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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错料一帆超十程(三之下)
 一直轻声啜泣的向皇后却并不知道赵顼在想些什么。她的担忧与害怕,纯粹只是出于女人的直觉。官家是她的靠山,如今靠山将倾,六哥七哥尚还年幼,宮內宮外,却已是谣言四起,尽是些不利于六哥的混话,而太后偏爱雍王,也是她早就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六哥、七哥虽非她亲生,但却由她亲手抚养长大,她算是他们嫡⺟,对他们视如己出,若六哥不能顺利继位,向皇后即使是女流,也知道后果会是什么。若是小叔子继位之后,其他的妃子或能平安无事,但她这个嫂子“太后”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一面是害怕,一面却是格中的懦弱——向皇后在面对⾼太后的时候,是从来不敢说半个不字的——明⽩自己格上的这个弱点,让向皇后更加忧虑。这几⽇,她派人天天守着六哥、七哥,除了每⽇来探视官家的病情外,连宮里都不让他们跑,更不敢让他们吃东西。非但如此,她还自己吃起长斋,求神拜佛,祈祷官家早⽇康复,每⽇里亲自在心在意地照顾着官家,所有的汤药,都必须她亲口尝过,才肯给官家喝…

 但是她心里的害怕,却未能因此减弱分毫。

 她轻轻地握着官家那只依然不太灵便的右手,温柔的‮挲摩‬着,试图从中汲取一些力量与勇气。但她脑子里却依然混,只是不停地回想起昨天和十一娘的对话。

 “圣人还记得治平元年四月之事么?”清河是这样回答她的。

 治平元年四月发生的事…向皇后当然记得。那时候她还只是王妃,但是在那个月发生的事情,官家曾经不止一次地和她说过——便在那个月,韩琦巧妙的迫使慈圣撤帘还政于先帝…

 十一娘又说:“今⽇三公之贤,未必在韩琦之下。”

 她明⽩十一娘的意思是叫她不必担心。然而,王、马、石之贤,是否比得过韩琦,她却没有清河那样的信心——当时两府,还有文彦博、富弼、曾公亮,哪一个不贤?可最后也只有韩琦才能主持公道。今⽇之三公,果真便贤得过当⽇之文、富、曾么?况且慈圣也不比⾼太后,慈圣没有亲生儿子,将先帝当做亲生儿子来养的;可⾼太后,却还有个最疼爱的亲生儿子!

 然而当她小心翼翼表达自己对三公的不放心之后,十一娘却沉默了,无论她怎么追问,也不肯回答。直到清河告退回到静渊庄后,她依然不肯死心,又派亲信的內侍去问,內侍回报,道十一娘依然不肯回答,只是默默看书。她感到蹊跷,又详细问十一娘所读书名,才知道本书转载自〓③〓Z〓中〓文〓网〓是《汉书》卷六十八。向皇后平⽇是并不读史书的,这时特意找来《汉书》翻查,才知道原来卷六十八乃是霍光、金⽇磾传。她又细细去读,书中一句话昅引了她的注意——“上以光为大司马大将军,⽇磾为车骑将军…皆拜卧內下,受遗诏辅少主。”

 这句话令她茅塞顿开。

 在宗室之中,十一娘最有见识。向皇后有信任十一娘的理由——当初就是她向向皇后力陈桑充国与程颢为资善堂直讲的好处,而这个推荐终于也看到了回报。便在今⽇的《汴京新闻》中,桑充国亲自撰写文章,批驳赞美兄终弟及的观点目光短浅,颂扬太宗皇帝传子不传弟之英明,指出嫡长子继承制源自周礼,是立国之本,绝不可轻易变更;又以亲⾝经历,大赞六哥、七哥的聪慧仁孝,是‮家国‬“后继得人”驳斥有关六哥“顽劣失德”的传闻“实不可信”、“用心叵测”

 桑充国的公开支持,对于向皇后与赵佣来说,称得上是雪中送炭。而向皇后也更加感念清河的先见之明,所以,对于清河的暗示,向皇后的确当成了金⽟良方。

 若皇帝仿汉武故事,遗诏司马光、石越等人辅少主,在这一层名份之下,司马光、石越等人就会更加尽心尽力,她知道,这些士大夫们都很爱惜名节,有了这层⾝份,他们也能够更有力的制衡⾼太后…

 就因为这个想法,向皇后甚至还特意赏赐了有“金⽇磾”之称的仁多保忠。

 但这到底是大事,是大宋朝开国以来未曾有过的大事。大宋朝的惯例,是幼主即位之时,由⺟后帘垂听政。宰执们从未有过这样的名份。所以向皇后犹疑着不敢开口。

 若是官家拒绝怎么办?即使是如此简单的问题,在向皇后那里,也是莫大的困难。

 “官家…”也不知道犹豫了多久,眼见着官家真的要睡着了,向皇后才终于鼓⾜勇气,抹了抹眼泪,轻轻喊了一声。

 赵顼睁开了眼睛,安静地望着自己的皇后。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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