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失恋的女人通常会卯起来工作,如果她是主管,那么底下的员工就该死了,他们将会鱼也摸不得、懒也偷不得,工作如打仗,一刻也不得闲。
一早到公司上班,员工们发现他们的总监今天不太一样,她及着灰⾊剑领复古细格的单扣套装,长发一丝不茍地绾在脑后,明明已经用治好扫去近视眼,却偏偏还戴着一只黑框老处女的眼镜,手里提着一只搞不清楚里面是什么东西的笼子,步伐稳健的走进来,彷佛阿兵哥在行军。
她一进公司,马上要求大家开会,九点十分,全员在会议室集合。
“企划组的,你们是在⼲什么?为什么两次到雷御风那里去提案,通通被退回来,你们是想这案子被别家抢走,你们才⾼兴吗?”
企划专员阮梅君正要开口,⽑时珍已经把矛头对向业务部门。
“业务组的最近是在⼲什么吃的,你们不晓得公司的整个命脉,就是维系在你们⾝上吗?看你们这几个月的业绩烂到爆,不但拉不到新客户,就连旧客户也抱怨连连…”她拿起桌上矿泉⽔,喝上一口,继续发飙。“这回郑九京在台北的演出,赞助厂商到现在都还乔不定,你们是怎么跟人家谈的啊?”
业务组长陈信瑜正要解释,瞬间,⽑时珍已经转了炮口,对准会计部。
“李慧心姐小,你真的是M大商学院毕业的吗?帐记得
七八糟,我越看越头痛,为什么最近公司的杂项支出会变得那么多?一定是你们太浪费了,以后一些消耗
的文具用品和清洁用品,通通要列码编号,领取的人一律签名,我要看看到底是谁在制造公司的损失…”
总监发威,各个部门中箭落马,一个也跑不掉。
看她异于往常的态度,员工们在心中默列两大项因素:一,她大姨妈报到。二,跟前两次一样,她抓到男朋友偷吃。
他们自我推断出结论,大姨妈来不会发这么大的火,那么就是…
呵呵,大伙心照不宣。
“总监,茵茵没来上班也没打电话请假,需不需要我打个电话去给她?”李慧心不知道自己哪里问错了,怎么…怎么总监的眼神变得更加凌厉,好像吃人魔鬼要把她给一口呑掉似的。
“茵茵有事辞职了!”她冷冷地说道。
不知情的陈信瑜很瞎地补上一句“什么事?”
一记寒冷眸光朝她
去。“不⼲你的事!”为免员工们看出异状,⽑时珍话锋一转。“除了梅君之外,没事的话,今天会就开到这,大家可以离开了。”
闻言,大伙如获赦令,跟逃难没两样,不到十秒,会议室就只剩阮梅君一人。
见阮梅君脸⾊苍⽩地看着她,诚惶诚恐的模样,⽑时珍调整好心情,朝她看一眼,问道:“我刚才是不是很凶?”
“也…还好。”阮梅君小心斟酌字眼。
对于自己刚刚像个疯婆娘一样拿员工开刀,⽑时珍很快就感到自责,她实在不该把人私情绪带到公司。
“你们是不是都晓得我发生了什么事?”唉,这几个都是老员工了,她的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傻瓜也看得出来。
“没、没有,我们不会想到是你失恋…”哇哩勒,她真是蠢到没葯医,没事⼲么去戳她的伤口。
从她今天的穿著,还有开会时发飙的模样,以及问到韩茵茵时龇牙咧嘴的模样,大家拼拼凑凑,就能让事情的轮廓大致浮现出来。
每个人心里都这么想,可没人敢说出来,哪像她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怪不得会被总监留下来问话。
“算了,被你们看笑话也不是头一回了,但今后,我将会把生活重心摆在工作。梅君,你是公司最资深,也是跟我最要好的同事,这家公关公司的兴亡盛衰,就靠你我齐心努力…”⽑时珍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眼前的人皱着眉头、额际发汗,还猛呑口⽔,她不噤关心地问:“梅君,你还好吧?”
阮梅君心想,反正早死、晚死,都是要死,不如早死早超生,赶紧把事情说了吧!
“总…总监,你也知道…我们的提案,被雷御风先生退了两次,这件事…我记得跟你报备过了…”她好像在跟死神谈判,生怕说错话,镰刀马上就会挥过来。
“没关系,再提就好了。那个叫雷御风的听说才刚从国外回来,喝过洋墨⽔的都是那样,不刁难一下,就怕被你们说他不够专…”话说到一半,阮梅君就赶紧接话。
“总监,其实…雷先生已经叫我们不用再提案了…”
“不用再提就不要提…”她突然眼睛一愣。“等等,你说什么?不用再提了?”
阮梅君头垂得快要点到桌面。“其实上个星期五,雷御风先生所属的经纪公司就打电话来,叫我们不需要再提案了,因为有别家提出更好的方案,比较符合他们所需要的。”
“你说的别家,该不会就是﹃圣波美﹄吧?”
“圣波美”正是他们“集思”最大劲敌,很多大客户经常被他们拦
抢走,,而连同这次,已经是第三次了。
第三次?
现在的她,对三这个数字十分敏感,她的爱情就是毁在第三次男友偷吃,她的事业,绝对不能毁在案子被抢走三次!
“那你晓得他们签约了没?”
“没那么快吧,雷御风
机车的,不会那么阿莎力啦,大概还要一星期左右。”以她资深的企划资历,一件案子在通过到签约前,还是有一段缓冲期的。
⽑时珍闻言急忙冲回办公室,从名片夹里找出雷御风的电话,希望能在还没签约前,试看看能否力挽狂澜。但打了机手和公司电话却都无法联络到他本人。
“我看,我得要亲自跑一趟才行。”
“你有看过雷御风吗?”在知道总监的打算后,阮梅君不噤问。
“怎么样?他有三头六臂?还是有吃人的习惯?”
唯一看过雷御风的阮梅君说道:“他这人涸漆又很难沟通,你要有心理准备。”
一想到要放下⾝段跟个奥客商量好把案子抢回来,她就一个头两个大。
⽑时珍按按太
⽳,无力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不噤长叹一声,为什么她会这样诸事不顺啊…搬来这个地方已经三天了,这三天里,雷御风都听到隔壁在用小提琴杀他的耳朵。
⾝为艺界经纪人,就是要把全世界最美妙的音乐引进国內,好让国人也能欣赏到一流的音乐。
以他的专业素养听来,隔壁拉的小提琴简直比鬼哭狼号还恐怖,就像拿着武士刀往他脖子上抹去,让他痛苦不堪。
凌晨一点,那凄厉可怕的小提琴声依然在他耳边徘徊,这种音乐不输给传言会令人想杀自的“黑⾊的星期天”看来,他要是再不去制止,他会先杀自。
“妈的!”他从
上跃起,把⾐服
子先套上,然后,打开铁门走到对面B座按电铃。
叮咚―—
正在练习小提琴,打算在雷御风面前展露一手,让他知道把案子
给像她这样有气质,又会拉小提琴的专业能手,绝对是可以信赖的,而且她也打算用这样的音乐来感动他,好争取重新提案的机会。
谁晓得练得正起劲时,外头就有人在按铃。
铃声刺耳得要命,她看了一眼被她放在
台上的小奇奇,思考着要不要去开门。
在这样深的夜里,前来按铃的人绝对没好事,她动作缓慢地拖着脚步,来到门上的小孔处往外看。
没见过,是谁啊,该不会是新搬来的吧?
赵家才刚搬走没多久就搬来新住户,只是这男的脸也太臭了吧,难不成是被人倒会吗?
“有事吗?”
好极了,总算有人响应。
“姐小,夜深了,请做个敦亲睦邻的好邻居,别再拉小提琴了,可以吗?”连续三天睡不好,他的双眼浮上黑轮,再这样下去,他会得到精神官能症,发疯开瓦斯跟她同归于尽。
“先生…”她朝门
往外说:“我们这栋大楼总共有十二层二十四户人家,没有半户人家嫌我吵,就只有你在吱吱叫,你存心找⿇烦吗?”
她失恋已经很不慡,连练个琴也要被人嫌,真是够了。
雷御风在心里不停地咒骂,搬来这三天了,他还无缘目睹这B座姐小一面,可听到她
沉如鬼的声音,断定不是⺟夜叉,就是个没人要的老处女。
“我说这位姐小…你不要忘了,同一层楼只有我们两个住户,受害最深的就是我,我当然会来议抗啊!”门里静默了十秒。
“家里有耳塞吧,如果没有我送你。”
原本期待能有个善意响应,没想到。回他的是句让他想放火烧她家的话。
他很想找锁匠来撬开她家的门,然后二话不说先摔烂小提琴,接着再把这老处女绑在椅子上用胶带把嘴封死,免得再听到她说令人超不慡的话。
“谢了,耳塞我还买得起。”对这样一位在深夜拉小提琴的女人,他除了感到憎恨外,好奇也随之增加。“姐小,难道你在⽩天不能拉吗?”
“⽩天我要上班。”
“你是要比赛,还是要上电视表演?”
“都不是。”
“那你是为了什么,才要这样天天拉小提琴?”
“不需要跟你说。”
“那我能不能拜托你,我给你钱,你到外头找个宾馆还是饭店,自己关在房间,爱怎么拉就怎么拉。”厚,他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对着一扇门发飙快十分钟,这女人简直是可恶透顶!他作梦也没想到,从国外回来住的第一个地方,居然会有恶邻居。
“不需要用钱来蹋糟人,要不我给你钱,你到外头去睡。”
哇哩勒,他对着门上小孔比了个掐人的动作,即使恨得牙庠庠,无奈对方死不开门沟通,他就算站到天亮,对方也不会鸟他一下。
雷御风气得全⾝发抖,却也只能掉头离去。
听见“砰”的一声,对面的铁门被狠狠甩上,⽑时珍一点罪恶感也没有,她虽然拉得没有职业⽔平,但也没难听到让人听不下去啊…她一手抱起小奇奇,梳理着牠⾝上的柔软细⽑。哼,只有小奇奇不会嫌她,养宠物比养男人好多了。
而一整个晚上,雷御风继续受那五音不全的小提琴茶毒,在
上辗转难眠,而⽑时珍则陶醉在自认为拉得还不错的琴音里,想着在雷御风面前一表演完,他就会觉得她专业素养够,然后迫不及待跟她签约,到时候就能把案子从“圣波美”手中抢来,那才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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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缇,我不反对你为了找那把小提琴而亲自跑湾台一趟,但你不能说我没有尽力在帮你找,当初你⽗亲需要钱,所以把小提琴拿去跟朋友典押,但你连你⽗亲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他住湾台,这叫我从何找起?”
雷御风在办公室来回踱步,一边看着纪香缇从罗马寄给他的小提琴照片,一边对着话筒努力解释。
“御风,你是艺界经纪人,国內外大大小小的音乐盛事,都在你的专业领域范围內,再说你最近不是要安排韩国那位天王小提琴家郑九京到台北演出,你只要问一下,应该很容易就会有线索的。”纪香缇嗲功一流,撒娇的能耐让没有定
的男人招架不住。
“问题是…我连要替郑九京安排做宣传及一些相关活动的公关公司都还没敲定。”他快被烦死了。
“敲定要用哪一家公关公司的案子,那…会很困难吗?”
“我们有很多细节都要逐一沟通,由于预算有限,每一条项目都要去比价,尤其是一些周边商品要怎么包装、营销,全要列⼊考虑范围。”
“看来…你真的很忙…”电话那头,纪香缇难掩落寞的口吻。
“不过我…呵…”话说到一半,他居然忍不住打起呵欠。
这对于生活规律,从不过夜生活的雷御风而言,可是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御风,你怎么了,没睡好?”
一想到这几天没睡好,他一把火就烧了上来。
“公司给我安排的房子有问题。”
她愣了一下。“房子…不⼲净?”
“房子倒没问题,而是隔壁住了个女鬼。”
“女鬼?”真的还假的?
他赶紧解释“不是真的女鬼,而是一个半夜都不觉睡,还在一直拉小提琴的邻居。”
“拉小提琴?”她越听越觉得奇怪。
“是啊,加上昨天已经三天了,今晚我要是再不觉睡,我真的会疯掉。”说得真是无奈啊!
“你没去跟她说?”
“当然有,可是那个老处…不,那个女人讲也讲不听,我快要…”这时,电话有另一线红灯在亮。“香缇,我不跟你多说了,如果你决定要到湾台,到时再跟我说一声。”
币掉后,他接起另一线。
“Lisa,有什么事?”
“雷先生,『她』又打来了,要不要接?”
“她?”连续三天,光听到是她又打电话来,他就头疼。
他们“集思”所报的价和安排的活动,还有商品的营销策略等等,都不是那么令他満意,而明天下午,他就要与“圣波美”签约了,他不懂对方明明知道自己已经没了胜算,为何还要苦苦纠
要求见面呢?难道她不知道这样是在做⽩工?
要是他一直不理她,她恐怕不会死心,看来,不当面跟她说清楚,她是不会明⽩,机会是不会给人第二次的。
“好吧,把电话接进来。”
他静静等着,而后话筒传来清亮的嗓音。
⽑时珍觉得自己的诚意终于感动天了,果然是皇天不负苦心人,戏棚子下站久了就是自己的。
“雷先生吗?您好,我是『集思』的总监,我姓⽑。”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悦耳。
“你好,有什么事吗?”他心想,看你究竟要鲁到什么时候。
“是这样的,我们『集思』非常有诚意为郑九京先生这一次的来台演出,做最精致的行程规划与商品营销,我晓得雷先生对我们的提案一直都不満意,那是因为…”她突然哽咽,话说不下去了。
“⽑姐小,你没事吧?”
她假装啜泣,力持镇定地说:“没…没事,我是说,那是因为我们企划专员她…她失恋了,所以较无心思在工作上…”话说到一半,对方出声了。
“等等,⽑姐小,公归公,私规私,无论你们企划专员是不是失恋,都不该扯到公事上,这样太不敬业了。你们企划案写得
七八糟,不行就是不行,不要东拉西扯地找一堆理由…”雷御风卯起来骂,骂得天昏地暗,山摇地动。
⽑时珍静静地听着对方批评,她原本以为动之以情,对方的态度就会软化,谁知道这个冷酷无情的家伙完全不买她的帐。
“是,是,您说得都对,但我希望您再给我们『集思』一个机会,这回由我亲自坐镇,为了郑九京来台,我还特地去钻研有关小提琴的各种资料,不瞒您说,我小时候还曾经参加过小小莫扎特神童比赛,得过冠军的殊荣。”商场即场战,不奷不诈,何来的生意可言。
反正吹牛又不犯法,只要能把生意拿到手,耍点小诈又何妨。
在对方还陷⼊沉思时,她赶紧全力冲刺。
“雷先生,我甚至想过,在郑九京先生刚下机飞时,由我亲自上阵,在⼊境大厅为他演奏一曲他的成名作
他,这构想不错吧,而且肯定会引起騒动,这样在宣传上,也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她心里想着终点线就快到了,加油,⽑时珍,你一定可以说服得了他。
在⼊境大厅演奏小提琴?
这个构想听来还不错,加上她刚刚不是说,她曾经得过小小莫扎特神童比赛,还拿过冠军,那应该有起码的⽔平,如果真的是这样,还満有创意的。
“在其它宣传方面,古典音乐客群大都集中在女
及中⾼年龄层的⽩领阶级,我可以争取到在天⺟⾼岛屋百货每个钟点时播一次郑九京的成名作…”
“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都已经太晚了吗?明天下午我就要跟『圣波美』签约,纵使你有再好的Idea,那又有什么用呢?”
“在商言商,我相信您也会想要让整个行程及活动安排得尽善尽美,我只希望你再给我一点点时间,我一定会让你回心转意的。”上帝啊,让他说YES吧!
“可是我待会要到⾼雄开会,回来的时候恐怕很晚了,再加上最近晚上我都睡不好,再晚我怕也菗不出空来…”
“不会不会,那么…就在机飞上好了,让我在机飞上为你做个简报,你听完后再说好吗?”
“什么?在机飞上?”
“没关系,只要短短一个小时就够了,那么…我现在就去载你到机场,你等我,别走喔…”嘟的一声,机手讯号应声而断。
“喂、喂,⽑姐小、⽑…”
哇靠,这招不是霸王硬上弓吗?
不过,她刚刚说的那个创新点子听起来还算不错,如果她能提出更好的构想,搞不好活动会更有看头也说不定。
她的积极与诚意有些打动他,好吧,再给她一次机会,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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