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到静渊王府将近一个月,天气越来越冷。庭院里的树木,落尽了叶子,疏落有致的枝干映着苍蓝的天空。风中飘着一点小雪,飘在人脸上冰凉冰凉。
爱外停着几辆华丽的马车和几顶雍容的暖轿,轿夫们恭敬地守在一边,马儿们却因为等待的时间长了,不耐烦地用蹄子在地上刨着。
一袭青色的棉帘遮住书阁的屋门,丫环们不时送些热茶、糕点、炭火进去,里面的谈话声透过棉帘隐约传出来。
“都快三个时辰了,不晓得王爷的身体是否吃得消。”黄琮趴在窗口,颦眉望着书阁的棉帘。
如歌低头
着棉氅的衣角:“放心,马上就要结束了。”
黄琮好奇道:“你怎么知道?”
如歌眨眨眼睛:“我买通了玄璜啊。呵呵,只要他们谈议事情超过三个时辰,就请玄璜对他们说皇上派御医来为师兄诊脉。”
“御医?”黄琮睁大眼睛“你让玄璜骗他们?”
“哪里是骗,御医就在偏厅候着,”如歌笑得很可爱“我只是让他选择正确的时间出现罢了。”
黄琮也笑了。
她越来越喜爱如歌,聪慧机灵,善解人意,而且没有一点小姐的泼辣
子。
如歌放下手中的棉氅,叹道:“自从皇上将批复奏折的权力和
军的调度权交给师兄,他可以休息的时间越来越少了。”等那些人走后,玉自寒还要审阅各地送上的折子,经常忙到深夜仍无法入睡。
“是啊。”黄琮的眉头皱得紧紧的“皇上的身体有恙,不能操劳。可是这样下去,王爷的身子也会受不了的…”
庭院中传来喧哗声。
锦衣玉袍的朝中大臣们从书阁中出来,继续谈论着,向府外走去。
如歌急忙站起来,道:
“我去看师兄!”
书阁中。
茶盏、糕点碟子还未来得及收拾,凌乱地散在案几上。尚未审阅的奏折有三尺高,堆在沉香书案上。
玉自寒有些累了,清俊的面容染着淡淡的倦容,眼睛闭着象是已然睡去。青花白瓷的杯盏松松握在他的右手里,碧螺
已没有热气。
茶盏被轻轻拿走。
一条青色的棉毯盖上玉自寒单薄的膝上。
然后,轮椅很小心地被推到书阁屏风后的
边,那人轻手轻脚地抱起他,轻轻让他睡在
上,拉过被子,覆住他,轻轻将被角掖在他的下颌。这时丫环们进来了要收拾东西,那人忙摆摆手让她们待会儿再来。
安静的休息是他此刻最需要的。
她在
边托着下巴凝望他良久,终于叹口气,准备离开了。
手…
却被握在温暖的掌中…
她吃惊地回头…
玉自寒握住她的手,睁开眼睛,他枕在青缎的软枕上,
边绽开温润如珠玉的笑容:
“别走。”
语气低哑带些慵懒,莫名的动人。
如歌睁大眼睛:“原来你在装睡?!狡猾的师兄!”
玉自寒温柔地笑着。
他并没有真的睡着,只是,他喜爱她小心翼翼的呵护。当被她抱在怀里,当她的手为他盖着被子,他的心快要被温暖溢满了。
如歌摇头道:“师兄,你累了一下午,睡一觉好不好?等晚膳时候,我再来叫你。”
玉自寒依然握着她的手,含笑道:
“好。”
如歌满意地点头,准备离开,却愣住,盯着他的手:“那你放开我呀。”拉着她的手,她怎样离开呢?
他依然笑得温柔:
“别走。”
她想让他休息,也知道如果坚持,他会让自己离开。可是看着他宛如
水的笑容,心却一下子软了。她坐下来,拍拍他的手背,叹道:
“我不走你怎么休息呢?”
玉自寒淡笑道:
“想‘听’你说话。”自从回到府中,他公务
身,很久都没有同她好生说一阵话了。
如歌皱眉想一想,忽然眼睛一亮,将他的手拉至自己
畔,高兴地笑道:“这样吧,你用手指‘听’我说话,将眼睛闭起来休息。好不好呢?”
玉自寒点头。
然后,他睡着,她说着。
青纱的
幔微微轻扬,一挂碧玉铃铛时而轻响、时而静止,火盆里的炭火噼噼啪啪…然而,在他寂静的世界里,只能‘听’到她一个人的声音。
“你最近很累,我很担心。你知道吗?”她无奈地埋怨着。“连着好几天,你都是半夜才能入睡,身子似乎也清减了些。真是奇怪,当人家的师兄却一直让师妹
心…”
他握握她的手,闭着眼睛笑。
“不晓得皇上的病什么时候可以大好,”她轻叹“希望到时候你会清闲些。”
她想一想,摇头道:“皇上也是奇怪啊,这些事情为什么不交给景献王或者敬
王处理呢?他们应该会很感兴趣的。把大权交给你,怕是会有很多人心中不安吧。”以前师兄虽受皇上怜爱,然而因为身有残疾,所以未被被其他王储视为劲敌,明争暗斗据说多是在景献王与敬
王之间展开的。但这次皇上有恙,却将重权
于师兄,恐怕…
“师兄,你希望继承皇位吗?”
这个问题突然自口中蹦出来,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玉自寒‘听’到了。
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淡淡笑着,笑容极轻:
“不想。”
她松一口,拍拍
口,高兴地笑道:“太好了!爹想让我继承烈火山庄就觉得很烦心了,如果成为皇上,那么将要烦恼的事情一定很多很多。师兄不要当皇上,以后就陪着歌儿,让歌儿照顾你…”忽然,她怔住!
青缎软枕上,玉自寒俊
的面容悄悄晕上两抹绯红,他的嘴
也奇异地
红起来…
她的脸“刷”地涨红!
因为…
她拍
口的时候,一时忘记了他的手在自己掌中。他的掌心恰恰被她
在了自己的
房上!
“扑通!扑通!”
心脏急跳如打鼓!
她慌慌忙忙松开他的手,急急忙忙跳起来,慌乱之下失了分寸,被凳脚一绊,硬生生向
上扑倒去!
青纱幔帘如云雾般飞扬。
碧玉铃铛丁冬脆响。
风轻轻拍打着窗纸。
火盆中炭火很旺,屋里象温暖的三月。
玉自寒轻轻抱着如歌。他的双臂那么温柔,就像拥抱着初
绽开的第一朵花苞。
她在他怀里。
她可以听见他的心跳,他的心跳象轻快奔跑的小鹿。
“歌儿…”
他唤着她的名字,轻轻抬起她羞红的小脸。
他脸红如熨…
她脸红如霞…
这时,屋门被推开了,棉帘一挑,玄璜手拿一封帖子走了进来。
如歌“腾”地从玉自寒怀中跳起来。
玄璜微咳一声,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走至玉自寒
前,恭声道:“景献王府送来请柬,今晚寿宴,邀您和烈小姐一同前去。”
夜晚的景献王府。
几百盏华丽的宫灯点亮朱红镏金的长廊,浅绿薄纱的秀美侍女们轻盈地在画廊中穿走。
堂中十几个巨大的火盆熊熊燃烧,暖如春日,亮如白昼。
镂花的朱漆木窗,窗纸是薄如蝉翼的透明,庭院中的秀石
水、树影婆娑、精美的宫灯、穿梭的美人隐隐透进来。
酒
奇香扑鼻。
精致的黄金酒尊,嵌着红宝石的象牙箸,绝
的舞姬在声声
惑的丝竹中妖娆起舞。
众王储和朝中重臣齐聚堂中,推杯换盏间纷纷恭祝景献王。
景献王坐大厅主位,丹凤眼中已然有了些醉意,白皙的面容染着酒气的红晕。他手中握着酒盏,却忘记去喝,眯起眼睛出神地瞅着席间一个红衣的女子。
刘尚书循着景献王的目光望过去,心中亦是暗惊。
红衣女子只是安静地坐在静渊王身侧,没有华丽的衣裳,没有闪耀的佩饰,却如一团烈烈燃烧的火焰,夺目的光芒
得人睁不开眼。她凝视着静渊王,眸中
转的关切之意可以使世上所有的男人为之妒狂。
美人他见过无数。
然而,这红衣女子美得惊心动魄,仿佛浴火的凤凰,令人
不过气。
“她似乎比上一次又美了许多。”景献王喃喃惊道。莫非美丽也会以惊人的速度增长?
刘尚书低声道:“烈明镜宣布由她继承烈火山庄。”
“不是战枫?”
“恐怕烈明镜对战枫存有戒心。”
景献王挑眉看他一眼,嘴角浮上古怪的笑容:“也就是说,得到了她,就可以得到烈火山庄。”
刘尚书笑得谦恭:“正是。”
景献王缓缓将杯中的酒饮下。
刘尚书急忙又为他斟满:“不过,如果下臣没有记错,静渊王已经同她有了婚约。”
景献王冷笑:“只要尚未完婚,变故就会有很多。”
“对!对!”
刘尚书连声称是。
来了已有一个时辰,在身侧火盆的暖意下,如歌有些想睡去了。对于这种无聊的筵席,她实在提不起精神,只能懒懒地吃些精致的菜肴。有人一直在盯着她看,她能感觉到,可是懒得看回去。师兄要处理和
心的事情已经很多,她不想再制造些麻烦出来。
将一块
的豆腐放到玉自寒的盘碟中。因为素来不喜味重的菜肴,他今晚吃得很少,不知道会不会有些饿呢。
玉自寒微笑。
他静静将她夹来的豆腐吃下。
她顿时笑得很开心。
在喧闹的厅堂中,轮椅中的玉自寒宁静得恍若灵山秀水间的美玉,光华淡淡
淌。
这一刻,她忽然庆幸他的耳朵听不见。
因为听不见声音,四周王储和大臣们的低语谈论、对他的崇敬或者嫉妒就没有办法影响到他平静的心情。自从皇上将权力授予师兄,她晓得师兄一定会承受比以前大很多的压力。听不见声音,那些纷扰和嘈杂会减少很多吧。
她想着,轻轻笑着。
玉自寒凝视着她,不知晓她为何忽然笑起来。可是,只要能见到她的笑容就好。
“皇…上…驾…到…!”
堂中众人急忙跪倒接驾。
皇上能够摆驾景献王府出乎很多人的预料。当皇上将
军的调度权和批阅奏章的权力交给静渊王,宫中便有了敬
王与景献王失势的传言。虽然静渊王身有残疾,朝中各派势力皆认为他继承皇位的可能
不大。然而天威难测,皇上真正的心意谁能揣透。
而此时病中的皇上亲临景献王府,莫非情势会有变化?
众人平身后,景献王恭谢父皇亲临之荣幸,皇上对景献王亦是多加赞许欣慰之辞。
筵席的气氛达到高
。
案慈子恭的谈笑声仿佛打破了朝中多
以来的猜测。
望着皇上,如歌暗暗心惊。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皇上。皇上比起上次的模样好像苍老了很多,他的眼角和嘴角都有些下垂,皮肤也松弛许多。他眉心间隐隐有股黑气,嘴
却诡异地鲜红。
她皱起眉,一种怪异的感觉在心里一闪而过。她侧过头,努力想抓住这种奇异的闪念,不经意间却忽然透过蝉翼般透明的窗纸看到…
如烟雾般淡淡的夜
里。
绚丽华贵的七彩丹青琉璃宫灯下。
表魅般婆娑的树影旁。
一个
美鲜红如地狱之血的身影。
他仰着高傲的脖颈,轻轻嗅着苍白指间的黄金酒杯。酒杯在他指间,闪动炫目的灿光,上面似乎刻着精致古怪的花纹。
他赤足而立。
血红的衣裳随风而舞。
突然,红衣人好像看到了她!
着隐约透明的窗纸。
他在夜
的庭院中。
她在喧杂的厅堂里。
狂肆的眼神!
红衣人好像看到了她,又好像透过她看到了一个如永恒一般悠长的地方,眉心的红痣
魅而多情…
如歌恍惚如坠入一个梦中。
待她挣扎着清醒过来时,忍不住晃晃玉自寒的手,想让他也看一看窗外那个红衣人。
玉自寒向庭院中看。
透过轻纱般的窗纸,只能看到夜
中一盏盏华丽的宫灯。
如歌
眼睛,莫非又是她眼花了?
“最近同倭国的战事平息了些。”筵席中,景献王对皇上道“不过我朝将士伤亡很大。”
倭国原本只占据海上的几个岛屿,以打鱼为主要生息。可是随着武士风气在倭国的盛行,那里的人们变得野心和贪婪。他们开始抢劫和洗掠沿海的村庄,最初是零散的攻击,后来慢慢演变成有组织地侵占和奴役当地百姓。最近几年,倭国越来越狂妄,俨然有取中原霸权的图谋。朝廷曾数次派兵同倭国
锋,然而打打停停,隐患始终没有解除。
景献王沉声道:
“前
倭国派使臣向威远将军送达一封信函,表示可以议和,从此再不起战事。”
此言一出,满堂皆是一震!如能议和,彻底去除倭国的威胁,对朝廷和沿海的百姓实在是福音。
皇上精神亦是大震:“哦?!是倭国主动要求议和?”
“对。”景献王点头道“可是倭国表示必须得到我朝的诚意,才能安心议和。”
“怎样的诚意?”
“和亲。”
“哈哈,”皇上笑道“这很容易嘛!”
席下众王储臣子也松下心来。和亲素来是缓和战端的途径之一,宫中貌美的公主有许多,选一个嫁往倭国就可以了。
景献王却眉心深皱,似有苦衷。
皇上疑道:“有何不妥?”
景献王沉
着看向筵席中的玉自寒。
玉自寒一身素雅的月白色锦袍,羊脂白玉束发,羊脂白玉佩环。他目光淡静地坐在木轮椅中,高华的气质使他不怒自威。
“倭国使者说,他们的长公主指定要做静渊王的王妃。”
初冬的深夜,晚风寒冽,草木轻轻作响。月光皎洁明亮,透过树林的枝丫,斑驳地洒在宁静的小路上。
一顶青色暖轿。
轿夫们的脚步又快又轻盈。
玄璜与白琥跟随在轿旁,留心着路旁的动静。
轿内有一小盆红红的炭火,噼噼啪啪地轻响。如歌的双手在火盆上方
取暖,轻轻跺着脚:
“天气越来越冷了。”
玉自寒没有“听”到。
他清俊的眉宇淡淡皱着,目光悠远,修长的右手轻轻握起,抵住
秀的鼻尖。他在凝神想些事情,月白色的锦袍衬得他如月光一般淡雅。
一件青色的棉氅在如歌手中抖开。
她将棉氅披在玉自寒肩上。
忽然间的温暖使他自思绪中
离,扭转头,望见她明媚的笑容。
“这是今天下午刚赶出来的,”她耸耸鼻子,笑道“原本想迟些日子再给你,可是…”她的笑容染上些黯然“还是早些给你好了,将来就不用我替你打理这些。”
玉自寒凝视她。
她低下头,沮丧地咬住嘴
。该死,她的语气怎么这样奇怪?又一想,不
失笑,他如何会“听”得见她的语气呢?
棉氅轻轻覆在她的肩上。
她惊诧地仰起头。
玉自寒的左手依然留在她的肩头,温柔地拍抚她:
“你也怕冷。”
一股酸意顿时冲进她的鼻子,她突然很想扑入他的怀里撒娇地大哭一场。然而,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却使她板起脸,冷道:
“你不喜爱我做的衣裳?你嫌它手工
糙是吗?”
玉自寒的手掌僵住。
他鲜少见到她这样生气。
他的声音很担心:
“歌儿…”
暖轿有节奏地轻晃。
夜风将轿帘吹得微微扬起。
望着他担忧的眼睛,她沮丧地恨不能用力向火盆撞过去!
“对不起…”
她揪紧棉氅的两边,紧紧裹住发寒的身子,闷声道:“你不用理我,我在
发脾气。”
玉自寒笑了笑。
他轻柔地拉开她的手,将她精心
制的淡青色棉氅穿在自己肩上,然后,将她密密实实地也裹在大氅中。她的脑袋在他的颈边,柔软的银狐
偎着她和他的呼吸。
她可以听见他的心跳。
“砰!砰!砰!砰!…”
他拥着她的肩膀,热热的呼吸就在她耳畔:“我喜爱。”喜爱她亲手
的棉氅,喜爱在她的身边,喜爱她做的所有事情。
如歌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烧灼一般的滚烫,她的心,跳得仿佛要穿破
膛!
口的热气熨到了她衣襟里的那朵冰花。
冰花迸出冰冷的寒气…
白雾般自她怀中漫漫飘散出来…
晶莹的冰花,瞬时光芒大盛!
昆仑山顶,皑皑白雪经年不化。
月光照在山巅之雪。
扁芒耀眼纯净。
在鸟儿鲜少飞至的雪境,有一个亘古神秘的冰
。
相传这个冰
中曾经幻出过一位仙人。
仙人白衣如雪…
仙人有绝美的容颜,颦笑间的风华可以令天地万物为之倾倒…
冰雪灿灿的夜
里。
一道如闪电的冰芒划破长空,直直刺入冰
神秘变幻的深处!
千万年厚厚的冰层。
琉璃般透明美丽的晶体。
那冰芒穿透亘古的寒冷,似乎焦急着,在晶莹剔透的晶体中
走…
醒来呀…
快醒来呀…
是谁在焦急地呼唤…
醒来啊…冰花的寒气令如歌
口一紧。
在他温暖的怀中,她忽然觉得有点冷。
玉自寒察觉到了她的颤抖,于是将棉氅更紧地裹住她,左手轻轻
热她的臂膀。
“不会有和亲。”
她的耳朵轻轻碰触着他的脖颈,清清凉凉的感觉,象深夜临水边的细碎鹅卵石。他的声音却如水底轻暖的涟漪。
她骤然抬头,额头“碰”一声撞上他的下巴!
“哎呀!”
她吃痛地低叫,额角立时浮出一块淡红的印子。她伸手想去
,手被他握住。她惊疑地望向他,没有看到他的眼睛,却感到…
他吻上了她的额头。
他吻着那撞痛的红晕。
她的身子僵硬。
襟中沁寒的冰花让她有种窒息般的罪恶感。
只是一怔,她便挣扎着要从他怀里挣脱。
他将她拥得很紧。
紧得仿佛她就是他全部的生命。
然而,那样紧的拥抱却温柔得让人心碎。
青色的暖轿在月光下的树林中轻轻颠簸着。
铜盆里的炭火燃出通亮的红光。
玉自寒温柔地将如歌拥在怀中,目光清澈而固执,他吻着她的额头,那轻轻的吻如林中的月光一般皎洁。
青色的棉氅已然滑落。
月白色的锦袍,俊美的他恍如绝世的良玉。
“师兄…”
如歌的心绞成一团,她无助地闭上眼睛。他的吻仿佛吻到了她的心底,可是,可是为什么她会有那样强烈的罪恶感?
拇指与食指轻柔地扬起她的下巴,他静静瞅着她:
“我…一直喜爱你。”
她侧过头,狼狈道:“你要和亲了。”同那个什么倭国的长公主。
“你喜爱吗?”
“什么?”
“用我来和亲。”他屏息凝视她。
“笨蛋…”
她咬紧牙,声音很含糊。他看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于是又问了一遍:
“你喜爱用我去和亲吗?”
声音里有一触即断的脆弱。
“笨蛋!和什么鬼亲!”她忍无可忍地低吼“什么倭国公主,名字听起来就很糟糕!那一定是景献王的阴谋啦!”
他笑了。
她瞪着他:“你还笑!倭国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鬼才相信和亲以后他们就会收手!景献王真是阴险,你若是不肯和亲,倭国攻打过来造成的伤亡就会全部变成你的责任;你若是和了亲,
后倭国再起兵,你的立场又会很尴尬。”她其实没有那么笨啦,不过,景献王这一招实在恶毒到家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和亲呢?”如果只是单纯的和亲,没有阴谋,她会这样反对吗?玉自寒忽然很想知道她的回答。
如歌瞪视着他。
半晌,她咬住嘴
:“那你就娶好了。公主什么的,也很配你。”
他的眼睛一黯,笑容苦涩:
“是吗?”
“是啊!”她笑得很轻松“有了师嫂,往后我就不用理你了。你有没有吃饭,会不会太累,衣裳是否单薄,都让未来的师嫂去担心。”
玉自寒沉默了。
他松开她的肩膀,脸色有些苍白。
她飞快地瞟他一眼,闷声道:“喂…”一点也不好玩。他的神色为什么好像是受到了伤害,…我骗你的…”
玉自寒怔怔望着她。
如歌皱皱鼻子,挤出一个苦笑:“我骗你的,笨师兄!只要和亲是你不喜爱的,我都反对,坚决反对到底!才不管是个公主还是丫头。”
“为什么骗我?”
低低的话语带着淡淡的鼻音,他的
角又有了美玉的光华。
“因为…”她伤脑筋地想呀想,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眼睛贼亮嘻嘻“因为师兄就是用来欺负的嘛,否则我欺负谁去?”她很佩服自己可以想出如此胡搅蛮
的理由,不由笑得打跌。
轿里,温暖如
。
她笑得双颊红红。
她的笑声仿佛初
的第一缕风。
玉自寒也微笑,笑容一直晕染到清澈的眼底。
“歌儿…”
“…?”
“不会有和亲。”
她眨眨眼睛:“那要如何解决呢?”景献王怕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却问了一句话…
“我想抱一抱你。可以吗?”
玉自寒拥住她的肩膀,清远的面容有倔强的郑重,他凝视她的眼睛,好像魔咒一般使她丝毫动弹不得。
如歌怔住。
她的喉咙干涩,
中像有一团火在燃烧。
他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我想要这样抱一抱你,可以吗?”
在她滚烫的耳边,他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平静,他紧张得就如世上任何一个少年。
他吻上她小巧的耳垂,呵气如醉:
“想要永远这样抱着你…”明亮的月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柔和地洒在暖轿上。
这一刻。
世间宁静如月光。
几
后。
朝廷下诏,令静渊王亲率十万威远军征伐倭寇。
景献王府。
画眉在金丝笼中婉转啼叫,一
略微发胖的白皙手指逗弄着它,指甲修剪得极为整齐。
“万一静渊王得胜而归…”刘尚书
手叹气。
原本是很好的计策。将静渊王的画像呈给倭国长公主,促成和亲之事。待他
倭国再次进犯,静渊王的王妃便会成为朝臣们攻击的最好借口。
可是,万料不到静渊王竟会奏请皇上,指出倭寇生
凶残好战、一向对沿海居民虎视眈眈,只不过近段时间因其国内民众反抗騒
事件频发,才提出和亲作为拖延之策。静渊王请求率军征伐,一举击溃倭国的精锐,彻底解除倭国的威胁。
“就凭那个残废?”景献王玩着画眉,没有回头“他还不如我的鸟儿。鸟儿,唱个曲子听听!”
画眉啾啾地唱起来。
刘尚书满脸堆笑:“这画眉真乖巧。”
“同倭国打了十多年都是败多胜少,那残废此一去,保不定连命都会丢下了。”景献王冷笑。
“是!是!”景献王推开鸟笼,打量额角淌汗的刘尚书:
“你派到军中的人可靠吗?”
“王爷放心!”
景献王点点头,用雪白的绢帕擦拭双手。
“绝不能让那个残废活着回来。”
画眉娇声啼叫。
刘尚书汗如雨下。
他明白,静渊王必须死去。否则,万一他战胜归来,朝中的局势就将再也无法掌控。
玉自寒离去后,静渊王府顿时变得有些冷清。
晌午了,庭院中仍旧有一些雾。
阳光清疏。
树木淡黑朦胧。
屋里,如歌忙着整理包袱。
她笑着推开
帮忙的黄琮,将她
坐在椅中,道:“我自己来就好,你又不是我的丫头。”
黄琮苦着脸:“王爷不放心,让我今后贴身照顾你,我就是你的丫头了呀!”
如歌眨眼笑:“我又没有答应。咱们只是好姐妹罢了。”她想了想,停下收拾衣裳的手“明天我就要回烈火山庄,你不用跟着我,那里有人照顾我的。”
“王爷走了,你也走了,我在王府有什么意思呢?”黄琮捧着脑袋哀叹。
“你可以追上师兄他们啊…”如歌笑笑地说“其实我知道,你很希望能象玄璜、白琥他们一样陪在师兄身边。”
黄琮眼睛亮了亮。
如歌将包袱扎起来,微笑道:“其实,我也希望你能陪在师兄身边,女孩子总是比他们要细心些。”这样,她也就不用太过担心在远方的师兄了。
黄琮有些心动,可是,马上就摇头道:“不行!我答应了王爷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就必须要做到!”她笑得促狭“在王爷的心里,你是最重要的!如果能把你照顾好,王爷最欢喜了。”
如歌脸一红,正想轻叱她,却忽然听见王府的管事在门外通报…
“烈小姐,烈火山庄来人求见。”
烈火山庄?
如歌有些惊奇,是来接她回去的吗?莫非是静渊王府的人通知了家里?怎么来的速度这么快。
“请进来。”
她扬声道。
黄琮已然立身站起。
棉帘一挑。
一阵寒气卷进温暖的屋中。
如歌骤然打了个寒战。
进来的人,却是钟离无泪。
如歌眉心一皱。
钟离无泪隶属负责暗杀的幽火堂,是幽火堂出色的杀手。他一直跟随战枫,那次平安镇谢小风被杀时,正是他在旁边。裔
不应该会派一个杀手接她回去才对。
钟离无泪一身素衣,眼眶红肿。
见到如歌。
他忽然双膝跪地!
晌午的庭院,飘渺的白雾缭绕不散。
雾气仿佛透过窗纸。
屋里弥漫着彻骨的寒意。
钟离无泪眼睛血红,声音沙哑干涩。
“庄主前夜两更时刻亡故。”
如歌脑中一片空白。
这一刻,仿佛全世界的白雾疯涌至她的眼前!
她什么也看不见。
刹那间。
一切都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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