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二天,梅书一扫沉重阴郁的心情,早上九点半准时和厂商在国家实验研究所的八楼碰面,足足讨论了两个多小时,确定了动工的时间,并且用最灿烂美丽的笑容让厂商又自动奉送了产品抵用券。
顺利地完成上午的工作后,她有些心
难忍,想到实验室去偷偷看他。但是一想到今晚七点的约会,她就硬生生地捺下了想见他的冲动,喜孜孜地带着笔记型电脑回公司。
到下午五点时,她就告假回家了。
期待越久,惊喜越大,她真是迫不及待七点的到来。
“哟荷!有人在吗?”
穿着一身T恤与牛仔
,清秀的碧绿绑着
垂落到
间的长马尾,探头探脑地对着门板讲话。
幼幼刚刚下班,还没换掉身上化妆品专柜小姐的制服,她把长发绾成简单典雅的发髻在脑后,粉
的脸蛋白皙细致,是典型的氧气美女。
“按门铃好了,今天梅书应该会提早下班的。”幼幼扛着一个好重的背包,重到都出汗了。
“对喔,她一定不会忘记今天是我们一月一度研习感应力的日子。”说到这里,碧绿突然注意到幼幼身上的背包“啊,你这背包好像很重的样子,要不要我帮你拿?”
“谢谢,我还好。”看着天生少
筋的好友,幼幼有点无奈地道:“如果你是在四十分钟前问我的话,我会很感动的,但是现在我们都到了梅书家,所以…已经没关系了。”
“什么?!你是说在我们出捷运站的时候你就背这么重的包包了?”碧绿睁大双眼。
“我在我们搭捷运的时候,就已经背这么重的包包了。”幼幼太阳
隐隐
痛,努力自我安慰,对于碧绿的少
筋早该见怪不怪了。
“噢。”就算再迟钝也知道这不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好话题,碧绿连忙噤声,赶紧按门铃。
“哪位?”里头传出一个娇柔若水却又微带紧张的女声。
她俩面面相觑。
啊现在是…按错门铃啰?
“请进…”穿着合身的河谛小礼服,越发衬得肌肤赛雪、面若桃李的梅书羞答答地开门,却在看到她们俩时悚然一惊,傻眼了。
“哗…”幼幼和碧绿充满新鲜好奇地打量着她。
“啊…”她羞愧尴尬得差点找个地
钻进去。
“哇
,改变新造型啊,今天是卡门吗?”幼幼惊讶地猛眨眼睛。
“啧啧啧,还满好看的耶!”碧绿暧昧地用手肘撞了撞她的
。“怎么了?你在等谁呀?”
平常大脑里不止少
筋,还少了好几颗螺丝的碧绿居然猜中了事实,梅书小脸一阵红一阵青,好半晌完全挤不出话来。
“你们今天怎么有空来?”为了怕好友怀疑,她假装得很自然“要不要喝茶?熏衣草还是洋甘菊?”
幼幼和碧绿狐疑地对看了一眼,不需要是女巫也嗅得出异样喔!
“你真的在等人哪?”碧绿跟在她后头走进套房,劈头就问。
梅书差点惊跳起来,讪讪地干笑“呃…呵呵呵。”
幼幼终于能把装满了五彩魔法石头和新制的花草手工香皂,以及操控感应力时需要辅助用的瓶瓶罐罐的沉甸甸袋子放下来了。
“你该不会还没对他死心吧?”幼幼难掩一丝忧心地看着她“梅书,你忘记婆婆怎么说的吗?我们每一个人梦里的那个人,是我们命中的克星,如果爱上了他会非常非常危险的。”
“婆婆是多虑了,只要我不要告诉他我是个女巫,也不要让他知道千年前的纠葛,或许我们这一世就可以真正圆了前生的情缘,幸福圆满的在一起。”梅书双眼
蒙蒙闪烁如星,盛满了渴望与真爱光芒。
闻言,就连向来少
筋的碧绿也笑不出来了,怔怔地看着她“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我非常认真,这辈子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确定过。”她梦幻地微笑了起来,快乐地在地板上旋舞着。“我要永远、永远和他在一起,我相信这一次我们一定可以的。”
一定是月神亚提米斯垂怜他们千年前悲伤
绵的苦恋,所以这一世才让她又遇见了他。
今天晚上七点,她有预感他一定是来向自己告白的。
也许他终于感应到了牵萦着、存在他们之间的缘分是何等的奇妙深奥,不是任何科学理论可以解释的。
而人,原本就不应该违背天
的,不是吗?
梅书笑得像朵初绽的玫瑰花,彷佛沉睡了二十二年的美丽在这剎那间,因爱灌溉而苏醒绽
出了最动人的芬芳。
这样的美丽,看在幼幼和碧绿眼底是惊心动魄的。
已经来不及了…梅书真的陷下去了。可是这一世的“他”智慧可有增生一些?他可曾穿越了前世的固执与盲点,可以透过世人重重的误解与
雾中,看清楚人事物的真我本相?
最重要的是,他愿意承认自己拥有可以爱人的能力吗?他能发觉自己真正爱的女子是谁吗?
“一赔十,我赌『他』这回还是会重蹈覆辙。”碧绿转头看向幼幼,语气无奈地道。
“我不知道…我希望悲剧可以化为喜剧,别再造成千年的遗憾了。”幼幼轻轻地道,衷心期盼。
“你们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梅书忍不住失笑,伸手轻揽着两位同样拥有女巫血统的好友的肩膀“相信我,我可是现代新女
,坚强聪明太多太多了,才不会傻得像梦里的『她』一样,不敢向心爱的男人全盘说出真相,以致误会重重
身,到最后千古
绵空余恨。”
而且,她看见他深深凝望着自己时的眼神,那样的眸光、那样的专注而认真,充满了千言万语…
就为了他的眼神,她相信这一次绝对不一样,她也永远不后悔。
“我觉得…感情的事很恐怖。”碧绿想了半天,最后郑重其事地宣布道。
“碧绿,没有你讲的那么可怕啦!”她好笑地拍了拍好友的肩头“爱情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只要没有看见他,整个人就完全不对劲了。明明是坐在办公室,会忽然傻笑起来,走在街头,会暗暗祈祷能与他不期而过,开始懂得捂住
口读自己怦然的心跳,在每个晚上睡前,会不由自主地想着他入眠…”
“听起来是一种奇怪的病。”碧绿一脸骇然“不然就是中了蛊心咒。”
“爱情…真的不一样。”她只能重复道。
“是啦、是啦。”碧绿随口敷衍。
“等你遇到命中的真命天子,就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了。”
幼幼忧虑地看着她“但是婆婆说过…”
“我知道婆婆她是关心我,但我真的不会有事的。”梅书强自镇定,打趣道:“至多就是失恋嘛,有什么呢?”
“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她嫣然一笑“对了,你们今天怎么有空来?”
这女人,完全把正事忘得一乾二净了!
幼幼和碧绿再度
换一个了然的眸光,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咦,你们要去哪里?”梅书不解地看着她俩一个走前一个走后,扛背包的和边摇头边开门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事,我们今天只是来看看你的。”幼幼叹了一口气,知道再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碧绿刚伸手打开门,忽然
不住内心的冲动,转身跑了回来,双手紧紧握住了她,真诚地道:“梅书,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千万都要记得,至少还有我们在,知道吗?我们是拜月族仅存的三个女巫传人,无论如何,都要坚强坚持下去。”
“碧绿,我不会有事的。”梅书满心感动,紧紧拥抱好友。“我还是要谢谢你…我相信这一次,我不会再搞砸了。”
幼幼也走过来,伸臂和她们相拥。“不管怎么样,记住,我们都是支持、祝福你的。”
“谢谢你们。”
就在这时,她们三人颈项上挂着的紫水晶、石榴石、中国玉突然迸绽出了三道璀璨耀目的光芒,莹然如光雾地将她们三人身影围绕包裹住了。
窗户喀喀作声震动,四周气流强烈地波动着,她们颈上的宝石渐渐变得温暖,灼热却不伤人,且在电光石火间,空间和时间剎那轰然
错…
…三名黑发长及
间、神情憔悴的少女蜷坐在幽暗的山
里,已被连
来的逃难和痛苦折磨得几乎崩溃,秀美娇
的脸蛋布满了沧桑与悲伤,似乎在短短几
中,就者了好几年。
“他们要对我赶尽杀绝…”颈间系着紫水晶的她,震惊痛楚到麻木了,低声地开口“我到底做了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啊,连他…也不相信我…他恨我…”
“我的妈妈死了,我的弟弟也死了…”另一名戴着石榴石的纤弱少女神情凄楚,喃喃自语。“我再也不相信男人了,如果不是他,我的家人也不会死…”
“他们说我是女巫…可我不是啊…我只是摸了一下那名断了腿的小男孩,他的脚忽然就痊愈了…我明明是救了人,为什么他们要追杀我?为什么要说我是
灵的使者?”第三名戴着中国翠玉的清秀少女
惘地颤抖着,她的脸因尘土和几次躲藏在森林里而变得脏兮兮的,却依然掩不住那双明亮晶莹的黑色杏眸散发出的光芒。
她们三个是在通往苏格兰边界的森林里巧遇的,三名孤弱少女同是天涯沦落人,一样的东方血统和相同的遭遇令她们一见如故,互相扶持地逃过了重重的追兵,躲到了这座苏格兰极北的山
里。
可是将来要何去何从?她们的人生已经支离破碎,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了。
爱过的人、伤了的心…统统变成了永远
绕不去的梦魇。
她们三个又饿又累,身上心上都伤痕累累,在这越来越酷寒的黑夜里,冰冷的气温渐渐
慑去了她们的体温与生命之火…
“如果有来生,我们当姐妹吧,彼此扶持照顾,再也不要是孤零零的存在世上,不要再被误解、欺负、伤害了…”她挣扎着最后一丝丝力气,环住了同样逐渐失温的女孩。
“就这样约定…”
“如果有来世,一定要忘了那些让我们伤心的人…”
最后一缕虚弱的叹息戛然而止,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寒冷中。
就在这时,外头黑夜冰冷的重重雾气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三个高大的身影,匆匆穿过浓雾而来。
那是什么?是谁?
一阵刺耳的喇叭声狂鸣而过,猛然惊醒了她们三个人的意识。
那似梦似幻却真实不已的景象瞬间消失,她们同时大大
了一口气,浑身虚
地坐倒在地上。
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也看到了吗?”梅书神情惊悸地盯着她俩。
“你也看到了?”幼幼面色惨白,小心紧捂着
口,彷佛还可以感觉到被冰寒的空气所冻结住的痛苦感。
“那就是我们的前世吗?”碧绿不敢置信地低喃,顿了一顿又道:“原来我们是冷死的呀,哇呜。”
她的话让梅书和幼幼在惊痛之余也不
笑了出来。
“天哪,被你这么一讲,我突然觉得那样死好像也不是太难过的经验了。”
“碧绿,事实证明你少
筋的脑袋就是前世被冻坏的。”幼幼认真地道。
碧绿忍不住白了她一眼“谢谢你喔。”
“为什么我们三个以前聚在一起时,不会有这次奇妙的感应呢?”梅书困惑地问。
“以前我们任督二脉没有打通吧。”
“不然就是谈恋爱的关系吧?”
梅书看着她们俩,在彼此眼底也看不出答案。这次突如其来的感应,虽然解答了某些长久以来的疑惑,却也带来了更多混乱的谜团。
“对了,梅书还要约会呢,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免得破坏了他们的『幸福之夜』。”碧绿提醒道。
“对喔!”幼幼恍然点头“好吧,走了、走了。”
“喂,你们两个…”梅书好笑又好气,又觉得害羞。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
啊!”碧绿摇头晃脑
道。
“白、碧、绿!”
“呵呵呵…”******--***
梅书站在
夜清凉的晚风里,形单影只寂寥落寞地等待着。
从六点五十九分开始,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每当巷口车灯光芒由远至近而来时,她便屏息期待地紧盯着那头,以为是他来了。
可是每一道车灯光亮却代表了每一个失望,一次又一次,她的心跳从高高地鼓噪渴盼喜悦,渐渐变得异常寒冷。
“为什么?”已经十点多了,她等得再也站立不住,腿双酸麻无力地倚靠在铁门上。“为什么他还没有来?难道他忘记今天晚上的约定了吗?”
难道…半路出了什么事吗?
她小脸霎时变得苍白,慌乱了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打手机问他好了,可是…可是她真是个胡涂虫,他的手机还在她的房间里呀。
几次都忘了要和他
换回手机,虽然不方便,可是想到他至少有一样东西在她的身边,心底就忍不住感觉到阵阵幸福。
恋爱中的人果然是半疯半傻。
“怎么办?”她咬着下
,焦虑地在原地踱步,一百万种危险意外的可能
不断出现在她脑海,煎熬得她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焦虑不安。
啊,既然他的手机在她皮包里,那么或许可以查看他手机里的通讯录,设法打电话到他家,问问究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梅书二话不说迈着酸疼不堪的双脚冲回套房。
就在她终于翻出他的手机时,室内电话倏地响了起来。
“喂?”她漫不经心地抓起话筒,夹在耳朵和颈项间,边试着打开手机的电源。
“梅书…”幼幼颤抖而担忧的声音响起“你…看了电视新闻没有?”
电视新闻?
“没有,怎么了?有什么重大社会新闻吗?”她所有的精神全专注在研究3G手机的操作上,不经意地问。
“你赶紧打开电视,转到××新闻台,他们现在正在报导关于唐氏金融集团少东火速订婚的新闻。”幼幼急促道。
“唐氏金融集团…少东火速订婚?”梅书猛然一呆,脑子还不太能消化幼幼说出的每一个字。
“你曾经跟我提过他叫唐尔豫,目前在国家实验研究所担任干细胞室的主任…刚刚新闻整理出了唐氏金融集团少东的姓名照片和背景与经历,一模一样…会是他吗?梅书,你快点看新闻哪!”幼幼心慌得口干舌燥“也许是我弄错了,也希望是我弄错了。”
“他…订婚?”她心头猛然一痛,夹着的电话筒蓦然掉落了。
梅书的小脸瞬间惨白如雪,世界宛如在她面前整个翻倒,重重地朝着她砸了下来。
怎、怎么可能?
她手脚冰冷麻木,挣扎着打开电视,第一个跃现入她眼底的就是尔豫英俊的微笑。
英
高大,身着实验室白袍,是他的照片!
这不是××新闻台,但显然唐氏金融集团少东火速宣布订婚的消息,彻底震撼了全台湾。
女主播难掩一抹渴慕和嫉妒地播报着,关于唐尔豫博士富可敌国的家世和才华盖世的专业能力。
“…根据可靠消息指出,唐尔豫博士将在近
内和永峰贸易公司萧董事长的掌上千金完婚。女方萧婉小姐今年二十六岁,是日本东京女子大学毕业…
“至于为何唐、萧两家的订婚如此仓卒,是否受到了最近女星先有后婚的风气影响?相信是全台民众此刻最关心的焦点所在…”
有谁会关心这种无聊的事?梅书脑子首先涌进这个可笑的念头,随即事实真相用力地敲打中了她的脑袋…
唐尔豫…今逃讴婚了。
“这就是…他今天晚上失约的原因吗?”她忽然笑了,笑容飘忽如风中秋叶,霎时凋零破碎。
果然是一个好理由啊。
她将断了线的电话筒挂回去,再把手机摆放在一边,然后她闭上双眼,深深
了一口气。
闭上眼,数到十,恶梦会消失。
这是婆婆在她们小的时候教过的,假如发现自己置身在最可怕痛苦的恶梦中时,可以大声地念出这个咒语,然后一切就不会有事了。
“闭上眼,数到十,恶梦会消失。”她低低地、瘖痖地开口。“闭上眼,数到十,恶梦会消失,一、二、三、四、五…”
可是当她数到十,无数个无数个的十,为什么恶梦还是没有消失?
他订婚了,要结婚了,新娘不是她。
多像一首古老俗丽的台语歌曲,多像一句蹩脚的台词?
但是她的胃部翻腾,想吐的冲动不断地涌现,最后梅书终于再也忍不住跌跌撞撞地冲向浴室,对着马桶呕出了烧灼的胃酸和清水。
一整天,她兴奋期待了一整天,连饭也忘了吃,胃里根本已经吐不出任何东西了,但是她仍旧不断摧肝沥胆般地狂呕着。
“呕…呕…”她吐到汗
发
,凄惨狼狈地伏在马桶边沿,脸上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了。
他骗了她。昨天,还信誓旦旦地说和萧小姐并非相第二次亲,可是今天却闪电订婚。
他喜爱那个看似温婉大方礼仪端庄,实际上却是个被宠得五谷不分的千金小姐吗?原来…像那样的女子,才是他要的结婚对象。
是啊,她怎么忘记了呢?他曾经说过,未来的
子对象绝对不是她这种的,而且说过不止一次,她怎么能够忘了?
但是他也一样,什么都忘记了,忘了和她的约定,忘了曾对她许下的承诺,忘了要给她一个解释…有什么好惊讶、伤心的呢?他甚至忘了千年前,也是这般毫不留情地负心而去。
难道真是命中注定?她要一次又一次遇见他,一次又一次地爱上他,最后残忍而痛苦地失去他?
外头,电话又震天价响了起来,一声声似
摧人心魂。
梅书沉默地侧耳倾听着,在室内电话铃声消失后,起而代之的是他手机的铃声。
也许是他的同事朋友在听到消息后,赶着向他道贺的吧?
她
畔浮起了一朵破碎的、嘲弄的微笑,静静地听着一声又一声的铃声,在停止了之后,又一次次地重复响起。
彷佛一遍又一遍地凌迟着她已支离破碎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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