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亮了,苏家仆役拿着杆子将悬挂在各处的灯笼一一取下熄灭;而客厅里的烛火也差不多燃尽了,忽明忽暗的烛火映得堂上众人的脸色很难看。
悦宁一夜没归,最恼火的就要属苏老爷了。
昨天晚上他忽然想问问她把薛家的配方弄得怎么样了,于是就叫人去找她过来,谁想下人竟回报说找不到人了。
这么多人居然让一个丫头片子给溜掉,把他气得快昏过去了,本
派人出去找,但已到宵
的时候,他只得捺住
子在家里等待。
他没心思睡,其它人自然也不敢睡,于是除了不知情的苏倩娘之外,苏家一家大小都在客厅熬着,一熬就是一整夜。
眼见天已经大亮,可悦宁还不见踪影,苏老爷心里烦躁极了。她可是他们苏家的宝贝,万一她真的跑了,那可怎么办才好?
不,不可能!倩娘还在他们苏家,这丫头最孝顺了,就算真要跑也不可能丢下她娘一个人跑了。嗯,一定是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
苏老爷决定这次把人找回来后,就再也不许她出去了。
终于,最后一盏灯笼也被取下了。晨曦穿过雕花的窗棂,穿入客厅的每一个角落,一夜未眠,苏家众人脸色都
难看的。
“爹,天已经亮了。”苏耀庭告知。
“天都亮了,还不快派人出去找?!”苏老爷一跺拐杖,生气的叫道。
“是。”苏耀庭一边指派人手出去寻找,一边让人通知灶房将早膳送上。
“让他们也都出去找,找不到人就别回来!”苏老爷指着那些忙着布置早膳的下人。
“是,爹。”苏耀庭犹豫了一下才答应。
“爷爷,您把他们都遣走了,我还怎么吃饭哪?”苏詹吉可不干。
“当然用嘴吃了。”苏老爷没好气的说。
“可是没人伺候,我不习惯。”苏詹吉是标准的茶来伸手、饭来张口。
“那就别吃了!”苏老爷正在气头上,听得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
“这下倒好,谁都吃不成了。”苏詹元也跟着放下筷子。
“你就少说几句吧!”苏耀庭拉拉他的衣袖,轻声道。
“等那丫头一回来就去找人算日子,赶紧把婚事办一办。”正所谓夜长梦多,总要将人彻底捏在手里他才会觉得放心,所以苏老爷决定了这门婚事宜早不宜迟。
“说不定她是和人私奔了,哪还会回来。”苏詹吉随口道。
“你给我闭嘴!”苏老爷
然大怒。
“闭嘴就闭嘴,反正又不是我要当便宜老子。”苏詹吉低声嘟囔道。
“爷爷,话挑明了说吧!残枝败柳我是不会接收的。”闻言,苏詹元也赶紧事先声明。
“哼!这事儿没有你讨价还价的份儿,你非得给我娶不可!”只要一想到从此苏家包揽了每一年的斗粉状元,苏老爷就打从心底乐开怀。
“她还没过门呢!就先学会红杏出墙了,这样以后生的要不是您的孙子怎么办?”苏詹元试图煽动苏老爷。
“你这小混蛋懂个
!”苏老爷气得脸色都青了。
“爹,您不要和小辈一般见识。元儿、吉儿,你们这两个孽障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给爷爷磕头认错!”苏耀庭又是
又是拍背。
“爹,我又没错!”苏詹吉抓着一个咸
烧卖,边吃边抗议道。
“孽障,还不都是你
说话惹出来的祸!过来,都给我跪下!”
“哦…”两人才跪下还没磕头认错,外面就传来一声欢呼。“老爷,表小姐回来了!”
“爹,快让那些下人回来伺候我吃饭。”苏詹吉冲口道。
“你这傻儿子!”苏耀庭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你没看错?是真回来了吗?”苏老爷面有喜
。
“老爷,是真的,真的回来了。小的远远看见就来报信了,现在表小姐应该已经进门了。”看门人回答。
苏詹元跳起身,像冲天炮仗似的冲出去。
“你们还不拦住大少爷。”苏耀庭叫道。
没等看门人反应过来,苏詹元已经从他身边冲过去了。看门人愣了愣,正要追上去,身后传来苏老爷的声音。
“不用去追了,就让他去吧!”
“爹,这不太好吧?元儿
子急,要是出了什么事…”
“还能出什么事呢?既然人都回来了,就是在咱们手里攥着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那丫头就快是苏家的孙媳妇,也该认清自个儿的本分了。趁这次让元儿好好磨磨她的
子,省得下次真跑了。”苏老爷喝口清茶漱漱口,老谋深算的道。
“高!爹,您真高。”苏耀庭一脸佩服的望着老爷子。
“都吃早饭吧!你们也都熬一宿了,吃
了都回去睡一觉。”苏老爷举起筷子,夹起一个小汤包。
“不好了,救命啊!”“杀人啦!”
“…”
哄哄的脚步声里,夹杂着苏家仆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苏耀庭才夹起一筷子酱菜“扑”的一声却掉进了面前的瑶柱海鲜粥里。
*********
越走近苏家,悦宁的心就越沉重。如果不是她心里挂念着娘亲的安危,她根本不愿意再踏进苏家一步。
而此刻,只站在苏家那扇
开的大门前,她就觉得自己快被一种强烈的恐惧感
垮了。恍惚间,她似乎还是那个跪在雪地里苦苦哀求苏老太爷的孩子。
“宁儿,你怎么了?”发现她的异样,梅笑白关切的问道。
“没、没什么,我很好。”悦宁努力振作起精神,告诉自己这次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虽然她一再鼓励自己,可在面对苏家的门槛时她仍有一种错觉,似乎一踏进去她就会被埋葬在苏家层层叠叠的屋宇下。
悦宁不自觉颤抖了一下。
“冷吗?”梅笑白握住了她的小手。
“现在不会了。”他掌心的暖意传人了她体内,沁入她的心脾。
“我愿意把怀抱也借给你。”他乘机揽住她。
纯然男
的气息借着身高的优势整个笼罩了她,就连她的呼吸也都是他的味道。悦宁的思绪不自觉回到半个时辰前,她一睁开眼时所看的…他们竟睡在一起,而她还牢牢的抱着他不放!
呜…好丢脸啊!她越想越觉得难为情,小脑袋越垂越低,尖瘦的下巴都快戳到前
了。
想起昨天他帮助自己找回呼吸的情景,悦宁的脸蛋“轰”的燃起了大火。
嗯,脸上总算有些血
了。梅笑白满意的看着她酡红的脸颊,尤其是耳后那个属于他的鲜红印记。
她转过脑袋回避他的视线,却意外的发现他们已经走进了苏家。
“其实走进来并不难,对吗?”他捏着她的小下巴把她的脸转过来,一脸温柔的望着她“所以相信我,我一定能把你们母女平安带出苏家。”
这就是他对她的承诺。
“我相信你。”悦宁望向他的水眸里充满了信任。
“我再也不会让你独自面对这一切。”梅笑白忍不住心中澎湃的热情,将她搂得紧紧的。
“嗯。”他身上那种混合着草葯清香的男
气息萦绕着她,悦宁觉得这是世上最美好的味道了。
她喜爱他的体温,喜爱他的气息,喜爱他深邃的鹰眸,喜爱…
悦宁忽然意识到,或许就在他背着她跋涉千里的时候,她就已经爱上这个身形瘦弱、意志却比铁更坚硬的少年。
“宁儿,我爱你。”梅笑白抑不住在心中满溢的爱意。
“我也爱你…”她扑进了他的怀里。
如果老天垂怜,就别把这怀抱再一次夺走了!虽然悦宁已经不由自主的爱了,可是她的内心仍是不安的。
虽然在他一次又一次的努力下,曾经的背叛和伤害已经淡成一条褪
的旧疤,可是就算疤痕能够消失,那种痛彻心肺的感觉却让人终生难忘。
“你怎么了?”虽然内心狂喜,可是细心的梅笑白仍注意到她在颤抖。
“没什么。”悦宁将小脸藏在他的怀里,不让他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
“宁儿你别瞒我,我们说过要一起面对的。”他强迫她面对自己的审视。
“再不要丢下我了!如果再一次,我一定会…”死的!
“别、别说那个字。”他的大掌及时掩住她的嘴。两颗大大的泪珠从她的水眸滚落,静静的跌碎在他的手背上。
答应我。她的水眸在说话。
“我在此对上苍发誓,除非我梅笑白死了,否则我绝不会再丢下郎悦宁。”梅笑白举起手,一脸谨慎的发誓“如违此誓言,梅笑白甘愿天打雷…”
她的小手掩住了他的嘴,阻止他发下毒誓。
“不、不要发毒誓,我信你。”就算他再一次丢下她,她也希望他能活得好好的。因为她是真的爱着这个男人啊!包多的泪水静静的从她眼里掉下。
“别哭,你哭得我的心都痛了。”她的泪水浸
他的衣襟,就连他刚毅的心都被这灼热的泪水烫出了一个小窟窿。
“对不起,我真的忍不住。”悦宁
噎噎,泪水掉个不停,仿佛要把累积了四年的苦楚全化作泪水
干。
“唉,真是水做的人儿。宁儿,我该拿你怎么办?”叹息声里,温暖的
覆上她流泪的水眸,温柔的
去濡
。
有脚步声传来,可是他俩心里眼里都只有对方的存在,谁也没心神去理会。
*********
苏詹元一心只想找那跛丫头算账。
他怒气冲冲、横冲直撞,一路上撞倒好些东西。冲到前院,正好看见两个人抱在一起,而那女人分明就是失踪了一夜的跛丫头!
包糟糕的是苏家的大门还是敞开的,不时还能看见有人在门外探头探脑,恐怕不用多久,扬州城的人都知道他苏大少的头上戴上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梅笑白看见他了,不过他
没去理会这苏家的跳梁小丑,只含情脉脉的轻啄悦宁的小脸。
有其母必有其女,有其母必有其…苏詹元气得整个人发抖,眼里更像要
出火来。
“出什么事了?”怨气那么大,悦宁也察觉身后的异样。
“来了一只
吠的小狈。”梅笑白一脸不屑。
“小狈?”她记得苏家没养狗啊!怎么…她转过头去看,却发现苏詹元一脸要杀人的表情。
“别怕,有我在他不敢伤你的。”梅笑白镇定的说。
“嗯。”悦宁毫不犹豫的给予他全然的信任。
“你这
人,居然敢给我戴绿帽子!”苏詹元一边怒吼,一边冲过去要扇她耳光。
“啊…”悦宁吓得捂着脸尖叫。
“别怕!”梅笑白道。
悦宁缓缓拿开捂住脸的双手,才发现苏詹元已经定住不能动弹了,那满身的金针在初升的朝阳照耀下闪闪发光,很是刺眼。
“你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有种你就放了我!”被扎成了刺帽的苏詹元仍在叫嚣。
“有种你就不会对女人出手了,有本事你也不会傻站在这里了。”对于这种极其幼稚的
将法,梅笑白的反应是嗤之以鼻。
“你…”苏詹元气得脸红脖子
。
“替你出口气,开心吗?”他凑到她的耳边邀功。
悦宁从没想过飞扬跋扈的苏詹元也会有吃瘪的时候,不过她不得不承认看他吃瘪的样子真的很有趣。她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
…”人!
“你敢再骂一个字,信不信我让你做一辈子的哑巴。”梅笑白截住了他的话头。
这个男人绝对是当真的!接触到那冰冷的目光,苏詹元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能做主的人现在在哪里?”
“在、在后面的客厅里。”苏詹元不敢不说真话。
“宁儿,我们去后面。”前一刻还在结冰的目光望向悦宁时,瞬间化作了暖暖的
水。
“嗯。”悦宁点点头。
“我们走吧!”梅笑白体贴的搂住她的
,让她的伤腿能走得舒服些。
“那他怎么办?”
“那些针不会要他命的。”只是死罪能免,活罪难饶。经过苏詹元时,梅笑白的中指轻轻一弹,嘴角的笑意很是诡异。
“你们这些废物还不过来帮我把这些针给拔了!”梅笑白一离开,苏詹元就恢复颐指气使的样子。
“是。”之前只敢躲在一旁的仆人赶紧跑过来,七手八脚去拔那些将苏詹元扎成了刺帽的金针。
“你们这些废物动作快一点啊!没见到我在试凄吗?”好半天才拔出没几
,苏詹元不耐烦了。
“是是是。”
心里害怕,仆人们拔针的速度更慢了,而苏詹元更是
骂一通。
“我劝你还是不拔为妙。”听到身后的动静,梅笑白远远的丢出一句。
“拔,快给我拔!”苏詹元哪里肯听他的。随着身上的金针越来越少,他的头能摇了、手能动了、脚也能…
“啊…”他身上怎么会这么
?苏詹元
得满地打滚,一不留神一头撞在院子的假山上,血顿时
了一地。
“救命啊!”“杀人了!”
“…”仆人们尖叫着四散奔逃。
而苏詹元却像完全感觉不到痛似的,仍在不停的打滚,他身后的地上拖了一条红滟滟的血迹。
“笑白哥哥…”听见身后的哀号,悦宁顿住步子。
“怎么了?”梅笑白故作不解。
“他在
血,再
下去他会死掉的。”虽然她心里仍恨着苏家人,可是要她眼睁睁的看着别人
血死掉,她实在做不到。
“你在这等着,我过去看看。”唉~~他的宁儿就是太善良了,可是他爱的也是她的这份善良。
“你说过不再丢下我的。”悦宁抗议。
“好,我们一起过去。”梅笑白只得妥协。
两人一起回身来到苏詹元的身边。
“没什么大碍,只要止了血就好了。”梅笑白先用金针定住他满地打滚的身体,又简单的检查他头部的伤口。
“混…”苏詹元想叫骂,可是才说一个字嘴巴就动不了了。
“能治吗?”看见血
模糊的伤口,悦宁
了一口凉气。
“外伤没什么大碍。”梅笑白避重就轻的回答。
“没大碍就好。”悦宁松了口气。她只看见在撒了葯后,苏詹元的伤口不怎么
血了,不知道其中还有玄机。
蠢女人,什么叫没大碍?!他全身好像有千百只蚂蚁在爬、在咬…
死他了!
之前还能在地上蹭蹭磨磨以缓解那彻骨奇
,就算是撞破了头、磨破了手脚也比奇
彻骨好吧!可现在…
都是这蠢女人出的好主意!苏詹元眼里都要
出火来了,心里更是用恶毒的话把她骂了干遍万遍。
“你再敢看她一眼,信不信我让你又哑又瞎。”借着替他裹伤的时机,梅笑白在他耳边冷冷的道。
他是当真的!接触到他那阴冷的眼神,苏詹元当即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
“哼!”算你识相!梅笑白冷嗤一声。
“笑白哥哥,他真的会没事吗?”
“怎么?对我的医术这么没信心?”梅笑白笑着打趣“再说,他真要死了,我们还拿什么来和苏老头谈判呢?”
“我对你有信心,大神医。”
梅笑白凑过去亲亲她的小脸,悦宁因此绯红了一张粉脸。
以布条为苏詹元包扎时,他故意用上平常三倍的力气。胆敢欺负宁儿的人,他绝不轻饶!
“走,我们找苏老头谈判去。”他才刚说完,就看见一群人
哄哄的走过来。走在人群最前面的,应该就是他要找的人了。
人都到齐了。梅笑白的嘴角浮现一抹让人战栗的微笑…呵呵!看他怎么把他们杀个落花
水!
蓦的,悦宁紧紧的抓住他的胳膊。
“怎么了?”他温暖的大手覆上她冰凉的小手。
“我不怕。”
她嘴里虽然说着不怕,可是梅笑白很清楚,她多年来寄人篱下所形成的畏惧并非一朝一夕就脑扑服的。
随着苏老爷越来越近,她瘦小的身子又一次颤抖了!
“别担心,我在你身边。”梅笑白轻抚她紧绷的背,要她放松下来。
“唔~~”他是在用行动告诉她,她再也不是独自奋战的了。悦宁觉得心里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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