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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仲威?”

 稍后,纪梦棠到病房去看⾼仲威,这时他已从震怒中恢复,彷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脸平静。

 纪梦棠完全不知道,他已经发现她与康焱丞私下的关系,而且非常愤怒。

 不过今天仲威对她特别好,又是嘘寒问暖,又是道谢夸奖,还直要她吃⽔果,让纪梦棠受宠若惊。

 “今天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她几乎想伸手去摸摸⾼仲威的额头,看他有没有发烧。

 “傻瓜!我们是情人不是吗?我不对你好该对谁好?”⾼仲威柔声斥责。

 “其实仔细想想,我真对不起你!我瘫痪这五年来,你不离不弃地照顾我、帮助我,我真的很感。偏偏我所能为你做的又那么少,连和你出门约会,或是陪你到电影院看场电影都做不到,就算你变心爱上别人,我也没有话说。”他像试探似的直盯着她的眼睛。

 “怎么会呢?我没有爱上别人,我…不会背叛你的!”纪梦棠愧疚地低着头不敢看他。

 “是吗?那就好。”⾼仲威状似安心地一笑,突然伸手握住她的小手。

 “梦棠,请你嫁给我!”

 她吓得一震,直觉想甩掉他的手,幸好及时忍住了。

 “你说什么?”今天他真的很反常,不但突然说些感的话,而且还出其不意向她求婚。

 “你很惊讶吗?我不是从很久以前就说过,等我好了一定马上跟你结婚?现在我即将康复,这时候谈起婚事一点也不奇怪吧!”

 “我知道你是说过,但是…”她以为他只是因为感才随口说说,从未想过他是认真的。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梦棠,我是认真的!我真的想娶你,这五年来就是因为有你在⾝边,我才会砥砺督促自己尽快从痛苦中站起来,康复回归正常的生活。”

 对于他的深情告⽩,纪梦棠没感到喜悦,反而是満心的惶恐与不安。

 他要她嫁给他?她真的该嫁给他吗?

 见她面露犹豫之⾊,⾼仲威有点不悦地问:“难道你不想嫁给我吗?”

 “不…不是的--”

 她也不是不想嫁给他,应该说--她本没考虑过这件事!其实她也觉得很疑惑,她明明深爱过他,然而如今一想到与他结婚,她不但难以想象,而且几乎无法接受。

 她无法想象自己成为他子的生活,与他朝夕相处、同共枕、裸裎相对…她不敢想象。不!她不想嫁给他!

 斑仲威深深叹息,又开始自艾自怜。

 “我知道,要你嫁给我是委屈你了,毕竟我虽然能够行走了,但不一定能完全康复到和正常人一样,再说我曾经是个半死不活的废人,或许这点会令你觉得蒙羞吧?”

 “不!我怎么会这么想呢?”她绝对不是以他为聇,或是怕他有后遗症无法完全复原。如果她是这样的人,五年前他瘫痪时她早就离他而去了,不会等到现在。

 她只是…她该怎么说呢,五年的时间改变了很多事,她不再确定他们是不是合适的一对,她甚至不敢确定,自己是否依然爱他…

 然而⾼仲威并不放弃,继续游说道:“梦棠,这些年来,我真的是为了你才这么努力让自己好起来,你不能在这时候丢下我!现在我就像一个摇摇学步的小孩,未来的路还需要有你扶持,如果你在这时候抛下我,我一定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这等于是再次宣判我死刑!所以求求你梦棠,不要抛下我!我需要你!”

 斑仲威的声声哀求,让纪梦棠难以拒绝。

 他说的没错,因瘫痪而与社会脫节五年的他,人生确实才刚要起步,这时候他最需要一双手在一旁扶持,如果她在这时候离开他,他可能会就此而一蹶不振,她忍心让刚痊愈的他面对这么残酷的事?

 不!泵且不论现在她是否还爱着他,光是顾念这么多年的情谊,就算是朋友也不忍心在这时给他重重一击吧?

 想到这些她沉默了“不”这个字她实在说不出口!

 斑仲威见她一直不说话,更是节节进,不断追问:“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说话是表示同意吗?对吧?你也想嫁给我,对吧?”

 纪梦棠心情沉重地闭上眼,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于是以壮士断腕的决心,轻轻点了点头。

 “是的!我愿意嫁给你,我愿意在未来的人生路上扶持你,陪伴你走下去。”

 “太好了!梦棠,我就知道你绝对不会抛下我,我爱你!梦棠--”

 相对于⾼仲威的欣喜若狂,纪梦棠只觉得浑⾝发冷,脑中一片空⽩,什么都无法去想。

 她浑浑噩噩地起⾝道:“里头有点闷,我出去走走。”

 接着,她木然走出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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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关上病房的门低头往前走,忽然一双男人的脚出现在她面前。她顺着那双脚将视线往上移,看到洁净的医师⽩袍,再继续往上,看到一张僵冷铁青的面孔。

 “你刚才说的话全是哄他的吧?”他的大掌如鹰爪般攫住她的肩猛力地摇晃,她却不觉得痛。

 事实上,她已经没有感觉了!刚刚应允一桩婚约的她,不但不感到喜悦,反而像行尸走⾁般,没什么特殊的情绪感受。

 “你是疯子还是笨蛋?婚姻这种东西,能够当作同情心胡施舍的吗?那关系着你一辈子的幸福,你怎能随随便便答应?你这是在作自己,你知不知道!”

 他严厉愤怒的指责,总算将纪梦棠从浑沌的思绪中拉回,首先传达到她的脑子的情绪就是生气。

 她跳起来拂开他的手,然后反相讥:“说到作我自己--始作俑者是你才对吧?仲威本来就是我的男友,我们彼此相爱,结婚也是天经地义的事,而你什么都不是,却占有我的⾝体,你才是作‮蹋糟‬我的人!”

 “作‮蹋糟‬?难道这些年来你对我的感觉只有这样?除了恨之外没有其它的感觉吗?”康焱丞心痛地问。

 纪梦棠口是心非地冷讽:“对于一个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我的恶魔,我还能有什么感觉?我对你的观感永远不会变--我恨你!”

 “你恨我?经过这么久的时间…”

 他付出这么多努力,结果她依然恨他!

 他喃喃自语,神情是震惊难以接受的,纪梦棠见了心口有些刺痛,但要她说些好听话来安慰他实在不可能,与他⾆战已变成习惯,要她突然缓下姿态对他和颜悦⾊,她难以办到。

 她咬瞅着他晦暗消沉的脸庞,有点不确定地问:“你还记得自己的承诺吧?你不会跑去对仲威说什么吧?”

 她并不是害怕⾼仲威知道她与康焱丞之间的秘密协议,而是担心刚痊愈的他无法接受这个打击,⾝体说不定会突然恶化。

 “如果我将我们的关系抖出来,会害你结不成婚吗?”

 康焱丞故意露出琊恶的笑容存心想吓她。她那副唯恐⾼仲威知情的紧张模样,实在让他觉得非常刺眼。

 “你不能!”纪梦棠惊骇得倒菗一口气。“这件事千万不能让仲威知道,他会受不了的!”

 她真的很怕他受不了这个打击!

 康焱丞沉痛地闭上眼,知道自己输了--彻底的输了!说到底,她心里唯一关心的人还是⾼仲威!

 原以为这些年的相处,就算不能让她爱上他,至少--对他也会有些眷恋吧?然而事实证明,她不但没爱上他,甚至连一丝情感都没有!对于即将到来的分离,她想必喜出望外吧?

 面对这样的结果,他还能不放手吗?

 这种结局他不是不曾想过,但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够平静面对,毕竟再苦再痛的事他都经历过了,所以他认为这世上应该没有任何事击得倒他。

 可是他错了!她对他的冷漠、憎恨,对⾼仲威的痴情无悔,都像利刃火焚般让他痛苦不已,然而他却不得不放手!

 他当然也自私过,用尽一切手段想霸占她--订下周末之约、用契约绑住她,甚至占有她的⾝体,想用这种方式让她对⾼仲威死心。可是这些极端的方式并没有让他得到她的心,只将她推得更远!她开始恨他、如同寇雠般仇视他,但他已没有回头路可走,明知错了,还是继续错下去。

 他错了五年也霸占了她五年,如今该是醒悟,将她还给⾼仲威的时候了!

 “我可以答应你不说出这个秘密。”他睁开眼,‮热炽‬难舍的双眸笔直向她花朵般娇的脸庞。

 他的视线令她觉得不安,立即转开头,回避他的注视。“你是说真的?”

 “是真的没错,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她不由得担心,他该不会想要求她婚后背叛⾼仲威,与他暗通款曲吧?

 “我要你陪我最后一个周末,心甘情愿地,不争执吵架、不互相伤害。我们从未一起出去旅行,到南部走走,假装我们是一对相识已久的恋人,好好地度过最后一个周末。”

 他浅浅地微笑,笑容中有着她不忍细看的哀伤。

 “好,我答应这个条件。”

 她告诉自己,她只是一时心软,被他眼中的哀戚打动了,绝不是因为她也有所期待,‮望渴‬这个最后的旅行。

 可是她缓缓抬手捂着心口,发现自己的心脏跳得好快,好像在期待什么。

 反正,这是最后一个周末了!她喃喃自语。

 就算她放纵自己表露‮实真‬的情绪,也仅有这个周末而已,又何必再矫情掩饰下去呢?

 这维持五年的关系,终于要告一段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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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凉凉咸咸的风吹拂在纪梦棠脸上,她舒服地低喃两声,缓缓掀了掀眼⽪,接着便睁开眼。

 她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目所及的家具物品几乎都是木制品。几件⾐服凌地扔在地上,从门口一直散落到边,很明显能够看出那些⾐服是怎么被脫掉的。

 这时,她看见的前方有扇好大的窗户,而窗外--是一片湛蓝的海洋,远处有几艘船只缓缓驶过,世间的纷纷扰扰彷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好漂亮!”她忍不住喃喃自语。

 她从没见过这么蓝、这么漂亮的海,蓝蓝的海⽔宛如宝石般剔透晶莹,又像最顶级的丝绒般,在动静间展现出耀眼的光泽。这么漂亮的海,也只有垦丁才有吧?

 她想起来了!昨天是礼拜五,下午康焱丞打电话给她约好要在机场碰面,他已订好机票要到南部去。

 她并没有问他要去哪里,只是准时赴约,结果那班‮机飞‬将他们载往⾼雄小佰机场,下‮机飞‬之后他又去租车,驾车行驶一个多钟头之后,才将她带到这里--一个拥有垦丁最美景致的度假村。

 他早在几天前就已订好小木屋,他们从柜台的服务人员那里拿了钥匙后,便直接回到度假村的木屋里休息。

 羞人的事就是从这里开始--他们进门之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将她庒在门板上热吻,情的火焰迅速点燃。

 他急切地将她带往上,两人一面‮吻亲‬,一面七手八脚地剥除对方的⾐物,等他们终于来到上时,两人都已经一丝‮挂不‬。

 他们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包容对方、接纳对方,共谱双人之舞。纪梦棠不是第一次和他上,却不曾有过这种想要流泪的感动。

 想起自己昨夜的主动,她便感到羞赧不已,眼神复杂地转过头,望着⾝旁依然睡的男子,神⾊霎时一变。

 这…什么?

 他侧⾝面对着她,薄被盖在际,遮住⾚裸的下半⾝。他还在睡,但令她震惊的当然不是他的睡相--而是他⾝上令人怵目惊心的疤痕。

 她首先注意到右手臂到际的暗红⾊扭曲疤痕,那看起来像烫伤;另外在他的口部分则有⽩⾊的疤痕,应该已经愈合许久。

 他俩相识五年,却从不知道他⾝上有这样的疤痕!因为康焱丞从不在她面前宽⾐解带,而她也绝少碰触他的⾝体,因此本不知道他⾝上有这么骇人的疤痕。

 她伸出颤巍巍的手,碰触那狰狞扭曲的疤痕。这些伤疤到底是怎么来的?当时他一定很痛吧?究竟是什么样的意外,让他受列这么严重的伤害?

 她发现自己的视线开始模糊,眼眶里好像有层⽔雾遮住了她的视线,一种几近不舍的心疼充斥在她的臆间。

 这时,她以为还在沉睡状态的康焱丞忽然睁开眼,锐利的眼神笔直向她,她吓了一跳,立即缩回自己的手,眼中的薄雾随之散去。

 “你醒了?”

 她漠然移开几寸,假装自己不曾碰触他。

 “你都看见了?我⾝上这令人作呕的疤痕!”他讥诮地问,掩饰眼中的恐惧,并等着她放声尖叫。

 原本他是很介意被她看见这些疤痕的,但这已是他们最后一次私下相处,自然也不必再害怕让她看见这些骇人的伤疤--她总有权利知道,自己这几年来是和什么样的男人在一起。

 纪梦棠知道这是打击他的好机会,只要对他⾝上的疤痕露出鄙夷的神情和大加嘲讽,必定能够使他感到极大的痛苦,然而--她做不到!

 “它其实--没有那么恐怖!任何人都有可能因为意外在⾝上留下疤痕,没什么好怕的。”最后,她这么回答。

 “你…是怎么受伤的?”

 她平和镇定的态度令他感动不已,他原以为她会觉得恶心想吐…

 “这是纪念品!”他讽刺地淡然一笑,告诉她:“是我⺟亲在我十四岁那年留给我的遗物。”

 “你是指--那场意外的大火?”她知道他⽗⺟葬⾝火窟的事,但没想到他也在那场大火中被灼伤。

 “你知道?”名医康之广夫妇葬⾝火窟,这则新闻曾经喧腾一时,她会知晓并不奇怪!

 “其实那不是意外!”他揭晓谜底。

 “不是意外?!”纪梦棠直觉想到许宽厚所说,有人认为那场大火是他放的,该不会是--

 “那场火灾不是意外,肇事者是我⺟亲。那是我十四岁那年的事…”

 他闭上眼,沉痛地告诉她这个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秘密。

 当年‮察警‬调查,研判有极大的可能是人为纵火,但是无论怎么问,他总是含混带过,警方也查不到外人恶意侵⼊纵火的证据,所以就以无头公案结案了。其实他非常清楚,放火之人正是他的⺟亲!

 “怎么会有这种事?这样--太‮忍残‬了!”

 纪梦棠震惊万分,不敢相信竟有人这么狠心,连自己的儿子也想伤害?无论⽗⺟之间有多大的恩仇,都不该将无辜的孩子拖下⽔呀!

 “其实我并不怪我⺟亲。”康焱丞沉声低语。

 “我知道她很痛苦,不希望我将来和她一样痛苦,所以才想带我一起走。况且那时她应该已经疯了!”他虽然不赞同⺟亲的做法却不忍心苛责她,尤其在她已经‮狂疯‬的情况下。

 “无论如何痛苦都不该剥夺孩子生存的权利,我真的不能认同这样的做法!”她深长地叹了口气。

 “她只是不希望我步上她的后尘,为情痛苦。”现在他愈来愈能了解⺟亲当时的心情。

 “你会吗?”她冷不防问。

 “会什么?”他微皱起眉,不明⽩她天外飞来的这句话。

 “步上你⺟亲的后尘,为情痛苦。”她凝视他的眼,突然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哼!”他嘲讽地笑了声,撑着手臂起⾝,失去焦距的双眼转向蓝得耀眼的海洋。

 “我早就从我⽗⺟⾝上学到爱情的教训--所谓的爱只是一时惘,人是很容易见异思迁的动物,我从我⽗亲⾝上得知这点。

 当爱情的热嘲退去后,剩下的只有悲伤与痛苦,如果痴痴眷恋不忘,那便是自寻死路。我⺟亲临死前教会我这一点!”

 偏偏他什么都知道却还是自寻死路,枉费⺟亲这个⾎淋淋的例子摆在他眼前,他却冥顽不灵,依然爱上了她。难道⺟亲格中多情、悲剧的一面,也遗传给他了吗?

 “看来你对爱情很悲观。”纪梦棠苦涩一笑。

 她果然没料错,在他的心目中本没有爱的存在!他不懂爱为何物,所以才能冷心绝情、以近乎残酷的冷静兀自弄他人的命运…

 幸好她没爱上他,否则只是自讨苦吃!她很想庆幸地大笑,但勉強咧开嘴更觉得心口疼得厉害。

 得知他不可能爱上任何人,她不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觉得心中空的,彷佛再多享受与愉,都弥补不了那个大洞…

 算了!多想无益,别再想了。

 她裹着被单跳下,假装‮奋兴‬地说:“天气真好,海⽔好蓝,走,我等不及去游泳了!”

 就让他们真正以放松的心情,来度过这最后一天吧!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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