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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莲苑,牡丹亭。

 孟青姐一脚踩进门便见得孟朔堂狼狈至极,全身冒冷汗,痛苦地在地上打滚,一旁的徐少文正在猫哭耗子假慈悲。

 “孟兄,看你这样试凄,少文我实在过意不去啊!没什么好犹豫了,快些签下合同,解葯就给你,让你离这情热折磨,如何?”徐少文自怀袖中取出一只青瓷小瓶对着孟朔堂摇晃引道。

 “你…卑鄙小人…休想…啊…”“再给你一次机会考虑,这瓶儿里装的可是解葯喔!”徐少文洋洋得意,又摇了摇手中的青瓷瓶。

 孟青姐手叉,站在们边冷眼观看,半晌,莲步款款轻移…

 得意忘形的徐少文根本不觉察身边有人悄悄接近。

 倏地,一只细致的手趁其不备,迅速取走他手中的青瓷瓶。

 “啊!谁这么大胆敢拿本公子的东西,活得不耐烦啦!”手中握有的筹码突然失落,徐少文气得跳脚大骂。

 接着他一抬头,便对上手握青瓷瓶、满脸笑容的孟青姐。

 “啊!我的天哪!吓死我了,怎么会有这么丑的女人!”

 “唷,您是徐少爷吧?初次见面就吓着了您,真是罪过。莲苑孟青姐在此诚心向您赔个不是。”“你就是名满江南的莲苑孟青姐?”徐少文不敢相信传闻中长袖善舞的莲苑孟青姐居然这么年轻,还长得这副“特别”的德

 “如假包换,别无分号。”孟青姐微笑,从容以应。

 “好了,废话少说。我不管你是青姐还是红姐,今我花大钱包下莲苑是来谈正事,不许外人来打搅的。你最好识相点,快把瓶子还给我!”徐少文气势凌人的命令道,身子一个前移,便要抢走孟青姐手中的青瓷瓶。

 “唉,徐公子先别这么心急嘛,这事情没说清楚,东西不能还你。”孟青姐将瓶子往衣袖内一丢,眼色一使,护院刘大三兄弟马上走上前。

 “东西还我,不然我就叫官差来拆了莲苑!”徐少文撂狠话,但话一说完,他的身子即刻腾空,刘大、刘二一人一边,把他给架了起来。

 “干…干什么?!孟青姐,我…我可是堂堂的国舅,我姐姐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徐贵妃,你要敢对我不礼貌,我绝对要…要你好看的!”

 徐少文的警告起不了任何作用,三兄弟高大的身子将他包围住,一副凶神恶煞模样,似乎随时准备对他拳脚相向,好生款待。

 不消多久,徐少文已被吓得腿软,额角也不停地冒出冷汗。

 “徐公子,您莫担心、莫害怕,刘大三兄弟都是好人,没我的话,他们不敢对您不敬,请徐公子放心。”

 “快…快叫他们放下我!”

 “是。这话总还是坐下来才好摊开来谈。”孟青姐一个手势,刘大三兄弟立即放手,让徐少文一股坐在凳子上,霎时吓傻了眼。

 看到徐少文这副惊慌的痴呆样,再加上身后那名受情热折磨、痛苦哀嚎的孟朔堂,此情此景可真是大快人心!

 “徐公子,来,喝杯热茶惊。”

 “呃…”徐少文只是呆呆地接过茶,无意识地一口接着一口啜饮。

 “徐公子,让您受惊了,真是对不住,青姐在此郑重向您致歉。”孟青姐边噙着一抹捉弄的笑容,向徐少文行个礼。

 “好…好啦!废…废话少说,你快…快将东西还我!”

 “很抱歉,此事青姐碍难从命。”孟青姐语气一转,神色也变为严厉,眼底向来的温和不再。

 “徐家想用什么方法跟孟府织造结盟,那是徐孟两家的事,与莲苑毫无干系。

 徐公子想用情酒孟公子就范,成!但我孟青姐开的可是歌舞坊,不是秦楼楚馆,莲苑可没必要赔上姑娘的清白作为牺牲。所以为了预防万一这瓶子就由青姐我保管,请徐公子多多见谅了。”谁都听得出来孟青姐语气里的坚决,居于劣势的徐少文当下明白,想讨回解葯是不可能了。哼,孟朔堂,今天算你走运!

 “好吧,看在宁波王爷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卖莲苑一个面子。”徐少文顺着孟青姐的语意走,自找台阶下。

 “多谢徐公子大人大量,给了莲苑这个面子。为了答谢您,我差人在桃红居另设一宴,请徐公子移驾,由十二金钗之一的‘舞娉’朝霞好好款待您。含香,领路。刘大,你们三个跟着护送。”

 “是,含香遵命。徐公子,请随我来。”

 “好好好!”听闻有醇酒美人相伴,徐少文急又起,但护院刘大三兄弟跟在身旁,他无法作怪,只好作罢,乖乖随着含香往桃红居去了。

 唉!好歹也是堂堂孟府织造的现任当家,居然把自己弄成这副德,当年退我婚的你可不是这样的啊。孟青姐走近探视孟朔堂,心中不暗叹道。

 一股沁凉清雅的幽香传入呼息间,一双冰凉的玉手贴近孟朔堂滚烫的膛,孟青姐的这一碰对孟朔堂而言,仿佛是溺水之人拾得浮木获救一般,神智已趋昏的他丝毫不考虑,大掌一伸,抓住孟青姐的手,使劲一拉,她一个不防,纤秀身子便往孟朔堂怀里跌了去。

 软玉温香在怀,清新温润的女气息舒缓了他臆间磨人的情热,孟朔堂下意识环紧怀中的娇躯,凑近她细致的颈间,贪婪地汲取她的气息。

 “姑娘,你好香、好香…”孟朔堂足地轻叹。

 “你…孟朔堂,你给我清醒!放开我呀!”孟青姐慌得大喊。

 一时心软救人,却不意跌入男子怀抱,此刻两人身子叠密合,形成极暧昧的姿态。孟青姐极挣脱,纤偏又被孟朔堂大掌扣住,让她上也不得,下更不是,心头又羞又急,平从容优雅的模样全不见了。

 “人全死光啦!只会在旁边看哪!还不快来帮我!”情急之下,孟青姐连脏话都出口了;这一骂,才让在场发愣的众人回神。

 孟青姐素来端庄稳重,说话永远是不疾不徐,轻柔悦耳的,像今天这样不顾形象大喊的情况可是四年来头一遭,莫怪众人像是看到百年难得一见的新鲜事儿一样发怔出神。

 “青姐,对不起,我们这就来帮你了!”宋婉玉和身旁的丫环赶忙过来,众人七手八脚,使尽吃力气,才把孟青姐从孟朔堂怀中离。

 “别离开我,别走…”察觉那股清新又令人眷恋的气息远离,孟朔堂心慌地喊出了声。

 他努力张开眼,想看清楚眼前人…

 孟青姐被人扶起,经过刚才一番折腾,云髻早已散,干脆将步摇一拉,一头墨黑青丝顷刻泻,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到底是习惯了来送往的日子,风经历得多,孟青姐早就练就一身迅速收整掩藏自我情绪的好本事,此刻她侧立用手指顺着长发,眼角淡淡看了孟朔堂一眼,心下恼怒着,故意拖延,不给解葯。

 一思及孟朔堂方才对她的行径,活像个登徒子,就算他是中了催*葯,身不由己,她心里还是不能谅解。

 哼!方才那种轻薄的行为,哪像传闻中的不近女!鬼才信你!孟青姐睨了孟朔堂一眼,在心底暗骂。

 而孟朔堂全神贯注,凝聚焦距,望着孟青姐右侧姣好的脸庞,霎时脑海中浮现

 一张令他惦念的容颜,过往的记忆似水般涌来,孟朔堂情不自喊出他思夜想的名字:“净荷、净荷…是不是你?净荷…”

 “净荷”二字一出,孟青姐脸色瞬间刷白,如遭雷击般立在当场!她的心跳加快,手微微颤抖,思绪翻腾“净荷”二字彻底击溃了她四年来坚强的伪装。

 眼前的视线即将模糊成一片…

 “明月,先将孟公子暂时安看在客居,派人在门口守着,记得别让任何姑娘或丫环靠近他,晚点你们再到映荷水榭找我。”

 泪已快控制不住,孟青姐说完话便快步离开。

 “青姐,等等!解葯,奇情香的解葯您还没给啊!”明月喊着,但孟青姐早走得不见人影了。

 “唉,好吧,只好先将人送到客居安顿再说了!”明月无奈地对宋婉玉苦笑,她们发觉孟青姐今天似乎有些奇怪…

 牡丹亭的一场意外曲一句“净荷”悄悄勾起某人执意忘却的往事…

 孟青姐几乎是一路奔回映荷水榭,脸上的泪水随着她的脚步不停,直到回到屋内,她快速覆上门,落了锁,整个人坐在书案前,泪扑簌簌地滴落…

 落下的泪水将孟青姐稍早细心描绘的刺绣图样弄糊了,晕开的墨迹一如她此刻紊乱的心情。

 净荷,她自己都快忘了这名字,为何他还记着?

 他做什么记着?凭什么记着?惦念一个不需存在的人做什么?

 “晚风飘,荷叶娇,摇桨划舟过小桥。

 莲影亭亭,鱼儿穿梭乐悠游,好个逍遥。

 朔哥挽莲儿,和声齐唱采莲谣。

 但愿年年莲荷绽放时,朔哥莲儿齐歌唱,相伴莲影乐陶陶。”

 孟青姐含着泪,哽咽地唱着一首童谣,越唱她越心伤,越唱她的记忆越鲜明,越唱她的泪越落不停…

 那段幼时最喜爱、最值得回味的记忆,那段夏日携手划舟咏莲的时光,永远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从四年前的那一刻起,这一切就注定不会再回来了!

 净荷,从此只是个尘封于记忆深处的名字。

 孟朔堂那深情一唤,勾起孟青姐刻意抛却的过往回忆,此时四下无人,她纵情哭泣,这是她隐忍了许久的泪水。

 也好,哭罢这一回,所有曾经属于“净荷”的过往就再也不能惹动她的泪水。

 因为她是莲苑孟青姐。

 半个时辰后。

 徐少文在桃红居内“舞娉”朝霞的温柔款待下,早喝得七八分醉。稍晚,朝霞便依照孟青姐的吩咐,将半醉的徐少文安置在莲苑的东厢房,离孟朔堂所住的客居,仅有一条回廊之隔。

 夜风徐徐,徐少文大剌剌地睡在上,手脚、衣襟大开,睡相极为不雅。

 离去前,朝霞跟丫环们看了榻上的人影,不约而同地出嫌恶的表情。

 尤其朝霞摇首叹道:“真是难为青姐了!对于这种闹事的客人,还得好礼相待,换作是我,早把他狠狠修理一顿,丢进太湖里喂鱼去了。”

 “是啊,这种人看了就让人讨厌!”丫环们也应和出声。

 “嗯,既然明的不行,咱们就来点的…”

 “朝霞姐,你想到啥法子?快说快说!”

 “这家伙喝个烂醉,衣襟又大开,咱们就把窗子跟门户全打开,让他吹一晚的凉风,保管他得重风寒;然后明早再跟青姐讨些‘松香酒’好生招待他,让他回程在苏州大街上出糗。”

 “好耶好耶!这么做不但可以替青姐出气,又可以整到这家伙,真是个好法子!”丫环们喜孜孜地回应,个个深表赞同。

 “那还犹豫什么,开窗的开窗,开门的开门喽!”朝霞细致的客颜绽出一抹恶作剧的微笑。

 徐少文怎么也想不到挑上莲苑为宴容地点,居然自作自受,当晚让恶人无胆的他差点吓破了胆…

 莲苑,映荷水榭。

 “青姐青姐!开开门哪!”明月跟宋婉玉敲门敲得急切。

 “干什么?就算是赶投胎,也不必敲得这么急…”孟青姐缓缓开了门。

 “青姐,是你要我们来找你的嘛!”

 “哦,我要你们来找我什么事?”方才那么给孟朔堂轻薄去,孟青姐气得连自个儿代的事都给忘了。

 “青姐,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心绪浮动,说话前后颠倒,一点也不像平常的你耶。”明月狐疑道,一旁的宋婉玉则拼命点头。

 “瞎猜!我好得很,没事没事,只是刚才给个登徒子轻薄了,一时气昏了头,刚刚骂也骂了、哭也哭了,发过后就没事了。”孟青姐不着痕迹地收拾起心事,再度扮演起莲苑众人熟悉的“孟青姐”“嗯,真的没事就好。青姐,解葯啦,你再不给解葯,只怕孟公子撑不住,到时发起狂来,抓到人就想纡解,管他是男是女。”明月说得直接。

 “小丫头,说话口没遮拦。”孟青姐眸道。

 明月挨训,吐了吐舌头。

 宋婉玉担心孟朔堂,也忍不住出声询问:“青姐,婉玉也觉得奇怪,青姐待人向来宽和,为啥今天如此反常!居然忍心放孟公子受那么久的情热煎熬!”

 “连你也发难?真是…这男人脸若生得好看,就是吃香!啧啧,瞧瞧你们两个,唉,枉费我往日对你们的照顾与对待喔。”孟青姐故作伤心样。

 “青姐,别啦!别这样啦!我们…没这个意思的…”

 明月跟宋婉玉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伤了孟青姐的心,赶忙出声解释。

 “好啦,我说着玩的啦!你们还当真!孟青姐岂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徐孟两位公子在我们这儿惹了风波,为了莲苑着想,我若不做点处理,只怕往后还会有同样的事情发生,这么说你们明白了吗?”

 “明白了,还是青姐思虑周密,想得远。”

 “明月,时候不早了,你去睡吧。婉玉,你跟我进来,我有事同你商量。”

 孟青姐一吩咐,明月领今离去,宋婉玉尾随孟青姐入内,顺道合上了门。

 “青姐,您私下找婉玉有什么事?”

 “还有什么事!不就是为了你一直挂念担忧的‘这件事’?”孟青姐淡淡一笑,从衣袖中取出那只装有“奇情香”解葯的青瓷瓶。

 “青姐,您拿这解葯跟找婉玉有什么干系?”

 “你喜爱孟朔堂,对不?”孟青姐不答反问。

 “我…”闻言,宋婉玉脸儿倏地红了,她娇羞地点了点头。

 “我仰慕孟公子大名已久,今一见本人更是…唉呀!”吐女儿家心事,宋婉玉羞得说不出话。

 “呵呵,无妨无妨,我明白你的意思。婉玉啊!如果青姐我说能帮你达成心愿,你愿不愿意听我的话呢?”她想施行心中早已拟妥的计划。

 “啊?达成我的心愿?青姐,你说。”宋婉玉脸上浮现期盼。

 “这瓶子里装的是‘奇情香’的解葯,孟朔堂只要喝下了它,就能从情热地狱中解。但…”眼儿一瞟,对上宋婉玉殷切的眼光,孟青姐笑得更精明了。“但解‘奇情香’的解葯不只一种,你,也可以是解葯。”

 “我?”看着孟青姐纤手指向她,宋婉玉一脸不解。

 “自古以来解媚酒、情葯最老套的方法不就只有那一种?”

 明白孟青姐所指,宋婉玉的脸马上红得像煮的虾子一样。

 “婉玉,只要你有办法将生米煮成饭,我保管你当上孟府织造的少夫人。”

 孟青姐笑得精明,提出最人的保证。

 “生米煮成饭…”

 “怎么样?你愿意否?”

 “我…”想了想,眼前又浮现孟朔堂那张俊逸的容颜,宋婉玉霎时生了勇气。“青姐,我愿意,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顺利成功?”

 “这简单,附耳过来,我都帮你打算好了。”得到宋婉玉的首肯,孟青姐可是比什么都还要高兴。“嗯,嗯!好…婉玉明白了。”

 “明白了,就去吧。”孟青姐笑着催促。

 “嗯,我…我回去…稍微梳洗打扮后…就…就过去…”

 宋婉玉怀着忐忑又兴奋的心情告辞离去。她的心思单纯,若是换成旁人,一定会追问孟青姐,为啥要这么对孟朔堂?

 不过是两个初见的陌生人,干嘛要整他,让他受情热煎熬,还想设计让不近女的他与其他女子发生关系?

 这其间的一切都透着古怪,只是思考向来直来直往的宋婉玉心思不够细腻,根本不会想到这点。

 宋婉玉离去后,孟青姐快手快脚换了套轻纱质料的大红衣裙,随后从里头取来个瓶子,拿手绢接住瓶口,倒出清澈如水的汁,顿时屋内飘散着一股清香。

 她持着手绢,对着铜镜中倒映的容颜,抹上那块暗青色胎记…

 未久,怪事,不,该说奇迹发生了!

 像是变戏法一般,孟青姐左脸上那一大块暗青色胎记消失得无影无踪,出现在铜镜里的竟是一张足以颠倒众生的天香容颜。

 “好久不见了呵,苏净荷!”孟青姐樱微启,唤了声这个阔别四年的名字。

 脸上漾起一朵灿然笑花,她轻轻起身,开了映荷水榭另一侧的门,走过莲池,穿过回廊,往连接东厢院的方向而去。

 今晚月光皎洁,夜风清凉,真是个适合整人兼清算旧账的美好夜晚呵!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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