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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分
 第1节备受凌辱

 屋子内剩下了霍少珍一人干站着,显得如此的错愕、委屈与无助。

 罢才高骏的反应,对她是至大至重的侮辱。

 比跟她吵一场架,甚或对她拳打脚踢,还要羞辱她。

 斑骏原来儿看她不在眼内。

 因为在他眼中,有位不可侵犯的、至高无上的女神贝欣。

 霍少珍怒火冲天。

 她决定大不了一拍两散。

 果然,她到贝欣的办公室找贝欣去。

 贝欣正在为一家新开的超级市场备货,贝氏的香烟分销公司很自然成为其中一个重要客户。

 当贝欣听罢了霍少珍的来意后,头开始霍霍霍地跳跃。

 无疑,她的神经扯紧了。

 从来不抽烟的她,也在台面上那些贝氏分销的香烟堆内,胡乱地抓起一包“三个五”拆开,把香烟出来,打算食,以镇静神经。

 不管贝欣是怎样结的婚,说到底,她现在是高骏的子,她并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些子。

 即使明知这是一场政治婚姻,她的自尊也是会自然而然受创的。

 女人的本能反应就是提出一个疑问,为什么自己的吸引力如此薄弱?

 一条橡筋,也会在日子有功之后才会呈现疲态,为什么在用了不多久,就成了可弃置一旁的废物?

 当她回去面对丈夫时,她得到了一个很好的答复,高骏说:“霍少珍事件是过去的,远在未认识你之前认识的一个人,跟你的魅力无关,况且,请别委屈自己,你知道在今天不是很多人能跟你比较。”

 这个答案无论如何是令贝欣舒服了一点。

 “可是,她怀了孕了。”

 贝欣依然是惘且焦虑的。

 一个女人跑到自己跟前来,告诉她已怀了自己丈夫的骨,那种震惊还是隐隐然起着作用的。

 “高骏,你怎么处理?”

 “并不需要处理。”

 “你不处理,可烦到我头上来,我可要处理呢!”

 “为什么你要处理?”

 “她怀的是你的孩子。”

 “贝欣,你知否这年头已有确实有效的避孕丸和一切的避孕工具,故此,她要怀孕,是她个人的事,我并没有同意。对我不同意的事要我负责已经说不过去,何况要你去承担,是不是太风马牛不相及了。”

 贝欣愕然。

 “或者,”贝欣说:“她爱你。”

 “是吗?有这种事吗?”

 “你没有想过?你不相信?”

 “如此顺理成章的事,怎么不相信?贝欣,以我的条件,霍少珍真心地爱上我有什么值得怀疑。如果她爱我,那么,孩子大可以留在她身边作个纪念,我没有同意她怀孕,我更没有承诺长期以至于生生世世的以爱还爱。”

 “爱要有那么多条件吗?”

 “你问霍少珍是不是无条件的爱着我?如果是,她来找你騒扰你干什么呢?不就静静地等在那儿,盼望我有空时去见她一面。她尊重我的自由与抉择,那才是无条件地相爱的基础,对不对?她现在是这个样子吗?”

 “你完全的不动心?”

 “我应该为这种女人动心吗?”

 贝欣默然。

 好一会,贝欣才说:“你一点歉疚都没有,对她没有,对我也没有。”

 “没有。对她固然没有,对你也不必有。”

 贝欣闻言,稍稍激动,问:“为什么?”

 “贝欣,我不是说过,别把高贝欣的角色演得过分投入,呗,你会很辛苦。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一场商业合作,是人际关系上最亲密的结盟。在世界上,我仍未找到有另一个女人可以取代你在我感情上、事业上、家族上的地位,那就很不错了。”

 贝欣咬咬嘴,道:“霍少珍明天来向我要答复。”

 “你要我帮助处置掉她吗?”

 “是帮我吗?”

 “对,帮你。是你惹来的麻烦,一早别听她哭诉就成。”

 贝欣苦笑:“如何个帮法?”

 “团结就是力量,我和你一起跟她见面,只要我们手牵着手让她亲眼看到,她就会知难而退。”

 贝欣永远没法忘记霍少珍在翌走进她的办公室来,看到了高骏搭着子的肩膊,两人亲热地接她的那副表情。

 怕是一些沙场上的将领,听到全军覆没的消息时,那个绝望的、备受凌辱的表情就是那个模样。

 谤本不需要作任何处理。

 霍少珍知道大势已去。

 她那个尴尬到不知如何是好,是要依然落落大方地打招呼,抑或干脆掉头就走的表情,太显着可怜相了。

 这叫贝欣心上不安。

 她不知该不该同情霍少珍。

 贝欣本来想把一笔钱给霍少珍,把她打发掉。

 但当她把整件事分析一次之后,她就出不了这阔绰的一手。

 因为贝欣不能同情,也不愿同情一个刻意制造一条生命去作为足私的人。

 女人要成为强者,主要的条件是脑扑服那生活上对女特有的不公平。

 霍少珍爱上高骏,他却始终弃的话,霍少珍依然坚持把孩子养下来,作为一个刻骨铭心的印记,自己靠自己的双手把孩子带大,自己靠自己的双脚站在人前干活,自己靠自己的心神去静静地怀念一段人生的情缘。这样做,霍少珍才是强者,才值得同情,才值得帮助。

 慷慨应该施之于那些值得支持的人与事之上。

 如果因为自己今拥有财富,而盲目地毫无宗旨与选择地施予援助,那只不过是她贝欣的愚昧与对家族资产的不负责任了。

 贝欣目睹霍少珍有点步履蹒跚地离开她的办公室,她的眼眶忽而有一阵温热。

 贝欣是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为了女的荏弱和愚昧。

 她原本是个不会流泪的女人。对贝欣而言,只在发觉自己有极大的喜悦,与别人有无尽的哀痛之时,她才有哭的冲动。

 除了通过霍少珍的落败,反映出女的悲哀之外,贝欣对高骏的所谓不忠,只有微微的不安。

 她知道那是女的本能反应。

 贝欣想,从前嫁给叶启成时,尚且可以叫自己善尽子的责任,直至到恩尽义绝的一天。现今嫁进高家来,也就该尽自己的本分,把这个角色演好吧!

 在迫不得已之时,她或会训练自己稍稍离角色,透一口气,再重新投入。

 正如高骏拍拍她的肩膊,对她说:“不怕,你慧质兰心,且冰雪聪明,什么样的人生角色都难不倒你,慢慢适应下去就好。”

 这等于说类似霍少珍的情况会陆续出现在他们的婚姻之中。

 贝欣必须习惯,不能以此烦心。

 事实上,高骏的风是个性,哪儿会甩得掉?

 女人与高尔夫球是他用来平衡身心疲倦的消遣娱乐,他对贝欣说:“四十岁到五十岁的男人,需要高尔夫球,更需要女人。五十岁到六十岁,既要女人又要高尔夫球。六十岁到七十岁呢,可以仍要女人,但非要高尔夫球不可。七十岁以上,视个别情况而定。”

 然后,高骏补充:“名媒正娶的子呢,什么时候都位高权重,富贵中人,难得会抛弃糟糠之,你尽管放心。”

 贝欣被高骏弄得啼笑皆非。

 当然,贝欣是别无选择的,连在最跟她谈得来的祖母章翠屏跟前,贝欣都不可以把自己新角色的难演之处透,免她老人家担心。

 在章翠屏跟前,贝欣必须摆出一副完完全全云开见月明的快模样。

 她与高骏是城内人眼中最匹配的、遍身镶满钻石的金童玉女。

 尤其在章翠屏眼内,必然是贝戴两家庇佑而撮合成的宿世良缘。

 如果让祖母知道那是惟一可行的夺回产业的途径,章翠屏必然歉疚难堪到一个可以导致意外发生的地步。

 章翠屏一生所受的刺已经够多了。

 贝欣谨记这一点。

 笔而在祖母面前的她,尤其欣。

 这天,她跟章翠屏在园子内散步谈心。

 贝欣总喜爱把商场内听回来的笑话,给祖母说:“昨天晚上酒店业大王郑余在那新落成的君度大酒店宴请我们一班朋友,席间高骏发起了一个讲笑话比赛,每人要讲一个笑话,看谁的笑话最有意思最好听,冠军奖是在君度酒店度一个周末,吃最名贵的菜肴,兼听全菲律宾最有名的乐队演奏音乐。结果呢,我得了冠军。”

 贝欣笑着向祖母炫耀。

 章翠屏快地问:“你讲了个什么笑话了?”

 “我说,高骏老是喜爱在假出海潜水打鱼,我总有点担心,怕他遇到鲨鱼,不准他出海,又怕过分霸道,后来给我想出了一个应付鲨鱼的方法。”

 连章翠屏都紧张起来,说:“你的是什么办法?”

 “我教高骏,万一遇到鲨鱼,立即把自己的面罩拿下来,上鲨鱼看清楚自己的脸,然后说:”我是中国人呀,中国人是吃鱼翅的,问你怕么?‘保证鲨鱼吓得掉头就走。“

 这么一说,笑得章翠屏连眼泪水都掉出来了,拍着手掌说:“是值得拿冠军。欣儿啊,这笑话是笑中有泪有哲理呢,我们中国人是多难兴邦,五千年来遇到的灾难,可真不少,就凭着一句‘我是中国人,我们是专对付侵犯我们的恶势力的’,就真是吓跑了很多企图不轨的人与事。”

 “我不是以实际行动证明了我的信心,而且已经获得很好的回报了吗?我新婚时是中国宣布在九七年对香港恢复行使主权之初,市面上一片萧条,我却趁低纳,把大量优质地产买进来,现今《基本法》草拟妥当后,人心稳定下来了,我在地产上捞的一笔可真不少呢。”

 章翠屏说:“我记得我父亲在世时曾对我分析过世界大势,他说经济主要是两种势力的循环,一种是生产力,负责生产工农商百业;另一种就是消费力,把这些工农商百业产品消耗掉。哪一个国家拥有这两股势力,始终是大赢家。当时的赢家是美国,将来,有哪一个国家能在这两股势力上跟中国相比?我父亲还说,再不会有第三次世界大战了,一国征服另一国,靠的是经济战役,故而,明天的中国必然会成为世界一等一的强国。欣儿,我们明天会更好。”

 “,在贝氏的董事局会议上,我力陈你这套观点,既对中国表示信心,还等于认定一国两制在香港施行实践的支持,且我认为要开始在中国投资上注意了,现在香港有很多人把资金往美加,我认为是失策的,美国经济已是强弩之末,不如发展中的中国,可以有很多方便。”

 “贝刚怎么说?”

 “他老是有点意气用事,爱跟我唱反调。”

 “那你怎么处理?”

 “属于贝氏家族名下的物业,我们的股权占一半,我反对卖,自然卖不了。我认为应该买进来的地皮物业,贝刚又投反对票,那只好原封不动,其他有关投资政策亦然。”

 “那么,我们这一房控制的资金呢,你可以自由处置,你打算如何?”

 “自然是对香港前景继续看好,在贸易和地产上,我一直下注于中国大陆;在股市上,我早已趁低纳香港股票经纪牌照,我看股市在不久将来会大旺特旺。,你是个垂帘听政的老佛爷,你说呢?”

 “准奏!”

 祖孙二人哈哈大笑。

 “,告诉你,我在高家获得的信任和支持反而多,老爷对我这趁低纳的策略言听计从,如果我的眼光差,这次押不中,可是高贝两家都要受损。”

 章翠屏朗声道:“不会的,押得中是赢,押不中也是赢。”

 “,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是中国人,中国政府请英国撤出香港,取消国,对这个行动还不支持,慌忙走资,这算赢还是算输了?”

 贝欣抱着祖母,说:“,你真好。”

 章翠屏说:“有资格随时离开香港到哪儿去都受的中国人,决定不走,留下来与香港共存共荣,那已是中国人赢了。既是不走,为何不以平常心处理业务,现今遍地都是便宜货,就把它们尽量带进你的贝氏来才对。”

 “太好了。我才刚捡了几桩地产平货,其中一间是在半山的花园别墅,比贝刚那幢还要宏伟,还要雅致,地位还要好。我和高骏打算留为自用。”

 章翠屏说:“那当然好。”

 “,我希望你和叶帆都跟着我们一起住,一则屋子大,房间多,没有什么不方便;二则我希望你能住回半山去,比以前的贝家住得更舒适更威煌,这是我的心愿。”

 章翠屏点点头道:“世事如棋局局新,哪儿会想到当年章家小姐嫁入贝家,住进贝家山顶大宅,会有被人摈逐的一天?当我住在钻石山时,也没想过真能收复失地。

 第五部分

 第2节有苦自知

 “欣儿,只要高骏没有反对,我搬回来跟你住是愿意的,只是叶帆未必会答应。”

 说这最后的一句话时,章翠屏的神情有点奇怪。

 贝欣立即紧张地说:“为什么?”

 “她那份工作干得很开心,上司对她赞赏有加,叶帆人是绝顶聪明的,对金融事业怕也有些天分,且又勤奋得不像话,自然很快就获得重用。

 “现今我跟她同住是顶开心的,有时我嘱佣人弄好晚饭让她下班回来吃,结果,晚饭变成宵夜,最近更发展至宵夜变成早餐。这几年,叶帆的全副精力都浸在工作岗位上,得到公司的破格提升,事在必然。”

 自从叶帆坚持自己谋生,进了金融圈子,在诚发金融集团任事之后,很少机会与贝欣见面,固然是彼此都忙透了,也为两人之间的心理障碍重一

 心病这回事,很难找解葯,日子有功,就有可能成为绝症。对于生活工作都在两个不同世界的贝欣与叶帆,更是越来越缺乏沟通与谅解了。

 有时,贝欣连想起从前种种与叶帆携手奋斗的好时光,心都会痛,倒不如不想它就算了。

 这番苦衷又是章翠屏所不知道,也不方便让她知道的。

 贝欣买下了半山的华宅,除了视之为一项商业上的明智决策外,也为让章翠屏重新以君临天下的气势,回到贝氏家园的区分上安居,也同时为了房子宽敞,可让叶帆安心与他们住在一块儿,早晚见面的机会多些,自然容易找到机会,冰释前嫌。

 笔此,当贝欣听到章翠屏表示叶帆不会搬来同住时,她是紧张的。

 贝欣忙问:“叶帆工作顺利,就不可以搬来与我们同住了吗?那有什么关系呢?”

 无疑,贝欣的反应是过分强烈的,这令章翠屏有点不解。

 她平心静气地向贝欣说:“叶帆前两天才兴高彩烈地回来告诉我,她升职加薪了,有足够的能力搬到外头去住一个小小鲍寓,这也是现代职业女的习惯了罢。”

 还未听章翠屏说罢,贝欣就忙叫起来:“不成。她这样做不对,她不应该。”

 “欣儿,你干什么呢?你根本都不明白叶帆的心态。”

 “,我是太明白她的想法了。”贝欣仍然有气在心头。

 章翠屏于是问:“很好,你说给我听,叶帆要搬出去是什么个想法了?”

 这么一问,贝欣辞穷了。

 立时间,她无法不支支吾吾,涨红了脸,不知所措。

 章翠屏把贝欣的表情看在眼内,她有自己的一套理解和想法。

 章翠屏很认真地说:“叶帆的确是个很难得的女孩子,她天很纯朴,带一点倔强,非常的能吃苦。我很喜爱她,甚或应该说,我真心真意的把她看成个承膝下的曾孙女儿看待。

 “欣儿,你必须明白一点,在爱护叶帆的同时,不应是长期庇荫她,而是要帮助她独立成长,正如过往你帮助她站起来在人前干活一样。

 “难得叶帆有这种独立的意愿和能力,她要到外头去生活,宁愿从自己的工资中取出一部分来付房租,也不让自己长期依靠家庭,这番志气是可嘉的,我不能因为喜爱把她留在身边做个伴,就抹煞她的自由和自主。”

 “!”

 贝欣是有苦自知。

 如果叶帆真的一如章翠屏的看法和分析,那么,她要求独立生活,是没有不成全她,且为她欢呼的道理。多难得她宁愿靠自己而生活,这是她自尊自强的表现,贝欣是会跟章翠屏一样,来不及高兴的。

 但,贝欣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

 叶帆之所以要独立,是一种发怨恨甚或有报复意识的一番行动。

 她要离贝欣的影子,不再依靠她一丁点而活下去。

 贝欣焦虑与痛心的是她和叶帆的距离已甚一

 贝欣觉得她是被冤枉的。

 命定的缘分也没有眷顾着贝欣,反而要她独力背负这沉重的十字架。

 再说,贝欣心里想,要她承担罪名不要紧,只要叶帆能健康快乐地成人长进下去便成。

 健康的不只是身体,更重要的是心智。

 快乐的也不只是精神,基础应建在正确的人生观念之上。

 她如许历尽艰辛地把叶帆从一个生不如死的阶段抢救过来,她不甘心就此功亏一篑。

 包令她心如刀割的是,自从婚礼之后,叶帆对文子洋的行踪,只字不提,不闻不问,视他如云云参加婚宴的嘉宾中一员,筵席散了就是散了,不一定有来往。这个决定其实是叫贝欣心痛绝、肝肠寸断的。

 她都忍住了。

 为的是要活下去,且是好好地活下去。

 那就不能让一切有可能演变成生活病毒的细菌滋长。

 她对文子洋的感情一旦被纵容,贝欣知道其破坏力是锐不可当的。

 只要一个不留神,稍微松懈,贝欣知道自己就会不顾一切地飞奔到文子洋的怀抱里,让他携着自己的手远去。

 贝欣拼命地工作,雷厉地兼顾发展贝氏与高氏的业务,让自己每晚睡到上去时,疲累得连梦都不可能有,这才安全。

 否则,梦里若是见着青葱草原一片,文子洋轩昂地站在草原上向她挥手的话,她在蓦然惊醒之后,感动且眷恋梦中的执手双牵,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这几年来,严厉的自我约束,是一个极度艰辛痛苦的心路历程,贝欣都未曾埋怨过半句。

 现今不公平到要她负起一手摧毁叶帆心智精神健康成长的后果,她实在忍受不住了。

 可是,她的反常表现,非但没有得到章翠屏的同情,且有了一重她们祖孙之间从未有过的误解。

 章翠屏认真地对贝欣说:“欣儿,为富不仁,比贫而当娼更可。或者我今说这些话是夸张了一点点,但我有责任提点你,不要因为你有了门第财产,就以为有了天下间的一切,可以有资格运筹帷喔,呼风唤雨,就能主宰别人。权力与地位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就是让你滋生一种顺我者生,逆我者亡的霸者心态,总有一你会在这种心态的滋扰之下灭亡。

 “所以,欣儿,别以为你曾是叶帆的救命恩人,你现今又有财有势,你就对叶帆有种占有。她还是应该是她自己的,有她的独立思想与自由,我相信她会发展成长得很好,可能比你更好。”

 贝欣激动地拥抱着章翠屏。

 她几乎要哭着叫出声来道:“,情况不是这样的,好冤枉呀!”

 当然,在千钧一发之际,她改口道:“,你教诲的是,我会谨记。”

 当章翠屏随高骏夫妇搬进山顶豪华住宅去时,叶帆是兴高彩烈地忙着替章翠屏布置好她的睡房,然后还抱着章翠屏的,亲昵地说:“我的好太婆,我一有空就来探望你。”

 章翠屏用手敲叶帆的头,道:“等你有空才来看太婆的话,等于望眼穿,你快要在商场上搏杀到六亲不认了。”

 “你放心,凡是对自己重要的事,就必有空去做;对自己重要的人,就必有空去见。太婆,你对我而言是重要的。”

 章翠屏道:“你逗得我呀,开心透了。”

 “那就好。”

 章翠屏握住了叶帆的手,问:“有比我更重要的人没有?”

 叶帆一听,再看章翠屏的神色,自明所指,于是仍硬装着俏皮,道:“没有呀,怎么还会有比太婆更重要的人了。”

 “你别油嘴,我是认真的。”

 “我跟你一样,也是认真的。”

 “你骗我年纪大,记不好了。欣儿结婚的那天,你不是携了一位医生来给我介绍,还告诉我,他是特别从美国赶回来看你的。你当时那副甜腻腻的表情,让再深度数的老花眼也看得一清二楚,他的人呢,回了美国去吗?”

 叶帆自知无所遁形,也趁机在章翠屏跟前说一两句心里话,好发一下。

 “不,他没有回美国去,他在这儿的特为美国人服务的医院工作,同时考取本城的行医执照。”

 “当然是这样子安排才好,别是重利轻分离。”

 叶帆立即阻止章翠屏说下去,她道:“太婆,我们不可能进一步发展下去,你别寄予什么期望。”

 “为什么呢?”这回是章翠屏紧张起来了:“太婆阅人甚多,我看那医生是顶敦厚的人,别错过难得的人选。”

 “是人家选不上我,他另外心上有人。”

 叶帆终于把话说清楚了,当场吁一口气,整个人有种舒畅的感觉。

 “你不是说他专程为你而到香港来?”

 “是的,来了,就在本城重逢了他的旧情人。”

 “他打算跟他那旧情人结婚?”章翠屏急问。

 “没有,他并没有这个打算,最低限度目前或短期内都不会有,以后就很难说了,他给我的印象是他会冲破重重障碍去争取一个美满成果。”

 章翠屏一拍大腿,跷起大拇指来就赞:“这男人真是有志气,是要这样子立定志向披荆斩棘才好。我告诉你,小帆,他有他努力,你有你努力,逐鹿中原,看到头来鹿死谁手。”

 “什么,太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这还不明白吗?既是都末盖棺定论的事,你就放弃,太可惜了。我鼓励你跟他的旧情人斗一斗,只要哪一方面都比她出色、比她强、比她好,就会把你爱的人抢回来。”

 叶帆定睛看着这位精神奕奕、身经百战的老人家。

 “小帆,我说的是真心话。这年头,谁强就是谁胜,最后的一笑在谁身上,怎么能一早就论定?你就看贝家的变幻,看太婆本身的变易,就知道世情难料,有一半以上的成果在乎本身的奋斗。如果我当年认定大势已去,不挣扎求存,今欣儿哪能当回名正言顺的贝氏第四代继承人。所以,小帆,只要强化自己,不要放弃。”

 “我不会赢她的,我是个残疾人。”

 “对,我差点忘了这一点,那就更加对你有利了。”

 “为什么?”

 “因为你本身有缺憾,如果你各方面都比对手出色,只输在这缺憾上头,是虽败犹荣,更是非战之罪。万一你赢了,对方无话可说,等于你已让赛,她非输得心服口服不可。小帆,哪有这么着数的一场仗你不去打,是不是?”

 “太婆,你做我的军师、后盾、总指挥。”

 “当然,我习惯垂帘听政。”

 两人才这样笑作一团时,贝欣早已在房门出现。

 所有的说话,她都听到耳里,记在心上去。

 贝欣不得不苦笑。

 造物弄人竟到了这个田地。

 她跟叶帆之间的开战,由最爱她俩的章翠屏来策动,将来会演变成一场什么样的战役,真是不堪想象。

 贝欣决定要防范于未然。

 早早在问题未曾认真恶化之前,设法消弭它,才是当前急务。

 惟一可行的方法就是釜底薪。

 也就是说解铃还需系铃人。

 于是贝欣下定决心调查到文子洋的消息后,就到港平医院去找他。

 在作出这个决定之前,贝欣几个晚上没有睡好,心情是七上八落的,比较她在会议室内决定一桩几亿元的生意还要紧张,更害怕得失。

 苞高骏结婚不知不觉已好年了。换言之,贝欣已有一大段日子没有跟文子洋相见了。在这期间,她几乎有一分钟的空余时间,脑子里都会想,会不会一转身,就看见文子洋了,他仍在城里吗?她从来没有探问过。

 幸亏贝欣的顶层富豪生活和企业经营很能把她的全部精神时间霸占住,她才不会作痛苦的无谓之思。

 正如叶帆提议过的,她和贝欣之间不必再提起文子洋这个人。就让这个名字、这个人、这段情缘枯死掉,贝欣把她和文子洋之间的交往定格在当年广州火车站上,其余的皆视为幻觉。

 直至现在,不得不面对问题,寻求彻底解决的办法。她不能容许情况有任何恶化。

 他俩在医院内病人休憩的后花园相见。

 坐在那张室外用的铁皮椅子上,在温软的阳光之下,有无尽的舒畅。

 如果他们是可以喁喁细语的情侣,那么,就是世间上一幅最美丽最可爱的图画。

 可惜,情况不是如此。

 远观是一对壁人闲坐于繁花盛草之间,近看却是两个各怀心事的并不能相亲相爱的天涯可怜人。

 文子洋说:“世界上的事情太不可逆料了,又是几年光景了,当我正要打算放弃那个期盼你来找我的希望时,你就出现了。”

 “子洋,一切都是命定的,是不是?”

 “是。”文子洋说:“我只能和议,不可能当你有着有夫之妇的身分之时,要求你重新考虑过往的情分。”

 这么两句说话令贝欣,活像是在大太阳下决斗的人,被对方锋利无比的箭,贯穿心房,连哼一声也没有机会,就与世长辞。

 第五部分

 第3节公私不明

 贝欣在最困难的日子里,都从未想过最好活不下去,一了百了。

 她如今竟有种不如归去的惘怅。

 贝欣甩一甩她那头短发,道:“我们只能谈将来。子洋,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你不是已经知道我在这医院工作了,且最近已考取英国执照,可以自由选择行医开业或继续在医院服务。”

 “你不打算离开香港回美国去?”

 “如果离开香港,也不会回美国去。”文子洋摇头,道:“我要留在华人社会服务。我本来是要回国内去,但如今觉得可以留在香港,或更需要留在香港。”

 “为什么?”

 贝欣问文子洋的这句说话时,眼神是热炽的。

 文子洋却望向远方,道:“有两个原因。不回外国人地方发展的抱负是肯定的,留在香港因为这不单是华人社会,且很快就要回归祖国,住在此城跟住在国土上任何一个城市,主观感觉上是没有分别了。而且,我觉得香港在过渡期内更需要爱国爱港的人去支持。”

 文子洋把眼光收回来,看着贝欣,问:你还记得我父亲吗?“

 “记得,当然记得。”

 “我是他的儿子,当年中国更多危难,他尚且回去尽他的责任,何况是现今的我。”

 “文老师在天之灵一定安慰。”

 “贝欣,我会积极地在香港工作生活,甚至希望更直接地对本城作多一些贡献。在九七年来临之前,本城一定有些人感到不安,所能引起的动可大可小,多一颗对香港前景与对中国民族信任的心,都能起积极的安抚民情作用,这是我的基本责任。如果在环境与条件许可之下,我还会同时投身政坛,在香港回归的前途上当个勇兵。”

 贝欣听罢,开心得忍不住握住了文子洋的手。

 “子洋,你的这个志向真是太好了。”

 “多谢你的鼓励。”

 当他们互相凝望时,像触电似的震撼着贝欣的心。

 贝欣高估了自己,她以为这次跟文子洋重聚,有个很严肃和很重要的目的,为此,她会把持得住,对文子洋不会动意动情动心,可是,情况并不如此。

 原来文子洋这男人真是不宜与之相见,相见而知道依然相爱,知道相爱而同时又知道不能相近,是很难受很难受的一回事。

 贝欣想把手离,可是文子洋把她的手握得更紧,道:“你还没有听我说及第二个原因。”

 贝欣在文子洋凝望她的眼神中早已找到答案,不必他说了。他说了,只会叫贝欣更心痛。

 贝欣奋力地对自己狠下心来,先把手回,然后道:“把你的第二个原因放在一个值得你爱的女孩子身上吧。”

 “你是指自己。”

 “不,子洋,你知道我在指谁。”贝欣情急地说:“只要你不嫌弃小帆的残疾,她什么都比我好,最低限度不比我差。”

 “如果残疾的人是你,我肯定不会嫌弃。”

 贝欣咆哮道:“文子洋,你别不公平到要给我做一些不可能发生的事,好不好?”

 “我没有,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我忍耐得住。”

 “你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当然知道,贝欣,你也公平一点,我在香港已经安定下来多年,我没有找过你,我都在自行计划自己的生活与工作。我的心灵取向与决择是不必騒扰任何人,也不受任何人騒扰的,这份自主自尊,你应该明白吧!”

 贝欣哑掉了。

 她从没有想过,这么多年了,她的确一直深爱着一个非常非常非常值得她爱的人。

 这份发现给予她的力量与鼓励,远远超乎她的想象。

 贝欣现在相当清楚的一点是,文子洋一天静静地爱着自己,他都不可能再爱上其他女孩子,当然包括叶帆在内。

 这么一个心结必须解开。

 释放文子洋,才有机会释放叶帆。

 至于贝欣自己,她抬头望着滟蓝澄明得似一湖清水的天空,忍不住笑起来。

 人生数十年,有如此一个好男人矢誓相爱,夫复何求!

 她会永远珍惜着今文子洋对她说的话,直至她贝欣活完这一辈子。

 活下去而有这分心头的肯定舒畅,贝欣是太太足了。

 “你笑什么?”文子洋问。

 “笑你。”

 “笑我,你觉得我可笑?”

 “是的。”贝欣道:“子洋,你晚上若睡不着时,请打开电观,收看那些所谓粤语残片,你会认为剧情相当老土,什么女人不要爱富嫌贫,父母都希望女儿钓个金婿等等,可是,现实情况跟这些桥段是很相似的。”

 “贝欣,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明白吗?那么,我把这最近发生在我身上的一件事告诉你。

 “我接管了高氏的连锁超级市场、百货店、水果专卖店宰等的业务之后,曾下令为了要提高生意额,凡是放在我们管辖的连锁百货商号网络内的任何货品,必须要以销量来定夺货品在商场内摆放的位置。换言之,哪一种货品有市场,多客户购买,我们批准的进货额就大,也会容许那些畅销货式放在最好最显眼的位置上,绝无人情可讲,也绝无偏私可言。

 “这个政策一经推行,果然全线营业额上升。

 “为此,跟我们对立的另一个信记连锁店网络,竟在市场上散发谣言,说我贝欣仗着在高家的地位,令贝氏分销的香烟受益,分明不算好卖的香烟都分布在高氏连锁网络之上,这种公私不明的营业手腕不值得市场内其他货品支持。

 “谣言一起,我们辖下连锁店的生意就难做了,各种百货业的负责人都起了疑心,问长问短,乘机要求担保进货额,又要争夺放置货品的位置,令我们在行政上增加极大的困难。

 “我召开了紧急会议,各部门经理问我如何对策,有些建议安抚客户政策,有些认为在公关上下功夫,更有认为对提出要求的客户多让步。”

 文子洋忍耐不住,问:“你怎么处理?”

 “我答:”‘事情很简单,你们只须各就各位,按公司规定办事,不偏不倚,坚持到底,一个月内保证你们比以往更顺利。’“散会之后,我致电本城有名的诚发金融集团主席,请他代我以高价收购整个信记连锁店网络。

 “一个月之内就办妥此事,信记融入高氏集团之内,一律跟高氏既定的政策行事,且所有百货业内的供应商更无可选择地与我们合作,跟我们的本子办事。后的事实会证明给他们看,即使是贝氏负责分销的香烟,有哪种牌子的销路没有达到我们百货店的既定水平,一样踢出局外。

 “一场风,消失于无形。”

 “你的故事讲完了?”文子洋虽然觉得这个情节很有商场气派,很有点惊心动魄,但仍未明白贝欣说出这故事的目的,如何跟她仰天长笑扯得上边。

 贝欣于是跟着解释了:“我仗的是什么呢,是财大气。没有高氏长媳的地位与权力,没有贝元的遗产与高家的庇佑,我不能在商场上运筹帷幄,一掷万金。

 “子洋,你非身历其境,你不会知道那种仗着财雄势大而权生死,呼风唤雨的力量,能为我带来极大的足感。

 “这就是说,粤语残片中所说的为了追求富贵荣华,不惜牺牲一切,不惜耍弄一切手段,其实是真有其事。惟一的不同之处是粤语残片的结果,总是那些贪图富贵的人最终倒下来,悔不当初。

 “这种结果不可能发生在我的身上,因为贝家与高家加起来的财与势在香港是两棵盘大树,任何风雨都不可能令我们动摇谤本。

 “今时今,我对上层圈子内的各种权力与资产斗争的戏是上了瘾了。

 “很简单,我只会为自己集团能不能拿出多少个亿在市场上耀武扬威而睡不牢,不会再为其他人事而稍稍分心失眠。

 “我最好的合作伙伴是高骏,因而我也只能最爱他。

 “这种解释,子洋,你清楚了吗?”

 文子洋没有做声,他眯着眼,忍着痛,看着眼前的贝欣。

 他觉得跟前的女子是有点变了。

 最低限度的确不似旧时模样。

 这些年,文子洋在香港居住,也的确有些经历令他大开眼界,这是个令他要重新适应的社会。香港人勤奋拼搏,没命地往上爬,一天之内做两天甚至三天之事,故而整个城市活泼、生动、出色、精彩。在这些成绩后面,除了是人们的血汗之外,也有很多很多的暗箭、阴谋、诡计、陷阱。

 别以为商界才会有肮脏的勾当,干净得发亮的医院内依然有明争暗斗,别说院长的高位,多人在虎视眈眈而至各出奇谋,就算护士之间争着晋升,所产生的派别和权力斗争,也令文子洋侧目。

 前些时为了医院内护士值班的更期,分了两大派系,都各自巴结医生,拉拢他们的支持。文子洋身在其中,不是不感染到权势在本城内的感染力。

 医学界尚且如是,何况商界,纵使贝欣以前是清纯的,她现在也可以如那些上了毒瘾的人一样,跟权势富贵相亲相爱,不可分离。真是这个情况的话,也不出奇。

 贝欣倒一口气,对文子洋说:“我此来只不过是想玉成叶帆的好事,她是个跟你很匹配的女孩子。

 “很简单,你们都很天真,有你们的理想,都会一致,都会协调,在你们单纯的理想之下在香港生活,会愉快的。

 “我相信叶帆会比我更欣赏你刚才所说的那个为国为民的伟大志向。”

 “你不是已经认同?”

 贝欣点头,道:“理想永远漂亮,否则怎能叫做理想?是否能实现是另一回事。在回归途上,我相信还会渗入很多其他杂质与困阻,不是你和我的一厢情愿就可以清洗与克服。最低限度,在我的这方面,还有别的很多切身利益需要照顾。叶帆和你从前就已携手做过很多公益,你们是会很登对的。”

 “这一点容我自己考虑。”

 “对。”贝欣站起来,道:“我告辞了。”

 文子洋没有送贝欣步出医院,他只呆望着贝欣,有一种令他遍体生寒的感觉,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的认为他与贝次的情缘就此终结了。

 如果贝欣刚才的表白有几分真,她都不应是文子洋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爱侣。

 当贝欣膛,依然踏着那双高跟鞋,步履轻盈地走出医院,司机把那辆银蓝色的劳斯莱斯开过来后,贝欣忽然象那些在田径场内冲刺完毕的健儿,双手紧扶车门,几乎是晕倒在车厢内。

 她现今才明白:世间上那种苦打成招的痛楚,是可以蚕食到人的骨髓里。

 惨绝人寰的不是酷刑,而是那个冤屈的罪名。

 贝欣奇怪她经历了这一次的变幻而不曾奄奄一息的病倒。

 是不是她在事业上的一帆风顺,的确令她精力充沛,真是连她自己都混淆不清了。

 旁人眼中的贝欣,当然是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

 自从闷声不响,以高价收购了信记集团的连锁网络,她掌握的百货业更是业绩辉煌之后,再加上押在地产上的重注,已因着香港的地产业在《中英联合声明》的确立与《基本去》草拟成功之后,令市场信心复苏的情况下,不住地回升上扬。再加上当八七至八九年,不少香港企业移资美加,贝欣却独树一帜,奋勇投资国内地产,到了九十年代,贝欣的留港爱港决策使她本人的资产与高氏资产都增值多倍。

 市场人士对这颗亮晶晶的企业红星,有一个称誉,叫贝做“女凯撒大帝”

 因为凯撒大帝的名言是:“我看到了,我来到了,我征服了。”

 贝欣是企业空间内的一只振翅飞翔的秃鹰,她在作万里翱翔,只要看到猎物,就俯冲下去,将之噬食。她是不大管大地上在发生些什么,似乎她的坚定意志与方向,主宰了她的行动。

 从不失手。

 从无败绩。

 对于当时雄霸天下的凯撒大帝,都有反对派,都有人想把他置之死地而后生。

 包遑论贝欣。

 在商场上,她每赢一仗,就证明有一个失败者,这些败军之将,有半数不甘不忿,不肯心服口服地俯首称降的,自然成为贝欣的死敌。

 这些敌人在未曾有实质的行动和成果报复于贝欣时,他们以为最有效也是惟一的能伤害贝欣的,就只是四出发放谣言。

 贝欣那顺之者生,逆之者亡的女凯撒大帝形象开始牢牢地建立起来。

 最大力的附和者自然是输得最惨的贝刚家族和高骢、高骥等等的亲戚。

 贝欣只能坦然地把这些伤害和冤屈她的情况照单全收。

 她倒是不以为然,也没有看成是一件烦心的事。

 别人怎么看她,对她的影响迹近于无。

 这些能以功利为大前提而对她施以暗箭的人必不是永远的敌人。

 只要有一天贝欣对他们有利,便会立时三刻摇身一变,成为贝欣身边摇旗呐喊的兵丁。

 贝欣最紧张祖母、叶帆与文子洋对她的感觉与观点,为了他们长远的安乐起见,她尚且可以忍痛误导他们,委屈是甘之如饴了,又怎么还会紧张那些市场内的褒与贬。

 她下意识地也有时是刻意地让她的恶名远播,毫不解释,她盼望能借助这些不利于己的谣言,拉近叶帆与文子洋的距离。

 往后这些年,贝欣的预料是不差的。

 第五部分

 第4节晋升机会

 这阵子,文子洋跟叶帆恢复了颇亲密的来往。

 除了主观的意愿之外,事实上,文子洋与叶帆也真有足够的客观条件成为一对谈得拢,甚至可以并肩作战的朋友。

 他们都本着原本在求学时期就已发挥得很好的,对华人社会的爱心,盼望能在香港这个后过渡期内做一点事,作出实际的贡献。

 文子洋对叶帆讲了他父亲的故事,说:“我骨子内着父亲的血,他在牛棚受尽磨难时,仍没有对国家埋怨半句。其后,‘文化大革命’过去了,他放出来之后己垂危,重托了崔昌平医生照顾我,临终时,父亲对我说:”‘你到外国受教育是好的,学到了别人的长处优点,回来教育我们中国人。

 “‘子洋,你什么都可以做,只不能假借中国与中国人的种种困难为借口,而引入外国的势力对祖国进行欺

 “‘中国人的传统是士可杀,不可辱。对我们国家只可以关起门来提出建议和要求,打开了门,面对世界,必须团结一致。’”这是我父的遗言,是他惟一嘱咐我的说话。“

 叶帆很是感动,道:“对的,我们回到香港来,更贴近祖国一些,做多些对民族有利的事是责任。我看这回归之前后,总有很多情况需要我们坚定的意志为香港的前途争取的。”

 “你愿意分你的心神与精力在公益之上?”

 “从前不是这样吗?做了义工,一样能把书念得好,考取奖学金。如今一边参与香港的公益,一边在工作岗位上努力,不见得会顾此失彼。”

 文子洋高兴地说:“你能有这种信心就好。”

 “当然有。”叶帆的情绪这阵子的确因为与文子洋恢复了正常而颇密的来往而提高了,她兴致地告诉文子洋:“我服务的诚发金融集团最近要提升一人在商人银行方面当经理,虽然经理头上还有高级经理和董事,但怎么说也是行政管理层了,能攀升这一步,是一个突破。

 “你的意思是说,你有这个晋升机会。”

 “争夺这个位置的人很多,到最近,以过往功绩表现而论,我已入围了,只在我和另一位男同事之间挑选一位。”

 “女权至上,拥护你。”文子洋呐喊。

 叶帆笑起来了,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努力表现当然是为争这个经理宝座,因为照目前市道复苏得如此迅速而言,我相信上市与集资的活动会不断增加,能在商人银行业务范围内成为成员,前途是很好的,我相信我会出人头地。”

 “很好,我会为你这位未来的女强人欢呼。”

 “可是,路途还遥远呢,今次能晋升的话,就是走了捷径,否则,只不过是走得辛苦一点,绕了个大圈子,多费了力,终于会到达目的地的。”

 “我对你完全有信心。你爬上方淑娴家,对她履行诺言的故事,仍历历在目。”

 叶帆笑了,道:“回想起来,那个攀楼梯的困苦过程真是宝贵的经验,现在每逢遇到困难,我都十分轻松地克服过来,没有什么大不了,怎会辛苦得过从前。”

 文子洋也兴奋地说:“太好了,中国人什么苦头没有吃过,养尊处优的是欧美人士,他们穷不得,捱不惯,我们却已有困苦免疫能力。”

 文子洋兴奋地紧握着叶帆的手,道:“告诉你,我决定从政,直接为香港人服务,好不好?”

 “太好了。”叶帆开心得雀跃起来。

 两个朋友情不自地拥抱欢呼。然后才忽然觉得尴尬,就分开了。

 叶帆急忙地抓住另一个话题,以掩饰她不该有的过分喜悦和兴奋。

 “我给方淑娴回信时,会得告诉她有关你从政的消息,她的来信老叫我问候你。”

 “是吗?她现在仍在三藩市,生活可好吗?”

 “不错,过去的苦难已成过去了,她一直跟我有来往,还待我照顾彼得。”

 “彼得?”

 “你忘了吗,我那只宝贝沙皮狗。”

 “我没有忘记,不是说彼得已经老死了?”

 “是的,方淑娴经常代我去扫墓。”

 “嗯。”文子洋道:“你仍挂念彼得。”

 “一辈子忘不了它,它对我的恩惠至大至重。”

 叶帆说到这儿,忽然的脸色一沉,她不愿意再想起彼得对她的恩惠,如果连这小狈的恩义也忘不了的话,她应如何面对贝欣了。

 这些年叶帆的心理压力非常沉重,在文子洋还没有出现,或应该说在他真正的身分没有揭之前,叶帆一直以为她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贝欣。及至文子洋对她表示了不可能忘怀旧爱时,叶帆尝到了生命没有文子洋的那番滋味,她才蓦然发觉失去了他会是如此苦痛与失落。她几乎对上天发重誓,只要有一天文子洋回到自己身边来,她将不惜以任何代价换,惟其叶帆可以仍然幻想与文子洋的情缘得以再续,她才有力量奋勇地生活下去。

 叶帆没有想过,造物弄人到如此残酷的地步,正当文子洋打算尝试解开自己的心结之时,那个心结缚得比以前更紧,因为贝欣出现了。

 如果文子洋的恋人不是贝欣,叶帆还会好过一些。

 最低限度她可以正如章翠屏教导她的,拼死力跟情敌搏一搏。但对手是贝欣的话,叶帆就丧失了参赛的资格了。

 叶帆不可能理直气壮地跟自己的恩人决斗,要叶帆不战而败,那份委屈至大至重。

 抑的情绪令叶帆产生很多下意识的言行,都是针对贝欣的,她只是不承认,甚或不肯察觉罢了。

 笔而,叶帆一直有股不能解释的冲动,要在事业上有成就,要在生活上尽坑诶立,要在精神上表现畅快,一切一切都是为了潜意识里离情敌的照顾,她认为这样才最能保持自尊。

 在文子洋面前,她是更怕提及贝欣。

 她们之间的问题令她痛苦,她不要再去想它。

 因而叶帆对文子洋说:“不要提起小彼得了,否则,我会想起另一位在加拿大已去世的好朋友添伯和我那位一直不知行踪的父亲。子洋,让我们谈些开心的事,如果我真获晋升,就请你吃一顿丰富的晚餐。”

 文子洋问:“机会大吗?”

 “难说了。”

 “当今之世,已不再重男轻女。”

 “但今时今仍讲关系,靠人事。”

 “对方很有关系,很多人事?”

 “简直锐不可当,他父亲是汇业银行董事,世家子的父荫不可轻视。”

 “你也有你的援引。”文子洋指的当然是与贝欣有关。

 “不,我没有。就算有,也不会运用,只靠自己。”

 叶帆的反应是强烈而肯定的。

 文子洋正不知如何回应时,恰于此时在他们的眼前有一个情景出现,把他们的视线吸引着。

 文子洋正在把汽车停在酒店门口,准备与叶帆走进酒店的咖啡室去吃下午茶,就见到一个熟悉的男士跟另一位熟悉的女士亲亲热热地走出来,上了男士的名贵座驾去。

 那是高骏。

 陪同着他上车的是近城内颇多新闻的新星菲菲。

 叶帆微低下头去,她打算装作看不见。

 无疑,叶帆的心情与文子洋一样是复杂的。

 完完全全地不辨悲喜。

 照说,站在贝欣一边来看这种情况,是应该为她悲哀的。

 但叶帆同时难免有着少许沾沾自喜,这证明了贝欣并不比她幸福,似乎心头就有点舒畅。

 同样,文子洋一直捺不住他对高骏的复杂感情,尤其这阵子,他开始为了从政铺路,透过各种场合开始活跃起来,总会碰到高骏。

 似乎高骏给文子洋的印象以及在其他人的心目中,他周旋于繁花盛草之中而成为一只受城内很多仕女的采花蜜蜂,是人所共知的。

 这证明贝欣与他之间并不是一对完整无缺的夫,是不是就为文子洋带来一丝希望,还是为他掉了一口不自觉地屯积于心底的乌气?

 无论如何,文子洋与叶帆是不会用这件事来作话题的。

 相反,他们只会回避着,叶帆说:“这酒店有一种芝士蛋糕,极好吃,你等下试试。”

 文子洋及时反应:“好极了,让他们为我泊车,快下来吧!”

 另一边厢,反而是当事人非常轻松,高骏对菲菲说:“看到前面的那年轻人吗?”

 菲菲说:“你的朋友?”

 “不是朋友,一个是敌人,一个是亲戚。”

 菲菲奇怪地问:“怎么个讲法了?”

 “男的叫文子洋,是医生,听说他打算实际参政,参加立法局选举。那就是说,我会多一个对手了,看样子,我们大有机会选同一个选区。”

 “你也从政,你有这个空吗?不用发展你的生意,还是你那贤内助很帮得你手?”

 “要发展生意,就更要从政。”

 “我不明白。”

 “天子脚下好办事,因为政坛是权力中心,是重要消息发源地。”

 菲菲皱了皱眉,很是不解。

 斑骏笑道:“对你来说,太深奥,太复杂了,是吧?”

 “那个女的呢?”菲菲问。

 “我女儿。”

 “什么?你有这么大个女儿?”

 “正确的说法,是我太太的女儿。”

 “也不对呀,贝欣很年轻。”

 “她收养的。”

 “嗯。”菲菲一想,吃惊地说:“糟了,他们刚才看到我,会回家去向贝欣告状。”

 “告不入的,我不会罪名成立。”

 “为什么?”

 “因为我是著名律师,会得为自己辩护。”

 “你这么有把握,你那有名的女凯撒大帝,动不了我菲菲的汗,可是,她可以把你的一层皮撕掉。”

 “这么恐怖么?”高骏轻松而俏皮地说:“那我还是不要狡辩,自首求饶,盼望轻判好了。”

 斑骏不是说笑话,当天晚上,他很轻松地告诉贝欣,他看到叶帆跟文子洋在一起,走进大酒店去。

 贝欣听了,很是高兴,不住地问长问短。

 “在哪儿?

 “他们亲热吗?

 “是不是手牵着手?”

 斑骏皱皱眉,问:“你倒真关心他们,为什么?”

 “因为我想叶帆有个好归宿。”

 “你是认真的?”

 “为什么不?”

 斑骏耸耸肩道:“我看你真是母大发,关心叶帆多于你的丈夫。你根本问都不问为什么我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酒店门口,又不问我跟哪些人在一起。”

 贝欣道:“这是我需要关心的范围吗?”

 斑骏拍掌,道:“贝欣,你真是大有进步,适应得太了。”

 “是你训练有素。”

 “同时你也自信心强。”

 “尤其对我们的这个组合。”

 “对,这城内几乎没有别的女人比你更适合我,贝欣,我需要你,因而也爱你。”

 斑骏抱着贝欣拥吻。

 “以后更会爱得多一些,越来越多,生生世世。”

 贝欣立即反应:“别多说这些漂亮话了,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有什么计划要我支持你?”

 “我要竞选立法局议员,为九七年铺路。”

 “高骏,你别开这种玩笑,你是真心关怀香港人吗?”

 “为什么不?香港繁荣稳定,我才有大钱可赚。”

 “别如此似是而非、断章取义地作为你打算从政的凭借。”

 “不,贝欣,我考虑过,我从政是认真的,非从政不可。”

 “为什么?”

 “因为要助你一臂之力,你跟我结婚,成为我在高家内一只极有用的棋子,证明成功了。现在你在商场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要风刮得犀利一点,雨下得洒一些,扰要靠政治势力,越来越要靠政治势力。”

 第五部分

 第5节正人君子

 “天!”贝欣拍额。

 “你这么聪明的人,一说就晓。今我有路子关系,纠集选民把我选中了,港英政府要买我怕,因为我可以站在他们一边,成为舆论内的一个声音,一个听政府话的声音是越来越值钱了。其实,这种做法不是我首创的,连传媒机构为政府讲话,都可以得到很多宝贵新闻,从而使广告收益增加,其他助长政府声威的势力自然得益更多。至于说将来九七年来了,中国也要统战。”

 “好了。”贝欣不要听下去:“高骏,你别有风驶尽,请不要在政坛上霸占一个位置,而不是为民众做事,这是缺德的行为。”

 “我不知道你这么有良知。”

 “我有的,高骏,请相信我,如果你也是个有良知的殷商,我会真心地爱上你。我期盼着这么一天。”

 “慢着,你的好意无疑相当吸引,但我们到目前为止,感情关系都维持与发展得很满意,不要多生枝节,更不要纯用感情来羁绊我,然后再晓以大义,我受不了。”

 “高骏,如果你竞选,我不会投你一票。”

 “对,因为你不信任我的诚意,那神圣的一票你留着自用,我只想你好好地扮演我的子下去,群众有一半以上是愚昧得会接纳假象的,且有你在我身边,支持我的人多着。”

 贝欣叹一口气,没有跟高骏争执下去。

 这些年,她习惯了。

 斑骏是个怎么样的人,她也清楚了。

 有时贝欣会得悲哀地想,为什么她一辈子嫁的这两次,都没有碰上正人君子。

 这么个简单的对配偶的要求,原来是苛刻的。

 贝欣无法不心如止水。

 这天,她上贝氏集团开董事会议。

 贝刚依然是主席,因为贝欣拥有贝氏一半的股权,于是出任副主席。其他一半的董事都是社会名,以他们的名望来押阵,另一半则是贝刚所引入的执行董事,屠笑娟的兄弟屠佑亦已晋升执行董事,在议决政策时,贝刚的声音和势力是相当大的。

 当然,贝欣有贝欣的想法。

 在一般业务营运的方针上,贝欣并不介意迁就贝刚的决定。

 这是为他留面子之举。

 说到底,贝欣仍顾念他是同而生的亲人。

 以前他对章翠屏的尖刻,应该已经告一段落了。

 况且业务营运上有错误,他们仍是大股东,直接受害的人是贝氏,他们承担得起后果,只要不殃及其他无辜的投资者、小鄙东以及职员就成。

 但在整体集团的一些牵动到声望与影响到外间人利益的计划上,贝欣有她的处事法则和坚持。

 这么多年在商场上,她站得稳,是因为她潜藏于骨子里向那份正义与公平,商场上的人其实眼睛是雪亮的,有很多人妒忌她而造她的谣,同样有很多人敬佩她的办事作风而与她携手合作。

 贝欣倚仗的资产不是身家,而是她的信誉和原则。

 这些资产是艰辛地一手建立起来的,等闲不容易让它亏损分毫。

 笔而当贝刚在董事会上提出贝氏要发行新股集资时,贝欣非常感而小心。

 她发表意见,道:“这是个业务营运发展的好计划,但我们贝氏集团需要资金吗?集资的目的如果没有把握为股东引入利润,是绝对不可以胡乱发新股的。”

 贝刚说:“现今市道正有上扬之势,股市开始畅旺,正是集资的好时刻,如果我们已有肯承包的证券包销商,是没有风险可言的。”

 “是贝氏没有风险可言,并非小鄙东和市场鄙民没有风险可言。”贝欣立即更正。

 贝刚当场脸河邡赤,正要发作,屠佑冷静地补充:“副主席的意见是绝对正确的,我们已经在这半年为再集资一事,研究得非常清楚,整份完整的报告就在这儿,请各董事详细审阅。只简单一句话,就是这个在云南设烟厂的庞大计划,是一盘盈利极丰富的生意,贝氏的两个大股东绝对有财力独力承担起这项工程,毋须向市场集资,但这就变成了明明知道一口肥猪,而不让股东来分肥,实行由贝氏独,将来难于向民众代,于是才有这个再集资的计划。”

 这样子一说了,果然贝欣就心神舒缓,基本上不但同意集资的计划,而且认为照顾小鄙东,让他们加股进来获得良好回报是贝氏集团董事局的当然责任。

 一经贝欣点头,贝氏集团董事局就一致地认为集资计划可以按部就班地进行。

 屠佑说:“各位董事当然可以在审阅了增资计划后,提出你们的各种疑问。但目前我们需要选定一间代表贝氏的律师事务所以及证券包销商。”

 屠佑向贝刚打了个眼色,贝刚于是说:“我认为律师事务所不宜外求了,就用高富律师事务所代表我们吧!”

 贝欣随即道:“不,我反对。”

 贝刚问:“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避嫌,我不希望高骏得了这单生意。”

 “就因为你个人要避嫌,赢得公严正直的声誉,而要另找一间律师事务所,花更大的费用,岂不是更令股东蒙受损失。就因为说到底是自己人,叫高骏收费便宜一些就成。”

 贝刚真是晓得抓心理,他依然是以跟贝欣对立的辞锋说这番话,但已很能打动贝欣的心。

 于是就这样通过了。

 鲍司秘书周满辉说:“目前集资的计划小组经研究后,认为有两间金融机构是适合当包销商的,一间是城内最大的经纪行利得隆集团,是英资的;另一间是诚发金融集团,华资的。”

 贝刚又立即发表意见:“论资历当然是利得隆证券比较好。”

 贝欣忽然想到了叶帆,便道:“其实两间的实力都不相伯仲,但我看既然在云南省兴筑烟厂是集资的首要目的,查清楚云南省的投资条件与限制等等要务,也就是落实发行新股集资的可行与合理性,责任都在包销商身上,如果是华资集团,他们到中国去明查喑访是不是比较方便,且可靠与效率比较强?”

 贝刚还想争辩下去,屠佑立即说:“我建议并不急于决定哪一间包销经纪行,先由高富律师行给我们一些意见再作定夺也不迟。”

 这建议是合理的,就这样说定了。

 会后,贝欣没有留下来。

 会议室内只余屠佑和贝刚。

 贝刚说:“你这么有把握高骏会站在我们的一边做事?”

 “高骏根本是个有便是娘的人,有钱使得鬼推磨。”

 贝刚答:“对,他这些年经办的案子有很多分明是收受了绝大利益才去化腐朽为神奇的。”

 “用高骏的最大好处固然是为他是个见钱开眼的本事能干人,而且将来有什么事,我们大可以推高骏出来,在形良上贝欣不可能不与我们算是合谋人。”

 “这女人的难之处,不在乎她的能干本事,而在乎她坚持做事做人的原则,真吃不消。通市场的人正绞尽脑汁去赚股民的钱时,她倒来一套民众利益与仁义道德理论和实践,她大概以为九七年之后还是大把世界。”

 贝刚说着说着就有气。

 “我们就随着她的个性去对付她,刚才不是很顺遂吗?”

 “我们得在高骏处下一点葯。无论如何包销商是要用利得隆集团的,不可以是诚发金融,否则我们很难瞒天过海,利得隆是我们的老拍档。”

 “你给高骏说去,他自会处理,贝欣方面也交给他去游说。”

 周末高家的游船上,高骏与贝刚单独会谈。

 斑骏兴高彩烈地跟贝刚碰杯:“谢谢你的关照。”

 “我们重新结盟。”

 “一言为定。”

 “这个计划如果成功,我们有十亿八亿的进帐。”贝刚说。

 “这是最低的估计。”

 “云南那幅地皮并不值钱,是我和另一间英资公司恒长利投资所拥有,我占的股份其实很少,但如果能成功地转手卖给贝氏成为集资的项目,我有百分之四十的可观干股,我们二一添作五,对分。”

 贝刚又跟高骏碰杯。

 斑骏一饮而尽,问:“恒长利为什么会购入云南的这幅地皮?”

 “当初以为可以走路子,让中国有关部门批准我们兴建烟草工厂。后来发觉,中国仍有很多不受贿的官员,且反贪污在雷厉推行,也吓住了一些人,故此计划就无了期地搁置了。”

 斑骏恍然大悟。

 贝刚继续解释:“正如你打的官司,很多理直的案子是赢,就算理亏的案子也是赢,视乎你如何办罢了。”

 “对极了。故此你们依样葫芦,说是批准了长远计划要在云南开设外国烟草生产中心,利润可观,吸引股民上钩,就是这么一回事。”

 “难瞒你的法眼。”

 斑骏笑:“你过誉了,食君之禄,当然要知道来龙去脉,以便自处。”

 贝刚说:“你知道整个计划最易受到阻碍的是什么?”

 斑骏想了想,随即点头:“说了担君之忧是我的职责,就由我来对付她。”

 “游说贝欣接纳用英资的利得隆集团做我们发行新股集资的包销经纪最重要。”贝刚谨慎地嘱咐。

 斑骏睁大眼睛问:“为什么?”

 “我们跟利得隆的关系特别密切,也就是说我们容易令他们配合我们的计划,向股民与分销同业说一遍漂亮话,把我们的长远设厂意念种植在各人的脑海里。”

 斑骏大笑,道:“利得隆集团内有你的亲信,难道诚发集团就没有我的亲信了吗?人们的箭头向着英资集团对我们更加不利,市场上已有反对英资在这后过渡期趁火打劫的声音,尤其用不得利得隆集团去跟我们合作。反正贝欣基本上一定赞成引用诚发,就将计就计吧!”

 贝刚竖起大拇指赞:“真是一人才,佩服佩服。”

 “我还想到更厉害的一招,以毒攻毒,用她的自己人打她,神不知鬼不觉。”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老贝,那你就别多问多管。这单生意在我手上,总之,我做到你百分之百满意,令集资计划叫好叫座。有关的文件,你给我准备好便成。”

 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高骏的确是高手。

 于是高骏立即联络负责诚发集团商人银行的执行董事张德政。

 张德政是长居于香港的中英混血儿,父母亲都是英国人,祖母是中国人。父亲一直是英资银行家,仗此关系,他在金融界发展得很好。张德政不但有个中国名字,且能说流利的粤语和国语。这些年,他仗着英国人血统走通了很多路子,在金融界声名大噪。高骏与他在很多商业个案中合作得很愉快,有了这重关系,再在贝氏发行新股集资一事上携手,简直是驾轻就。一经张德政首肯,共同合作赚大钱之后,高骏同时得到了一个消息。

 张德政想了想,问:“在我们部门里有位主任叫叶帆,听说是你们家的亲戚。”

 “对,我太太的养女。”

 “嗯,最近我要晋升一位经理,刚好让他主理这桩贝氏发行新股集资的计划,做一些跟进功夫,那就非她莫属了。”

 斑骏笑道:“真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正有此意,你是背后的策动人,也必须有些忠勇有余,智虑不足,又急于求功的兵勇为你打头阵,这叶帆怕是用得着了。”

 “她做的事,你太太都支持。”

 “贝欣疼爱叶帆,几乎是在我之上。”

 张德政大笑,道:“那我就立即升她为经理。”

 “且慢着,把这个人情卖给我。贝欣自然会跟你们的主席杨诚发代,别把你牵涉在内,以后叶帆有什么错,建议是升她的人不是你。”

 “还是你老大哥,佩服!”

 “共进共退的好兄弟,不必说这些客气话了。”

 斑手过招,一在明一在暗,自然是在明的贝欣吃亏。

 这天晚上,高骏与贝欣出席一个由“三个五”香烟赞助的慈善活动时,远远看见诚发的主席杨诚发,于是他就闲闲地对贝欣说:“我刚在市场上听说叶帆可能获得晋升,目前在商人银行部门有个经理缺,叶帆是人选之一。”

 “是吗?我没有听叶帆提起。”

 “你有多少时间见她了,都在沉工作。”

 “那是个好消息呢,希望他的部门主管会晋升她。”

 第五部分

 第6节强化自己

 斑骏说:“怎么还希望这个那个的,干脆走过去给杨诚发打个招呼,反正你贝氏为诚发带来一笔大生意,乘机要他卖个人情,发个指令下去,提升叶帆,不是很好。”

 贝欣高兴地问:“你跟贝刚商量了,决定用诚发证券而不用利得隆吗?”

 “当然是用诚发了,同声同气好说话。”

 “太好了,我其实也赞成用诚发,利得隆这阵子的所为太嚣张,有种忙不迭地要赚了几年香港人的钱就扬长远去的意思,很看不顺眼。”

 斑骏吻在贝欣的脸颊上:“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跟你有同样的想法。”

 “可是,贝刚会同意吗?”

 “为什么不?他不敌我们两人的意见。你快过去给杨诚发打招呼吧!”

 贝欣于是赶过去,在杨诚发面前很技巧地推荐了叶帆。

 杨诚发是个世故商人,别说知道贝氏为诚发带来大生意,其实只要贝欣向他说一声,他也一定买这个人情,反正职员还是要用的。

 这年头哪有不讲这种人际关系之理。

 于是连忙答应:小帆:恭喜!希望你步步高升。

 贝欣叶帆不知道该怎么样反应。

 无疑,贝欣对她是很关心的。

 叶帆应该高兴才是,她正考虑是否应该给贝欣挂电话,秘书就问:“叶小姐,花放在办公室还是带回家里去?”

 “放在这儿吧!”

 小秘书一时多问了一句,又惹叶帆不快:“是文医生送来的吗?”

 叶帆说:“不。”然后叶帆又忙不迭地解释道:“他才刚刚知道这个好消息,而且他送花也不会送到办公室来。”

 “他一般是送到你家里去吧?”秘书喜孜孜地问。

 “嗯!”叶帆点头。

 她不愿意让秘书知道,文子洋从没有给她送过花。

 不要紧的,叶帆想,只要他也没有送花给别个女孩子,最重要的是没有送给贝欣,那就成了。

 章翠屏教诲得是,只要强化自己,各方面的分数都把贝欣比了下去,就能把文子洋争回来了。

 这阵子,分明已经渐入佳境。

 才在沉思,秘书就把电话接进来,说:“叶小姐,是贝小姐的电话。”

 贝欣一直沿用着她的父姓,在商场上没有以高太太的身分与人交往。

 她有她的心理故障。

 别人是不知不觉的。

 叶帆接听了。

 对方说:“花收到了吗?”

 “收到了,你的消息如此神速灵通,谢谢。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恭喜你晋升,这是一份可喜可贺的努力成果。”

 “谢谢,那还得看我是否胜任。”

 “有空跟我吃顿午饭吗?”

 “我们谈公事,还是叙亲情?”

 “有分别吗?”

 “前者刻不容缓,你定地点时间,自然奉陪。后者呢,我们有的是机会,不急于一时。”

 贝欣叹一口气,她也有些捺不住脾气,道:“我秘书订好了位置,自然通知你。”

 就这样,她先挂断了线。

 贝欣是很久没有单独跟叶帆见面谈话了。

 她也有她的自尊在作祟。

 有时受得太多委屈,太多叶帆的冷脸孔,贝欣也自觉没趣。她只盼叶帆早早与文子洋成其好事,这样她和叶帆之间的心病可以消除,她与文子洋之间的缘份,也真真正正告终就好了。

 笔而在午饭时,贝欣的确很集中地谈贝氏以新股集资的计划,谈得不算不畅快的。

 贝欣总结她的意见说:“在还未向市场鲍开集资之前,我要清楚这个发行新股集资计划是否值得,你的调查及确定工作非常重要。”

 叶帆道:“我知道。集资计划详细审阅过了吗?你们不是已经认定了其可行?”

 “可行应排在合理性之后。如果整个投资计划有漏,就算可以集资也必须放弃。”

 叶帆问:“你认为会有漏?”

 “我担心。这事与贝氏的声誉与民众利益直接有关,我们责无旁贷。”

 “可能的漏在哪儿?”

 “云南那地皮是以极便宜的价钱买回来的,如果政府不容许外资建香烟制造厂,地皮不值分文,当然不能以高价转手卖给贝氏,此其一。更不能向股民集资,此其二。”

 叶帆说:“报告内不是说他们拿到了有关文件,有途径在很近的将来可以建厂吗?”

 “什么叫很近的将来?十年抑或五十年?那就等到那时才集资好了。”

 叶帆奇怪地问:“贝欣,我看你对这个计划毫不热烈。”

 “过分热衷会变成盲目,容易产生偏见,不够客观。做证券这一行业更非小心不可,你作为证券包销商,不但不能胡乱利用股民资金赚钱,更有责任保障股民的利益。你明白吗?”

 叶帆其实并不喜爱贝欣那种教诲的语调,只是目前她是客户,叶帆不能对她置之不理。

 回到办公室去,张德政立即召见她。

 叶帆略略把与贝欣会谈的经过给张德政说了。

 张德政沉思一会,才说:“小帆,你刚晋升,是独当一面的行政大员,有个守你必须谨记,那就是公私分明。”

 “我会的,肯定会。为什么你这么说了?”

 “我们集团非常器重你这么个人才,才会实话实说。贝欣跟你的关系我们很清楚,另一方面,她跟贝刚的嫌隙我们也明白。贝欣是个企业内成功的霸主,她不要贝刚提出来的发行新股集资计划获得成功推行,是可以推论和理解的。但,小帆,我要郑重地告诉你,公私分明的重要,就是不要你也站在贝欣身边看整件事,她有她的偏见,你必须保持清醒。”

 叶帆对上司的一番话特别受落,似乎是已领了尚方宝剑,可以先斩后奏般威猛,于是很清楚地说:“我会秉公办理。”

 “那就好。请记着,如果贝氏再行集资成功,那就是你首先建立功劳。标立你的招牌,尽在此役。主席有所嘱咐,在贝氏这桩生意上,如果完成了,会为我们集团引进巨额的经纪佣金,非同小可。”

 张德政甚至拍拍叶帆的肩膊说:“告诉你,我们一班同事今年年尾的花红是厚是薄都得依靠你的本事了。”

 初出茅庐的叶帆,有着一颗特异于人、要急于建功立业、表现自己的热心,最是危险。

 这是她本人并不知道的。

 姜还是老的辣。

 要一个有市场经验的人不中张德政设计完善的圈套,并不是容易的事。更何况是刻意求功、入世未深的叶帆。

 这些年,叶帆在商场冲刺而获得成功,是因为带领着她的上司,指导她向着一条正确的路线走。换言之,方向不是她拟定的,也不是以她的学识与阅历就足够拟定的,叶帆只不过在大方向既定的前提之下,很脑扑服沿路的艰难困阻,最终达到目的罢了。

 这次,张德政设计让叶帆面对错误的方向做她的分析研究工作,他安排别有用心的人向叶帆提供资料,且更引导她获得张德政需要她把握到的文件。

 甚至张德政把叶帆派遣到云南去,会见几个叶帆被知会为决策层的人物,都一致地告诉她:“国家开放政策下,很多以前的法例都作出修改。从十九世纪初到解放前,外资烟草公司就设厂在中国,解放后停顿了,这么多年之后再恢复旧制,是顺理成章的事。叶小姐,不是很多海外同胞的私有产业,国家都发回给他们了吗?国内现今多的是万元户、百万富翁,甚至亿万富翁呢!如果加上路子走对了,拿到批文是肯定的。这些文件都会交给你们作备用。”

 这就是说张德政的分析对了,待贝氏集资成功后,一切部署妥当,配合国家的开放政策,不就水到渠成了。

 况且张德政让叶帆看过有关方面的批文。

 经过了连的奔波、调查和访问,叶帆的确付出了不少心力时间,她就好像是一个努力地在老师发下作文题目之后,拼命作出一篇好文章的学生。她认为这个调查工作应该完满结束,并不知道文章本质精彩绝伦,但其实应得零分,因为她儿是被老师误导而文不对题。

 叶帆火速地写好了调查及推荐报告,呈贝刚。

 连高骏见了她,都竖起大拇指说:“神速效应,后生可畏。”

 似乎应该进行第二个阶段,就是如何把集资计划付诸实行,开始找分包销,及与高骏合作,向易所申办有关的一切法律所需手续。

 当叶帆把工作顺利的过程告诉文子洋时,她是兴致的。

 “能为公司办妥事,引入盈利,真是高兴的。”

 文子洋说:“就正如医好病人,甚或为公益贡献了一份力量时的感觉一样。”

 “嗯,对极了,今个星期天,我们是不是到残疾中心做访问了?”

 “你有空陪我去吗?不是说为了集资工作,你已几天晚上开夜没有睡好?”

 “这些访问很重要,了解了他们的需要,才可以在这方面拟定你的政纲,很快就到立法局的选举了。”

 “你会是我的助选团之一,是吗?”

 “当然成员。”

 两人都开心地笑了。

 假,他们都在马不停蹄地访问各种区内的慈善团体。

 当一班残疾人士围住了文子洋和叶帆,跟他们畅谈愉快之极时,其中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小女孩忽然说:“文医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当然可以,我就是希望鼓励你们把问题说出来,后我会尽力为你们解决。”

 “那很好。”那圆圆的苹果脸绽开了笑容,道:“文医生,来访问我们多次了,我们都很喜爱你,也很喜爱叶小姐,她也是残疾人士,这么辛苦陪着你来探访我们,是因为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这么一说,全部人都哈哈大笑。

 叶帆忽然红了脸,很是狼狈。

 她的忧虑都写在表情上。

 如果文子洋答:“不是的”她不知如何下台。

 文子洋终于回答了:“叶小姐是我认识很久的好朋友。”

 “那么你们会结婚吗?”女孩子又问。

 另一个没有了左手的男孩子更跑前两步,用他的右手扯动文子洋的衣角,道:“我听人家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必会有一个成功的女士,你如果要成功,快快讨个好老婆。我们看得出叶小姐是个好老婆,我们全体残疾人士投她一票。”

 众人又轰然大笑兼热烈鼓掌。

 这次访问表面上是最亲切最热诚的,但当天晚上,文子洋在送叶帆回家的路上,气氛却是怪异的。

 叶帆像很生气的模样。

 “怎么,恼怒我了?”文子洋问。

 “没有。”

 “是恼怒那些孩子们,他们说话是有点不知轻重。”文子洋这样说。

 他不说尤可,一说了,叶帆立即闷声不响,就推开车门走下车去。

 文子洋立即关上车门,追上前去,道:“小帆,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请放开我。”

 “我并不明白你,小帆。”

 “对,说对了,你并不明白我,所以请从此远离我,不必理会我。”

 “为什么?我们不是好好地在一起做一些贡献社会的工作,你怎么为了小孩子的无知说话而迁怒于我身上?”

 “我早知道你会这样子想。文子洋,让我坦白地告诉你,我其实并不如你这般伟大。一连整个月,马不停蹄地、不分昼夜地为我的本位工作努力,然后星期天还没有休息,跟在你后头去探访老人院、孤儿院、街坊福利会,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无穷无尽的精力,不是为了你的选举,而是为了你。你明白吗?”

 叶帆走了几步,再回头,道:“你不会明白的,你只会明白贝欣的苦衷,她的苦衷才算是苦衷。她嫁给我父亲以至于高骏都是伟大的,你以为人永远不会变,不会有私。我们其实都看到贝欣已经变质了,但你仍然会偶然为她辩护说,这世界上有所谓人在江胡,身不由己。

 第五部分

 第7节隐瞒自己

 “好了,我不再用观点与角度去看我的行为,就今天老老实实地向你承认,不是为了你,我没有无比精力去助选。我并不希望再装模作样,伪装下去,我承认我不是伟大。

 “那些残疾孩子说的话都是对的。残疾人心地尤其清明,他们看到我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女人,我没有伟大的心灵。我的秘密被他们看穿了,可是,我不需要他们的支持与同情。

 “我不打算再辛辛苦苦地隐瞒自己,隐瞒你,隐瞒你的选民。

 “我知道我不是贝欣,无论我多努力,有多大成就,我永远不会是她。”

 叶帆说罢,她掉头就走。

 文子洋喊:“站住!”

 然后叶帆站住了。

 文子洋快步冲上前去,抱住了叶帆的手臂把她搂在怀里,道:“你不需要提贝欣。”

 文子洋说罢,就吻了下去。

 那是叶帆盼望好多年好多年的一个初吻。

 初吻,说有多甜蜜就有多甜蜜。

 叶帆就活像一只躲在茧内的虫,当她在无意之中获得时机,鼓起勇气冲出外头世界去时,一就是生,一就是死,豁出去之后,反而成功为一只颖而出的彩蝶,在自己多年深爱的人一吻之下,振翅高飞。

 至于文子洋,纵使对贝欣有再深的感情,至此,也敌不过叶帆这些年来静静在他身边所下的功夫,而依然能无动于衷。

 一个人的身心疲倦了、冷淡了,就最是脆弱,最容易敌不过外来环境的惑。

 文子洋或者真是爱贝欣爱得太累了。

 这些年,他目睹的是极高调的,在金钱与权位上叱咤风云的贝欣,正与她身旁那位风倜傥,却惟利是图的高骏,携手共享他们的天下。这个天下,跟文子洋心中的世界是两个极端。

 于是他的心真的冷了。

 冷的是感情,热的是理智。

 文子洋一方面下意识地忘情于贝欣,可又要热切地鼓起勇气对付高骏,因为文子洋认为自己的责任是不能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借服务香港为名,去获得他的个人利益,从而做成群众的损失。

 在这些心理状态之下,他不期然越来越接受叶帆,越远离贝欣。

 毕竟,贝欣是他心灵的负荷,叶帆不是。

 [JP2〗当叶帆正沉醉于她的甜蜜恋爱,文子洋正忙碌于他的竞选议员筹备工作时,贝欣无意中陷入极大的困扰之内。

 [JP〗贝氏集团是英国的烟草公司源远长地沿用的一间分销商,贝欣成为贝氏集团的副主席之后,也曾跟英国的烟草公司主席保罗钟士见过面,但一直不相

 这其中有客观和主观的原因在。

 客观上,贝欣并不直接管辖烟草生意的营运。别说总部在英国的烟草公司主席保罗钟士,就算是该公司驻在香港的行政大员,贝欣都极少会面,根本没有业务的往还可言。

 主观上,贝欣感觉到贝刚并不喜爱她与烟草公司的行政人员谙,这种业务关系,贝刚既想独占,就由得他好了,贝欣基本上不介意。

 可是,这最近有了个跟保罗钟士见面的机会。

 就因为贝欣到北京参加香港贸易发展局在北京举行的一个时装表演,碰巧保罗钟士也参加,便有了机会跟他款款而谈起来。

 贝欣心血来,问:“保罗,中国的开放政策切实推行,会对烟草条例放松吗?”

 “那要看是什么条例,在广告条例上就不是这个情况。当然,这有他们的理由在。”保罗答。

 “例如由外资设厂生产香烟的条例呢?”

 保罗钟士睁圆了眼睛,说:“那是不可能的事。”

 “为什么?”

 “中国有自己国营的香烟制造厂,正如每一个国家都会在商业上有一定程度的保护政策,中国保有这个专利权是很可以理解的。”

 “你如此肯定?”

 “当然了,能由得外资设厂的话,我们早就申请了,求之不得呢。”

 “将来或者可以吗?”

 “那是将来的事。”

 “你的意思是将来是没有一个定期的。”

 [JP2〗“当然没有定期。贝小姐,我们公司在十九世纪末就已经打开中国市场,由中国人民口袋里赚了很多很多的钱,我们是心满意足,饮水思源的,故此虽然不住想尽办法争取中国政府批准我们在国内设厂生产,但基本上我们不强求,完全愿意配合中国的国策在大陆做生意。”

 [JP〗“真的?”

 “真的。当然,你或许不满意英国与美国的对华政策出现很多双重标准,但请相信,英国人之中也有人十分愿意成为中国人的朋友,且是盼望在大陆上做公平正直生意的。我是其中一人,我们机构也是。”

 贝欣心急了,她意识到贝氏集团的再行集资计划可能有诈,于是她说:“保罗,恕我冒昧地问一句话。”

 “你请说。”

 “依你的经验,会不会有什么路子走通了而在设香烟厂上得到特批?”

 “不可能的事。贝小姐,如果你来中国多了,尤其北京,你会发觉你们的国家前途是一片光明的,并不要相信谣言,相信你的眼睛,你可以看到很多很多切实地为中国前途努力的官员。当然贪官是全世界都可能有的,这决非中国专利。但在可以导致极丰极深盈利的设香烟厂政策上,没有人会有胆量和力量去挑战国法。你千万不要相信这个可能。在严肃的事情之上,各国都有维持国家利益和尊严的人在,不会有什么特别路子可走,中国绝不会例外。”

 “谢谢你,保罗。”

 贝欣激动地紧握着保罗钟士的手。

 当晚,贝欣在北京直接挂长途电话到美国去,把崔昌平找着了。

 贝欣斩钉截铁地问:“崔医生,当年你拜托了一位国内有地位的高干为我婆婆赶办护照,又把文子洋顺利地申请出国,你说那高干子弟是你救活的病人,是不是这样的?”

 “是,你记得很清楚。”

 “他现在还在北京当官吗?”

 “在,当很高的官了,住在中南海。”

 “我能求见他吗?”贝欣说:“让我把情况简略地给你说。”

 贝欣解释清楚后,说:“事关重大,如果以假文件作为集资计划的凭借,误导股民,将来被查出了,不单贝氏有极大的麻烦,更可能殃及池鱼。身为包销商的诚发集团,若把罪名推在叶帆身上,她就算能侥幸逃过法律制裁,也会前途尽毁,谁还会信任和重用一个向市场提供假消息的人?人们不会认为她是无辜的。”

 崔昌平很明白,答说:“就算是无辜,也显得太草率了。”

 “崔医生,我必须求证,我也不能只听保罗钟士一面之辞,虽然他是极诚恳的。”

 “你稍候,我尽快给你联络。”

 贝欣在北京多住了两天,终于见着了她要见的人。

 对方浓眉大目,英气,不怒而威。对贝欣非常客气,招待她坐下后,就说:“我很清楚你的来意。我也很诚恳且肯定地告诉你,让外资设烟厂的可能,现阶段及可见的将来是没有的。如果有人肯定,怕是一个很大的误会。就算有人说有什么批文,都会是一场欺诈罢了。”

 “谢谢你让我清楚这件事。”

 “有便多回国来走走,今的中国跟你出去时太不一样了。”

 “我会的,同同源的人应该一心一德,住在香港的人只会益盼望一国两制会顺利推行,国族富强,香港才会持续繁荣安定,我们会尽自己的本分。”

 “香港人需要你这种言论去加强他们的信心。国家会尽量表现我们的诚意,香港市民也应尽你们的责任去为香港平稳过渡而努力。”

 贝欣怀着激动的心情回到香港来,她必须冷静地处理这桩大事。

 没有一个可商量的对象,只除了祖母章翠屏。

 但近来,章翠屏的健康忽然一落千丈。

 医生曾告诉贝欣:“高龄人士如贝老太太,健康可以在一觉睡醒时发生剧变,我看贝老太的情况已无法逃避得了老人痴呆症的厄运。”

 贝欣不是不伤心的。

 但人老了就只会朝永别的路子上走,这是无可避免的事。

 在这方面,贝欣不是没有经验的。

 她每在见到祖母时,就怀念外祖母。

 [JP2〗贝欣除了尽量时间陪伴她之外,别无更好的方法。

 [JP〗这一夜,她自北京回到香港来。

 推开章翠屏的房门,只见她仍然骨好好地坐着,开了眼睛望着贝欣,笑了。

 “,我回来了。”

 “嗯,是吗?回来了,你到哪儿去了?”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上北京去。”

 “嗯,北京,你去了北京。”

 贝欣愁苦地伏在章翠屏的膝上,说:“,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做了?”

 章翠屏的目光是迟钝而呆滞的。

 她瞪着自己的孙女儿,问:“你到哪儿去了?怎么整天没有见着你了?”

 贝欣忽地抬起头来,看到祖母那副茫然若失的神态,跟不久以前的她,仍是英风飒飒的样子,真有天渊之别。

 贝欣有无尽的感慨。

 她轻轻地‮摩抚‬着章翠屏的脸,道:“,你现在是没有痛苦的,是不是?只要你不感到痛苦,那就好。”

 章翠屏呆呆地望着贝欣,说:“你到哪儿去了?怎么不告诉我?怎么我不知道你到哪儿呢?”

 贝欣默默地站了起来,没有回话。她知道从今天起,她能孤军作战了。

 “你现在又到哪儿去?”章翠屏又问。

 “,你休息吧,我上战场去,这一役是硬仗,放心,我赢的。”

 贝欣已经想清楚了,分别自保罗钟士以及中南海的那位属于领导层的人物说出来的话,绝不会假,不可能假。他们完全没有动机要在她面前说假话,正如贝刚太有动机布置假局,讹骗股民的投资一样。

 可是那两位重要人物的指导不能作为证供,甚至也不必把他们牵涉在内。

 贝刚瞒天过海有他的张良计,她贝欣也有见招拆招的过墙梯。

 不必再花精神时间去找出他们的破绽,换言之,批文是真是假,是谁收买谁得出的结果都不重要。

 反正这件事是不能张扬的,证实了批文有问题,也等于对贝氏的声望做成不利的影响。

 纵使贝刚罪有应得,也不能坏了祖上的名誉。

 贝欣不眷念贝刚,却要维护叶帆,毕竟代表诚发金融签发集资计划调查报告书是叶帆的杰作。

 正如美国尼克松总统的水门事件,他若知道实情,固然有罪。就算只是被手下蒙在鼓里,依然难辞愚昧无知的过失。

 猪八戒照镜子两面都不是人的话,惟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别拿起镜子来照。

 总之一句话,贝欣决定用她手上的所有筹码,横扫千军,干脆把贝刚的这个计划全盘否决,打对方一个落花水。

 她想起高骏来,他究竟是愚昧抑或险,她在这件事的分析上,判断高骏应该是后者。

 贝欣冲回睡房去把高骏寻着了,她决定先从高骏身上下手,于是问:“高骏,我要问你一件事,你坦白告诉我。”

 “你看你,才出门几天就变成这个暴躁样子。不用问,我告诉你,这几天太忙,我没有空耍乐。真的,请相信我,我没有必要隐瞒你。”

 “高骏,别的一切勾当我可以不闻不问。你知我知,我们从来都只是业务上的拍档,但这种拍档也必须在做合法的生意上头才能持续下去。”

 斑骏一怔,道:“你说什么了?”

 “你是否与贝刚朋狼狈为,抑或你愚蠢得被贝刚利用?”

 “你指什么?”

 “你知道我指什么。”

 “很好,你看我像不像个大笨蛋。”

 “你招认了。”

 “别说得那么难听,这是我高骏的卧室,不是商业罪案调查科。我们可以慢慢商量妥协。”

 斑骏已习惯了他自创的良心合法化手段,不论干了何种别人眼中的坏事,只要在他是说得过去的,他就大言不惭,一件丑事也可娓娓道来,坦然讨论。

 [JP2〗“没有可以商量,没有可以妥协的。”贝欣愤怒地说。

 [JP〗“你别冲动,那是几亿元的收入。”

 “你我都不缺这几亿。”

 “财富的累积是没有顶的。”

 “那要凭良心,以你这样的人才,配站在选民跟前去大谈为民请命?”

 “民众需要的不是良知而是包装。”

 “不,民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纵使一时被手段蒙蔽了,也会有清醒的一天。”

 “也许是,但待他们清醒时,我已满载而归。”

 第五部分

 第8节大义灭亲

 贝欣倒一口气,并不需要苦打,高骏已招认得一清二楚了。这世界往往就有高骏这种自以为是,站在法律边缘上犯罪,仍然认为自己聪明盖世的人。

 偏偏这人是自己的丈夫。

 贝欣既气且恼,也实实在在的难堪。

 她忍不住咬牙切齿地说:“你不会。”

 “为什么不会?”

 “因为我会揭发你。”

 “在你决定大义灭亲之前,请数清楚被你毁灭的亲人不只我一个。”

 贝欣的眼睛睁大,几乎滴出血来。

 她的这副样子在贝氏的董事局会议上重现。

 只是她没有多说话,只道:“如果你们要以此计划集资,我投反对票。”

 贝刚、屠佑和高骏都没有说话。

 张德政也木无表情。

 贝欣再补充一句:“当然,两房贝氏加起来的股份不足百分之一百,有近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在市场上。换言之,你们尽管召开股东大会,投票通过你们的集资计划,但别说我不言之在先,届时我在股东大会上提出的问题,会令你们尴尬以致成为本城的一则丑闻,兼且请别忘记,我完全有资格入禀法庭,提出我否决发行新股的真正理由,揭发你们的阴谋,我是已有心理准备了。如何善后,只在于你们本身的抉择。”

 [JP3〗贝欣站起来,以兀鹰似的目光横扫在座各人一眼,道:[JP〗“我劝你们别多此一举,我是不会法外容情的。”

 然后贝欣对高骏说:“你看错我了,我大义灭亲的对象是多少人,我不管。总之今时今,我贝欣有足够资格干我喜爱干的事,你不妨说,我有权专横,有权霸道。”

 “贝欣,你没有亲情可讲?”高骏问。

 [JP2〗“有,为什么没有?若有任何人予闻我们贝氏取消这项集资计划,你们就说我贝欣反对让市场上的股民和小鄙东分红,这么好的一个投资机会,我要独了。言出必行,我会一力担承,作为赔偿你们的损失。以后要布什么假局,趁机混水摸鱼,你们走远一点,别让我看见。”

 [JP〗贝欣想到高骏如何地帮自己夺回贝氏第四代的产业,当年他曾对贝欣说:“玩沙蟹的人之所以赢与之所以输,全在乎心是否虚,情是否怯,如果明知自己手上的是真正王牌,一定安然泰然地赌到尽,只把胡乱押上筹码的人视作疯子罢了。若是底脾虚弱的人,必会在最后锋时临阵退缩,或是最后败下阵来。所以,不必理会你是否拿到最关键的身分证明,这场仗要赢,只赢在你是真金不怕熔炉火的理直气壮。贝刚之输,必输在他不敢与你拼搏到一兵一卒,去揭你的底牌。”

 这段话,贝欣谨记了,以后受用不浅。

 [JP3〗反正对于贝氏发新股一事,自己要坚持的是三大原则。

 [JP〗不能让贝氏家族冒一丁点儿的恶险去赚不义之财。

 [JP3〗不能叫叶帆无辜被拖累而使她的自信和前途受到影响。

 [JP〗绝不可以让股民蒙受损失。

 这三个原则才是贝欣手上的王牌,而不必是什么反证集资报告内漏的凭借。

 她跟贝刚对垒手的这一铺,如果贝刚敢用尽手上的筹码以揭她的底牌,除非他手上的王牌比自己的更胜一筹,否则他是无法面对面比拼的,贝欣非常安心地去赌这一铺。如果贝刚的确理直气壮,贝欣的行动相对地会变成多疑愚昧,贝刚是儿可以不予理会。

 事实上,贝刚的确不敢硬拼,他只可以鸣金收兵,因为他清楚贝欣的王牌,也太清楚自己的底蕴。正如上次争夺遗产,贝刚输了给贝欣,这一回,他又以同样理由与情况再输多一次。

 贝刚被迫放弃发行新股计划后,由张德政转告叶帆,道:“真奇怪,贝欣这么财雄势大,连分一杯羹给股民也舍不得,乘机带挈你建功立业,让你一上场,坐在经理位置上,就捞一笔大生意,不是很好吗,为何如此斤斤计较了,真是费解。”

 叶帆的脸泛青了。

 张德政又说:“贝欣又不像是不照顾你的人呢,若不是她向杨诚发保荐了你,你也不会升得如此神速。现今把你抬到经理位置,又一手把你建功立业,辛苦经营的功劳抹煞,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叶帆几乎是从牙里透出声音来说:“你不明白,我明白。”

 然后,叶帆掉头就走。

 她是名副其实地冲进贝欣的办公室内,喝道:“贝欣,是你投了反对票,不让贝氏集资的?”

 “是的。”

 “为什么?”

 贝欣微张着嘴,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稍稍沉默了,贝欣原本是可以把详情向她分析的。

 但这样做就功亏一篑了,因为把事情的真相揭穿,等于指出叶帆处事的幼和窝囊,她非但不会接纳,且会痛苦。由贝欣把她一上场就犯的大错挑出来,更损她的自尊和自信。

 这些年了,贝欣太明白叶帆要想尽办法突出自己的才干,企图把她比下去,是为着文子洋。

 对了,为着文子洋,就一定成全他们到底。

 现今是个大好时机,速成文子洋与叶帆的好时机,不可错过。于是,贝欣说:“这是商业决定。”

 “我不是记者,你不是在召开记者招待会,请别说这些不济事的门面话。”

 [JP3〗“的确是在商言商,叶帆,你不会明白,亦不必明白。”

 [JP〗“就是因为我把文子洋争回来了,故此你妒恨,你否决了贝氏的集资计划,断了我为诚发建功立业的机会,你看不得我爱情与事业都如中天,是不是?”

 贝欣闭着眼睛,一会再睁开来,温文地说:“叶帆,你给我出去。”

 叶帆没有离去。她继续骂:“你与高骏的根本是买卖婚姻,众所周知,他有极多极多的女人,你表面装腔作势,若无其事,实际上介意极了,于是你希望起码在精神上保有文子洋对你的钟爱,作为弥补你自尊的受损,是这样吗?一定是这样的,于是,你惊骇于连这一份感情都会很快就化为乌有了,才下手去迫我。你的这个决定,一举两得,既可以赚得巨利,又可以让我不得安稳,你根本是个利、情薰了心的人!”

 贝欣咆哮:“出去,给我出去!”

 她的叫声惊动了秘书和护卫,冲进来,问:“贝小姐,什么事?”

 叶帆只得离去。

 贝欣跌坐下来,呆住了。

 贝欣这时的感觉像日本那些武士,下定决心,把利刀向自己腹中刺去,猛力向横拉几时,肠穿肚破,整个人坐得呆呆直直,心与身都在这一刻同时死掉了。

 当文子洋听了这些经过时,闷声不响。

 叶帆问:“子洋,贝欣变了,变得太离谱了。”

 文子洋没有做声。

 “你不相信。”

 文子洋摇头。

 叶帆问:“是不相信,还是不是不相信?”

 “轮不到我不相信,事实似乎是这样的。”

 “你仍有疑虑。”

 “小帆,做人要有容人之量,别人有过错时,也总要想一想有没有可能是误解了。”

 “有这个想法,只为你仍然爱她。”

 “小帆,如果你这样想,我们这辈子没有幸福。”

 叶帆伏在文子洋的肩膊上说:“我一直恐惧失去你。失而复得,尤其惶恐。”

 “你不会的。”文子洋道:“只是我跟贝欣自小认识,一同长大,人的本本质很难更改,她真是个这么没有良心,没有理性的人吗?我很奇怪。”

 “以前的环境不同。金钱是万能也可以是万恶,权力尤其能蚕食人心。人为了私的泛滥膨,会生很多错误和罪恶。”

 文子洋拍拍叶帆的手,道:“我们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明天崔昌平医生来港,我们去接机,并且请求他留在香港做我们的证婚人。”

 是夜,叶帆睡得最安稳。

 多年来的心愿,应该从明天起就了却了。

 从她认识文子洋的第一天,几乎就已经幻想着有一,由崔昌平医生来为他们做证婚人。

 尤其叶帆并没有见过文子洋那姓程的养父,听说他在文子洋抵美后不久就去世了。

 崔昌平医生代表叶帆的父亲,把她带进教堂内,到文子洋手中的那个画面,真不知多少次在梦中出现。

 曾有过一段日子,叶帆不知如何处置贝欣,她不该在自己婚礼的画面中出现,可是,又不能不让她出现。

 如今,这问题解决掉了。

 没想到贝欣自己证明了她儿没有资格来参加一个纯洁无瑕的婚礼。

 叶帆一闭上眼,就看到自己穿起婚纱,在文子洋的扶持之下,接受着文子洋那些选民的欢呼,他们把五彩缤纷的纸屑洒在一对新人的头上身上去。

 叶帆在一片欢呼与掌声之中入梦。

 就是连伤心失意的贝欣,都没有在这晚失眠。

 她像是个跑长途接力赛的健儿,终于尽了自己最大的力量,破了自己的速度纪录,把放到叶帆的手里去,由她去跑毕全程,接受全场臂众的欢呼,然后由文子洋为叶帆戴上彩带及加冕。

 贝欣完全舒坦地躺在很远很远的跑道上,紧闭着眼睛,她惟一需要的不过是睡上一觉。

 且别管醒过来之后,是个怎么样的世界。

 反正,能活下去,总是好的。

 只有文子洋,他无法入睡。

 自从叶帆来找过他,跟他坦诚地说了那番话,赤地让他知道如今的贝欣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之后,文子洋的确很有点心灰意冷。

 自此,他甚至很不期然地接纳了环境的造就与命运的安排,与叶帆发展成亲密至谈婚论嫁的一对。

 然而,只要夜深人静之际,他肯对自己剖白,就知道他之所以接纳叶帆,是因为把她拒之千里之外的话,是很说不过去,甚至是近乎残忍的。

 这好比看着一个残疾的田径参赛者,在鼓励着她走毕全程,分明的创下纪录之后,裁判宣布她原来走错了方向,认错了终点,而要取销她的得奖资格。这不是太可怜,太不忍了吗?

 别人尚可有如此际遇,叶帆不可以。

 当文子洋清醒时,他会予叶帆极大程度的宽容。

 与此同时,他也应该对贝欣如此。

 贝欣或者真为了权贵的蓦然而得,整个人变了质,但发生在贝氏发新股集资这件事上,就未免过态得令人起疑了。

 文子洋并不能尽信叶帆对贝欣的抨击,他觉得贝欣如果已经不把情爱放在心上的话,她儿就不会妒忌叶帆与自己走在一起。

 贝欣若真如叶帆的推断与指责,是为了妒忌叶帆得着了文子洋而心生不忿,在商业上采取如此凌厉的报复行动,贝欣就未免爱文子洋太深,深得连她都不自知不自觉了。

 [JP2〗尤其令文子洋加倍地不安的是,他不认为一个仍有大量感情去深爱着另一个人的女人,眼中只有权势和金钱。

 [JP〗太多的疑点令他不安。

 文子洋一闭上了眼睛,就看到了贝欣当年在广州火车站,毅然掉头,别他而去的一刻。

 [JP2〗她那眼神内的一丝无奈,被文子洋捕捉到了,他惦挂着地、信任着她、爱恋着她,直至在香港重逢的一天。

 [JP〗文子洋多希望能有机会再与贝欣见一次面,让他再清清楚楚地看进她的眸子里,哪怕只是一刹那,他都有机会看出端倪与破绽来。

 他整夜睡不牢,因为只要天一亮,这个希望就会如同空中冒升的气泡,不一会就泯灭了。

 文子洋知道,崔昌平之抵港后,这位长辈朋友就会为自己和叶帆主持婚礼了。

 文子洋给自己说,当指环套在叶帆的手上去之后,就不必澄清他对贝欣的误会了。

 他祈求上苍施恩,让他在婚前,得到一个揭开贝欣面纱,仍然看到她清纯忠诚得一如从前脸孔的机会,他就心息了。文子洋想,如果他没有得着这个机会,那必是正如贝欣听说,一切都是命定的。

 [JP2〗翌,下着大雨,崔昌平的航机误点了一小时才抵达。

 [JP〗文子洋与叶帆在机场上跟他紧紧地拥抱着。

 崔昌平的神色焦急,问:“贝欣呢?”

 文子洋答:“她没有来。”

 “为什么?”

 文子洋讷讷地说:“我们没有通知她。”

 “为什么?”崔昌平急了:“我之所以急来香港,不是为了你的婚礼,你的婚礼还未定日子,我来是为了贝欣有大事要决定,我要鼓励她,陪在她身边。”

 第五部分

 第9节不应失望

 “大事?”文子洋问。

 “你还不知道?”

 于是崔昌平医生把贝氏发行新股的一切情况告诉了文子洋和叶帆。

 文子洋听呆了。

 叶帆觉得耳畔满是不住在响的雷声。

 她害怕得像是做了亏心事的人,半夜里怕闻风雨之声,她无法不饮泣起来。

 “天!”叶帆用双手掩着耳朵,脸如土色。如今这个真相的发现,如暮鼓晨钟,敲醒了她的痴愚憨,让她完全清醒过来,明白了过往这些年她在有意识与下意识所做的一切对贝欣不起的事。因此而要叶帆付出代价,以稍示赎罪和弥补,她是千肯万肯,求之不得的。

 毕竟她现在明白贝欣是爱她甚深的恩人。

 “什么事?”崔昌平几乎是咆哮,他完全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发生了。

 叶帆一边眼泪,一边对文子洋说:“别管我们了,你去找贝欣吧!”

 文子洋感激地握了握叶帆的手,道:“叶帆,谢谢你,请你原谅我。”

 叶帆垂下头,道:“事不宜迟了,走吧!”

 文子洋于是一掉头就走。

 在雨中,他狂奔到机场外的计程车站,抢进计程车内,直往中环的高氏大厦驶去。

 文子洋的神经扯得很紧,他有种要全速赶赴刑场去释放那被冤枉了的待决囚犯的冲动。如果他无法赶去见贝欣一面,跟她说一声:“贝欣,我明白你了。”他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文子洋除了很年轻很年轻时,曾热切地希望过与贝欣同偕白首之外,从他目送贝欣坐火车远去的一刻起,他只有一个心愿,但望他永恒地爱着一个值得他爱的女人。

 原来他从来不应失望。

 他有一股难以再忍耐的热望,跟贝欣见一次面,拥抱着她,吻着她,然后说:“贝欣,谢谢你,谢谢你,你让我骄傲,我明白你了。”

 是这样,文子洋于愿已足。

 他冲上高氏大厦去找贝欣。

 贝欣的秘书说:“贝小姐今天不回办公室。”

 “她会在哪里?”

 “贝小姐没有说。”

 中环,在下雨的日子里是完全糟糟的一片。

 人再加上头顶的雨伞,令人有种要在林弹雨中走避逃生的不安感觉。

 [JP2〗在世中找寻爱侣的人,只会有一个渺小的希望,只要找着了,哪怕见一面就又生离死别,也足以告慰了。

 [JP〗他真想狂叫:“贝欣,贝欣,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子洋在找你!”

 几经艰辛才挤上了车,开到了山顶高家的大宅。

 佣人开了门,道:“对不起,先生,太太不见客。”

 “我姓文。”

 “请等一等。”

 门再开启时,佣人仍礼貌地说:“太太说,请你回去,她不见客。”

 “请代转告太太一声,我不会回去,我就站在这儿等她,直等到她出来见我为止。”

 佣人奇怪地望望他,也就把门关上了。

 文子洋就站在高家屋外的空园子上,由着雨淋着,他一直一动不动地站着。

 时间从下午至黄昏,由黄昏至入夜。

 [JP2〗高家的大门只开启过一次,因为家主人高骏回来了。

 [JP〗文子洋像已镶在前园门口旁的一尊石膏像,依然一动都不动。

 雨无疑是在入夜时细多了,但仍然是飘下来,给人罩上一阵凄清的寒意。

 斑骏自二楼的睡房掀起窗帘,往下望,他问子:“文子洋站在那儿多久了?”

 “下午到现在。”贝欣答。

 “你不心软?”

 贝欣抬眼,没有做声。

 斑骏道:“我不知道世界上会有如此痴情的男人。我告诉你,我妒忌他,妒忌他可以这般不顾一切地做出这种损害自己的事情来。

 “你知道吗?我们刚选定了在同一个选区竞选议员。我还准备调查这姓文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提供给那些专门爆名丑史政客丑闻的杂志刊物,削弱他的群众心,听说,他这些年一直为社会做了很多功夫。现在竟不费吹灰之力,就抓到他的把柄。你想,选民会在一个子被人惑了去的男人与一个惑人家子的男人之间,作个什么抉择?”

 贝欣听完高骏说话,只怔住了几秒钟,就立即飞奔跑下楼去。

 贝欣冒着细雨,走出大门,直喊:“子洋,子洋,你走,请你走。

 文子洋回过头来,紧紧地抱着贝欣,拥吻着她。

 天地间在这一刻立时停顿了。

 时光在倒

 那是若干年前的小榄,一对匹配的青年享受着他们无比温馨甜蜜的初吻。

 记不得是往时抑或现在,只听见贝欣说:“子洋,我爱你,永远地爱你。”

 [JP2〗应该是在许多许多年之前,文子洋拖着贝欣的手,走在田间阡陌之上与青葱田园之间,两个小孩子以至其后成长为两个年轻人,有说不尽的话语,有诉不完的衷情。

 [JP〗今晚,雨中,风里,他俩重新紧握着对方的手,无语也无言,心上却有无尽的永不磨灭、永不褪、永不变更的挚爱。

 是有海可枯、石可烂、志不屈、情不移、爱不渝这回事的。

 如果路也是没有尽头,不住地让他俩携手走下去,那会多好。

 结伴是心灵相通的两个人,根本不必理会黑暗。

 往往,不畏惧黑暗的人,很快就盼到黎明。

 东方的红缓缓高升,那反而提醒了这对眷恋了一夜,也眷恋了这一生一世似的情人,要面对现实,返回现实去。

 贝欣轻声地说:“子洋,我要走了。”

 文子洋心上有万般的不舍,他现在明白为什么孩子们会为偷吃一颗甜甜的巧克力而甘愿被父母痛斥甚至痛打一顿。

 如果让他跟贝欣在一起,他愿意背负着一切的罪名。

 第五部分

 第10节本质本

 文子洋也说:“贝欣,我没有白白爱错一个人,人的本质本是不会变的,我的疑虑不是多余。爱你是我与生俱来的感觉,直至我殁。”

 “子洋。”

 紧紧地拥抱着。

 多么不愿分开。

 子洋说:“贝欣,你说过的,凡人凡事相让两次,第三次应为自己幸福着想了,我和你的婚事已经为你父系和你母系的幸福而承让过两次了,这第三次,我们不应再让了,这才是时代人物应有的坚持独立处世之态度,是不是?贝欣,请原谅我提出这么个要求,我实在不愿意再与你分离。”

 贝欣说:“子洋,我是这样说过的。可是,如果我和你在一起,高骏一定不会放过我们,选民不可能明白我们的故事。子洋,你是个有为的青年,有你的抱负,有你的志向。多难得我们有机会生活在这个后过渡期内,去发挥抱负,去实现志向。我们的困苦、悲哀、失意、艰难,远远比不上我们的父母、祖父母的一代。为香港,为中国人,为中国,为此城的持续繁荣与安定,我们从未曾切实地尽饼责任,也不曾牺牲过什么,这是第一次,是不是起码还要牺牲两次之后,才到我们考虑把自己的幸福放在香港与国家的前头。”

 贝欣的脸已是濡。

 文子洋的心像被撕裂,痛得要闭一闭眼睛,才张开来,重新看了这毕生的挚爱一眼,道:“这是你的决定?”

 贝欣依然微笑着点头,道:“是我们的决定才对。”

 文子洋轻轻地吻掉了她脸上的泪水,道:“你脸上的一定是雨水,因为你从小就不会落泪。”

 后记

 半年之后,文子洋与高骏在同一个选区角逐立法局议员职位。

 投票者众,叶帆以文子洋未婚的身分在街头助选,选民都热烈地跟他们握手。

 尤其那些残疾人士,一个个不辞劳苦,或坐在轮椅上,或拄着拐杖,或互相搀扶着,来投文子洋一票。

 记者也踊跃上前来采访拍照,并问道:“文医生,竞选完了之后,你和叶小姐就结婚吗?”

 “对。”

 “你很爱你的未婚,是不是?”记者又问。

 “是的,我很爱她。我们将携手在香港为香港的公益尽一份力,希望得到你们的信任。”

 “叶小姐,”记者说:“或应改称你为文太太了,请告诉我,如果文医生今次落选了,你会不会嫁他?”

 叶帆道:“不,我的意思是他不会输,选民的眼睛是雪亮的。”

 记者离去后,叶帆低下头去。

 文子洋问:“怎么了?”

 “子洋,只有我知道你是为了有机会为香港贡献自己的爱心和力量而娶一个你不是真心相爱的女人。请明白,我也是为了同一目的,而肯嫁给一个并不是最爱自己的人。”

 文子洋道:“叶帆,我现在竞选,举凡我对选民作的承诺,对记者的答复,都是发自心底,千真万确的,我绝不欺骗我的选民。”

 叶帆想了想,抬起头来,着一脸阳光,她笑得再灿烂也没有了。

 “你相信我?”文子洋说:“这么多选民都相信我,你怎么不相信我呢?”

 叶帆紧紧地握着文子洋的手:“子洋,告诉我,贝欣会原谅我吗?”

 “不需要她原谅,她从来没有责怪过你。”

 直至当夜深,点票结果公布了。

 镑个选区的参选者与助选人员,都云集在政府的修顿球场,以焦急而热炽的目光,看着那一个个盛载着香港市民信心的选票箱,被打开来,一票一票地点算。

 文子洋与叶帆紧握着双手,等待结果。

 终于,政府点票员称:“港岛半山及湾仔东区,文子洋以八千三百六十票击败对手高骏的六千九百七十票,以大比数当选。”

 文子洋与叶帆深切凝望,然后紧紧地相拥着。

 站在高骏身边的贝欣,有生以来,第一次潇潇洒洒、毫不保留地落泪。

 记者群汹涌而上,问:“贝小姐,你哭了?”

 “贝小姐,你有投高先生一票吗?”

 “你是为高律师落败而难过得下泪来吗?”

 “不是说你一辈子都不流泪,你是强者,女强人有泪不轻弹?”

 贝欣站起来,没有再回望。

 她是的确泪满脸地离开点票现场,慢慢地踱步于香港繁华兴盛的街头。到处都是霓虹灯,五光十,灿烂夺目,虽已入夜,并不黑暗。

 本城永远的车如水马如龙。

 贝欣感受到原来畅快地哭一场是如此舒畅无比的。

 喜泪是不怕的。

 人活着,只可以下喜泪,因为确知活下去,明天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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