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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雹梦天在饭店安顿好了之后,马上拨了电话给唱片公司,告知他人已经到了台湾,结果他们马上在电话中,给了一个好消息,说是已经替他找到房子了。

 雹梦天喜出望外,他想不到一切会这么顺利,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看来,他的前途,应该会是一片光明的。

 他抱持着的念头,一直维持到他看到自己的住处为止。

 那是一个四层楼公寓,顶楼又另行加盖上去的违章建筑,又小、又脏、又热,而且没有空调冷气,当他和唱片公司一个助理,用钥匙一打开门的时候,只见数十只有姆指来长的大蟑螂,因为见了光而四处逃窜,这个景象,简直叫耿梦天傻眼,他忽然想到了宜生,只怕她一看见这个场面,便会马上夺门而出,再也不肯回来。

 他在唱片公司的工作,眼看马上就要开始了,他没有办法,更没有时间去另找住处,况且公司跟他说过,这是目前台北市仅存如此便宜房价的地方了,同时这里距公司又近,而且由于附近就是一个铁工厂,当他做音乐、弹琴、打鼓之类的吵闹,也远不比上工厂的嗓音,因此绝不会有邻居抗议之类的事情发生,冲着这些优惠条件,他说什么也得住下来。

 当天,他从早上九点一直打扫到凌晨五点,才可以平稳地躺下来,睡上一觉,而不被任何可能出没在此的爬虫类搬走。虽然他远比不上宜生家里的富裕程度,但这也是他从没有待过的恶劣环境,而他只能告诉自己,必须要尽快适应,他已经不能回头了。

 他在满身大汗中被热醒,下午二点钟,他到巷口的面店,随意解决了饥饿,回到楼上继续打扫。

 ‮夜午‬十二点,累得疲力尽的他,终于看到了这个房间的全貌,这里会是他暂时的家。

 他的工作,根本还只是个制作助理,虽然挂名制作助理,可是他其实没有真正做到几件跟音乐有关的事,反而都是些又多又琐碎的杂事,他好几次累瘫了躺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直想放弃回纽约,可是一想到他的父母,他们正在等着看他的笑话,正等着看他认错回头,他还是咬着牙撑了下来,反正就像世佳人的郝思嘉说的:“明天又是另外一天”只要他今晚能睡得着,反正醒来后,就是另外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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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他的音乐背景,让他在公司备受重视,又或者是他算得上幸运,总之,才熬过了第八个月后,公司就让他有机会帮一个没没无闻的新人做专辑,公司有一点试验质的想测试他的能耐,另一方面,算是替那个被签了一年多,却始终没有发片的难搞新人,找到了一个出路。

 他当然知道公司的计划,但这也相对的让他和那个新人更有自由发挥的余地,结果他在自己的音乐理想,和现实中考量,挣扎了许久,才达到了某种程度上的平衡。

 专辑推出之后,幸运女神果然是站在他这边的,他制作的第一张专辑叫好又叫座,那个长得很漂亮,同时也很有个性的新人,马上因此而一炮而红,连带受惠的,当然是他这个制作人,他似乎也在一夕之间,变得抢手了起来。

 他又接连写了几首大卖的歌,得了几次奖项之后,便也成了所谓的王牌级制作人,唱片界迷信的大牌。流行音乐这个行业就是这样,要成功其实也很快,但要跌下来,也不会花你太久的时间,他非常有这样的认知,因此更是从来都不敢掉以轻心,一直在求新求变,摸索着听众的口味,维持着自己的名声,也因为他那求好心切又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使他常被其他合作的工作人员,视为超级,在录音室里被他磨到哭的,从新人到老将都有,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在这一点专业上妥协,他答应了宜生自己要做台湾流行音乐界的第一人,在这个目标达成之前,他是不能够认输的。

 他曾经寄了几张CD给宜生,她的评语却只是简单的一句“太商业了”他知道宜生一向是心直口快,同时又是个最诚实而正直的人,她不会因为是对自己最好的朋友,而嘴下留情,凡是她看不惯的,她一律要批评。虽然耿梦天了解她的脾气,也知道她的评语固然有她的道理,可是他还是不免有些不是滋味,他心中是多么希望,可以得到他最好的朋友的认可。

 至于宜生,她在纽约的某一个响乐团内发展顺利,她很有可能在前一任退休后,成为该团次席的小提琴手,不过她显然也并不以此为足,她渐渐准备动了起来,向外寻求各种可能的机会和发展,她和耿梦天足足有好长的一段时间没见面了。

 三年之后,耿梦天在流行音乐的唱片界站稳了脚步.并且得了无数的音乐大奖,他在功成名就之后,又开始对这一切感到厌烦了起来。

 他早在一年前,就从那个破烂地方,搬到了一个有专门隔音设备的独立公寓,现在就算他在半夜三点想起来拉小提琴,也没有人会说上半句话,他以为唱片圈忙碌、又夜颠倒的生活,可以使他永远离那个恶梦,但事实上并不然。它依然持续的出现,显然打算直到把他这个人疯为止。

 他没有半点线索可以找到她,多年来,他的梦境内容,始终相同,从不曾透出别的讯息,有时耿梦天会从恶梦刚醒的沮丧中,怀疑自己何必相信那个吉普赛老太婆的话,真的老远的跑回台湾来,谁知道结果还是一场空,他开始怀疑这一切,究竟值不值得,也许他早该在几年前,就该听宜生的话,去看看那个着名的心理医生,早一点解决他的问题,也早一点发现自己真的就是脑袋有毛病,那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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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那个唱红他写的歌,因此声名大嗓的新人,今天早已不是昔日的乖乖女生,她的路边摊衣服,早就换成了世界名牌,耿梦天看到了她的改变。他们其实只合作过一次,在彼此都还是新人阶段的时候。后来因为她的跳槽他去,而再也没有机会合作过,不过她显然不是个忘本的人,每年圣诞节,她会寄卡片给他,今天唱片公司替她办的生日宴会,她居然也还记得他,而特地邀请他去参加。

 雹梦天开着新买的银色HONDACRA,带着助理替他买好的生日礼物,前去参加这个当红女歌手的生日会,他打算送了礼物,一下脸,表示自己有来过后,马上找个机会就闪人,他向来离群索居,跟其他圈内人多半都只是泛泛的点头之,与其一个人在那儿无聊的要命,他宁可去赶一场‮夜午‬场的电影,况且,他不以为他能在这里找到他的梦中人,这几个月来,他也早想说服自己死心放弃了,痴恋着一个也许根本不存在的人,并不是件什么正常的事。

 他随便停好了车,走进会场,这个地方简直让他咋舌,一个小小的生日宴会,居然要弄出这么大的排场,又是满室的鲜花、又是冰雕、又是随手可得的各式气球,不过想想也难怪唱片公司肯花这样的钱来拍她马,讨好她,现在这个女生每年所出的专辑,可是他们年终奖金的最大来源。

 他驱前和她打了招呼,亲吻了她,祝她生日快乐,并把礼物到她本人的手上。

 “我可以打开吗?”她撒娇的看着那个包装精致的盒子。

 “当然。”其实他自己也很想看看那是什么礼物。

 她三两下拉开了缎带,拆开了包装纸,拿出了躺在盒子里的…全套丝质红色感内衣。

 四周马上爆出了好大“哇”的声音,而且大声鼓噪了起来,这时的耿梦天,只想抓出那个替他买礼物的助理,并且一把掐死他,他是在替他制造明天的八卦新闻吗?

 “耿老师,你怎么会送我这个东西?”她有些害羞的笑着说。

 “呃…嗯…我是希望…我祝你可以早找到男朋友,那也许这个东西,就会很快派上用场了…”耿梦天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说。

 四周这才出现松了一口气的了解之声,耿梦天拉松了自己的领带,还好应付得当,否则这下他可糗大了,为了急于摆人群的注目,他躲到了吧台的角落,想喝杯酒平复一下情绪,却忽然听到一个有些低沉的好听声音。

 “嗨!”

 他一转头,看见旁边正站着一个几乎和他一七八身高,一样高的漂亮女人,她穿着一件杏黄的中国式丝质棉袄,只随便扣了几颗盘扣的上襟,隐约出了一抹白色‮丝蕾‬边,下身则是一条紧身黑皮,黑色平底绣花鞋,使她本来就很长的‮腿双‬,显得更加修长匀称。

 “我看到你送的礼物了,很别致,而且也是很贵的名牌,我不知道你跟她有这么好的情。”她单手握着一瓶玻璃瓶装的啤酒,一手在长口袋里,她虽然穿着传统中国服饰,但身上却有着一种十分不羁的狂野气质。

 雹梦天决定不理会她的问题,回过头喝自己的酒。“你说话的声音很好听。”

 “通常人们不会听我说话,他们只会盯着我的身上看。”

 雹梦天好奇地又转过头去看着她,她不但高,而且瘦得有点像非洲饥民,那张显得有点冷冷的漂亮面孔,一时间让他觉得有些面,一头墨黑色的头发,往上盘住束成一个很随意的髻。

 “…我知道了,你是个模特儿。”

 “一个不太成功的服装模特儿。”她淡淡的说。

 “为什么?”

 她耸耸肩。“我太挑了。”

 “挑什么?”

 “挑杂志、挑秀、挑设计师,我喜爱的工作我才接,我不想接的工作找上我,就算钱再多,我也根本不会去,加上又没有经纪公司撑打点,所以我常常都是处于饿饭的状况下。”

 “你是说,你的身材都是饿出来的?”耿梦天觉得当模特儿简直不可思议。

 “可以这么说。”她顿了一下。“你是她的男朋友吗?”她的头甩了一下今天主角的方向。

 “不是。我帮她做过第一张专辑,这就是我们唯一的情。”

 “你是耿梦天?”她吃惊地问道。

 “对。”

 “我很喜爱你写的歌。”

 “谢谢!”耿梦天正开始觉得有一点兴趣的时候,忽然她又变得老套了。

 “从你写的歌来看,你不像是会在那个时候脸红的人。”

 “哪个时候?”他有些吃惊的问,他不知道她怎么会看到他脸红。

 “她拆开礼物,看到那套内衣的时候,你的脸都红了…”

 雹梦逃谫时觉得很尴尬,他以为昏暗的灯光下,根本没有人会发现这一点,想不到还是被她看出来了,他发誓明天回公司,他一定会掐死他的助理,也许这可以让他改从影视版,变成登上了社会版。

 “那你觉得从我写的歌看来,我应该是个怎么样的人?”

 “狂放不羁,胆大妄为,什么事都不在乎的样子…”

 雹梦天吓了一跳,因为那也正是耿梦天对她的感觉。

 “…我好像不是那样的人…”

 “你写的歌就是那个样子。”她说。

 雹梦天抓了抓早已回复原来发的头发,认真的想了一下。“那只是表面,只是我想要表现的样子,但其实那不是我,我其实是个很拘谨的人。”

 “是吗?”

 “嗯,我之所以话不多的原因,也是因为不擅际,而不是故意摆酷。”

 她想了一下。“…也许…不过,至少你很坦白。”

 “这是一种赞美吗?”耿梦天问。

 “你就当它是吧!”

 “好。”耿梦天说,接着他想了想。“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她涸漆的说。

 “我知道,不过我只能用这个不重要的东西找你,我总不能叫你,那个瘦高个儿的女人,或者是那个穿棉袄的吧!”

 她一下笑出声来,嘴角居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梨窝,跟她酷酷的外表,不太相称,也让他忽然发现,她虽然看起来很老练,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年轻女孩。

 “小如。我叫小如,大小的小,如果的如,很普通的名字吧?”

 “人不普通就好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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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只约会了二个月后,就决定住在一起了,小如在一个下着细雨的早上,把所有的家当,全搬进了他的公寓里。

 然而他可悲的梦,并没有因为小如的出现而结束,任何敢说他求不满的人,都应该自打嘴巴。

 他和小如之间,没有任何承诺,他甚至在有意无意间暗示过小如,他不是一个婚姻的典型,小如听完则表现出一副很可以理解,而且无所谓的样子。

 “我只希望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要对彼此忠实,不要在外面来,但是如果你哪一天想分的时候,至少可以先告诉我,不要让我最后一个才知道。”

 “那我也该对你说同样的话吗?”耿梦天愣了一会儿后说道。

 “那倒不用。”

 “为什么?”

 “我有预感,会提分手的人是你不是我!”小如很笃定的说,让耿梦天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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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枕着他的手臂,躺在他的怀里,他们的四周,静得有如一幅画,只有一丝丝湖水轻轻的波动,和远处一些轻脆的鸟叫声,陪伴着他们,他的心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静,人生得以如此,真是夫复何求,她对着他微笑,他低下头亲吻她的时候,他可以听双方剧烈的心跳,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他一路吻下到她的口,她却阻止了他,在那抹淡淡的微笑中,她忽然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在他怀里凭空消失了。

 他又一次在梦境的结束时,痛苦的嘶喊出声,双眼泛着?目光,他生命中又数不清的第几次,再度失去了她。

 他一下子从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现实生活中的空气,想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承受这样的梦境几次,他已经在绝望的边缘了,她还要再一次又一次的出现来折磨他。

 他转头看着小如兀自沉睡的脸孔,显然她并没有查觉他这可悲的秘密,他悄悄的下了,到厨房煮了杯咖啡,拿着马克杯走到了有着隔音设备的工作室,他坐在沙发椅上,喝了好一会儿的咖啡,苦涩的心里,还全都是她的影子,如果她不肯现身让他找到她,为什么还要这样频频出现!

 他放下杯子,拿出了他的小提琴,虽不是像宜生所有的那把名琴,却也是他珍惜着使用了好多年的老朋友,他已经好久没碰了,他把它从琴盒里拿出来,仔细地审视着,‮摩抚‬着它的每一道曲线,每一条弦,这里面有他年少时的苦涩和心血。他将琴在肩上架好,不知不觉的,就拉起了克莱斯勒的爱之悲,也许他就是注定该有这么一场令他痛不生、超现实的爱恋,而且既然他不可能改变它,那他又该怎么面对呢?

 “你昨天整晚没睡,拉了一晚的小提琴?”小如在早上起后问了他。

 他握着马克杯的手,忍小住轻轻抖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

 “我听到了你的琴声,你没关上工作室的门。”她在吐司上抹了大量的橘子果酱。“干什么深更半夜不睡觉爬起来拉琴?我不知道你也拉小提琴,我还以为你只弹钢琴。”

 幸好小如不知道他已经许久没有拉琴了,也不知道他拉的是什么曲目,否则岂不是会有更多的问题,于是他故意的转移了话题:“你的果酱涂太多了吧?你最近没工作吗?”

 “没有,当模特儿就是这一点可怜,我们只有在闲着没工作的时候能吃,其他时间,都得喝着淡而无味的蔬菜汁,否则上了台就是一副痴肥样。”耿梦天后来才知道,小如虽然条件不错,但工作却不多,全是因为她是不擅于应酬的独行侠,这年头一个人单打独斗的,又怎么拼得过人家整公司的人马。

 “那你今天打算做什么?”

 她耸耸肩。“不晓得…”她咬了一口吐司,一脸足的模样。“那你呢?”

 “没事…”他想了想。“出去兜风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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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去北海岸兜了一整圈,花了整个下午的时间闲晃,并在富矶鱼港吃了海鲜后才回台北,驶回台北近郊,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天色昏黑,大雨随时会落下。

 “好像快下雨了,幸好我们已经回来了!”小如说道。

 丙不其然,一进人市区没几分钟后,就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台北则一如往常的着车,耿梦天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握箸烟,没由来的觉得烦躁了起来,小如正跟他谈起上次到香港走秀的种种琐事,耿梦天却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按熄了烟,随手扭开了收音机,小如只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他胡乱的转着频道,忽然传出了“PhilCollins的wishitwouldraindown,车子仍是一动也不动地在原地动弹不得。

 雹梦天默默地听了一会儿PhilCollins的歌声…NowIwishitwouldraindown,downonme。YesIwishitwishitwouldrain,raindownonmenow…他忽然把引擎熄火,冷不防的打开了驾驶座的门,下了车。

 “你要干嘛?”小如大吃一惊,在哗啦啦的雨声中大声喊道。

 “我想下去用走的,你把车子开回去吧!”他才下去几秒钟,他的头发就已经全了。

 “在这种天气?”小如在PhilCollins的歌声,和滂沱的大雨声中,不可思议的朝着他大叫。

 “就是因为在这种天气,”他话一说完,朝她笑了一笑,便用力关上了车门,潇洒自如的走了。

 小如不得已,只好爬到了驾驶座,重新发动车子,她的朋友们早就警告过她,说这些搞音乐的人,多半个性古怪、恃才傲物,更有些私生活糜烂,酗酒、毒、玩女人的样样都来,如同家常便饭,虽然事后她知道耿梦天不是那样的人,但她们还是都叫小如最好离耿梦天这一点,一个成功又有才华的男人已经是很危险的了,更何况又加上长得帅,怎么可能身边会连一个女人都没有,要不是有问题,就是根本心有所属了。

 可是她偏不听,并不是她把朋友的话当耳边风,而是当她一看见他那忧郁而若有所思的眼睛,她就先投降了,接着当她看到他弹钢琴时的那种专注、热情,她就知道自己是彻底的、完全的沦陷了。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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