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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匡当一声,一个铁制铅笔盒摔到地上,在寂静的自习区起一阵刺耳恼人的声响。

 齐乐云从睡梦中苏醒,本来趴在桌上的她,立即僵直上身,眨了眨,又转了转蒙的双眼,不悦地嘟起嘴。

 真是的!眼看着一块炸得金黄香脆的炸猪排就要到口,怎么会突然…莫名其妙就消失了!到底是谁?害她就这么饿着肚子醒来!

 是谁这么没有公德心?难道不知道图书馆是多么神圣的地方吗?发出任何一点声嫌诩是罪恶。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图书馆之外,还有什么“静”土吗?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怎知肚子却马上发出极为不雅的咕噜声,她尴尬地看看左右,应该没人听见吧?

 再抬眼一瞥,墙上的挂钟指着十二点四十五分。

 难怪会梦见炸猪排。

 原来已经过了午餐时间,她在心里埋怨自己:真是没用,竟然又睡着了,如果被同学看见,一定又要笑她了。

 她轻手轻脚地把摊开的书和笔记本收好,起身将椅子靠上,再小心翼翼地抱起书本,转身离开自习区。

 *********

 韩廷威伸了伸懒,将整个重心往椅背上一靠,闭上眼睛、仰着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总算大功告成了。那是明天上课要的报告,他可是花了整整两天半的时间才完成。空的电脑教室只剩他一个人,大家早就去用餐了。

 从小,他就是这种拚命三郎的个性,不仅是急子,还是个工作狂,不管什么事,不一口气做完绝不罢休,所以,他的成绩总是全班数一数二。

 看看萤幕右下角的小时钟,喔,已经快一点了,难怪五脏庙在敲锣打鼓的抗议。他迅速收好东西,关掉电脑,拿起背包往右肩一甩,轻松地走出电脑教室。

 正当中,骄更炽,还好电算中心离餐厅很近,用他的长腿迈几大步,很快就到了。

 学校的大餐厅里划分成自助餐、冰品和西点饮料三个区,因为十一点就可以开始用餐,所以到了一点,原本满满的人大概都散得差不多了。

 放眼望去,只剩五、六个人散坐几处低头吃饭,已经没有人在打菜:换句话说,也就是没剩什么菜了。

 韩廷威大步走到自助餐区,拿了一个免洗餐盘。

 齐乐云排在他后面也跟着拿了一个,边喃喃自语:“怎么都没菜了?”

 他看了她一眼,的确,算一算二十几个盘子里大部分已经空了,只剩汤汤水水,还有菜的也不过六、七盘了。

 他舀了麻婆豆腐和红烧茄子,又夹了荷包蛋,继续往前到最后主菜区,正想伸手去夹仅剩的一块,旁边的女生突然喊了一声。

 “啊!炸猪排!”

 那句话好像是什么魔咒似的,他的手就这么停在半空中。

 他转头看她,她也抬头对他一望,一双莫名其妙的大眼睛瞪着另一双泫然泣的大眼睛。

 不过是一块嘛,不必出那种哀怨的眼神吧?他一面这么想着,一面夹起那块仅剩的炸猪排,越过自己的餐盘,放进她的餐盘里。

 “吃吧。”他说。

 她还没回过神来,他已经结完帐,端着盘子走了。

 “同学,要不要饭?”负责结帐的欧巴桑叫了她一声。

 “啊?喔、要…”

 “大碗还是小碗?”

 “小碗就好,猪排麻烦切块。”

 “好,等一下。”欧巴桑把猪排切好了,问:“这样可以吗?”

 “可以,谢谢。请问多少钱?”

 她递给欧巴桑一百元,等找完钱,把零钱放回皮包,再把皮包放进背包,然后端起餐盘,转身一看,刚才那个男生正好起身。哇!他的餐盘已经空空如也。

 怎么会这么快?她哭丧着脸,都还没跟他道谢呢。

 她呆立原地,他却已经走到厨余区去丢餐盘了,然后又走向西点饮料区,看他手上各拿着两块蛋糕和一瓶饮料,再看看自己餐盘里的炸猪排,她顿时觉得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

 每个星期天是齐乐云最开心的日子,因为不用上课,也不必打工,可以轻轻松松、悠悠闲闲地过一天。

 她现在就闲散地在唱片行里吹冷气、听音乐,逛着逛着,一张“梵谷之歌”的D吸引了她的目光,班上一位同学有买,她曾借来听过,真的非常好听。

 她伸手要去拿,没想到旁边竟同时伸出另外一只大手来,结果,两人又立即把手缩了回去。

 她转头一看,天哪!又是他。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那只大手的主人韩廷威也愣住了。

 “你、你好!”她赶紧打招呼,又尴尬一笑说:“世界…真的很小,对不对?”

 “嗯。”他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当作回应。

 “那个…”她看了那张D一眼,咬了咬言又止。

 “你不是要买?”他说。

 她赶紧摇手又摇头说:“没有啦,我只想看看而已。对了,昨天的炸猪排…还没跟你说谢谢呢。”

 “喔。”他的嘴角微微一扬。“好吃吗?”

 被他这么一问,她忍不住噗哧一笑,说:“当然好吃喽,‘抢来的东西’滋味特别好呢。”

 “是吗?”他淡淡一笑,脸上刚直的线条柔和了一些。

 看他笑了,她才敢大胆地跟他说:“其实,我本来想分你一半的,可是才一下子,你就已经吃了。”

 听完,他无所谓地一笑,然后说:“我先走了。”

 “哎…请等一下,那D…”

 “你买吧。”

 “没关系,你先买吧,这张D真的很好听,下买可惜喔。”

 “这张我已经有了,只是想送朋友而已。”

 “原来如此,你的朋友真幸运。”

 “你拿去吧,我送别的。”

 “可是…”

 不等她还要再说什么,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

 韩廷威往文化走廊的方向走去,他已经好几天没到那里逛逛了,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活动?

 他一转进文化走廊,就看见一幕令人诧异的景象:长廊的另一端,一个男生被一个女生追着跑,仔细一看,咦!那个女生怎么这么眼

 只听她高声喊着:“抓住他!快抓住他呀!”

 “啊?”他被弄糊涂了。

 “他是小偷!快帮我抓住他…”

 “小偷!”他总算听懂了,当那个男生冲过他面前时,他伸手一挡,但是那个人猛力一撞,逃过了他的拦阻,只丢下一张海报。

 “…”她气吁吁地跑到他面前。

 “怎么回事?”他把海报捡起来递给她。

 “谢、谢谢你…”“你说他是小偷,难道,他偷的就是这张海报?”

 “对啊,这是…‘星悦剧坊’的公演海报,刚刚那个男生竟然…想偷偷拆走,还好被我发现了…”

 “哦?”看她既生气又心疼的模样,他觉得很不可思议,不过是一张公布表演讯息的纸张而已嘛。

 “你知道‘星悦剧坊’吗?他们的舞台剧真的很采喔。”她双眼发光。

 “是吗?”他好像从来不看戏的。

 “这张海报我已经先登记了,那个人怎么可以就这样偷走呢。”她把那张海报像珍宝一样地抱在怀里。

 “这海报…真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喽。因为这张海报里,有我最喜爱的男主角的照片。你看,他是不是长得很有个性?除此之外,他的演技更是令人赞叹呢。”

 她把海报摊开来,他好奇地一望,却整个人僵在原地,睑上闪过一波又一波无法置信的惊喜。

 他鲁地把海报抢过去,凑到眼前,仔细端详。

 那上面是十几个团员的合照,右下方有他们的名字,他一一仔细搜寻着、阅读着,脸色从惊讶、不敢置信,到无以名状的激动和欣喜。

 “这、这海报是什么时候张贴的?”他紧张地问。

 “上个星期五啊。听说当天门票就被索取一空了。”

 “一定要有门票才能去看吗?”

 “嗯。听说之前在别的学校公演,没有严格管制进场人数,结果为了座位和秩序问题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所以这次规定一定要有票的人才能进场。”

 他听完她说的话,马上转身就跔,手上还紧紧抓着那张海报呢。

 “唉,同学,我的海报啊…”她也跟在他身后跑,原来,他往学务处去了;他一口气冲进课外活动组的办公室,急匆匆地询问坐在柜台的行政人员…

 “请问…还有‘星悦剧坊’的门票吗?”

 “对不起,已经都索完了。”

 “麻烦你…请再查一次,或许还有…”

 “不可能,上星期五就已经被‘抢’光了。”

 “那,有人拿来退吗?”

 “同学,连抢都抢不到,还有人会退吗?”

 齐乐云站在门口听着他们的对话,被他奇怪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刚才,他还好像对公演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样子,怎么会忽然变得那么狂热呢?

 他道了一声谢谢,然后,好失望、好气馁地缓缓转身:那时候,她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是…好像是亲手把心爱的女朋友输给可恨的情敌一样的自责、痛苦和悲凄…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表情竟在她脑海中烙下一个很深、很深的印痕。

 *********

 齐乐云已经在图书馆大楼的门口站了十分钟了,她嘟着嘴,望着门外的倾盆大雨兀自叹息。

 图书馆的闭馆时间就快到了,所以学生们陆陆续续地离开,有及早做准备的人,从从容容地撑着伞离去,没心眼的人就只好在门口罚站,等雨小一点再走了。

 “唉,真是的…”她又喃喃自语地叹了一口气。

 突然,她身后传来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没带伞吗?”

 没错,又是他,说话的人就是韩廷威。

 今天晚上他也在图书馆念书,当他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唉声叹气的背影,因为已经碰过三次面了,所以,他一眼就认出是她。

 “…”她转过身,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等雨?还是等人?”他又问一次。

 “呃,我在等雨…”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看样于是不会变小了。”他喃喃自语。

 “真奇怪,早上还阳光普照,怎么晚上就变成倾盆大雨了。”她又抱怨。

 “你是新生?”

 “不是,我已经三年级了。”

 “既然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年,还会不知道这个季节的天气吗?”

 “一时忘记了嘛。”她看看他两手空空,也没带伞的样子,就问:“那你要怎么回去呢?”

 他低头不语,只是拉开背包外侧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个还未拆封的轻便雨衣递给她.

 “给你穿,很晚了,快点回去吧。”

 “那你呢?”

 “我没关系,骑摩托车很快就到了,你也是骑车吧?”

 她摇摇头。

 “走路?不会吧?”他皱了皱眉。

 她点点头。

 “你住哪里?”他问。

 “我住…”她眨眨眼睛,小声地说:“蓝天社区。”

 “蓝天社区?走路要二十分钟吧?”

 “嗯。”她点点头。

 “那…”他想了想,说:“雨衣先给我,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为什么?”

 “我先去便利商店买一件雨衣,再来载你回去。”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然,你想在大雨中走二十分钟吗?”

 “我…”

 “不要走开,我很快就回来。”

 “那个…”

 “还有事吗?”

 “雨很大…要小心一点喔…”

 “我知道。”他马上穿上雨衣,高大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大雨中。

 大约十五分钟之后,他回来了,大雨已经把他膝盖以下的长、鞋子都淋得透了。

 “快点穿上。”他把雨衣递给她,他戴上安全帽、穿着透明轻便雨衣的样子,看起来有点滑稽,也有点狼狈,脸上还沾着几滴雨珠呢。

 “谢谢你,那雨衣的钱…”她不好意思地问。

 他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说:“等一下再跟汽油费一起算。”

 她噗哧一笑,回答说:“没问题!”

 *********

 在这样滂沱大雨中骑车,本该低身子以抗风雨,但是韩廷威却比平常更加昂然立,因为有人正低着头、躲在他身后。

 对他们两人而言,这都是第一次的经验。他第一次送女生回家,她第一次让男生送她回家。他们的心里都有一股说不出的微妙情愫,让两人的心头都有些热热的、暖暖的感动。

 依着齐乐云的指示,韩廷威在社区的小巷子里左右穿梭,终于,把她送到了公寓门口。

 齐乐云下了车,一脸感激地望着韩廷威,说:“真的很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客气。”他点了点头,说:“那我走了。”

 “可不可以…请你等我一下?”

 “做什么?”

 “反正,等我一下就是了嘛。”临走前,她又叮咛一句:“我马上下来,一定要等我,不能走喔。”

 “知道了,快点,雨好大。”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韩廷威心里竞升起一丝不舍,那是他从来不曾体验过的感觉,他有些撼动,也有些恐惧。怎么会这样?她不过是一个数度“萍水相逢”的女同学而已。

 在他遗来不及厘清自己心中陌生的情绪之前,她已经撑着雨伞来到他

 面前。

 “这个给你.”她递给他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他皱了皱眉。

 “汽油费啊。”她微微一笑。

 “不用了。”他没好气地瞪着她。

 “不行,一定要。”她很坚持。

 “我要走了。”他发动摩托车。

 “不收,你会后悔喔。”她抓住他的手臂,急急地说:“这不是钱啦,是一样很特别的东西。”

 “是什么?”他狐疑地望着她。

 “回去看了就知道,你一定会很庆幸自己没有拒绝的。”

 “到底是什么?”

 “快点收下来嘛。小心点喔,如果淋了,就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他拗不过她,只好把信封接过去,放进背包里。

 “好了,快点说再见吧。”她灿烂一笑。“骑慢一点,路上小心喔。”

 “嗯,再见。”他回给她一个淡淡的笑容。

 他走了,转出巷子看不见了,她还一直站在原地,想像他回去以后,拆开信封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

 回到宿舍,韩廷威赶紧把了半截的长换下来,又顺便冲了个热水澡。洗完澡出来,一面拿着巾擦干头发,一面瞪着放在桌上的背包。

 背包里的信封,她说,是很待别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从小到大,他收过无数的信封,都是那些爱慕他的女同学写给他的情书,所以,他最讨厌收到的东西就是信封了。

 难道她也跟那些女生一样?只是看见他的外表,就想要把他“收归已有”?他最恨那些女生把他当成橱窗里的玩偶了。

 此刻,他一点也不想打开背包,更不想看那封信了。

 他熄了灯,仰躺在上,却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她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这不是钱啦,走一样很特别的东西。

 …回去看了就知道,你一定会很庆幸自己没有拒绝的。

 …小心点喔,如果淋了,就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到底是什么?”他喃喃自语。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又再翻转过来,忽然,他弹跳起来,决定不再猜了。跳下,冲到书桌前,按开台灯,急切地打开背包,拿出那信封。

 他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打开那只用一张可爱贴纸封口的信,轻拍封底,两张纸飘了下来,一张是写着几行字的便条纸,另一张看起来像是门票。

 门票?

 他拿起来,凑近眼前仔细一看,是“星悦剧坊”的公演门票!

 再抓起便条纸,上面写着: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猜,你一定比我更需要它。

 谢谢你多次的“礼让”和“帮忙”

 别忘了时间是明天晚上七点,祝你看戏愉快。

 “她怎么会…”韩廷威好激动,拿着门票的手微微颤抖。

 他再看了一遍便条纸,然后看看背面,又拿起信封前后看了看,没有留下名字,也不知道电话,此刻,他觉得好懊恼,好想马上向她道谢,因为,这张门票对他而言,真的是意义重大。

 那是一段年少时期的回忆,那些回忆一直深藏在他心中,有欢乐,也有遗憾。

 虽然,那段快乐的时光曾经中断,但或许,到了明天,一切又可以重新接续起来。他紧抓着那张门票,波澜起伏的心情久久都无法平复…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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