显然折可适与仁多保

 忠都有方略。他便不愿意在大方针上再浪费时间。

 “本相也明⽩,两军战,难免要冒险。不过,本相也绝不肯随随便便拿着千

 万将士的命去冒险。”

 “垂相说得极是。”折可适马上接道:“下官以为,晓胜军与环州义勇既已北

 上,不论李直夫是何原因—此事他终究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国法军法不

 容—但如今是临战之时,亦要权变,宣台可向其下令,令其择机增援深州。同

 时,再遣神军北上冀州,接应晓胜军。两军合兵一处,可战则战,不可战便退守

 冀州,辽军轻易也奈何不得。只要能牵制住一部分辽军,令其不能专心攻打深州

 又使深州知道援军近在咫尺,必能拼死守城,便有机会令深州守到我大军聚集之

 ⽇。”~

 “垂相,下官愿意随神军北上。”折可适话音刚落,仁多保忠马上向石越请

 战。

 石越知道仁多保忠此举不无私心,他这次来大名,带了次子与第四子前来,自

 然是想找机会给两个儿子立功,毕竟他的爵位只能由长子承嗣,但对此石越也是求

 之不得,当即应允:“若守义公去,本相无忧矣。”

 那边厢,游师雄见石越主意已决,亦不再坚持。和洗虽然心下不以为然,但听

 到是神军北上,他也放下心来,事不关己,⾼⾼挂起。

 但他轻松得太早了一点,石越马上便又问道:“不过一还有一事—倘若最

 终与辽人决战,要至深州一带,甚至更北,大名府诸军,便不能安守大名观战,契

 丹多马军,河朔军多步军,恐难当其锋一”

 “垂相放心。”和洗正要说话,折可适已先回道:“下官有一策,或可一

 试。”

 “哦?”不仅是石越,所有人皆有些意外折可适的回答。

 折可适看了一眼座中一直不曾说话的何去非,道:“昔者在朱仙镇时,便曾与

 何先生一道计议以步克骑之法,当时便想出一个法子,只是未有机会施行。”

 “如今契丹所恃者,不过是其有火炮之利,可破步兵大阵。下官等以为,若要

 对付火炮,便只有用火炮。契丹以火炮别为一阵,我军却可以火炮与步军为一阵。

 我军可制造一种战车,装载火炮于车上发,布阵之时,便以此战车居前,长

 之,弓弩手再次之一当⽇何先生曾画出战车与阵法图纸,下官录有复本一”

 石越心中大赞,但又有几分奇怪:“此策为何不曾上呈枢府?”

 折可适尴尬的笑了笑“被枢府拒绝了。”

 石越大奇:“为何?”

 “布一阵,用火炮太多,朝廷一时没这许多火炮来装备诸军…”折可适马上

 又说道:“但大名府有现成的火炮与炮手,稍加挑选,便可用于此阵。”

 “布此一阵,大约需要多少门火炮?”

 “辽军火炮同样移动不便,两军列阵之时,只需前阵有火炮便可,其余三面

 仍可依旧制列阵,若是一军列阵,有大小火炮四五十余门⾜矣。倘若四面皆有火

 炮,其余三面可略加裁减,总计一百五十门火炮,⾜以令辽军不敢缨我之锋!”

 “一百五十门?!”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大名府一城,便有大小火炮三百余门。”石越想了想,还是决定试一试

 从大名府防线诸城寨拆个一两百门下来,辽人也未必攻得破。此城有的是工匠,只

 要有图纸,造战车亦非难事。”他的目光投向和洗“便请何先生与和将军一共主

 持此事,让雄武一军练此阵一此阵叫何名?”

 “环营车阵。”折可适也没想到石越如此轻易便答应了他的建议,看了何去非

 一眼,二人都是喜出望外,忙又说道:“以和将军与何先十夕能,雄武一军又本已

 悉火炮,练一两个月,必能成功。”

 这的确是有些意想不到的,要知道,对于如何将火炮应用于野战中,应对辽军

 的火炮,枢密院最终支持的是另一种意见—与辽军一样,组建专门的火炮军。枢

 密院因此增建了许多的神!营,这些神!营,拥有的火炮少则数门,多则也不过数

 十门—枢府看中的便是他们调动灵活,便于控制。而这种意见的代表将领张蕴

 统领着最大的一支神!营‮队部‬,此人原是石越的部将!

 因此,折可适虽然借机提了一提,却绝对想不到居然真的会有了这样的一个机

 会。

 当天晚上,临清县。

 一天走了八十里后,晓胜军都指挥使李浩便下令他的部下在临清县城外一条小

 河边扎营。他的部下正轮流牵着自己的战马到河边饮⽔,突然便听到从南边传来一

 阵马蹄疾驰之声。

 这些刚刚松驰下来的晓胜军,顿时一阵

 虽然马蹄声是从南边而来,按理说临清也不可能有辽军,但是,南面的馆陶方

 向,也就只有晓胜军这一支马军。

 这又是哪里来的马军?

 不过,很快,他们就再次放松下来,他们看见了这支马军的旗号—“环州义

 勇”晓胜军虽然与环州义勇驻扎之地相差数千里,但是晓胜军是一只教导军,军

 中有许多校尉、节级便来自陕西,有不少人是识得环州义勇的,他们‮奋兴‬的喊了几

 声后,众人便彻底放松了戒备。

 甚至没有外汁意到他们的都指挥使正脸⾊铁青着走出大帐,这只刚刚出现在他

 们视野中的环州义勇,便如一阵疾风般,冲进了他们的营地,然后气势汹汹的包围

 了他们的中军大帐。

 晓胜军的大部分将士,至此时才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而中军大帐附近,却已经剑拔弩张。

 李浩的亲兵牙队,全部‮子套‬了他们的佩刀。

 “李大人!”骑在马上的唐康,居⾼临下的望着站在大帐门口的李浩,嘴角露

 出一丝讥讽。

 李浩抬了抬手,他的亲兵牙队迟疑了一小会,才不情不愿的将刀揷回鞘中。唐

 康这才跃⾝下了马来,径直走进中军大帐中,几十名环州义勇也跳下马来,跟着唐

 康进了帐中,接管了中军大帐的守!。

 李浩轻轻哼了一声,也跟着⼊了大帐。进到帐中,一抬头,便看见唐康那双

 花研王的眼睛正从他的帅位上望着他。

 “李大人,下官奉宣司之命前来公⼲,失礼得罪之处,还望海涵。”唐康说

 着,漫不经心朝李浩的抬了抬手“请问李大人,究竟为何事突然率军离开馆

 陶?!”

 李浩板着脸,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李某接到消息,有辽军孤军深⼊临清至

 冀州一带,故此前来剿贼。此事早已关报宣台—唐大人问此事,又是何意?”

 “好一个前来剿贼。”唐康冷笑道:“李大人要剿的贼,只怕在深州吧!”

 “唐大人此话又是何意?!”李浩作⾊反问道。

 “下官何意?”唐康哈哈大笑起来“下官奉宣台之令,来请李大人回‮京北‬

 亲自向右垂相解释此事!”

 “唐大人兴师动众而来,便为此事?那只恐李某难以从命!”

 “李大人想抗命?”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晓胜军动止,早已关⽩宣台,右垂相不信,那多

 半是有奷小从旁进谗。便要回去,也要等李某击溃这些契丹人再说,否则,岂不是

 有口难辩,只能任奷人污陷?”

 “李大人过虑了,大人乃是天子近臣,区区宣台官吏,又有何本领能污陷你李

 大人?”唐康讽道“或者冀州、临清这一州一县的大小官吏,个个庸碌奷滑也是

 有的,故此契丹犯境,远在馆陶的李大人能知道,这些地方守吏却全不知情,不

 过,依下官看,朝廷是真该收拾下这些庸碌之臣了~只是此事也算因大人而起

 只恐大人亦不能置⾝事外,说不得,还得劳烦大人一趟。况且这区区小股辽贼,杀

 又何必用牛刀?明⽇下官遣一介之使,令冀州巡检克期剪灭此贼便可。”

 李浩妙唐康讥讽得脸上红一阵⽩一阵,他心知口⾆上难以胜付唐康,但却终不

 肯乖乖随他回大名,只是強梁道:“这些个刀笔是非,李某如何辩得过那些文官?

 况且两军对阵,瞬息万变,宣台不谋却敌之策,却来管这些个不急之务,此乃是

 命,李某绝难遵从。”

 唐康盯着李浩,嘿嘿笑道:“李大人若是不肯说实话,只怕遵不遵从,也由不

 得李大人。”

 “你敢二”

 “李大人以为下官有什么事不敢做的么?”唐康微笑着望着李浩。

 李浩抿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中军大帐已被环州义勇包围控制,他其实也不

 敢真的与唐康兵戈相向,致族灭之祸,而这个唐康时的事迹,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真的被他五花大绑押回‮京北‬,他虽未必有事,但事情闹大,对他亦没甚好处。

 他也听出了唐康话中有话,但是他却也不敢轻易接话,谁知省唐康是不是设计

 讴他?

 “其实李大人立功心切,亦是人之常情。”唐康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

 晓胜军北援深州,与契丹一较⾼下,亦未可深责。”

 “只不过对李浩人,这不遵号令、擅发兴之罪,轻也够个编管某州了。李大人

 虽或不惊宠辱,但是这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却只能再次失之臂。下官亦为大人

 感到可惜!”唐康叹惜着摇‮头摇‬“可惜!可惜!”

 唐康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便是呆子也能听得出他话中留下的余地,只是李浩仍

 不敢深信唐康,只含糊接道:“唐大人若果能体谅,还请⾼抬贵手,放某前行。待

 某破贼后,甘愿负荆请罪。唐大人此恩,某绝不敢忘。”

 “下官虽然有心,惜上命难为。”唐康却是面露难⾊“下官率这一千环州义

 勇而来,空手而归,李大人却叫我如何向右垂相复命?”

 此时,李浩已有三分相信唐康有意放他一马,但他与唐康素无情,唐康又是

 石越亲信,这等天下掉下来的好事,李浩如何肯轻信,他心中揣测,这若非是针对

 他的谋圈套,便是唐康另有所求。低头思忖了一会,方试探着问道:“唐大人素

 称机智,想来必有周全之策教我?”

 唐康却一口回绝“宣台军法甚严,下官又焉能有什么周全之策一”

 李浩不料他突然又回绝得如此⼲脆,不由一愣,抬眼却见唐康口里说着话,目

 光却一直望着他的置于帅案上的将印虎符,李浩并非鲁直武夫,心中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唐康想要的,竟是他的兵权!他亦曾听说付唐康曾经想要亲自率军前往救

 援深州之事,看起来,他此心未死。

 事情已然明了,只要他李浩愿意屈居唐康之下,那二人便可以随便编造一个敌

 情—唐康乃宣司参谋官,本就有权节制诸军—临敌从权,若遇到什么突发之

 事,他权统晓胜、环州义勇两军,与辽军作战,那亦是顺理成章之事。

 只是唐康年纪虽轻,却是老奷巨滑,他是绝不肯自己开口,免得落人口实,而

 是要李浩自己提出,他才顺⽔推舟一

 李浩并非不能居人之下的人,事实上,大宋朝的武臣,自开国以来,皆以顺从

 听命者居多,真正莱鹜不驯之人,寥寥无几。这既是宋廷重文官‮府政‬之权之国策使

 然,亦是由于中唐以来,武将莫不受制于监军,数百年间的锐气消磨,养成的一种

 惯。中唐以后的武将,绝大多数便如同被圈养的老虎,虽然还是百兽之王,但只

 要被驯兽师用鞭子敲一下,便老老实实俯首听命,早已经没有了山林之主的野

 如李浩,他虽敢违宣抚使司节度北上,可其中原因,实是十分复杂。

 况且,唐康品秩虽稍低,但却是御前会议成员、枢密院副都承旨、宣司参谋

 官,大宋朝一百余年来,官场习惯,都是重差遣轻品秩的,唐康虽然口口声声“下

 官”实际却是他的上司无疑。

 但是,要屈居一个毫无领兵经验,以衙內出⾝的唐康之下,而且还是他所怨恨

 的右垂相石越的义弟,对李浩来说,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是,形势比人強。李浩此时肠子都悔青了,他若不是以为临清境內没有辽

 军,又没料到大名追兵会来得如此之快,放松了营地的警戒,妙唐康轻骑直⼊,占

 了先机,唐康亦未必能有甚么办法。真的要让环州义勇与晓胜军兵戈相见,李浩固

 然没有这个本事,唐康再胆大妄为,也不可能有这个胆子。然而世上并无后悔药

 如今主客易势,他自己落⼊了唐康掌中,想不就范,亦是千难万难。

 他心里也不是不明⽩,唐康肯与他一道北上,便已经是他祖上积德,撞了大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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