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绽放
入冬后的
照缩短,黑夜显得特别漫长,雪下得既密又急,不过几夜,便积了厚厚的一地雪层。
趁着大家各自休息,霍语珑不顾外头毫无休止的雪意,径自抱着一包厚厚的东西溜出了古刹,朝着逸水村的土地公庙而去。
踏进门槛中,里头一伙人正好围坐在火堆边取暖,见着了她,全吃惊地愣住不动,有个婆婆还一不小心被火烫到了手。
“唉哟!”
只见朴大伯停住正翻动着火堆里干柴的手,瞪大那双依然凹陷的眼,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原来你还活着,我还以为你冻死在街头回不来了。”
“对不起,因为发生了一点事情。”
尽管大家的眼睛里都写满疑问,但她只是快步来到众人面前,将抱着的东西放下。“这里有一些包子馒头,你们拿去吃吧。”
一双双原本死气沉沉的眼,在听到有食物送上门的消息,马上灌进了生命力与活力,纷纷动作起来。
果然,所有人都饿了许多天,不消半刻便将包子抢个
光,统统
到空无一物的肚子里。
“喂,这些天你跑哪里去了?”朴大伯皱着眉不太高兴地问。
“我…我在‘大雕团’里帮忙打杂。”
朴大伯恍然大悟。“哦?大雕团哪…”
“嗯,以后只要我有能力,多少都会拿点东西来给你们吃。”看着那些老人以及婆婆们因为吃太坑邙险些噎着的模样,她不忍地上前去拍抚他们的背。
“你能有什么能力啊?你拿这些东西来,他们知道吗?”
“呃,我在那里也没拿半
钱,这些包子也是放了好几天的,我想,他们应该不会说什么。”事实上她并没有想大多,只觉得团里的粮食绰绰有余,少了这几个包子应该不打紧。
“听说那个大雕团的团主是个很吝啬的人,吃饭时的分量都抓得很精准,你偷这些包子来给我们,要被发现你就完了。”
“只是几个包子而已,我想应该不打紧,万一不幸被他发现而怪罪下来,大不了我自己少吃几顿饭就是。”她做事向来不顾后果,何况她自认做了件好事,也就懒得想太多。
朴大伯继续瞪着她。“你这个人真是奇怪,以前奇怪,现在更奇怪。”
“奇怪总比刁蛮好。”她给了一个朴大伯不懂的回答。
“刁蛮?”
“朴大伯,我得回去了,出来得太久要被发现就不好了。”她掸掸裙上的灰土站起身。
“偷偷摸摸的,比作贼还辛苦。”他仍旧碎碎念。
她与他们的相处并不久,但要离开这么一伙人,仍让她有些心酸。“你们多保重,我走了。”
“无名!”朴大伯又突然喊住她。
收回正要跨出门槛的脚,她回过头:“还有什么事?”
“别再拿东西来给我们了,知道吗?”他严肃地正
说道。
“为什么?”
“你如果想好好地待在大雕团里,就别做出让人生气的事。”
“我只是…”
“这是为你好,你记得了。”朴大伯转过身摆摆手,不让她再说下去。
霍语珑感到有些难堪,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抓紧身上的厚袄,
风踏出了土地公庙。
在雪夜里疾走了一阵,忽然意识到有人紧紧跟在她身后,她倏地停住步履,往后一望,一个人影从雪幕里走出。
不会这么倒霉遇上坏人吧?她不安地退了一步。
“不错嘛,还知道有人跟在你身后。”邱海堂揶揄一笑,两掌背握在身后,从他发上、肩上的积雪早已沁
衣裳,看得出他已跟了许久。
若非太过吃惊,她不会微启冻僵的
,难以理解他跟着自己做什么。
“真的很难想象你会拿咱们团里的东西去给他们,因为传闻中的‘刁蛮千金’铁石心肠,从无赈济贫穷的义举。”
“你、你想告诉团主就去说,用不着在此挖苦我。”她不住地
着冻僵的手,连讲个话都快咬到舌头。
顿了顿,他转着眼珠子到她身侧,故作轻松地耸耸肩。“一起走回去吧。”
要不是真冻得四肢发抖,她才不会更让他走在自己身边。
“你跟了我很久?”
“我只是好奇都这么晚了,你会上哪儿去。”
“是因为我偷走了包子馒头吧。”她有自知之明,也有被处分的心理准备。
“放心,我不会说的,除非是其他人发现,那我就爱莫能助了。”
逐渐相依的两条身影拉长在月夜的雪地中,空
的大地没有一点缀景,枝头清寥、万山空寂,只有他们对谈的声音。
“上回你被个泼妇用碗砸中额头,也是因为你替那位婆婆站出来说话的缘故,不是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难道不觉得,自己不再是以往的那个‘刁蛮千金’了?”
“我本来就不是。”
“能有这样的改变,是值得高兴的事,至少,我对你的观感也改变不少。”
“我根本不在乎你对我看法如何!”他那种半褒贬的语气微微
怒了她。“别把我现在的行为说成是在弥补以前犯下的错,好像我良心发现是多么了不得的事,还要让你说这种话来讽刺我。”
“不,你误会了。”邱海堂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我没有恶意,我只是老实告诉你我的感觉,以为你该会觉得十分高兴。”
“有什么好高兴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真是遗憾,你的个性从某些方面看来,跟个小孩子没有两样。”
“邱海堂,你对我的评断可真是五花八门,但我为什么非听你说这些不可?而且我跟你非亲非故,你能不能不要理我?”
“可是我发现,跟你说话是件很有趣的事,每说不到两句,就会看到你发火的样子。”
霍语珑心里气极,又不知该反驳他什么,只能按捺住想发火的表情。
“别生闷气了,快走吧,不然会冻死在这荒郊野外的。”他颔首行在前端,意气风发的神情再一次浇熄她心中愠火。
她不由得加快脚步,随他奔进了古刹的后院。
“嘘!”走在前头的他忽地止步回过头,神秘地用手指竖在鼻梁中间,并
低了声音。“别让人发现了我们。”
虽然满心不情愿,但她还是乖乖地点头,蹑手蹑脚回房去,转身前,还瞧到他一脸戏谚的用
无声说着:“明天见,”
明天见?他的道别对她而言,半点意义也没有呀。
她怔了怔,望着他的身影隐没在长廊一端。
心想:倘若她弄得懂这个邱海堂心里在想什么就好了,不然他这时好时坏、忽冷忽热的态度,真要让她猜上好半天。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近午时分,邱海堂全神贯注地跟着打鼓师傅,有模有样的学着基本打法:得、咚、撑、切等四种。
“得”是敲大鼓边缘的声音“咚”是以右手敲大鼓鼓膜的声音;“撑”是以左手的同样动作;“切”是以单手按住蹦膜,另一只手轻轻敲大鼓的声音。
一个早上练习下来,他已是满头大汗、手臂酸痛。
趁着放饭休息时间,东晏芷忙不迭地拿着
巾和茶水走过来。
“喝口水吧,你
了好多汗。”她温柔而关怀地说。
“噢,谢谢。”他笑着接过,仰首大灌一口。
她喜爱他从不拒绝自己的潇洒与亲近。“瞧你好像练出了兴趣来,是不是更想认真学呀?”在他旁边的板凳上坐下,见他额上的刘海纠成一团,忍不住伸手去替他拨齐。
“多学点东西总是有用处的,往后说不定派得上用场。”邱海堂总把她过分体贴的举止视为理所当然,也不觉得突兀或逾矩。
“我倒想看你上场打鼓的模样呢,一定很好玩。”
“说好玩是骗人的,你瞧这鼓的直径有三尺宽,里头装有四个弹簧条,要把它打得又响又有节奏感,很不容易哪!何况一个表演下来说不定会打到手
筋呢,真没些底子的人,是没法儿上场的。”
“这个我知道,所以才很佩服师傅们嘛。”这么说的同时,她忍不住瞄了旁边的老师傅几眼,见他们正掩嘴偷笑着,仿佛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令她当场羞惭了整张如花似玉的脸。
“啊,不说了,我得去帮忙放饭。”见人手不足,他连忙起身过去,再一次忽视了她的娇怯。
走了几步,瞧见阿仔和阿弟在不远处的树下,似乎为了什么而吵得面河邡赤,因此他改变主意的转向两人所在位置。
“怎么了你们两个,成天就知道斗嘴?”
“大师兄,你来评评理,阿仔说无名比较好,可是我觉得晏芷姐姐比较好,我说了好多好多理由,可是阿仔都不觉得。”阿弟气嘟嘟地说。
“才不呢,无名比较好,晏芷姐姐太没个性了,一点都不特别;无名涸漆,我喜爱!”阿仔扬起
角骄傲地说。
听到这无聊的原因,邱海堂不
莞尔笑了。
“你们俩还真能吵,这事见人见智,根本不需要争吵。”
“要不是阿弟说我每天跟个怪胎一块吃饭,我才不想和他吵。”阿仔不屑地撒撇嘴,一副嫌恶的表情。
邱海堂颇感惊愕地望着瘦小的阿弟。“真的?你这么说她?”
“本来就是!”乖巧的阿弟难得讨厌一个人。“她每次都把自己的饭菜分给阿仔吃,全团只有她这样。”
“你是在嫉妒我每天吃得
。”阿仔得意洋洋地笑。“因为晏芷姐姐偶尔才会想起你,分你卤蛋吃,可我不一样,我天天都加菜!”
“那是因为我不想跟你一样胖,跑没两步就一直
、一直
。”阿弟故意装出气
吁吁的样子来嘲笑他。
“你…”阿胖抡起拳头,咬牙切齿想大力挥过去。
“好了好了,不许动手,也不许再吵,你们再这么吵下去,连午饭也休想吃喽。”邱海堂故意吓吓他们。
听到午饭吃不到,阿仔头一个举白旗休战。
“啊,那可不行!我快饿死了。”他低叫一声,转身急呼呼地跑掉。
阿弟见状也连忙追上去。“等、等等我!我也饿了。”
邱海堂看着两个小家伙的胖瘦身躯前后跑着,不
哑然失笑。
没想到,在孩子们的心中,也各有不同的见解与标准呢。
落雪纷飞的山谷,起了氤氲雾气,雨下了一阵,停了一阵,冷风飕扬吹,场子内喝声不断,鼓声亦穿
着不协调的伴奏。
闲来无事的东晏芷,总爱坐在离邱海堂最近的地方,偷偷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将他的每一个表情细数印入心坎里。
守着他这么多年,她的心意,也不知是否传达到他心里了?
虽然有那么一点小担忧,但还是无损她全心全意的关注。
发了好一阵的呆,一瞥眼,发现爹爹已经注意她很久了。
“爹…”她尴尬地连忙收回视线,心虚地垂下眼睫,忸怩不安地扯着膝上衣裙。
“晏芷,你也不怕被人笑,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老是盯着个大男人看,传出去能听吗?”
“我、我才没有。”嘟起嘴,她不依地否认。
“没有才怪,以为我年纪大眼睛不好吗?”东并扬没好气地摇头。“跟我过来,爹有话要跟你说。”
“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好了嘛。”见爹爹一脸严肃,她有些畏惧地缩缩脖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是不是连爹的话都不听了?”他垮下两层厚肥下巴,不悦地拧起眉。
“当然不是…”她小小声的回答,不敢有异地马上跟在他身后走。“我跟您走就是了。”
走到古刹后院的一处园子里,东并扬才停住步伐。
他面色凝重地清清喉咙,表示接下来要说的话十分认真。“晏芷,你年纪已经不小了,爹和京城的方家大户谈了几回,对方对这门婚事也很中意,只要你点头,爹就挑个好日子让你嫁过去。”
血
霎时自她脸上一褪。“爹,你明知道…”
“不许
嘴,听爹把话说完!”就知道她会马上反弹,他义正辞严地板起脸。“爹知道你喜爱海堂那家伙,可你要知道,他是个无父无母无社会地位可言的穷小子,你跟着他注定一辈子吃苦。况且不知他会不会一直待在咱们团里,爹不能不为你着想。”
“爹,如果我和海堂在一起,就会永远留在团里,这样也用不着离开您,您应该会比较高兴才对呀?”
“绝对不行!”他将女儿辛苦养大,可不是为了将她一辈子留在身边。“爹宁可你去过好一点的生活,而不是跟着团继续餐风
宿,过着飘泊的生活。”
“您为什么就不问问我要的是什么?我不奢望荣华富贵,我只想待在您和海堂哥的身边呀。”她心下一急,难过的眼泪便顺着两颊涓涓
下。
“晏芷,你听话,”他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就是女儿的眼泪,只得软下语气说服她。“爹要你过好日子,你听爹的好不好?”
“我不要。”她哭哭啼啼的掩着脸。
“要怎么说你才懂呢?更何况海堂那家伙不见得喜爱你呀。”虽然残忍,但他不得不说出事实。
“爹如何知道海堂哥不喜爱我?”东晏芷气恼得哭着反问。
“明眼人看也知道嘛,他只当你是一块长大的小妹妹,难道你感觉不出来?”果然是旁观者清,当局者
,东并扬心疼地拍着她的肩膀。“他要真喜爱你,怎会到现在都没行动?你都十八了。”
“他没行动不代表他不喜爱我,而且大家都知道他对我最好,不可能只是兄妹之情。”她执拗地哭嚷着。
东晏芷一向不是个爱哭的人,但一旦哭起来,连
子都变得无比倔强。
眼见她愈哭愈厉害,东并扬束手无策地劝也劝不了,这事只得暂且拦住。
“好好好,先不
你,这事咱们往后再谈,你别哭了,爹看了会难过呀。”
她抬起了泪眼滂沱的脸,稍稍止住哭意。“爹真的不
我?”
“是,爹不
你,你自己好好想想。”谁叫他就这么个宝贝女儿,舍不得她多掉一滴眼泪呢。
她这才
鼻子,感激涕零地抱住了父亲。“谢谢您,爹,我就知道您最疼我了。”
“唉,你知道就好、知道就好。”除了苦笑,他还能怎么样,就这么一个女儿,何况就算拿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不见得会妥协。不如先依着她吧,说不定等她哪天想开了,这婚事就能重见天
。
以后的事,谁晓得呢?
烛火一盏盏熄灭,正待就寝的霍语珑,自走廊一端踱回房门口。
一道熟悉的身影仿佛爱在黑暗中出没接近她,趁她一不注意突然冲出,仓促间攒着她的手便往外奔跑。她努力不让自己因惊吓而叫出声音,也不停地施力试图将手撤回。
邱海堂的笑容过分灿烂,会使人误以为这时刻是大白天,顶上正有大太阳照着,但他的不羁显然不受
。
“我说过请你不要理我,你听不懂吗?”她在盛怒之余将被抓牢的手腕儿
回,留在肌肤上的热度,加速了她的心跳。
“我听得懂,但我做不到。”他头一回决定当个厚脸皮的人。“而且我有好东西要和你分享。”
又来了,他到底想对她
拨什么?
“不管是什么我都不屑要!”她很快拒绝,认真地直直看进他眼里,传达了强硬的决心。
“喏,有很多很多的馒头哦,想不想带去给土地公庙的人吃?”他挑眉指了指藏匿在草丛里的一包东西,存心攻击她的弱点。
“你…”她意外兼失措地愣住。“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他耸肩。“不就是做了和你一样的事情吗?”
“你怎么能?你…我又没有叫你这么做!”她重跺脚有些气恼地喊。“你想害我也不是这样!”
“小声点、小声点!这回作贼的人是我,你这么想害我被抓包吗?”眨着无辜又善良的眼睛,他可怜兮兮地求饶。“别这样,我不过见晚上剩下的馒头还不少,忍不住就想起你上回的义举,于是…”
“好了,别说了!”霍语珑听不下去。“那就快把馒头放回去,同样的事情一次就够了。”
“但我已经拿了呀。”他倒是固执得很。“而且你应该很想再去看看他们吧?愈是接近新年,他们愈是不容易讨到东西吃。”
“我是很想帮他们没错,但是…不,不对,我能帮的本来就有限,何况他们不会冀望我再拿东西去给他们。”脑子里
烘烘的她,连神情也
晴不定。
“别因为我而要脾气,你明知道他们一定每逃邛肚子,况且出了事我会一肩担起,你只要跟着我一块去就行了。”邱海堂甚为有趣地看着她脸上多种表情变化,不由得有些人
。
“不行,我不去。”说完打算往回走。
“不成!我非抓你一块去不可,不管你肯不肯。”邱海堂哪由得她跑掉,一手揪回了她,强制带离古刹。
山水寂然,两道拉长的身影静静沐浴在清冷的月辉中。
静伫在万壑千景的山谷中,仰望着天地间的辽阔,都让他们有说不出的得意与舒畅;无悬一物的枯枝,遍野满是空
,这萧索肃杀之气,却格外痛快。
邱海堂大概猜得出此刻她在想什么。
她一定在想,他是怎样的人!又为何要这么对待她?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许一时兴起也想大发慈悲,或许闲来无事自找麻烦,这些都可能是答案。
但很确定的是,当他看到庙里的老人们在见到食物时,那死寂的眼重现活人的光芒,竟有种热泪盈眶的感动。
为什么从没想过要去帮助别人?是因为自己觉得能力不足,还是懒得思考帮助的方法?
同一时间,她正为他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困惑的眼睛氲满
离的光幕,但在他带她到这儿透透气之后,她又暂抛下一切疑惑,松弛多
来绷紧的神情。
“你为什么会离开霍府?”他突然有此一问。
明知道此刻气氛谈情最佳,他却很不识相地提出这等杀风景的问题,毕竟前者是不存在的。
看在他今天发挥同胞爱救济了老乞儿的份上,她决定不再恶言相向。沉顿半晌,考虑着该怎么回答。
“因为我既刁蛮又是个弃婴,没有资格当霍家一份子。”
“弃…婴?”迅速皱拢的浓眉底下,是一双极度怔愕的深眸。
她潇洒一笑。“所以,什么‘第一千金’、‘掌上明珠’全是狗
,我不过是霍夫人十八年前捡来的孩子,是亲爹亲娘不要的孩子。如今知道自己的身世也好,我可以自由自在,过着无拘无束的生活。”
“你确定这样的生活无拘无束?”他仍处在惊愕中。
“至少我不必活在谎言中、活在虚假里,让每个人在背后嘲笑我。”
“可是,黑心肝不是很疼你吗?”外人一向昵称霍千丘为黑心肝,他也不例外。
“我走的时候他正好不在府内…”不愉快的记忆在脑中盘旋不去,她摇摇头,不愿再说下去。“我已经回答了我最不想回答的问题,可不可以不要再问了?”
此刻,他的双瞳深邃一如昏暝幽谷,垂视着她黯眸里的种种情绪。
“我明白,是我不该问,对不起。”低抑轻柔的嗓音,温暖而不着痕迹地嵌进她冰寒的心扉。
他的一声对不起,轻易就触痛了她心中的旧伤口。
“对不起?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同情,不是吗?”
“愈是活在虚幻中,愈需要同情,你看到了太多假象,才让过去的你如此刁蛮。”
“是吗?可是霍珊迟却不会,她才是霍府名正言顺的第一千金,她知书达礼、端庄贤淑,但一点都不骄傲,全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喜爱她。”
“我不知道她是谁,无法作评论,但人人都得学着做自己,你若和她一样好,又有什么意义?”
她有些心虚地回避他探究的目光。“没想到你倒很会安慰人。”
“因为该悲伤的不止你一个,”邱海堂无奈地苦笑。“就像我爹早死,我娘不得已将年仅五岁的我送进团里学舞狮,结果她人也不晓得到哪儿去了。从此以后,一个五岁大的孩子在世态炎凉中学会如何照顾自己,如何让自己更坚强,不需要去依赖任何人。”
听着他叙述自己的身世,霍语珑冷凝的面容不
瓦解,感觉茫茫人海中,比她凄惨的人到处都是,她不该为着心中阴影而感到忧伤。
但当她一瞥眼,察觉他是那样专注而敏锐地望着她,松卸的心防再度一凛,牢牢的守回了心上。
“我们该回去了。”别过脸,不愿他看到自己的神情。
“啊?”突来的好心情转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到令人
骨悚然的气氛。
她的声音却铿然有力:“还有,希望你下次别再这样,朴大伯已经
代过我,下次别再送东西去给他们。”
“你会听话的照做?”
她深
一口气,改以不伤和气的方式说:“总而言之,土地公庙里的人与你无关,而且我们最好保持距离。”
“保持距离?”他脸色微变。
她轻而易举就与他划分界线,让他忽地从失神的情绪中
回,怔忡望着她冷漠的神色、戒慎的语气,隐约刺痛了他心底某个部分。
能不点头吗?即使不舒服的感觉一再涌上喉头。
难不成,他对她有着什么期待?
一时之间,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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