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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庞大的车队慢走在黄泥路上,听说天黑之前他们若能赶到风陵渡就算运气好了。

 几辆马车落后在队伍最后方,多数是些没有家人陪同的女孩儿,虽然她们也许是将来的后妃,但此刻她们无权无势又无钱,连护送的宫廷侍从也懒得去理会,走得慢些便换来大声斥责喝骂。

 打从他们出发之后,一路上凄风苦雨,一直到今晨才总算见到阳光。可是几天下来,他们已经全都累得不成人形,连马匹都显得无打采,有一步没一步地拖着步伐慢慢走。

 黄泥路颠簸不堪,坐在马车里已经是酷刑,再加上严寒的天气,叫人给颠得想“呕心泣血”

 她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像是快散了似的难受,陪着她一同试凄的是小丫环锦儿,锦儿不知几时已半瘫着沉沉睡去,而她却睁着一双无神的大眼睛怎么也睡不着。几天过去她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大圈,三魂七魄也变得零零碎碎的,魂不附体。

 早知道就应该自己收拾细软逃走的,省得闷在这马车里都快闷出病来了。

 早知道就不该寄望边承的,如果她自己一个人逃走,现在说不定已经跑到天涯海角…可恶的边承、可恨的边承!都是他!都是他!

 “边唷边唷边边边!我变!我变!我变变变!变个啥好呢?变个翩翩佳公子,边边公子佳公子…”

 突然,车边传来荒腔走板的唱曲儿声,那曲儿谁都没听过,乍听之下令人糊里糊涂,仔细一听,她马上清醒过来,感觉自己整张脸都在燃烧。她连忙扯开马车旁的布帘怒道:“是谁在大呼小叫?”

 “嘿嘿,是我啊,变啊变啊变变变!变变公子。”纠髯汉子嘻皮笑脸地望着她。他骑在马上看起来更是高大威武,宽厚的肌随着马匹而移动着,满脸落腮胡的他穿上军装显得威风凛凛。

 “小姑娘,你忘记我了?”

 谁能忘得掉这样的人?段柔又好气又好笑地瞪着他“这位军爷,咱们认识吗?”

 “唔…大概不认识。”黑汉子咧开大嘴笑了,喳呼喳呼地又高声唱了起来:“我变!我变!我变变变!变变公子…”

 “喂喂喂!”段柔红着脸低嚷:“快别唱了!”

 “嘿嘿!小姑娘叫我不唱,我当然也就不唱了。”黑汉子朝窗子凑近脸,那张黑脸显得更是黝黑犷,只见他笑咧了一口黄牙道:“小姑娘坐在轿子里闷不闷?”

 当然很闷!包令人气闷的是这行车队的劣谟竟然是边承!难怪他不肯与她私奔:难怪那天夜里送她回府的路上,他半句话也不肯多说。一个堂堂飞虎营的年轻将军,怎可能为了儿女私情而抛弃大好前程?

 眼前这个满脸落腮胡的汉子一定是边承的手下,所以这些话再怎么赌气也不能说出口,段柔只能问:“还不知道军爷大名?”

 “熊定邦。”

 “熊大哥。”

 “小姑娘可爱,我这种大老哪能有你这样可爱好看的妹子。”熊定邦拍拍脯“既然你叫我一声大哥,那我也教你个法子让你见见变变公子怎么样?”

 “咦?什么变变公子?谁想见什么变变公子?”

 熊定邦先是楞了一下,随后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是是,小姑娘当然不认识什么变变公子啦,不过…这么气闷,要不要随熊大哥去兜兜风?”

 “兜风?”段柔有些讶异。“怎么去?”

 “就这样去。”熊定邦笑嘻嘻地间的配刀,刷刷两声将马车厚厚的布篷划开,朝她伸出手。

 马车的窗户并不大,有布篷遮着的时候更是小,现在布篷被划开了,登时出一个破,换了平常人是绝对出不去的,但段柔的身材跟一般十二、三岁的小娃儿相去无几,上半身稍微挤一下就能往外探出身子。

 就这样,熊定邦只用一只手就把她从马车里捞出来放在自己马上,这还不打紧,他还唯恐昏昏睡的马车夫没发现,硬是嚣张地“啊呼啊”吼着策马狂奔。

 “喂!”果然,马车夫吓醒了,望见车里的小姐给人抱走,这一惊非同小可,马上喳呼喳呼地吼了起来:“喂!喂喂!你你你!你是谁啊?喂!喂…”

 在马车夫惊恐的叫喊声中,熊定邦的马早已经跑得老远。骑在马上的段柔感觉自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了起来,当风飞掠过她的脸颊,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

 马匹飞奔了好久,车队早已经看不到了。夕阳在茫茫大地沸腾着,远方的河如同滚烫的金色之河,白皑皑的雪覆盖着连绵不绝的山峦,放眼望去,竟是如此凄美孤绝!世界如此辽阔,她却觉得好孤单。

 寒凉的冷风袭来,她不由得打个哆嗦,不敢喊冷,只想知道他们究竟身在何处。

 “熊大哥,咱们去哪儿?”

 “去哪儿都好。”熊定邦回道,不住回头往后看,怀疑那位边将军究竟几时才要追上来。

 这回答令段柔有些愕然。他也不知道?继而一想,现在他们离车队已经好远了,离自己那悲惨的命运也是,若要求背后这汉子带她私奔,他会肯吧?只是…为何心头如此惆怅?

 原来…私奔也不是跟谁都可以。

 “那…唉…咱们回去吧。”

 “回去?!这怎么成?不回去!”听不到后面追兵的声音,他反而更着恼。

 怎么?就连他老熊掳个闺女也不打紧是吧?掳的还是皇帝要的闺女儿哪!这都无所谓?

 说穿了他是恼怒上头的人太不讲理,想他老熊待在飞虎营也不是十天八天了,虽然他是个大老又目不识丁,可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也熬了整整四年了!原以为前头的黄将军走了之后,他这个副将可以荣任飞虎营主帅,谁知道竟然来了个红齿白的边承

 武举人怎么样?武举人好了不起啊?哼!不过就是功夫好了点、脸皮了点罢了,要说起打仗哪及得上他老熊!大半年了,也没见这位边将军有个啥建树,人是斯文了点儿,说话也中规中矩颇有气度…

 唉唷,扯哪去了!反正说来说去老熊就是看不顺眼,非要惹个事儿,看看这位边大将军有什么肩膀处置。

 此次干脆“掳”了这小姑娘,且看那边大将军要拿他这副将怎么办。是杀了、砍了?还是好生相待?总之啊,脑袋掉了也不过碗大个疤,他老熊这次真是豁出去了。

 “对!就这么办!”越想越生气,猛一拍马走得更远。

 “喂喂!这怎么成?你要去哪儿啊?咱们快回去吧!”

 “咦?你不是想找人私奔?那去哪儿有什么关系?总之走得越远越好不是吗?”

 段柔急得哇哇大叫:“谁…谁说的!我哪有!你你你快放我回去!”

 忽地,他们身后传来马蹄声,细听之下只有一匹马。嘿!这小伙子有胆识,竟然单匹马来,不怕他老能二刀剁了他脑袋?

 熊定邦忍不住笑了起来“俺知道,小姑娘是想找人私奔,不过找的是那边边公子,不是我这个大老对吧?”

 “你快别胡说了!我才没有!”

 “你有。”

 “我没有!”

 “你明明就有!”

 “我就是没有没有没有!”段柔又羞又恼,在马匹上跳起来。“你莫再胡说,否则我跳下去了!”

 “嗳!嗳!别跳别跳,你要是跳下去让马给踩成酱了,那可就见不到边边公子了唷!”

 这可好,才不过几天前,边承跟她说别跳,跳下去会摔成酱;这会儿,这位熊大哥又说她会被马给踩成酱,怎么她左右都是变成酱的下场?她真有这么讨人厌吗?

 熊定邦的身体往前倾,在她耳边神秘兮兮地道:“喂,我说小姑娘,你想不想知道你的边边公子到底喜不喜爱你?”

 “我…”

 “想就想,不想就不想,真是小姑娘,婆婆妈妈。”

 段柔抿着答不出话来。熊定邦呵呵一笑“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想了。熊大哥教你个法子,待会儿你什么都不要说,让我来说。”

 “你要说什么…”

 话还没说完,达达的马蹄声已经追了上来,熊定邦不待她把话问完,忽然勒转马头,对着来人咆哮道;“不许再过来了!”

 夕阳将来人全身洒满点点金光,玄铁戎装将他修长的身材衬得英伟无匹,墨乌丝飞扬在他身后,无表情的脸孔静静地凝视着他们。她觉得自己好幼稚,于是只能无言地低下头来。

 “我们不会回去的!”熊定邦喳呼喳呼地声咆哮道:“小姑娘与俺说好了,咱们决定一起私奔!”

 听到这话,段柔惊吓地回头望着熊定邦。

 只见他挥舞着大刀对着来人出牙齿,模样极其凶恶续道:“谁要是敢阻拦老子,老子就把他的头给砍下来!就算是你也不例外!”

 寒风中弥漫着肃杀之气,半晌,段柔觉得自己的脖子已经快扭断了,却仍没有勇气回头看他脸上的表情,好不容易才终于听到边承淡淡的声音。

 “如果这是段姑娘的意思,你们就走吧,朝廷之事自有在下一力承担。”

 什么?

 什么?!

 段柔无法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竟然…宁愿让她跟这个大老私奔…

 某种烈的感情冲昏了她的脑袋,她想都没想直接从马背上跳下。

 她的动作快得出奇,完全出乎意料之外,边承跟熊定邦都还来不及反应,她已经跳下马背。马匹受了惊吓一阵踢,他们两人甚至还来不及发出惊呼声,她已经滚出铁蹄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狂奔而去。

 “段柔!”

 “小…小姑娘!”

 “你留在这里,哪里也不准去!如果我回来的时候不见你,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会亲手把你抓回飞虎营问罪!”边承严厉地说道,随即策动马匹追着段柔的身影而去。

 “嗄?嗄?喂!”熊定邦楞了楞,眼睁睁地望着马匹飞奔而去。小姑娘跑得好快,简直可以用神速来形容…呃?他刚刚说错了什么,小姑娘怎么突然就跑了?

 他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楞楞地杵在寒风中打哆嗦。咦?他真的要在这里等啊?他们两人会不会突然决定真的私奔去也,留下他跟二楞子一样傻傻的站在这里等到地老天荒?

 熊定邦左思右想,手里的大刀朝半空中挥舞了几下,好像他真的有勇气砍下边承的脑袋似的。

 可是…边承不会那么做的,他模样看起来虽然跟个娘儿们一样斯文,可是他的心却是很坚定的。他其实并不了解这位边大将军,但他直觉可以如此肯定,用人头担保也没问题。

 小姑娘的一番美意恐怕是…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什么什么有意什么什么无情的?嗯,大致就是这个样子。

 刚刚边承的语气真是严峻极了,脸上的表情也象样的,原来小白脸将军也不是好惹的。虽然还是有那么点儿不服气,不过…唉,当了一辈子的副将,看来他真真只有“副将”的命,那也只好…就这么继续等下去了。

 *********

 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真的很喜爱跑?五岁还是六岁?已经想不起来了。印象中,当两个姐姐在花园里扑蝴蝶嬉戏的时候,她总是一圈又一圈地绕着偌大的庭院跑个不停,直到满身大汗、气吁吁,直到母亲无奈地呼唤着她的小名,直到再也跑不动躺在草地上仰望着蓝天。

 她喜爱凉风拂过脸颊,也喜爱阳光照耀着她晶亮的眸,有时她会认为自己可以一直一直不停的跑下去,然后猛然倒在地上在快乐中死去。

 如果真的可以这样…也很幸福吧?

 “段柔!”

 她惊跳一下,浊重的呼吸更加急促。

 边承的呼喊随风飘扬回在空旷的山谷之间,马蹄践碎薄冰发出啪哧啪哧的声响,那声音越近,她跑得越快,不管口是否已经疼得快炸开,不管眼前的景象是否已经模糊一片。

 为什么还要来找她呢?为什么不能就让她这样一直跑到地老天荒,就这么死在这荒芜的山谷中?

 她不想去面对自己的命运,不敢想象下半生再也不能跑、再也没有欢笑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她对自己的人生原本也没什么期望,满心以为会跟两个姐姐一样待在家里终老,这样起码她可以做自己喜爱做的事;就算嫁人也只要普通的小康之家就好,只要可以自由自在过这一生也就够了。

 她跟两个姐姐不一样,她们总期望可以嫁个富贵人家,所以一直对父亲有很大的怨怼,因为父亲闲云野鹤似的性格不愿上京攀权附贵,所以才蹉跎了她们的青春。但她没想过要什么荣华富贵,她只想做自己就好了,这样简单的要求真的好难吗?

 但为什么没有人在乎她的想法呢?为什么她要任由其他人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段柔!”

 跑得太快,她甚至没注意到天色已暗,脚下一个踩空,整个人咕噜噜地摔了好几个跟斗,停下来的时候,整个人、整张脸贴在冰冷的草地上。热泪烧灼着她的颊,她就这么趴着,一点也不想起来了,就这样摔死好了,反正有谁在乎?

 “段柔!”马上的边承大惊失,一个纵身,几个快速起落来到她身边。“段柔!段柔!你没事吧?”他急切地上上下下‮摩抚‬着她的身子,担心她可能摔断了某可能致命的骨头。

 “哪里痛?快告诉我!你不要动,万一碎骨割破脏器后果不堪设想…这里疼吗?这里?”

 “…”他的担心如此真切,好像他真的害怕她会因为这几个跟斗而摔掉小命似的,如果他这么关心她,为什么还任由她无奈地接受命运摆布?

 “真的很疼吗?腿骨?手骨?摔到头了?”他焦急地将她抱在怀里,望着她的脸、她的眸。那双墨瞳涌出泪水,那种痛楚仿佛也同样降临在他身上,边承心疼地替她轻轻拭泪。

 “别哭,告诉我哪里不舒服?”

 “这里。”握住他的大手着自己的口,抬头望进他那双溢满关心的眸,忍耐多的委屈、防卫瞬间溃堤。

 “这里痛!痛得要命,痛得快死了!可是你在乎吗?没有人在乎!既然你一点也不在乎,为什么还要追来?为什么不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死在这山里面?你根本就不喜爱我,干嘛还要上门提亲?我不想去宫里,可是…可是根本没人管我喜不喜爱!我的心好痛…喜爱你有什么用?你根本懂…根本不懂!”

 说到最后,呜咽已经变成哭泣,细细碎碎的啜泣还不足以表达她的悲痛,于是她放声大哭,悲伤的声音回在山谷间,久久不散。

 *********

 天凉了,夕阳所带来的最后一丝暖意逸去,她纤弱的身子微微颤抖着,边承拉开自己的斗蓬将她整个包裹起来拥在前。

 暮余晖染红苍茫的大地,月轮早在那边山头亮晃晃地闪烁着银光,一边的天是紫黑色昏茫茫,另一边却是雾蒙蒙似白昼蒙纱。

 可惜月轮再亮也没有温暖,寒气人的夜从脚底直往上窜,连心都结冰。

 她的小脑袋垂在前,整个人虚软得连小指头也不想动一下。好冷…别说四肢百骸早已失去知觉,就连脑袋也冻得几乎结冰。

 边承拥着她,用他的体温给她温暖,他的大掌包围着她冻得青紫的小手,可是她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心已死,泪干,什么男女之别、生死富贵都已不在眼里。

 “我们回去吧。”边承轻轻地在她耳畔说着。

 早知道他会这么说的,她已经死了心,要怎么样都随便吧,就算把她扔在这里等死,她也不在乎了。

 他会来找她只是职责所在不得不为,他对她原本就没有半丝感情,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认为他会来提亲必是喜爱自己。其实这年头男人视子如衣裳,天天换、换也无所谓,提亲又算什么呢?自怨自艾到极点,感觉自己一无是处,似乎连活下去的价值也没了。

 “在下…”他突然开口,然而想了想终于叹口气说道:“我不是不喜爱你。”

 直到他开口,段柔才知道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一直自言自语,把心里所想的一字不漏全说出来了。

 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稍稍坐直了身子,表示自己正在听。

 “有句话说…相见恨晚。”

 她的肩膀再次垂下,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哭还是该笑。相见恨晚…晚一年是晚,晚一步也是晚,总之,是晚了。

 “家父过去一直是边疆守将,过去二十年来我大概只见过他十次吧,他并非一代名将,只是军中一员普通将士。几年前他在边关染上恶疾,等我与家母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回天乏术,一生忠肝义胆最终却也只落个客死异乡的悲凉下场。但家父始终心怀天下,认为自己一生忠君为国,俯仰无愧。而家母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将我扶养长大,在知道我立志与家父定同样的路时,她什么话也没说,反而四处筹措银两供我上京求取宝名。在下考中武举时,家母说她可以含笑九泉,有脸去见我父亲了,两年后,家母也真的撒手人寰。”

 夜凉的风,伴随着缓慢的马蹄声,显得无比苍凉。

 她仿佛可以瞧见边承那一心忠报国却寥寥无名的老父,也仿佛可以望见他那白发苍苍,为了丈夫、儿子耗尽一生的老母。他们一辈子的心力如今都扛在边承的肩上,而她却希望他能为了自己而背叛皇帝,背叛国家。

 突然,她为自己的自私幼稚感到脸红,也为他把这些事告诉她而感到一丝喜悦与愤怒杂。

 她宁愿什么都不知道,然后一辈子怨恨他;她宁愿他们之间隔着的只有“相见恨晚”这四个字。

 “我没有别的选择。”他下了结语,话说得很轻,含意却重达千万斤。

 他…有点儿不一样。

 这几天她总是背地里悄悄地注视着他,虽然距离很远,可却还是可以明显的感受到眼前这个边承跟她初识时的那个人不同。

 第一次见到的边承明朗愉快,甚至还有那么点儿调皮;可是眼前这个边大将军却是沉稳而冷静,甚至当他说起自己的身世时,语气是沉重且带着点悲凉意味的。

 他的脸上看下到笑容,好严肃,军装让他显得比实际应有的年龄还要老些,时时刻刻保持着警觉的锐利眼神甚至让人感到敬畏。

 她不知道自己喜爱哪一个边承多一点,抑或者这危险而陌生的吸引力让她混乱,她无法自拔地对两者都投注了少女珍贵的爱情。

 会不会他只是她求生的最后一浮木?又或许这与喜不喜爱完全没有关系?她感到惘无助,万缕千丝无从厘清。

 很快的,天色完全黑了,马匹停在不知名丘陵的最高处。月很亮,所以他们可以看到远处山峦起伏,银色的大河像一条项链似的镶在大地之上。

 “柔儿,你真的想逃吗?”他突然开口。

 段柔的身子微微僵了僵。一天的疲累让她不由自主地打着盹儿,却没想到他会天外飞来这么一句。

 “如果你真的想逃,我可以带你去最近的村落,我身上还有些银两可以让你暂时度过一段时间,等风声稍停之后你可以回通州,也可以去过你自由自在的生活。”他握着疆绳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那…你呢?熊大哥呢?”

 “这些事你就不用管了,我会想办法解决的。反倒是你的家人们…恐怕会受到朝廷的责难,但应该不至于杀头。”

 “不至于吗?”段柔苦笑,想起太祖母曾对她说起那些宫里的故事,其中有些骇人听闻的情节,如今不知怎地显得特别真实。

 “我只是幼稚,不至于无知。”

 “考虑清楚,下了山你就没有退路了。”

 窝在他温暖的怀里,她感觉自己不争气的泪水又掉了下来。她往他的怀里窝得更紧、依偎得更深,哽咽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支离破碎。

 “除了跟你走,我待在哪里都没分别,我老早就…没有退路了。”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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