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无论
快悲伤,无论紧凑或是虚度,一逃邺十四小时,每分每秒仍旧依照固定的速度流逝;童凯出国的日子终究
近了,就在明天。
晚上,唐小琦找了几位大学同学出去吃饭,而童凯也去参加公司为他办的
送会。
像是再也受不了每天强撑着笑容,刻意漠视心中的那份苦闷,她拖到深夜才回家,喝得醉醺醺的,打开门就看见坐在客厅里的童凯。
“咦…你还没睡啊…明天不是要早起?”她手撑着墙,右脚踩着左脚鞋跟,
下鞋子,另一只则拼命
踢
甩,挂着满脸笑意,颠簸地走了几步。
“小心…”看她两只脚丫画着8字型,就要绊在一起,他冲向前扶住她。
“没事…阿啃那家伙酒量还是那么差,不到三瓶啤酒就让人给抬回去了…哈哈,你没看到他趴在厕所前面的样子…”她一手勾住他的手臂,边笑边拍着他结实的
膛。
“我抱你上去。”他弯下
就要抱起她。
“不用…我、我还能走,跟你说没事了。”她抵住他的肩头,撇开脸去。
马的,酒量这么好要死喔!都喝超过一手了,居然意识还这么清楚,居然还能自己搭车回来。怎么不干脆陪阿啃醉倒在厕所前算了。
“就这么怕见到我,把自己喝成这样?”
“我干么怕看到你…”她抬起脸无惧地直视着他,突然
口一紧,又连忙嚷嚷着
急。“我要上厕所啦!让开…”
她急走到厕所,将门一锁,整个人就坐在马桶上发愣。
怎么办…她是很怕看到他没错…
不想再笑了,好累,但是,如果不笑,她觉得心底最脆弱的一块角落就将崩塌,引起连锁反应,而结果绝对不是她想看见的。
她可能一时激动,泪汪汪地诉说她会不习惯、怕早上起不了
、怕没有营养的早餐可吃、怕看到壁虎时没人救她、怕大地震来时就跟他天人永隔了…
然后呢?他抱她,安慰她,然后她更加激动,两人一时意
情
,把一大堆
七八糟,搞不清是什么的情感全混在一起,双双滚上
…就像地震那天一样。
隔天,她会后悔到想撞墙。
他还是得走,就算不走,她还是无法突破内心那
深柢固的观念,接受他。
这样耗着、暧昧着,到底算什么?她愈来愈搞不懂自己,这根本就不是她的作风,但她却让童凯白白在她身上浪费了那么多年的时间。
她只想,过了明天,这阵子所有纠结难解的情绪,就会结束;不管你想不想要,不管你愿不愿意,该来的就是会来,该过去的终会过去。
她不仅要断了童凯的期待,更要断了自己摇摆不定的心志。
“叩!叩!小琦…”
童凯的声音在门板后方响起,她吓了一跳,赶紧喊着:“我在大便…”
“…”童凯苦笑,他怎么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要躲在里面,我要上楼睡觉,你可以出来了。”
她一直等到确实听见他上楼的脚步声后,才怯怯地打开门,探向门外。
“哇勒…这家伙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
因为班机的关系,很早,童凯就起来熬粥,此时,唐小琦已经醒了,不,应该说她整晚未眠。
她听着童凯的脚步声从二楼走到一楼,半个小时后,又从楼下走回他的房间,不一会儿,轻轻地阖上房门。
脚步声比刚刚较为沉重,应该是手上提着行李的关系,他走到她的房门前,停伫片刻,便又走下楼去。
她平躺在
上,浮肿的两眼,因为这一连串轻微的声响,又冒出泪水。
他不打算叫醒她,就这样不告而别了吗?
她是应该假装仍
睡着,不说再见,从此刻起回到一个人的生活,还是从
上跳起,指着他鬼祟的行径,海扁他一顿,让他即使到了丹麦也牢记着她拳头的威力?
犹豫、挣扎、死要面子、依依不舍…
她扭着手指,全身肌
绷到极限。
突然,听见窗外一辆汽车停在门前的引擎声,应该是公司的人来接他去机场。
童凯就要走了…
这几个字窜进她脑海中时,她猛地从
上翻身而下,咚咚咚,两步作一步地跳到一楼。
童凯正弯身提起放在门口的行李袋。
“喂…”她大叫。
他回头看她,她的眼睛肿得像核桃一般大。
“昨天喝太多酒,水肿。”她指着眼睛,先解释。
他心疼不已,勉强扯开嘴角,扬起笑容。“粥煮好了,摆在饭锅里保温,记得吃。”
一句话,便轻易地让她眼前起雾。
她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个黄昏,明朗的笑脸,说起话来气死人的臭
,让人恨得牙
的,却又无可奈何,没想到这段“孽缘”竟一路牵绊至今。
现在,这个讨厌鬼就要走了,她却觉得有人从她心头挖走一大块
,痛得想哇哇大叫。
“怎么不说话,想用行动直接表达爱意吗?”他走近她,笑着张开手臂。
她僵着不动,不敢动也动下了。
“想我的时候,就到丹麦来找我,我养你啊!”他徒然放下手,
她一头
发。
她恨他一副没事的口吻,她可是为他
了一个晚上的眼泪欸!
“我已经决定要趁你这个臭小表不在的时候
一个男朋友了,搞不好来个闪电结婚,才不用你养。”她挥开他的手,倔强地夸下海口。
“也好,比较之后,你就会发现我们两个有多么速配。”
他老是那副气定神闲,料定她最后会屈服的死样子,让她气结。
“别以为我在说笑,我们同事一直邀我去联谊,要不是有你这个
人
碍着,我早就
到男朋友了。”她口是心非地说,明明就是没兴趣。
他看她一眼,笑了。
“笑什么笑,我是说真的,等你回来,我就带我的新男朋友让你看。”她一再强调,愈说就愈坚定,恨不得下一刻就到街上随便抓个人来充数,好表示她一点也没有舍不得他。
“联谊啊…”他又笑。“你笨笨的,骗财我倒不担心,不过,小心别被骗
。”
这笑,其实是苦的。
他就要走了,她还不让他好过。
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在他还未离开前宣告她将来的恋情,怕他不死心吗?还是,她真的认为他是她情路上的阻碍?
“放心,我的眼光没你那么差。”像她这么
鲁、一点女人味都没有的女人,他居然还能浪费那么多年的时间在她身上。
“
男朋友可以,但是,不能接吻,不能发生关系,也不准牵手。”
“哪有这么多规定,谈恋爱至少要牵手啊!”她抗议。
“我没见过他之前,什么都不准动,就告诉他,我说的。”现在,他也只能这样虚张声势,事实上,自己不在她身边,她又那么笨…
“我才不理你…”她嘟起嘴。
“嘴巴翘这么高,是不是想来个临别香吻?”他弯下
,也嘟起嘴。
“想得美!”她马上准备挥拳阻止。
他站起身来,表情从戏谑转为正经。“不闹你了,好好照顾自己。”
“知道…”她像很不耐烦地将脸撇往一边。“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一百零八次了。”
“我走了。”
“嗯…”她低头看着自己赤足的脚尖。
他突然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她。
她的脸贴在他的
前,感觉到他沉稳的心跳和手劲,一阵鼻酸。
两人静静相拥,锁住喉头的是说不出的再见,任沉默蔓延。
他放开手,再没有说什么,转身走出大门。
她的脸颊遽然失去了属于他的温度,望着他高瘦笔直的背影,眼泪就这样直直往下坠落。
他离开之后,再也没有一个温暖的
膛能够任她撒泼,再也没有人能分享她的喜怒哀乐,她的悲伤,再也没有宽阔的肩膀承接了…
她不自觉地随着他的脚步移向门口。
门外,停着一辆红色BMW跑车,车旁站着一位美
动人的大美女,笑着
向童凯,接过他的行李。
唐小琦紧盯着车窗里童凯的侧脸,直到跑车离去,他始终没有回过头来看她。
童凯,走了。
她站在门口一直哭,即使知道每个从门前经过的路人和骑士全都转头看她。
他走了,她便不需要再装出大姐头的姿态,不必担心被聪明的他挖出更多不想面对的情感。
她哭得天崩地裂,像要倾尽这些日子压抑的痛苦,边挥着泪,转身进到客厅。
拂去眼眶里蓄满的泪水,映入眼帘的是那组黑色真皮沙发,视线往右边移去,原本摆放老旧电视的矮柜,如今重新上漆,摆上了一台三十二吋
晶电视,电视旁边放着她最爱向他挑战的“叠叠乐”大门旁的鞋柜,还有童凯帮她做的“搞笑珍道具拖鞋”厨房的电锅亮着橘
小灯,里头温着童凯一早起来为她熬的粥…
一间原本家徒四壁的房子,因为童凯,慢慢变得丰富,不知不觉这个家,充满了他的气味、充满着两人的笑声。
如今…
她坐到沙发上,只觉满室寂寥,只不过少了一个人,竟然会有那么大的不同,那个整天被她骂死小孩的男人,才刚目送他离开,她已经哭成这样了,以后她该怎么办?
头一低,她的眼泪就又“咚”地滚出来,然后,如断线的珍珠般,愈滚愈多,她觉得
口有什么东西闷着、疼着。
“死阿凯…既然要走就偷偷地走好了,干么告诉我…”她臭骂他,猛挝抱枕,是非不分,就是不去厘清那股疼痛与爱情有任何关联。
从现在,她就要开始习惯没有他的生活。
这时,家用电话响起,她连忙擦干眼泪,接起电话。
“喂…”
“是我。”童凯的声音在另一端响起。
“你到机场了,这么快?!”她硬把泪水鼻水给梗住。
“没有,还在车上,感觉到你已经开始想念我了,所以赶紧打电话给你。”
她吓了一跳,这家伙是很聪明没错,但还不致脑瓶冥想看到她现在的状况吧!
“谁、谁在想你,少了你这个吵死人的死小孩,我现在不知道有多清闲,正乐得一个人享受早餐。”她的嘴硬,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刚刚又哭了?鼻音好重。”童凯柔声问道。
“怎么可能,是我刚好在挖鼻孔。”
“呵,你喔…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老是吃些没营养的东西,早上不要赖
,现在可没有我叫你,别闹钟一按又继续睡,还有,天气冷的时候,记得把暖炉搬出来,不要只顾着省电,把自己冻坏了…”
“你很啰嗦欸…”无法抑制地,唐小琦的眼泪再度夺眶而出。
“唉…怎么办,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那…就、就…”她就了老半天,挽留他?跟他走?无论是哪一个,都不可能从她口中“就”出来。
“你可以在丹麦找个金发蓝眼波大
细的超级大美女。”她酸溜溜地说出这些违背心意的结论。
“不行,我当兵一年多你都没兵变了,我怎么可以移情别恋。”
“噗…”她总算笑了。“我又不是你女朋友,兵什么变,神经病。”
“在我心里,你是啊!”“我可没有不让你
女朋友,别把这事赖在我头上。”
“我知道,是我不想,只有你,才能让我动心。”
“恶心,我要吐了。”她很难弄清自己的心情,听了有种安心的感觉,但是,又带点罪恶感,明明不打算接受他,却也不愿想象有一天他的身边出现另一个女孩。
“记得照三餐想我嘿!”
“知道了啦!你自己要穿暖点,那里很冷,没事不要浪费钱打国际电话,用mail就好。”一句关注的话被她的口气说得像是咒语。
“那我挂电话了。”
“嗯…”“真的挂了?”
“厚,你很烦咧…”
“呵!”童凯在听见她已恢复元气的大吼之后,微笑地结束通话。
“还没搞定?”坐在驾驶座的是“E。P!商品设计开发公司”的经理梁镜璇。
童凯是公司老板蓝宇光在参观他们毕业展时发现的新星,特别叮咛她务必邀请他加入公司设计团队。她知道童凯有个喜爱多年的女孩,大他两岁。
“唉…”他夸张地叹气、摇头。“小琦说我们这叫孽缘,一时半刻很难有什么进展。”
“你们住在一起那么久,生米一直没煮成
饭?”梁镜璇透过墨镜,不可思议。
“稻米在田里,连收割都还没呢!”
“你不知道什么叫抢收吗?在狂风暴雨来临之际,能收多少就先收多少嘛…呿,连这也要我教你。”
“我说这位大姐,你都是用这招,趁我们蓝大老板回国的时候抢收吗?”童凯大笑,这女人也太猛了吧!
“宇光喔…他不一样,遇到他,我只有被收的分。”提起蓝宇光,平
艺高人胆大、杀敌无数的梁镜璇意外地红了脸。
“镜璇,你脸红了?!”童凯像见了鬼似地叫。
“要死了,不准提到那个男人的名字。”她挥挥手,要他别吵。
“对了,有空帮我去看看小琦,她外表看来强悍,其实外强中干。”
“没空,自己的老婆自己想办法顾。”她马上回绝。她出马的话,一定就直接下猛葯了,要她扮演这种温
的“守护者”她才不干。
“你回绝得也太干脆了。”
“你不知道我的绝世武功就叫‘见血封喉’吗?”
“是,我的确见识到了。”他望向高速公路旁筑起的隔音墙。
即使万般不舍,既已决定,这一趟到丹麦,就要全心全意地投入研究,不能入宝山却空手而回。
*********
童凯走了。
这是唐小琦每天醒来,呆望着天花板,总要想起的事。
她伸手探探心脏,还在跳动,那为什么会有种空虚的感觉,仿佛除了躯壳,里面什么五脏六腑全被挖空了?
原来,她以为规律、不受任何人影响的世界,其实是那样的脆弱。
别人的世界或许还正常运转着,她的世界却已瘫陷得一塌糊涂。
童凯为她特别设计的“吵死人闹钟”号称连死人也受不了,会从棺材里爬出来按掉开关!此时,正在她头顶奋力地敲锣打鼓,她仍不为所动,呆滞地盯着天花板。
以她现在的模样,连死人都会跳起来叫她振作吧!
怕吵到邻居,她终于起身将闹钟关掉,拖着像不是自己的身体走入浴室,例行地刷牙、洗脸,然后从衣柜拿出制服。
以前,每天都要吵闹厮杀一番的房间,现在宁静地像处在废墟,孤单如鬼魅般从房子的四面墙朝她
迫而来。
她坐在
沿,搂住自己的肩,拒绝再想起任何有关童凯的事。
他刚离开的一星期,每天都会寄来一封mail,附上他四处
逛拍下的照片,渐渐地,变成两天一封、一星期一封…
现在,已经两个月没寄来音讯,像从地球消失了。
人说分隔两地的情侣情路难走,更何况她跟他什么都不是。
童凯是个玩心太重的大男孩,踏上这个对设计师而言的自由圣地,浸
于启发灵感的大自然里,他又怎能不在其中
途忘返。
“振作、振作…”她换好衣服,下楼啃了几口昨天晚餐余下的面包,灌了一杯牛
,出门上班。
走往捷运站的途中,只见零星的路人,连车子都少得很诡异。
她愈走愈觉得奇怪,该不会一觉醒来,发现自己闯入了第四度空间里的桃花源,而这里的人都不用上班?
脑中突然闪过了点什么,她从皮包里拿出行事历,才发现,今天是星期六。
“浪费,浪费,白白这么早就起
…”她嘟囔着,转身往回走。
假
,她总是能赖在
上多久就赖多久,这样就不必面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漫长虚无的一天。
这时,她的行动电话响起,是公司同事打来的。
“喂…”她有气无力的回应,装作被吵醒的沙哑声音,以防万一对方又用什么很瞎的理由要她帮忙加班。
“唐小琦,这么风光明媚、鸟语花香的大好日子,你居然还在睡?”电话里那个大嗓门的女人是公司内联谊名单中有名的“基本脚”
联络联谊的时间永远比工作还多出数倍。
“大好日子就是用来睡觉的啊…”“我跟你说,你现在起来吃完早餐,然后去美容院弄弄头发、上街买套亮丽一点的衣服,晚上跟我们联谊去。”
“没兴趣。”
“欸,我是因为你乎
很罩我,才特别告诉你这个好康的咧,对方是我们楼下证券公司的投资顾问,个个都是‘空金A’。”
“‘空钻石’我也没兴趣,我要继续睡了。”她还刻意打个大哈欠,想结束这通电话。
“唐小琦,你给我振作点!你看你都几岁了,连个男朋友也没
过,什么都没兴趣,再这样下去,不到三十岁你就会看起来像个欧巴桑了!”
“振作?”这两个字最近好像经常出现…
“没错,女人就是需要爱的滋润才能永保青春美丽,就算不来电也没损失,又不用你花钱,看看帅哥也无妨啊!”“振作…”
“对!振作,晚上七点在我们公司附近那间‘蔷薇’见,迟到个十分钟差不多,也别太晚,就这样,拜拜!”
唐小琦站在一间尚未营业的美容院门口,抬头看着招牌上那一个个俏丽有型的年轻美眉,心想…
是不是真的该振作了?
欧巴桑…好可怕的字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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