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温彻追出店外,意外地发现黑衣女子独自坐在店门外的阶梯上,而方才揽着她的男人已不见踪影。
他去哪儿了?去开车了吗?
温彻狐疑,却顾不得猜测男子的去向,悄悄地走近女子,在她身边坐下。
她没察觉到他,一径捧住头,眉尖蹙着,似是强忍着尖锐的刺痛。
他心一紧。明明不会喝酒,为何要喝这么多呢?她究竟来这里做什么?她以前从不涉足这种场所的。
“雨桐。”他哑声唤她。
听见他的呼唤,她身子一僵,慢慢地抬起头来,
离的双眼在认清他的那一瞬,痛楚地泛红。
“是不是头很痛?”他心疼地问。“唉,你喝太多了。”
她摇摇头,眼瞳直勾勾地、不敢相信地盯着他,良久,才作梦似的开口:“你真的来了。我以为璇璇只是哄我,没想到你真的出现了。”
“璇璇?”温彻愣了愣。“你是跟璇璇一起来的吗?那她人呢?”
“她?”雨桐眨眨眼,一时像是没听明白他问什么,然后左右望了望,表情
惘。“她不见了。她之前还跟我一起喝酒的。”
“她跟你一起喝酒?你是说她也在店里吗?”温彻皱眉,担心妹妹也被人
上,急忙站起身要回店里找人,可想想,又不放心雨桐。“你先跟我一起进去好吗?”他朝她伸出手。“待会儿我送你们两个回家。”
“不用了。”她茫茫地摇头。“有人要送我。”
“有人要送你?”温彻一震,心头霎时火起。“你是说刚刚扶你走出来的男人吗?他是谁?你认识他吗?”
“他是…”雨桐蹙眉,很努力地想,脑海却一片空白。“我忘了,他好像说过他的名字,可是我忘了。”
“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你也敢让人家送你回去?!”他气急。“你不怕他对你有什么企图吗?”
“我…”她说不出话来,显然是酒喝多了,脑筋运转很不灵活。
“你啊…唉!”温彻又气又急,又拿她没法子,只得掏出手机,拨了妹妹的号码。“喂,璇璇吗?你在哪里?”
“我?呵呵~~”电话那端传来温璇娇脆的笑声。“我跟
飞在一起。”
“什么?”温彻一怔,不一会儿,立时恍然。“原来今天是你们俩设计我们巧遇的?”
“没错。嘿嘿。”温璇很得意地笑。“放心吧,哥,我跟
飞在一起,不会有事的,嫂嫂就交给你照顾啦!”
“你…唉,你啊!”温彻不知该怎么念这个妹妹好。“好吧,你玩够了就早点回家,不许傻傻地让别人占便宜,知道吗?”
“拜托,哥,你不信任
飞吗?他不是那种人啦!”
“哼。”温彻冷哼一声,他妹妹娇美可爱,谁知那家伙是不是存着坏心眼?“总之你小心点,别混太晚。”
“知道了啦!”
币断电话后,温彻伸手拉起雨桐,将她揽入自己怀里。“走,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啦,有人…”
一记忿恼的瞠视堵回雨桐没说完的话,头让夜风一吹,似乎没那么晕了,但眼睛却是莫名地更加刺痛。
她由着温彻搀扶上车,小心翼翼地替她系好安全带,稳稳地上路。
“想吐的话告诉我一声,我马上停车。”他低声嘱咐,她点点头。
车厢内气氛沈寂,好半晌没人开口,终于,温彻涩涩地打破沈默。
“你今天怎么会喝这么多酒?”
“有喝…很多吗?”
他默默瞥她一眼。“以后别上那种地方去了,单身女子到Pub很危险。”
“会吗?”
“一个人的时候千万不要去,知道吗?”他像嘱咐妹妹一样地嘱咐她。“否则很可能会像今晚一样,让陌生男人给
上了。”
“他只是好心想送我…”
“你还不懂吗?他是对你有企图!”温彻忍不住提高声调。“他不只会送你回家,更会直接跳上你的
,你明白吗?”
她一声不吭,瞅着他的眼闪过一丝倔强。
她不高兴了。温彻暗暗懊恼,他知道自己说话的口气是太冲,可是他真的很担心。
“雨桐,你…唉,你太单纯了。”他直视车窗前方,眼眸幽幽地闪着光。“你不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人其实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无害的,很多人面善心恶,不多提防点不行。”
“我又不是小孩。”她冷冷地顶嘴。“我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可在他心底,她比一个孩子还令他放不下啊。
“雨桐,我只是担心你…”“如果你担心我,为什么要跟我离婚?”她问得直率。
他答不出来,无奈地瞥她一眼,她秀丽的脸正缓缓褪去红泽,泛红的眼眸掩不住怨怼。
“你真的喜爱那个妈妈桑吗?”她质问他。
他默然,良久,点了点头。
她面色一变。“你真的决定为了她跟我离婚?”
他不语,十指紧紧扣住方向盘。
“我真的是那么不合格的
子吗?你为什么不要我?”沈哑的嗓音隐隐带着哽咽。
他惊愕,倏地转头望她,她的脸色不知何时苍白了,眼神却是冷静而倔强。
是他听错了吧?她怎么可能哭?她已经好久好久,不曾
一丝真正的感情了。
“你很好,雨桐,真的很好。”他长叹一声。“只不过你有你想追求的东西,不是吗?”
“我想追求的东西?你倒说说看,那是什么?”
他一怔。
“如果你跟我离婚,是为了让我追求我想要的,那你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她略微激动地
问他。
他怎会知道?温彻苦笑。如果他能知道是什么缘故令她不快乐,那就好了。
他不再说话,静静地开着车。车窗外,骤雨又落下了,强悍急促地敲打着玻璃。
雨桐靠着车窗,望着窗外被暴雨急速
没的世界,玻璃上,缓缓地漫开一层雾,她看不清。
几分钟后,车子转进地下停车场,温彻停好车,打开车门,揽着雨桐,一路护送她上楼。
到了家门外,他掏出钥匙替她打开门,送她进玄关,自己却站在门外。
“你先洗个澡,记得吹干头发再睡,知道吗?”他温声叮咛。
“你不进来吗?”她背对着他,幽声问。
“我不进去了。”他苦涩地摇头。
一旦进去,他可能再没有勇气走出来,又要自私地把她困在自己人生轨道上了。
“你真的…决定去东京工作吗?”
“嗯,下礼拜就正式报到。”
这意思是,她再也见不到他了。雨桐身子一晃,忙扶住墙,稳住自己。
“再见。”温彻低语。“你要多保重。”
“嗯,你也是。”
“那我先走了。”
“嗯。”她依然背对着他。
他
口揪拧,甩甩头,大踏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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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雷了!
温彻才到一楼,还来不及转搭另一部直达停车场的电梯,便听见一阵轰隆隆的雷声。
苞着,户外闪进一道吓人的青白亮光,然后又是一阵惊人巨响。
雷一道一道,随着狂风暴雨,不停地劈向这世界。
糟糕!温彻全身血
凝结,教一股不祥的预感深深
住。
雨桐最怕打雷了,平常只要偶尔劈来一记,便常常吓得她惊跳起身,更何况是今天这样没完没了。
她吓呆了吧?
温彻一凛,转回电梯,直奔上楼。
他来到家门外,愕然发现大门竟未上锁,只是半掩着,屋内一片漆黑,一盏灯也没开。
“雨桐、雨桐!”他冲进屋里,焦急地扬声喊:“你在家吗?你在哪里?”
没人应声,深深的沈寂排山倒海袭来,拉着他往下坠。
“雨桐!你说话啊,你在家吗?”他急得心跳几
迸出
口。
他在屋内来回寻找,打开一扇又一扇门,终于在厨房里发现了一道黑影。
她静静地躲在角落,靠着橱柜坐在地上,整个人像老僧入定似的,一动也不动。
他松了口气。“雨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她沈默。
“怎么不开灯一个人躲在这里?你不怕黑吗?”他故作轻松地问,一面摸索着要开灯。
这时,一道闪电忽地从窗外劈过,映亮了她的脸。
他霎时一震。
那苍白如雕像的秀颜,爬满了一行一行的泪痕,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无声地滚动着。
他僵在原地,无法呼吸,脑子甚至无法思考。
这是怎么回事?她哭了吗?她真的…哭了?
疼痛,像一圈圈
麻绳,捆绑他、撕扯他,他颤着手指,几次没办法
下开关,好不容易,才打开灯。
“雨桐,你是不是…”老天!他的嗓音发颤。“你是不是很怕?别担心,只是打雷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他蹲下身,轻轻攫住她肩膀,温柔地安慰她。“别怕,有我在这儿。”
她看着他,眼光木然。
她吓傻了吗?
他心疼不已,让她这样的眼神看得惊慌失措,费了许久的功夫才找回镇定,扮演保护者的角色。
“只是打雷而已。”他坐在她身边,将她揽入自己怀里。“一下子就过去了,别怕。”
“你不要…”纤长的手指抓住他衣襟,细微的声音像猫咪呜咽。“不要丢下我,不要让我一个人。”
“我不会的。”他拍抚她。“我会在这里陪你。”
“不要走,你不要走。”她意
情
地求着他。
“好,我不走,就在这里,我不走。”
听闻他的保证,她纤细的娇躯开始轻颤,他低下头,惶然察觉她竟是在哭泣。
揪着他的上衣,埋在他
膛里,她哭得像找不到亲人的孩子,哭得让他一颗心都要碎成片片。
“打雷了,我不要一个人待在家里,妈妈不要我,爸爸也不要我,没有人…要我。”她伤心地哽咽。
记忆,在这一刻混淆了,她忘记自己已经是个结过婚的女人,还以为自己是九岁那年,被母亲抛弃的孩子。
“雨桐!”温彻惊骇,没想到怀中心爱的女人,原来一直困在这样的
宫里。
“彻,彻…”她忽然扬起泪颜,
惘地,哀伤地瞅着他。“我是不是不值得人爱?为什么每个人都不要我?”
“不是的,不是这样,你听我说,雨桐…”他试图安慰她,她却听不下去,独自挣扎于绝望的深渊。
“爸爸说,不会有人爱我的,就算有人要我,也只是想要我的钱。他说得很对,他们只是想要我的钱,我没钱的时候,他们就都不理我了。”
她是指殷伟豪背叛她的感情吗?
温彻心
痛。他很早便打听到了,殷伟豪在她家破产以前,便脚踏两条船,同时和她跟另一个富家千金交往,等到听说她家破了产,便火速向那位千金求婚,弃她于不顾。
“那时候我一直打电话找他,他却不肯接我电话,后来我听说他回台中老家,我去找他,他把我赶出来。他说他要跟雅菁结婚了,他说他不爱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说到这儿,她悲伤的啜泣忽然变成了沙哑的讽笑,她不停地笑,笑得他全身发冷。
“别这样!”他难受地捧住她的脸。“别这样,雨桐。”
“彻,为什么连你都不要我?”她停住笑,哑声问:“璇璇说你爱我。她骗人!如果你真的爱我,为什么要跟我离婚?为什么舍得丢下我不管?”
“我…”他语窒,心内骇然。
他是不是做错了?他似乎…犯了个滔天大蜡。
“彻,我一直以为,我的世界在两年前就毁了,我以为我再也不可能感觉到那样的痛,可是我…还是好痛、好痛,我好难过。”她
噎噎,哭得
不过气。
“我不要了!这种感觉好恐怖,我不要了。我做得再好有什么用?还是没有人要我,还是没有人会爱我,没有人…”
所以,她之所以坚持要在他面前扮演一个完美娇
,都是因为怕他不要她吗?
温彻惊慑,不敢相信地瞪着她雪白凄楚的容颜。
她拚了命地伪装,要求所有的一切都要尽善尽美,不敢出任何差错,不是为了报恩,不是为了感激他收留她,而是怕他有朝一
会像其他人一样丢下她。
这可怜的、痴傻的女人啊!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他竟然对这样毫无安全感的她提出离婚?
他重重伤了她脆弱的心!
“对不起,雨桐,是我错了,我完全搞错了,是我不好,我不该说要跟你离婚的,我不该那么说的。”他仓皇地、急促地道歉。
她却像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只是
惘地、双眼无神地望着他。“彻,我是不是不值得人爱?”
他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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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桐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许久不曾哭泣的她,在这个雷电
加的夜晚,眼泪像出闸的水
,不停地奔腾。
温彻很忧心,却也不
欣慰。
无论如何,这是她长久以来第一次放纵自己的感情,即使是痛哭也好,至少哭过了,一股闷气不至于萦绕在心里。
他只是拥着她,温柔地安慰着她,待她哭累了,
哄着她洗过澡,换上睡衣,搂着她入眠。
她很快便睡着了,沉沉地,长长的睫
美好地垂覆着。
他望着她,一下微笑,一下又感伤,心内五味杂陈。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蒙蒙眬眬地睡去,但彷佛没睡多久,他又让一阵细微的声响给惊醒。
他睁开眼,像从前每一次半夜惊醒一样,探索身旁的
铺。
果然是空
的。她又不在他身边了。
他心一紧,转过头,静静地寻找她的身影。她靠坐在
铺边,秀颜仰起,明眸恍惚地、出神地凝望着他。
“怎么啦?雨桐。”他温声唤她。“睡不着吗?”
她没回答,只是直直地瞅着他。
“你不喜爱我抱着你睡吗?”他坐起身,让开一大片
铺,
口隐隐作疼。“如果不喜爱,我不会碰你,你上来吧。”
她仍然不说话,伸出手,颤颤地摸索着。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里,她发凉的柔荑一阵一阵地轻颤。
然后,她睁大眼,眼底的
雾散去,迸出喜悦的光。“你在这儿,你没走。”她沙哑地低语:“你没丢下我。”
他猛然一惊,神智完全清醒。
“你还在这里,你没走。”她轻声说,粉
浅浅地,勾起一丝笑。
他心跳如擂鼓,将她拉上
,握住她肩膀,惊愕地注视着她。“雨桐,之前你老是半夜爬起来,是怕我忽然不见吗?”
她只是微笑。
他心下发慌。“是不是这样?雨桐,你告诉我,是不是这样?”
“他们都走了。”她喃喃说道,痴痴地
视他惊恐的目光。“他们都丢下我了,我怕你也会,我要看着你。”
丙真如此!
温彻全身冻住,脑海一时空白。
饼去两年来,无数个夜晚,她坐在地上不肯睡去,原来都是因为害怕他忽然丢下她远走。
而他,竟然误会她是厌恶待在他身边,竟误以为她拒绝他的拥抱。
他多自以为是啊!为什么他从来没好好正视她受伤的心灵呢?为什么他没注意到她的孤独与寂寞呢?
他侈言爱她!
“傻女孩,你怎么会这么傻?”他心酸地拥抱她,眼眶泛红。“我答应你,我不会走的,永远不会离开你。”
“真的吗?”她不敢相信。
“真的。”他谨慎地点头,
臆一点一点,涌出的是对她的无限柔情。“只要你需要我,只要你不嫌我烦,我永远陪着你,永远跟你在一起。”
就算她不爱他又怎样?
她不必爱他,也不必回报他。
他不在乎了,她爱也好,不爱也好,懂不懂得他的一往情深都好,他都不在乎了。
只要她需要他,他永远不离开她。
“我从来不晓得,原来你一直这么担心,原来你一直偷偷在害怕。”他紧紧抱着她,深怕护得不够紧,她会再度受伤。“我真不配做你丈夫,真不配说爱你,我连你在害怕什么都不知道。”
“彻。”她轻声唤他。
而他被那样不确定的呼唤扯得心口发疼。
她不爱他,或许是因为她已经失去了爱人的勇气,她一次次地遭到背叛,一次次被抛弃,她很惊慌,她怕再痛一次。
在她的伤口还未复原以前,他不该强索她的爱,他该做的,是帮助她疗伤,帮助她走出让重重
雾锁住的心灵
宫。
“彻,你还要我吗?”她小心翼翼地问他。
“我要的!我当然要,一直都想要。”他焦急地回答,焦急地捧起她的脸,凝视着她
离的眼。
她不知道,他早就让这双眼给征服了,从初次见到她那天开始,他就完全臣服于这双飘然出尘的眼睛下。
那时的她,用遥远漠然的眼神看着他,他觉得自己面对的,是偶然注视着这尘世的女神。
而今夜,她用这彷佛
了路的眼神看他,他心疼不已,决计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带她回家。
“那那个妈妈桑怎么办?你不是说,抱着她的感觉很温暖?”她委屈地问他,眼眸淡淡泛红,像是又要哭了。
“我是笨蛋,我胡说八道的。”温彻自嘲,这一刻恨不得甩自己一耳光。“她其实是杰瑞的好朋友,我请她来帮我演一出戏的,我只是想让你以为我爱上了别的女人。”
“为什么?”她不解。
“因为我想只有这样,你才能安心离开我。”他懊恼地扯
。“我没想到是我误会了,事情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
她迟疑地看他,像是在消化着他话中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哄她。
“我爱的人是你。”他深情地告白。“一直就只有你。”
她怔怔地
下眼泪。
“你又哭了。”他很不舍地替她拭去泪水,深深叹息。“今晚,你哭得太多了。”
“我很开心。”她幽幽地启齿,眼底还闪着泪光,
畔已漾开笑。“今天晚上,我很开心。”
他心动地注视她真诚的笑容,几乎克制不住想吻上那柔软樱
的冲动。
她却主动
上来,在他脸颊,轻轻印下一记。
“彻。”她软软地在他耳畔细语:“谢谢你还要我。”
他震慑,心碎
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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