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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细细的,雨在下。

 原来这个世界也是有雨的。

 可是人间,现在应该是下雪的季节。

 玉阡萝有些无聊地坐在窗边,望着外面的霏霏细雨。空气中淡淡地传来雨水的清凉。

 帝车答应的吉光山之约距今已经七天,仍是一点要去的迹象也没有。虽然清楚他是因为政事繁忙而无暇分身,可是心中难免遗憾。

 窗外雨声滴答。

 轻轻叹口气,她俯身趴到窗台上。在这里安静地看着雨,丝毫感觉不出与人间的差别。好像她仍在人间一样。都是那样的清凉惬意。

 …小胖他们不知过得怎么样了。会为她伤心吗?

 后面,雨润轻柔地为她披上薄衣。

 “雨润。”玉阡萝依然望着窗外“我们去藏书楼看看,上次拿回来的书我已经看完了。”

 “可是外面在下雨啊。”雨润也跟着望向窗外“您不如等雨停了再去吧。”自从带她去藏书楼被天关狠狠训斥一顿之后,无论做什么她们都谨小慎微,生怕做错事,不过现在带去藏书楼已经没有问题了,王吩咐下来了嘛。

 “没关系,雨很小。”其实她很想在细雨中漫步呢。

 多久她没有这样了?好像十五岁以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记忆。

 “好啊。”主子都这么说了,她又能说什么呢?

 不过,她回房取的伞没派上什么用场。玉阡萝只身行在飘散着清凉气息的雨中,如春天欢乐的精灵,脸上是十分惬意的美丽笑容。

 “你在这儿等我吧。”玉阡萝轻声吩咐道“无聊的话想去哪儿玩玩都可以。”她记得以前找书的时候,雨润靠在墙边竟然睡着的样子。

 她提起长裙走上楼梯。以往她都是在一层翻看书籍,今天她要去上面看看。

 尽管这里长时间没有人来,但是打扫得竟比住了人的房间还要干净,几乎看不到一丝灰尘。她缓缓走上最高的三层,里面的陈列摆设与一层完全一致,书籍也是分三个书柜存放,旁边有标明是哪一类的书。

 “《古史》?”玉阡萝顺手拿起一本,信手翻上几页,赫然见到羽国这几个字。

 “就你们羽国的人,活该有这样下场。”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来藏书楼途中一位士兵的话。

 很奇怪地,她竟觉得羽国这个名称很熟悉。

 也许她该看看。她默默地想。

 “《奇妙法术学》?”这是什么东西?她手捧着这本书,居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高深法术》、《法术制敌》、《黑法术》…看着这样一本本奇妙莫名的书名,她呆呆地立在那里。

 法术…莫非是人间常说的有异能的人的武器?

 就在她凝神思索之时,一股风吹过,她瑟缩了一下,不自觉地向身后望去。

 “啊!”她惊吓地倒退一步。

 紧贴着墙壁的地方赫然站着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他有一双亮如星辰的双眸。

 玉阡萝咽下恐惧,警惕地看着他。

 “您回来。”他那平静似水的面上竟是那样的恭敬。

 “你是谁?”玉阡萝疑惑地问。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是你带我来这里的,对吗?”那张脸她永远不会忘记…那是她死亡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张脸。

 还有他飞扬的发,举到半空的手,一身比世上任何东西都更加黑的衣服。

 黑衣男子伫立不动“您的改变并没有别人认为的那样大,您仍是那个冰雪聪明的女战将。”

 “女战将?”她?“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他倒真是摆出一副不重要的表情“重要的是您,您得知道自己是谁才行。那才是最重要的。”他的话意味深长。

 她是谁?从她来到这里,就没有真正弄明白过“你告诉我,我是谁?”

 “您是带领羽国走向光明的人。”

 “你…说什么?”她一定是听错了。

 男子低下头,随即抬起“你会知道一切,不过不是现在。”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只是想说,您不要忘记自己的使命。您不仅仅是回到这里重新开始一段感情而已,您还有更为重要的使命。您是带领羽国走向光明的人,不需要战争、不需要血、不需要更多人死亡便可以造就的光明。”

 玉阡萝忘记了恐惧,慢慢地走向他“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总有一天您会明白。”不过不是现在。

 他嘴角微掀“我要走了。外面正有人上来…请记住我的话,还有…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我,任何人都不要。”

 “好的。”玉阡萝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轻易答应他的要求“可是…”她究竟是什么人?

 “我们会再见的。”

 就在她听到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的道别声,同一时刻,站在她面前的男子竟然凭空消失,无影无踪。

 “喂!”她要怎么才能再见到他。

 “主子?”雨润有些气地半弯着身子,抬眼看她。主子瞪着墙在叫什么?

 玉阡萝将视线转向雨润“什么事?”

 “王、王在找您。”

 “哦,好的。”她准备下楼,却被雨润叫住。

 “主子,您的书?”她指指放在桌柜上的书。

 玉阡萝回身拿起那几本书,在经过雨润身边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羽国是怎么回事?”她直视雨润。

 “我、我不知道。”雨润的眼神闪烁“我们还是回去吧,王在等您。”她率先走下楼梯。

 “站住。”

 雨润应声停步,直直站在那儿。

 玉阡萝走到她身旁“有什么不可以对我说的吗?”每当面对雨润,就觉得她有事隐瞒她。

 “您是带给羽国光明的人。”那个男人为什么这么说?

 这一切的一切仿佛被包在太阳的中心,她无法接近。

 “雨润。”

 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主子,您还是不要问我了,我…是真的不知道。”说出去的话,她就死定了。

 “不知道,还是不能说?”玉阡萝叹息,浅浅地出温柔的笑容“好了,不想说就不要说了,我不问就是。”

 雨润小心翼翼地点头。

 “王,找我有事?”

 “我不知道,是有人来这里找您,我才上来的。”

 “好,我们走吧。”临走之前,她又回过头扫视三楼一周。她实在很难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瞬间消失不见。

 她们出去藏书楼时雨早已停了,天空出现一道美丽的彩虹。

 “这里有人会法术吗?”玉阡萝问“我看到书里有好多介绍修习法术的书。”

 雨润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讲这个应该没问题吧?“是啊,很多人都会…像我,也会一点点。”

 “你也会?”

 雨润羞涩一笑,随手一扬,远处的一朵野花已经在她手里“我只会这么简单的法术。”

 “可是我觉得很厉害啊,为什么说这很简单呢?”

 “才不是,我会的都是些小把戏。不过若说厉害、高深的法术,那一定就是四大臣了。

 “四大臣?”

 “王身边最有势力的大臣。除了王,他们是最有权势、最厉害的人。”雨润眉毛生动地挤在一起“他们是左将军天关、右将军参井、辅丞北落…不过要说法术最高的应该是大法师太阶,我记得有个地方连续一年一滴雨都没有下,人们活得很艰苦,于是大法师便施法…”

 “然后呢?”

 “那里居然马上就下起雨来。”雨润讲得高兴,居然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大法师竟然可以呼风唤雨耶。以前听都没听过。不过,大家都怕他。”尤其是他们这些小爆女,每每见到大法师,不是吓得大气不敢一声,就是走路都会迈错步子。

 “他有那么可怕吗?”玉阡萝透着淡淡的感兴趣。

 “真的。”雨润急于证实自己没有撒谎“大法师长的很吓人,而且森森的,从来都不笑,让他看上一眼,你就会感觉身体泡在冰水里一样,会全身发抖。”

 王虽然也是不苟言笑,沉默寡言,可是不知为什么,会给人一种深沉的信赖感,让人不自地敬重。可是大法师…她就是害怕。他从来没有责备过她,甚至一句话也没对她说过,可是她就是怕他。

 他的眼睛仿佛鹰般犀利慑人。

 玉阡萝回头对上她的眼“你很害怕他?”

 雨润猛点头“嗯,他长得真的很吓人。”

 “长得很吓人?”看她的表情他似乎长得很恐怖。

 “是啊,很吓人。不过,”雨润嘻嘻笑“辅丞长得很美呢,我从来没有见过长得那么美的男人,只要看见他,就好像看到世间最美好的事物一样,心情好得不得了,而且为人也和颜悦的。”

 皑丞是世上最美的人了!

 “主子,我会不会太多话了?”她意识到般闭嘴。

 “不会,听你讲很有趣。”长得吓人却法术高强的大法师,美得不像世间尘物的辅丞…这些她不说,自己又怎么会知道呢。

 “雨润。”良久,她才开口“王会法术吗?”

 “会吧…会,一定会。”听老人讲王曾经带领简玉国打败羽国,这样讲的话王应该是有很高深的法术。而且,世上不会法术的人还真是少得可怜呢。

 玉阡萝皱眉。

 “王的法术应该是很高明,单单是和羽国…”雨润的声音越来越小。奇怪,为什么她总是说错话?

 又是羽国。

 玉阡萝垂眸,无语。她知道,就算她开口询问也不会有人告诉她。羽国这几个字对她来讲似乎是个忌。

 可那个黑衣男子,为什么会说她是羽国的光明?

 这其中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她被这些人搞得莫名其妙!

 一时间四下寂静万分,只有她那淡绿色的长裙拖着草地细细的声响。

 “主子…”

 “什么事?”玉阡萝径直走着,并没有回头。

 “王对您真的很好。您,喜爱王吗?”几天来王的态度令所有人惊讶。要知道,之前王可从没对任何女人这样好。包括那位自以为是未来王后的赞采兰小姐。

 玉阡萝无声一笑,提裙跨过通向房间的高高的门槛。

 她喜爱他?那个双眸承载无数心事、却永远深沉凝望所有人、高高在上却孤独寂寞的男人?

 “您不仅仅是回到这里重新开始一段感情而已,您还有更为重要的使命。”那个黑衣男子的话又响在她耳边。

 包为重要的使命,是带给羽国光明…她能做得到吗?

 她有些难以置信。

 “主子。”花柔守在门外已经多时。

 玉阡萝的心绪被打断。

 “王因为有事和天关将军商量,所以刚刚回大殿议事去了。”

 “哦,知道了。”她回去自己的房间,柔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所有的事情,她该好好想一想,至少简单地理清思绪。

 …

 “简玉三千八百年,羽国犯我国土,战争起,历时两年零一个月。双方各有胜败。我军死伤一万两千余战士。”

 “简玉四千零六年,吾主杀羽国的细,火族大动干戈。战争起,历时三个月,我国大胜,仅伤亡四百余人。”

 “简玉四千六百年,吾主誓收羽国,战争起。历时七年五个月,战败。伤亡惨重。”

 “简玉五千年,羽国大举来犯,战争起,历时六年,战争不断。后,我军击溃羽国,伤亡惨重。”

 …

 这是怎样的世界?两个国家为了各自企图称霸世界的野心,不断发动战争,以至人民生灵涂炭,不得安宁。

 她终于明白,原来羽国与简玉国竟是千百年的夙敌!

 合上手中的书,玉阡萝纤眉微颦。望向窗外的夜空,月光皎洁,星光熠熠。

 在之前的许多个如这般美妙的夜晚,是否曾经发生过似书上记载的那种残酷战争呢?她不敢想象,美丽月光下战争后的哀鸿遍野、血成河的景象…那太过凄凉。

 深深叹口气,她低下头。又想起那个神秘的男子。

 似乎受他影响太深,她隐约地注意到。他说她是带给羽国光明的人,他为什么这么说?她又与羽国是什么样的关系呢?她想弄清楚。

 她似乎陷入了谜团之中。

 她深思着,竟没注意到窗外不远处深深凝望她的帝车。

 他走进庭院便被伫立窗前、一袭长衣的玉阡萝吸引。她仰望天上的明月,白皙的脸庞向月光,似是罩上一层圣洁的光晕。清风吹拂长及身的秀发,飘飘仙,整个人看上去竟像是要风飘升星空的仙子。

 他不由得看痴了。

 半晌,缓缓走入房间,他来到她身边。

 玉阡萝似有所觉地回转身,浅浅一笑。夜…很适合他。想了许久,她终于想到他的气质,如同夜一样,深得无边无际,却又让人想一窥真相。他是这样具有夜的深沉与神秘,同时,又好像包容一切。

 “你好像很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觉得,他的脸上没有表现出疲惫,可是她就是感到一股倦意“给我的感觉,你的表情似乎没有轻松过。”

 帝车笑了,笑得云淡风轻。

 垂下眼帘,视线落在她手中绢黄的书上。

 “《古史》?”他的目光一闪“我不知道你对那么遥远的历史也会感兴趣。”简玉国的历史,就是与羽国不断纠的战斗史。

 淡淡悲哀的目光划过那本书,玉阡萝叹息:“这不只是上古的历史,也是血史。”用无数鲜血成就的史实“它太沉重。”

 “太沉重,就不要看了。”他从她手中接过这本书。尽管已经忘却前尘,但是他仍不愿她过多涉及与羽国有关的一切。

 “不希望我看?”

 “没必要。”他将书顺手放到桌上“看一些轻松的吧。藏书楼有很多有趣的书,你会喜爱的。”

 玉阡萝静静地听着,眼睛快速地瞥一眼孤零零躺在桌上的书。是很沉重,可是她想看完它。

 “这样的历史为什么会一再重复呢?和人类一样,也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吧?”

 “玉阡萝…”他不想和她继续这个话题。

 “现在的你,已经征服了羽国,成为一国之君…你感到快乐吗?”

 帝车默然“我们的历史是由众多人的血堆积而成的,这不容否认。一代一代地死亡,随后又有人不断地重复前人的脚步…这就是我们的历史。它充满血腥与沉重。”即使他的王位,也是踏着许多人的尸体登上来的。

 “亲眼看着血成河,亲眼看着自己爱的人倒下去,”他似有若无地一笑,眼神飘忽“虽然不会记载那刺痛人心的一幕,但是字里行间我们依然可以略窥一二。”

 玉阡萝望着他深沉的双眸“既然这么沉重、血腥,为什么还要有战争?”这大概是这个世界的人们永远无法逃脱的诅咒。

 “为什么有战争?这是个好问题。”帝车慨叹,退后坐上淡桔色的榻,双眸若近似远地望向前方。

 “因为权力。”他回答“不仅仅是权力,还有土地、荣誉、尊严。”

 “尊严?”

 “生命的尊严。这里的人们爱好和平,可是想要过上和平、宁静的生活,需要所有人的努力。”

 “为了和平所以发动战争…”玉阡萝没有多加评论,只是淡淡地重复帝车刚刚的话,但是听得出她的不以为然。

 “有时你想得到一样东西,必须从它相反的一面入手。”

 现在的她是不会懂的。

 当你渴望和平而周遭却布满一触即发的危机时,你能做的…是将身边的危机先行解除,不给它丝毫爆发的机会。而这么一来,无论和平也好战争也好,走的却是殊途同归的路。别人他是不知道,但他确实是这样想的。这也是他参加战争的原因。他不想终担心羽国何时进攻,和平生活何时被打破,这种无休无止的猜测之中,唯恐不知不觉间,羽国又会做出什么事情。当然,他是父王的独子,这同样是最重要的原因。

 玉阡萝依然望着他。

 这样的男人,感觉似乎就算看上一千年,也不会完全弄懂他。他真的仿若深沉的大海,深不见底,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深深着

 “你今天有些不太一样。”她走近他。

 “哪里不一样?”他并不觉得。

 “…感觉。”玉阡萝垂目“只是一种感觉,说不上理由。”遮住目光的睫微微一颤。

 是因为谈起战争时他悲天悯人却淡若浮尘的笑吗?它仿若无物,又像是掩藏起来的泰山般的沉重。

 是因为那个笑,她才会产生这种感觉的吧?她不敢肯定。也许,一切只是她自己情绪混乱的错觉。

 帝车温柔地凝视,轻轻握起她一双微微有些糙的手“你的手…”

 “那是因为从小就干许多活的关系,很吧?”

 “不。”他淡淡地否认“握起来很舒服。是我最喜爱的一双手。”在人间所受的苦也应该算到他的头上,一切都是他的关系。在这里两个人互相敌视,互相争斗;在人间她又同样受了苦。

 对不起。他默默地在心里说。对不起。

 “帝车?”怎么突然不说话?

 他对上她温柔的眼。

 “怎么,看到我的手很失望吧?”她笑道。上大学时也是,她从没见过手像她一样糙的女生。虽然这一两年比较注意保养,但还是比不上那些白细致只握笔的手。

 悲哀的目光一闪而逝“我想永远握着这双手。握着你的手一起走下去,无论风雨坎坷,我都希望能够一直握着你的手,走到我生命的尽头。你会陪着我吗?永远让我握着你的手?”

 “玉阡萝…”

 “我会。”她努力抑制心中的感动“我会陪着你。只要你需要我。”说不清原因,他们相识不久,相处的时间也并不长,可是每每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让她珍惜,甚至他不在时细细品味。每一天她甚至期待他的来临。来到这个世界短短的一段日子,她竟似乎与他相识了许久一样,心与心的贴近超越了时间的横亘。

 他笑了。

 头一次,她看到他的笑容中有着幸福的影子。

 “谢谢你。”她大概永远不会了解这句话对他有多重要。

 十年的战争,他所企盼的不过是这样一句话。

 但是国家与荣誉横亘在他们中间,更是一道永远无法化解的伤痕。他们彼此遥望,远远地看着对方,将心底最深的爱掩藏尘封,却又彼此杀戮,为自己的国家牺牲所有的一切。

 他期盼了无数次的话语,她终于说出口了。在深深欣喜的同时,他却又有着难以言明的淡淡心酸。毕竟这时的她早已失去了之前的记忆,包括他们相识之初的那段甜蜜。

 “玉阡萝。”他情绪复杂地吻上她的

 “我们…太快了。”进展太快了。她紧张地息。

 帝车望着她清亮的眸子“让我爱你。”

 他深深吻住她,温柔而甜蜜。间的纠仿佛百年前的灵魂再次碰撞。只是这次,他们再没有分开。

 这就是幸福吗?

 玉阡萝望着身旁沉沉睡去的男人,她的心被填得满满的,一呼一间也充斥着他的味道。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吻竟然有那般大的魔力,在那一刻,她似乎忘记了一切,头脑中一片空白,身体里也只有一个声音在急切地呼唤他的名字。

 她渴望他,也许远比她想象的要多。

 他的睫好长,翘翘的,还有那双深邃的双眼…现在睡着的他,失去了那份沉重的目光,却平添了一份柔和的恬静。

 他在做一个好梦吧。

 她浮起浅浅的笑。她喜爱轻松一些的他。即便那只是一时的虚幻,睡醒后的他会回复原来的紧绷,她也还是希望他有片刻的放松。

 大海…他真的是大海般的男人。

 望向房门方向,透过门板慢慢地渗进来青白的阳光。天,原来已经亮了。

 门外轻轻的谈话声引起她的注意。

 她起身披上长衣缓缓走向房门,声音渐渐变得清晰。虽然还是极尽所能的小声,但还是可以听到。

 “…一整夜都在这里?”

 “是,天关将军。”雨润甜甜的声音响起。

 是有重要的事吧?

 玉阡萝抬手推门,轻扬的手臂在男人接下来的话语后垂下。

 “她…”他停顿一下“她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吧?”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玉阡萝感到十分疑惑。

 “我觉得是。”雨润犹豫一下“应该是吧。”如果记得,应该不会问她羽国什么的吧?

 “玉阡萝,你在做什么?”帝车突然的召唤打断了她继续听下去。

 赤上身,他左手肘支撑着。乌黑的长发披散在上,浑身散发着人的气息。他睡眼惺忪地望着她。

 “你在做什么?”才醒来便见她悄无声息地呆立在门边。

 玉阡萝淡淡一笑“这么早就醒了?”

 她不着痕迹地移开和他对上的视线。即使现在看着他,她仍是会感到脸红心跳。

 “天已经亮了。”帝车叹息,好久他没有睡这么沉了。

 “怎么站在那儿?过来。”他伸出手。

 “外面可能有人要见你。”

 帝车眉头微皱,缓缓放下手臂“谁在外面?”他沉声向外道。

 “王,天关在外面。”天关的声音响亮。

 玉阡萝坐上,也望向房门。刚刚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帝车握住她的手“有什么事?”天关没有重要的事是不会天刚刚亮便进宫见他。

 “王吩咐臣查的事己有头绪。”

 玉阡萝感觉握着她的那只大手突地紧了一下。抬眼看去,他似乎又是波澜不惊。但是隐约地,她看见深沉双眸一闪而逝的犀利。

 典雅,弥散着淡淡慕叶花香的书房。

 望着水晶紫壶中萦萦绕绕的白烟,帝车声音平静地道:“查到什么?”

 “敕廿利炎。”

 视线停在前方某一点“敕廿利炎。”帝车重复这个名字。果真是与他有关?

 “羽国一直没有放弃找寻玉…”天关突然改口“敕廿公主,他们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敕廿公主。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忽然失踪,然后过上一段时间再出现。”

 “他们是去人间。”这并不是一句问话。看来敕廿利炎知道玉阡萝死后也并没有完全死心。

 “是的。”天关抬头望向帝车。王仍是沉默,平静的面容让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你是怎么查到的?”帝车的视线移向他。

 “安在敕廿利炎的地云宫里的人送出来的消息。她在那里已经三十六年。”一个很聪明的丫头。

 帝车赞赏地点点头“很好。”

 “不过,我们安进去的十个人,也只剩下她一个而已。”天关其实有些佩服羽国的警惕“这次也是费了很大力气送出来的消息。”

 帝车右手握紧木椅的扶手。很长时间一动不动。

 天关习以为常地立在原地,每每王思索时就是这样。

 “这件事…我是说玉阡萝回来的这件事,应该是和敕廿利炎没有关系。”良久,帝车低沉的声音才道。

 “王?”

 帝车若有所思地一笑,起身缓步走到窗旁。窗子开着,外面鸟语花香,阳光渐渐显得耀眼。空气中有一股只属于清晨的清气息。

 “应该不是他。如果是他,他大概不会将女儿丢到宫廷里,我的身边。她在他的身边,远比在我身边更对他有利。玉阡萝…对他来说,是希望。”他会秘密藏在一个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地方,待时机成便马上反扑。

 “天关,他有什么动作吗?”

 “没有发现。”天关沉“最近克罗城窜起的火族势力似乎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我隐身在地云宫外面,没有见到可疑的人进出。奉命长期监视他的兵士也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好…”他只要继续安静下去就好。

 天朝初定,人心不齐。羽国一度曾有搅乾坤的意图,但是随着德政广施,福泽万民,军队的强力防备,羽国的人渐渐也习惯了安逸,恭顺了许多。敕廿利炎也至少表面看来接受了事实,安心地做他的羽王。

 他清楚,羽国以敕廿利炎为王,恭敬他,以他马首是瞻,所以,只要他安静,羽国至少不会有大规模的行动。

 “王,敕廿公主她真的没有问题吗?”他一直很担心有一天她会发现真相,更担心她从来就没有失去记忆。

 “没事。”帝车轻描淡写地拂过去。“还有,”他转身看着天关,微风吹散在身后的长发,轻盈盈地被托在空中“刚才在门外,你说了什么?”

 “我只是询问您是否在里面,以及…可否叫醒您。”玉阡萝在门内,那她听到了什么吗?

 帝车轻轻地点头,然后走向书房深红色的门,在路途与天关擦肩而过“玉阡萝的事,你要继续查下去。”他一定要知道是谁将她带回。

 “是。王…”天关的召唤止住帝车的脚步“祭祀的事?”

 “交给太阶去办。”帝车简短地吩咐。每五十年一次的祭天大典又要举行了。这是他君临天下之后的第二个祭典。

 时间过得好慢啊。

 “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

 玉阡萝软绵绵的问话令正在批阅奏章的帝车忽地一怔。他没想到她会问。

 “怎么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只是突然想到而已。”她对着镜子梳理秀发。

 “以前…和现在的你没有太大区别。如果说不同,就是你现在比较爱问问题。”他停顿一下,眼睛盯着奏章,可是却并没有看“你还是那样人,聪明,飞扬着生命的气息。”

 他描述得很美,可是却过于抽象。她并没有明白以前的她是什么样子。

 她的过去,她是什么人…她仍是一无所知。

 玉阡萝若有所思地对着水晶镜面梳理长发。透过镜面,她看见他有片刻的失神。他坐在上,拿着奏章的手定格,双眸垂下又重新张开。

 她奇怪自己竟看得这么仔细。

 “帝车,你…”你不想让我清楚自己的过去吗?她想询问,可是没有说出口。如果事实如此,问了也是白问。

 …天关问:“她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吧?”

 …神秘的黑衣男子说:“您是羽国唯一的希望。”

 她感到一阵头痛。

 她知道不该强求。和帝车在一起她觉得很幸福。虽然在一起的时间很短,可是她真的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幸福感。但是那些偶然发生的事,经他不知是否刻意地掩藏,她反而更加好奇,不时地像蚂蚁一样,一点一点地噬她的心。

 不经意间,她总是会想到。

 “嗯,有事吗?”帝车已经重新埋首奏章之中。他看起来似乎漫不经心。

 玉阡萝将梳子放回梳妆台上“没事。”

 帝车望向她,漾出一丝微笑“吉光山…明天我们可以去了。”

 “真的吗?”她等了好久了“可是,你不是很忙吗?”

 “我答应你的话,一定会做到。”他已经尽量提前解决那些事了。况且,过些日子就要举行祭天大典,他脑普出来的日子,也只有这几天。

 玉阡萝来到他身旁,笑意盈盈“不耽搁你的正事才好。”

 “没关系。”帝车放下手中的奏章,定定地凝视她。他喜爱她拥有这样开心的笑容。

 “玉阡萝。”他低沉的嗓音令她心头一跳“我们要永远这样,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天关说利炎从来没有放弃寻找她,为了她甚至要手下的精英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去人间找她,他一定有自己的计算。

 或许是企望一场新的战争。

 这样,他更加不能让她面。他不能失去她,再度与她为敌。

 “当然…好。”这正是她所期望的呀,与一个深爱的男人白头偕老,过幸福的日子。

 帝车感慨一笑,将她揽入怀中。

 仅仅是这样抱着她,他就已经觉得幸福。一百年前失去的,终于他又重新拥有了。可是为什么心底深处,又隐约地感到一丝不安与忐忑呢?

 “我们一定会幸福。”他喃喃道。这是老天欠他们的。

 或许是幸福来得太过突然,让他措手不及,或许分离太久…

 也或许真正的原因,只是那个急于寻回女儿的敕廿利炎。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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