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柔儿,这是我帮你结的平安符,给你戴上。”
又到了就寝的尴尬时刻,曲柔坐在
上,正打算拉起
帐,石伯乐笑眯眯地定过来,两手扯着一条红丝线,上头串起五片绿叶子。
“又是叶子?”她笑着接过来,往颈子扎去。“上回你给的那片叶子,不知怎么不见了…啊,我头发…”
“我帮你。”石伯乐坐到
沿,帮她捧起垂散⾝后的长发。
“喔…”曲柔脸蛋微热,手指轻缓地在颈后打结,眼睛看到那五片摇摆晃动的叶子,鼻子闻到近在咫尺的憨
味,她竟感到有些
醉。
唉!他爱玩,她也陪这个大婴儿玩耍罢了,不必认真的。
“柔儿,你那天怎么回来了?我以为你会多待几天。”
“我觉得…”曲柔很快打好结,伸手轻抚叶片。“嗯,相公那天讲话怪怪的,好像有点孤单…呃,如果我回家了,就没人陪你玩了。”
“我很习惯独处了,不过,有人做伴还真好,至少打雷就不怕了。”石伯乐轻轻地放下她的头发,顺手又抚了抚,摸了摸。
他还没长大吧?曲柔听出他语气里的寂寞。打雷的那晚,她最后还是没帮他盖被子,在那微凉的雨夜里,他是不是求渴着一丝丝的暖意呢?
她忽地心口一疼,放柔了声音道;“你管理这么庞大的家业,很多事情要伤脑筋,累了吧?”
“嘿!有柔儿帮我,我不累。”
“我能帮你就尽量帮。”望着那对
欣无比的瞳眸,曲柔也笑了,双手拿起枕头拍了拍。“这么晚了,也该睡了…咦!”
七八片叶子从枕头里面掉了出来,她心念一动,再掀起垫褥,果然
板也贴了十来片叶子。
“相公!”她好笑地抓着挂在脖子上的叶片道;“你到底在玩什么?院子里的树叶都被你摘光了。”
“柔儿,我要保护你,我不要让你受到伤害。”
“相公,你怎么老是胡言
语?”曲柔很想笑,可是他的神情看起来十分认真,认真到她好想哭。
走到外头,他是个条理清晰、⾜智多谋的当家主子;面对她时,他却总像个傻呼呼的稚气小娃娃,这个石伯乐真是笨得很奇怪呀。
她问出放在心里很久的问题;“你带我回江汉城的那一天,山上突然下大雨,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好像听到你的叫声。”
“不知道耶!忘了。”他抓抓头发。
“你这些⽇子有看到一只⽩⾊的小狐狸吗?就是你山上看过的。”
“城里怎么会有狐狸?莫不是你将小狈看成狐狸了吧?”
“我不会看错的,那只小狐狸这么小…”
曲柔才比出大小的手势,石伯乐便帮她放下
帐,笑眯眯地道;“好困,柔儿,我这几天老是作噩梦,吓死我了,我能睡你旁边吗?”
“吓…”
“我睡这儿。”不待她回答,他便一庇股坐到
边地板,那儿早就摆好一个软垫,再抱住他最爱的大红绣凤凰枕头,放在屈起的膝盖上,将圆圆的头颅枕了下去,脸孔蹭了蹭,调整出他最満意的趴睡势姿。
“相公,”曲柔掀开
帐,脸颊红咚咚的。“你不要睡这里…”
“不然你叫我睡哪儿?作噩梦很恐怖的耶,知道你在⾝边,我就不怕了。”石伯乐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圆圆的眼睛倒映着她羞红的颜⾊。
难不成还叫他睡
上?曲柔浑⾝热燥,又不忍那无助的娃娃脸,便俯⾝摸摸他的头发,将他当成一个孩子似地道;“好,那你睡这里。”
再转⾝拿下一条被子,密密地覆盖在他圆滚滚的⾝子上。
“地上冷,拿这被子包住⾝子,不要着凉了。”
“嘻嘻。”
他将被子拉得紧密些,⾝子侧靠在
沿,心満意⾜地闭起眼睛。
不一会儿,便听见他轻轻打着呼儿,曲柔愣愣地瞧着他稚气的睡颜,心知肚明,今夜叫她闻着⾝边的憨
味,恐怕是难以⼊眠了。
瞧见桌上摇曳不定的烛火,她本想下
吹灭,但一来怕吵醒了
睡的他,二来又担心他作噩梦醒来会害怕,也就任着蜡烛继续燃烧。
放下
帐,隔开了他;很晚了,她也该睡了…
*********
半夜三更,万籁俱静,石伯乐警戒地环顾房间四周。
三天了,他的“前⾝”没有回来过,可是大姐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他丝毫不敢松懈,柔儿一⼊睡,假寐的他就睁开眼了。
他怎能睡得着!无论如何,他拚了命也要保护柔儿。
这已经不是最初怜悯她而救她的初衷了,也不是救人必须救到底的慈悲心肠,而是,他就是要柔儿好好的,无忧无惧,平安快乐,没有烦恼,时时展露她甜美的笑靥,柔柔地喊他一声相公…
心脏咚地用力一跳,他不解地抚上
口,闭起眼睛,细细体会为人的奇异心跳。噗通!噗通!当他想着柔儿时,噗通似乎会快一点点,同时在那极为短暂的心跳间隙里,心底会涌出一股温甜的滋味,令他圆圆的脸蛋不知不觉绽开一抹憨笑。
“贼狐狸!还给我!全部还给我!”
他霍然惊醒,那个
恻恻又充満怨恨的石伯乐平空出现了。
“你竟然进得了我的结界…”他惊讶极了,法力果真差成这样?
“哼!笨狐畜!凭你那一点功夫,
本抵不住我的怨念!”那个石伯乐语气
动,浑⾝⾎污抖得下⾎雨似地,大吼道;“这是我的家!我的房间!还有
上那个女人,她也是我的!”
“都不是。你往生了。”他回头望看平静的
帐,他在那儿又设了一个极为坚固的结界,柔儿安睡在里头,绝不会听到外头的异声。
“是你害死我的,贼小狐!你只救曲柔,不救我!”
“天命有时,你自己掉下山崖摔死,不能怪我。”
“哼,我就是怪你!也要怪曲柔,是她害我跌下去的!”
“奇怪了,如果不是你心生琊念,又怎会害得自己跌下去?快回去地府啦,你这辈子完了就完了,下辈子好好修,还是可以过好⽇子…”
“好⽇子都让你过了,我不甘愿!我不甘愿!我不甘愿!”
随着那个石伯乐的鬼吼鬼叫,房间里所有的家具也震得格格作响。
“够了!我不许你打搅柔儿觉睡!”
“没本事的小狐狸,还想跟本少爷斗…我非得将你打出原形不可!”
“石伯乐!”惊逃诏地的一声威严吼声传来。
“谁?”两个石伯乐同时转头。
“地府的黑脸判官来了。”胡灵灵一⾝火红,婀娜多姿地从墙壁走了出来,脸⾊却是臭得可以。“就剩你这只怨念鬼还没给抓回去。”
“我不回去!”那个石伯乐惊恐地倒退一步。
墙壁里随即走出拿着拘魂素的黑⽩无常,还有一个面⾊黝黑、神态威严的官服人物。
“石伯乐,你逃离地府,该当何罪?”黑脸判官喝道。
“凭什么他在人间享乐,我就得待在地府试凄…每天
我数元宝,数到手指都脫⽪了!”那个石伯乐一脸不甘,嘶声吼叫。
“金银财宝,皆是你的幻象。你生前执念在此,死后依然放不下,人世富贵如影随形,就成了你的负担,这是你自找的,并非地府苦刑。”
“不懂!不懂!我不回去!”
“石伯乐,你执
不悟,原本还不到投胎的时刻,你可知为何你忽然得以解脫前世的执念束缚?”
“不知道!不知道!我不要投胎!我要回来!”
“唉,果然光靠外力还是不行的,走到孟婆亭半路就让你逃走了。”黑脸判官头摇道;“这个助你解脫的外力,就是另一个石伯乐。”
“我…”这个石伯乐诧异地指着自己,他什么都没做呀。
“是的,狐小弟,是你。”黑脸判官正⾊道;“这个还在世的石伯乐行善助人,累积福德,因为狐小弟不是人,也没有本命,所以所有的福泽
德全归了你!石伯乐。”
“我才不要这只死狐狸帮我!我只要我的家产、我的女人!懊下地狱的是这只臭狐狸!贼狐狸!笨狐狸!”那个石伯乐依然不甘心地大吼。“你只想回来要钱…”这个石伯乐被惹恼了,朝那只鬼喊道;“你有想过回来看看爹娘吗!他们那么疼我…对啦,就是疼你⼊心肝了,而你就只想到钱钱钱!你有想到生你养你的爹娘吗!”
“爹娘又怎样?我死了他们也不难过!呜!我死得好不值得哇!”
“他们不难过吗?”黑脸判官沉道声;“石伯乐,你可知狐小弟不扮成你的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吗?”
他右手缓缓一挥,现出了一幅又一幅惊心动魄的画面。
曲柔被抓处死,石鉅象震怒报仇却落得心神失常,曲家家破人亡,石夫人伤心过度狂吃暴毙,杨西坡趁机卷走三千万两银子远走⾼飞,过去敢怒不敢言的生意往来商家纷纷落阱下石,石家家道中落,石鉅象生病饿死
上,破败的大门门板在寒风中吱喀吱喀摇晃…
“石家完了…”那个石伯乐看得双眼都直了,神⾊极为震惊。“我什么都没了…全没了…”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那不是你的!”这个石伯乐又是气冲冲地道;“你过了二十年的好⽇子,哪天不是吃好穿好?可这是凭你本事得来的吗!不是!是你爹爹爷爷曾祖⾼祖做缺德事赚来的!上一代的财富原本就是虚浮不实,你又继续捅破洞,我帮你看过未来了,就算你活着,也富不过十年!”
“你…你凭什么跟我说道理…”
“凭我也是石伯乐…对不起啦,我真的不是故意占据你的⾝分。”这个石伯乐搔搔头,气势弱了些,回头望着文风不动的
帐。“我一定要保护柔儿,要是不变成你,她会被误会推你跌下山崖的。”
“不可能!不可能!如果我不死…”那个石伯乐还是不愿意相信,嘶喊道;“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黑脸判官出声道;“很可惜,你从未为自己积德,所以还是注定二十岁死于非命。”
“如果我做好事了呢?命运是不是会改变?我是不是不会死…”
“这是自然。”
“原来…”有如醍醐灌顶,那个石伯乐神⾊一震,喃喃地道;“我不是好人…是我坏了自己的命运…”
“你懂了,很好。”黑脸判官转头示意,黑⽩无常立即拿了拘魂索套住那个石伯乐。
“可是…呜呜,呜呜呜,我死得好惨!”那个石伯乐一跤坐倒,扯着拘魂索嚎啕大哭道;“我掉在深⾕里,教狐狸啃光了我的⾁也没人知道,更不会有人祭拜,就成了孤魂野鬼,呜呜呜…”
“笨死鬼!糊涂鬼!”胡灵灵叉着
,杏眼圆睁,揷嘴道;“我警告你二十岁前别碰姑娘,你就要碰!现在知道后果了吧。”
“呜!原来⽟姑仙子是只狐狸精啊!”那个石伯乐哭得更大声。
“好了,别哭了啦,狐狸精都是坏的吗?我早就将你的尸骨送回石家墓园,跟你爷爷
睡在一起了。”
“呵?有人祭祀了?”那个石伯乐止了哭泣。
“一具臭⽪囊罢了,这么念念不忘?你真是执着到笨死了!”胡灵灵早就受不了他们拖拖拉拉讲道理,无聊地剔着修长的指甲。
“兄弟,你不要难过了。”这个石伯乐蹲下来,很诚恳地拍拍那个石伯乐的肩膀。“我变作你只是权宜之计,等我安排好了,我就会走了。”
“不!你不能走!”那个石伯乐忽然抓住这个石伯乐的手。“娘她最不能受到刺
,一点点小事就会哭得惊逃诏地,千万…千万不能让她知道我死了…呜呜啊…我毕竟已经死了!”
“你别哭,我会想办法让他们接受事实,你投胎路上好走。”
“不!我石家家大业大,却是一脉单传,如今我死了…”那个石伯乐睁大一双哭红的眼睛。“你千万不能给我绝后啊。”
“可是我总得走,这样假冒你的⾝分说不过去,对不住你。”
“呜呜!你要帮我照顾爹娘,你要守住家业,你要为石家生儿子,你要做石伯乐,你就是石伯乐!你不答应我就不去投胎啊!”“赖⽪鬼!”胡灵灵翻了⽩眼,而她⾝边的黑脸判官只是微笑。
“我…”这个石伯乐左右为难,他何尝不想留下来陪柔儿?
“娘她还是每天吃上一碗啂鸽汤吗?”那个石伯乐含泪问道。
“不吃了。我给她改喝灵芝汤,一样可以皱纹不增,长寿养生。”
“拜托你继续让她喝灵芝汤了。”
“走了。”黑⽩无常一左一右抓住那个石伯乐,很难得地开口安慰道;“石伯乐,你仍懂得孝顺爹娘,心存善念,包你来世投到好人家。”
那个石伯乐好像已经接受事实,神情呆滞,再也不见暴戾之气,而是委靡不振,让黑⽩无常给带离了房间。
“黑哥哥,⽩哥哥,再见了,请快带走这个执念鬼吧。”胡灵灵千娇百媚地挥手道别,嗲声嗲气地道;“黑脸大哥,你也小心走,辛苦了。”
“狐大姐,多谢你一同帮忙抓鬼。”黑脸判官向她道谢,随之笑叹道;“你家小弟这回⽩忙一场了。”
“唉,这个笨蛋。”胡灵灵笑不出来了。
这个还在世的石伯乐不解地道;“我不忙啊,真正的石伯乐能了结这世的执念,好好回去投胎,我也很⾼兴。”
黑脸判官微笑道;“狐小弟,到目前为止你所做的一切,是纯粹善事也好,是营生钱赚也罢,连带牵动到数以万计人们的命运,所有福份全归给石伯乐了。”
“这好哇,误打误撞倒变好事了。”
“笨小弟!”胡灵灵气得伸出食指,用力戳他的额头。“你修的是仙道,你以为光吃果子昅收天地灵气就可以变神仙吗!你有机会就要静心练功修行、结善缘、做善事,累积自己的福份。结果呢,来这儿玩了几个月,福份给了人,道行也不增长,反而退步得更厉害!”
“以后有空再修就成了。现在柔儿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
“狐小弟也
执着的,不过呢,诸法空相,执着和放开,就是一个转念罢了。”黑脸判官纵声大笑,马上消失于无形。
“瞧!让地府的哥哥们看笑话了!”胡灵灵还是恼得猛戳个不停。“我辛辛苦苦教你三百年,恨铁不成钢啊,偏生你不明事理又爱玩耍,我看你就回去姑儿山扑蝴蝶算了。”
“哈哈!大姐,饶了我吧。”石伯乐笑嘻嘻地绕着桌子跑,缩着头颅躲开那只指头,但圆滚滚的⾝躯实在碍事,⼲脆噗一声,变成了小⽩狐狸,一溜烟躲进桌子底下。
“你以为我抓不到你了吗!”胡灵灵蹲下⾝,轻而易举抓住那条⽑茸茸的狐狸尾巴,将他倒提了起来,继续戳他的小狐头。“我这就提你回姑儿山,吊你三天三夜,教你吃个教训…”
“不要!”
胡灵灵吓了一跳,松开了手,小狐狸也因那
悉的声音而愣住,忘记跳下⾝子,碰一声,直
地摔落地面。
姐弟俩同时望向声音来源,
帐已经掀开,曲柔坐在
上,双手紧紧地抱住大红绣花枕头,一双⽔眸泪光盈盈,⾝子还在微微颤抖。
“不…要…”曲柔很艰困地又吐出这两个宇。
不要什么?不要那个美丽女子欺负小狐狸?还是不要相信她所看到匪夷所思的号迫一切?
人?鬼?狐?判官?黑⽩无常?她到底看到了什么东西…
天!她一定是作噩梦了。不,她流泪咬着指头,这是真的,甚至她还记起了那个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的恐怖闹鬼之夜…
“笨小弟!你的结界有破绽!”胡灵灵看出端倪,气得跺脚。
“糟!”小狐狸跳了起来,马上变回石伯乐,跑到
前,急道;“柔儿,你要忘记,你很快就忘记所看到的…”
“不要!不要!”曲柔眼睁睁又一次看到小狐狸变成石伯乐,终于不知所措地放声大哭。
“小弟,你太慢了,我来帮你!”胡灵灵飞快地挥出手掌。“我保证她明天忘光光…”
“我不要!”曲柔闭起眼睛,双手捣住耳朵,用力大叫。
“大姐,算了。”石伯乐阻止大姐的手势。
“⼲嘛?”胡灵灵诧异地推开他的胖手。“她都看到了,不吓死也搞糊涂了。她既是凡人,就让她过凡人的生活。”
“我…”石伯乐望着那哭泣颤动的⾝子;山头一揪,既叹自己疏忽,更下忍她那茫然惊恐的神情,低声道;“我不想再骗柔儿,我要跟柔儿说清楚,不然我‘死’掉了,她会很难过的。”
“你会死掉?”曲柔抬起头,大惊哭道;“你怎么会死掉…”
“我慢慢跟你说,柔儿,不哭。”石伯乐俯下⾝子,本想为她拭泪,又担心她会害怕,只得菗出一条帕子,伸长手递给她,讷讷地道;“不哭了,你不要怕,这是我大姐,她不会害你的。”
“你…你…你不是独生子?哪来的大姐?”
“就是你看到的,我的原形是一只狐狸,我的大姐也是狐狸。”
曲柔张着嘴,紧扯着帕子,震惊地望着那张极为诚恳的娃娃脸。
她应该害怕、尖叫吗?甚至拔腿就跑?或是赶紧找来道士收妖?但她为何还有胆量凝视那双纯然深黝的圆圆黑瞳?
“相…公是狐…狸?”她几乎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看到的那只⽩⾊小狐狸,就是我。”
“你…你是狐狸精?”
“我是还没出道的狐仙。”
“我…我被你昅了精髓?那个石伯乐被你害死了?”
“喂,小姑娘!”胡灵灵挑起柳眉,不客气地指正道;“你说的是妖魅所为,我们走的是成仙的正道,不会害人;那个石伯乐是自己跌死的,我小弟为了保护你,这才化作他的样子黏在你⾝边。”
“为什么?”
“他喜
你呀。”
“啊?”彷如一记大鼓锤敲下她的心脏,咚地好大一声,震得她浑⾝⾎
翻滚,热⽔沸腾似地烧了起来。
相公喜
他…不,一只狐狸精喜
她?天,她的心好
!
她捏住帕子,望向坐立难安的石伯乐,只见他好像⾝上突然爬満了虱子,不自在地抓抓颈子,搔搔头发,扯扯⾐裳,同时,那张⽩嫰嫰的婴儿脸也红了。
这就是她所认知的相公石伯乐;十⾜孩子气,总像个大婴儿似地呵呵傻笑,⾝上有一股憨
味…难怪!他
本就不是那个小恶魔嘛!
或许,她很早就已经区分出这两个石伯乐的差别了,一个是忍残暴戾,一个是天真和善。不是失忆,不是跌伤,而是完完全全换了另一个人。
“所以,那个很坏的石伯乐掉下了山⾕?然后,接下来的石伯乐换成了是你?”她心脏狂跳,再问一遍,再一次确定。
石伯乐点点头。
胡灵灵大摇其头,叹了一口气道;“本来石伯乐就不该存在了,被你这么一搞,弄得
七八糟的,再不走是不行了。”
曲柔忆及刚才所见的画面,心头又是一惊!若石伯乐当时就死了,那么“
七八糟”的情况恐怕比现在有过之而无不及。
包何况,她的相公是这么好的一个人…是人?还是小狐狸?
心思混
到极点,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扯住石伯乐的袖子。
“相公,你不能走,有些事情,我得好好想清楚。”
*********
她这一想,就想了三天三夜。
她不害怕,真的,不怕。相公还是相公,依然笑呵呵的,做他当家主子该做的事,晚上也乖乖地趴在长榻觉睡,不会突然变成昅人精⾎的狐狸妖怪。
第一天,她要求石伯乐带她上石家墓园,虔诚祭拜埋在里头的石伯乐,为他念经超度;第二天,她要求石伯乐拿出一万两,以石伯乐的名义布施穷人,修桥誧路,为石伯乐积
德;第三天,她什么也没做,就是从早想到晚。
总归她所听、所看、所问的一切,三天的时间⾜够她平息震惊、沉淀思绪,仔细回想来龙去脉,然后,她全明⽩了。
他是狐仙,她是凡人,他将会离开,她也没有理由留在石家,或许,这段奇异的缘分就此打住,从此分道扬镳,不再相见。
烛火有些刺眼,她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泪珠。
柔儿,对不起,我不该骗你,你不要哭。
她听到了!谁在跟她说话?她讶异地抬起头,就看到小⽩狐站在桌上,圆睁一双深黝的黑眸瞅着她。
“你⼲嘛又变成这样子?你要回山上了,是不是?”她哭得更凶。
柔儿,我还没要回去,石家生意越做越大,我一下子走不开。
“你
给龙虎狮豹不就得了?”
真是可笑极了,她竟然在跟一只狐狸对话…可她不是跟小⽩狐说过很多心事吗?还和他亲来亲去,甚至一起觉睡…
一想到此,她红着脸嚷道;“你别过来,我不准你再来
我!”
小⽩狐的黑眸黯淡下来,委委屈屈地趴到桌面,一条⽑茸茸的尾巴像只拂尘似地缓缓摇来摇去。
曲柔不想理他,走回
边准备就寝。
咚!她吓了一跳,一回头就看到小⽩狐跳下地面,再凌空跳起,来个曼妙的前滚翻,又往后一个后滚翻,那雪⽩的尾巴顺着翻滚之势,完美地包住他的小⾝子,就像一团飞起来的⽑茸茸羽⽑球,煞是好看。
接着他又跳上桌,翻了两翻滚下地,再一个利落的纵⾝,两只前脚掇下碟子里的大苹果,然后背部躺在地上,四脚朝天,拿苹果当球玩,放在肚子上滚来滚去,那条⽑茸茸的尾巴也不忘跟着摇摆。
他在⼲嘛?曲柔收了眼泪,睁大眼睛看他要把戏。
他把戏可多了。他可以拿鼻子铲起苹果,一铲就往上飞了老⾼,一掉下来又被他的尾巴挥回去,如此玩了好几回合杂耍,苹果落在他背部,他弓了弓小狐⾝,将苹果推到头顶,再拿他的小头颅顶住苹果,两只黑眸紧张地往上瞧着,僵着背脊,踩着细碎的小脚步保持平衡,不让圆滚滚的苹果掉下来,然后就以这种极为滑稽的姿态从她眼前走了过去。
“别玩了,觉睡了。”曲柔终于露出三天以来第一个笑容,顺手拿下他头上那颗岌岌可危的苹果。
苹果呢?怎么不见了?
他往后瞧着,却只瞧到他那团⽑茸茸的尾巴,于是他又追着尾巴跑,追得越快,他也转得越快,到最后简直成了一团快速旋转的大⽑球。
噗咚!四条腿打架,他也四脚朝天仰躺下来,大口
气。
呜呜!头晕了,眼睛冒星星了。
“傻瓜!”曲柔笑中带泪,不就是一只体贴的笨小狐狸吗?她再也顾不得什么矜持还是害怕,俯⾝就将它抱了起来,
它的小头颅。“你要逗我玩,也别转得昏天黑地。”
柔儿,你笑了,真好。他开心地伸出小⾆,轻轻
了她的手背。
“讨厌!”一感觉那
热的气息,她忙将他放到
上,走到窗边让夜风吹散她突如其来的热燥。
夜深静谧,微星闪闪,在天的那一边,是否也有狐仙的传说呢?
⾝后好一阵子没有声音,她疑惑地转过头,小狐狸不见了,石伯乐躺在
上,动也不动,好像睡着了。
懊不会刚才转晕了?她着急地走到
边问道;“相公,你怎么了?”
才喊出相公,她就想咬下⾆头。哎!本来就没有夫
名分和实质,既然真相大⽩,她也不必再和他做戏下去了。
可是不叫他相公,又要叫他什么?叫名字会让她想起那个已经去投胎的大少爷;也不能叫他狐小弟,更不能叫他胡不离…可恶!他和他大姐扮成什么胡不离的,故意欺骗她的感情嘛!
她不必提防小恶魔了,她现在只想往他那只胖胖的手臂用力捏下去,教他见识她曲柔也是有脾气的。
“咦!”还没碰到他,便觉得他脸⾊异乎平常地死寂。
太安静了,甚至安静到没有呼昅声音,她心头一突,视线从他紧闭的眼睛往下移到那
満厚实的
膛,眨也不眨地盯着看。
他的
膛像一座安静的小山,完全没有起伏。
不可能!她惊骇地伸手按去,不断地在他
口寻找,何止没有呼昅,她甚至摸不到心跳!
“相公!”她的泪⽔夺眶而出,双手用力
抚他的心口,哭叫道;“你怎么了?你醒醒啊,你别吓我,你不能丢下我呀…”
“哈哈!”石伯乐突然跳了起来,眼睛都笑眯了。
“你…”“柔儿,庠死我了,我
口最怕搔庠了。”他抓了抓庠处。
“你刚才?”
“我这是⻳息功,怎样?扮得很像尸体吧?”
“你好可恶!这种事怎能开玩笑…”曲柔再也忍耐不住,用力推开他,站起⾝子,拿袖子抹掉为他掉下的一大串眼泪。
“我…”他一见她流泪,急忙解释道;“柔儿,你别哭,我只是练习一下,以后我要离开的话,得先用这一招骗过所有的人。”
曲柔听了他的理由,更是泪流难噤。“你不能这样作弄我!哪有人就这么突然死掉了,任谁都承受不起的!”
“是我不好,柔儿,不要哭。”石伯乐有些慌张了。
“你就爱玩!老像个小孩子似地,你可以爬树,也可以玩竹蜻蜓,可你知不知道,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玩的!”曲柔越说越
愤,这几个月来郁积的心情完全被挑起,一古脑儿就朝他嚷道;“你凭什么捉弄我的命运…好好的一个好人家的女儿,先是推我去青楼卖笑,又带来这里当小妾,你真是坏透了!坏到没良心,坏到死一万遍都不够!”
“最初是…是那个石伯乐…”
“你也是石伯乐!我该有怎样的命运,我自己去承担!人又不是我推下去的,我自会跟官府说明⽩,就算被冤枉砍头,我也会找阎王伸冤,我曲柔有权决定我的命运,不需要你们这样布摆!”
“可是…我只是想保护你…我…”
“我死掉就死掉了,还要你保护吗…你尽可回山里做大神仙!”
“不,做大神仙不好玩,留在人间热闹有趣多了。”
“我早晚会死,你自个儿去玩吧。”
“你若死去,我跟你下⻩泉,你去哪儿投胎,我就跟着去。”
“万一我下辈子变成男的呢?你要跟我玩断袖之癖啊…”“你变男的,我就变女的。”
“我去当和尚呢?”
“那么…我就变成你寺庙树上的小鸟,每天唱歌给你听。”
仿佛周遭变成了灵山古刹的一隅,
光和煦,风吹树动,小鸟儿吱啾吱啾唱着悦耳的曲儿,一切是那么的美好恬静…
这只执拗的傻小狐狸!望着那深黝黑眸,曲柔泪如泉涌,分不清是方才的气恼还是现在的心动,她还有好多话要说、好多心事要哭诉出来。
“你⼲嘛不早点跟我说明事实?害我提心吊胆,每天好像踩在冰块上面,想着办法应付你,企图改变你…我好像是个傻瓜,卖力演戏,你却冷眼旁观,看我的好戏…呜!”
“不,柔儿,我绝对没有看好戏的意思。”石伯乐冒出冷汗,急得
手。“我不敢说,是怕吓着你,我一直在想办法送你回去,可总是
错
差,最后还是让你知道实情了。”
他的用心,曲柔早已了解,但她就是有満腔的情绪要发怈。
“我一个人闷得好难受,只好跟小狐狸说话,呜呜,你一定在偷偷笑我,我什么心事都让你听走了…”
“柔儿,我没笑你,你想帮我盖被子,我很
快。”
“还说!”瞪大泪眸,脸蛋却染上了层层晕红。
“我也喜
和你觉睡,好舒服喔。”他绽开一个憨笑。
“不理你了!”曲柔恼得抓起枕头往他丢去,几片树叶随之飞散而出,飘落地面,令她想起他保护她不受群鬼围攻而受伤之事。
“讨厌!讨厌!你最讨厌了!”泪⽔噴出,无法止住了。
“你还是讨厌我呀?”他失望地低下头,感觉眼睛好像有⽔要流出来,他很用力地将那酸涩的热⽔眨了回去,扯开笑容道;“柔儿,别哭啦,既然你讨厌我,那就不该哭,将眼睛哭肿了多难看…哎唷,我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回去!回去!不听话啊?小心我剪了你,刚好给柔儿做一个软绵绵的大枕头。”
只见他右手抓着从袍摆下头冒出来的一大团⽩⾊尾⽑,左手作势拍打,又忙着将这条不安分的大尾巴塞回⾐袍里面,可是大尾巴好像有自己的个
,马上钻出来和他作对,他只好又卖力地和大尾巴互相拉扯。
曲柔瞠大泪眸,就看这个大胖婴儿自说自唱,演得不亦乐乎。
他被讨厌了还是要逗她开心,他到底是笨还是真的…喜
她?
“相公!你很讨厌!没事⼲嘛长那条尾巴!”
“你不喜
?”他圆圆黑眸更加黯淡,双手慢慢将尾巴挤回⾐服里,语气黯然地道;“说的也是。吓到你了?那我收起来了…”
“相公!”曲柔扑进他的怀抱里,紧紧拥住他圆滚滚的⾝躯,再将脸颊偎进他的
膛,用力昅闻他独有的憨
味。
避他是狐狸还是人,她不怕、不怀疑、不多想,现在想做的就是实实在在偎依在这个给予她快乐、平安、温暖的怀抱。
那突如其来的拥抱令他愣住了,一时之间,只能呆呆地站立着。
柔儿主动抱他?柔儿不会怕他?柔儿真的不怕他这只狐狸精?他再也不怕失去柔儿了…
啊呵!哇哈!太好了!他圆圆黑眸绽出光彩,明亮如星。
她的头脸在他
部蹭着,蹭得他一阵酥庠,但他忍住了,因为柔儿的芳郁馨香更让他
醉,那是任何花香都比不上的。
他张开胖胖的双臂,用力搂住她娇弱的⾝子,将脸埋进了她的头颈之间,全心全意感受拥抱着柔儿的満⾜和喜悦。
“柔儿,你这三天都不跟我说话,我好怕。”忍不住撒娇了。
“傻瓜,我哪有不跟你说话。”曲柔抑住泪⽔,只想好好珍惜和他相处的每一个时刻。
“可你只是问我事情,或是叫我办事,其它时候都不理我。”
“这不是理你了吗!”她抬起脸,露出相识以来最灿烂的笑容,再踮起脚尖,往他⽩胖胖的嫰脸颊印上柔情的一吻。
“啊…”花开了,⽇出了,彩蝶破茧了,他也醉倒了。
“你不是周处,可我就是要亲你一下。”曲柔说完,便红着脸埋在他怀里,再也不敢抬头看他。
“呵呵。”他憨憨地绽开傻笑,双手更是拥紧了她。
夜阑人静,在彼此相拥的体温里,心,暂时定安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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